陈修容睁大了一双眼睛,看向永宣帝:“咦?是臣妾数错了么,怎么数来数去,都少一个小宦官呀?”
一直和陈修容斗嘴纠缠的苏顺仪,今日却站在了陈修容的同一侧,一脸惊讶的乖甜笑容望着蒋乔:“修容娘娘可没有数错,可不是明嫔的玉瓯阁还没把东西拿来么?”
霎时,屋内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蒋乔的身上。
有许太后的平静无波,也有永宣帝的深不见底。
蒋乔定了定神,毫不心虚地对上永宣帝深沉的目光,见永宣帝眼中没有什么怀疑,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在永宣帝面前拼尽毕生演技的表演,还是为自己树立了一个颇为良好且稳固的现象的。
提出此建议的薛意如就有些焦急,担忧地望着蒋乔:她原本提出这个建议,是笃定了蒋乔不会做下这种恶毒之事。又不想蒋乔因为近期取过栀意安神香,就被别人用怀疑和猜忌的目光看着,才提出这个建议,想着能以此找出凶手——可怎么却偏偏出了问题?
“无妨,许是路上耽搁了,再等一等就是了。”性子宽厚的德妃见屋内气氛颇为诡异,又不忍蒋乔被陈修容和苏顺仪几句话就被人怀疑,就开口缓和气氛。
谁想德妃这边刚刚说完话,那边水芙阁的门口就传来一阵喧闹:“快!快来帮一把手!赶紧将她拖进去!”
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宫女抗拒的声音。
蒋乔心中一跳,忽然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被拖进来的就是刚刚被周公公提到的素芷。
拖人进来的小寿子脸上还多了几道用手抓的红痕,可见遭到了极大的反抗。
“怎么回事?”永宣帝皱着眉头问道。
“禀皇上,奴才刚刚奉命去明嫔所住的玉瓯阁拿栀意安神香过来,谁知这个宫女却执意不许。奴才动手上前拿盒子,这宫女竟然如同疯了一样扑过来,将奴才的脸抓伤。”小寿子面色平稳,看不出什么恼怒之意:“因为这宫女闹得厉害,又行动诡异,所以奴才就直接将人带过来了。”
然后小寿子回身指了指满脸惊吓和不解、跟着过来的锦瑟:“多亏了这位锦瑟姑娘相助。”
苏顺仪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明嫔这个宫女,的确很奇怪,不会是心虚吧?”
薛意如听见这话,就是一皱眉,刚要开口,蒋乔就用话拦了下来。
“还望苏顺仪慎言。”蒋乔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些许慌乱,向不断拱火的苏顺仪沉声道:“若是我心虚,我的贴身宫女就不会帮着将木芝扭送过来了。”
苏顺仪咯咯一笑,面上是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谁晓得呢,指不定是要弃卒保帅呢?”
苏顺仪还没笑完,就被永宣帝的眼刀冷冷扫过:“苏顺仪这般能说话,不如朕就叫苏顺仪来问话如何?”
许太后也扫过苏顺仪:“没有证据的话应当少说,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出谋害怜嫔的真凶!”
“将明嫔的香料盒子打开吧。”许太后抿了一口茶,对小寿子吩咐道。
精致的雕花木盒被缓缓打开,里面是完完整整的七柱栀意安神香。
“明嫔!”永宣帝嗓音生冷,一双眼盯着蒋乔:“你再仔细想想看,到底有没有用过这香料。”
蒋乔的一颗心在瞬间落至深渊,刚准备回答永宣帝的话,就听见被拖进来的木芝爆发出一阵哭喊:
“奴婢对不起主子!没有按照主子的叮嘱,看好这个香料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
【1】是明代睡前的助眠香料,文章中夸张了一点点效果哈哈哈
关于前面怜嫔死亡的预兆等怜嫔之死事件过后会指出来的!因为现在指出就基本猜到了真凶哈哈哈
离咱们阿乔生孩子还有大半年呢,不要急啦
因为怜嫔之死会牵扯比较广,等结束会再总结一下后宫位份哒
么么,爱你们
第四十八章 ·
“木芝!”锦瑟年轻些, 没沉住气,当下就开口道:“主子何时同你说过这句话!”
还是一旁的小寿子赶紧拉着锦瑟退后,示意对方在永宣帝和许太后面前不要随意开口。
木芝却趁此机会, 顺着锦瑟的话往下讲:“主子是宴会回来后吩咐奴婢的, 锦瑟你当时去了大膳房,自然有所不知。主子可是好生嘱咐奴婢的, 不论谁来, 都不许将这个香料盒子给出去。”
那头蒋乔平了平心绪,平静地向木芝问道:“哦?那我是如何对你讲的,当时又有何人在场?可有人证明我确实向你说过这句话?”
木芝没想到蒋乔不是手忙脚乱地为自己辩解, 而是先问自己,顿时愣了一下, 才道:“这话自然是主子私底下独自对我说的, 奴婢”
蒋乔未曾理会木芝, 而是向永宣帝行了一礼,举手起誓:“皇上, 嫔妾以以蒋氏全族的荣誉名声起誓,怜嫔这儿的栀意安神香与嫔妾无关,木芝所言也全是假话。”
蒋乔嗓音清亮,声音掷地有声,叫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屋内有了片刻的寂静。
后宫女子,最在意的就是三件事——宠爱、子嗣和母族。
而时人最重誓言,对天发誓, 不可更改。
蒋家是世家大族, 蒋乔能以母族的荣誉名声起誓, 此话的分量就值得让人思量一番:蒋乔要么是真的无辜不知情,要么是不惜以母族名声为踏板, 为自己争得几分清白。
永宣帝的眼神微微一变,不似方才那般冰冷:蒋氏全族,自然包括他的恩师蒋博和他新看好的本届探花蒋柯。
蒋乔能以此起誓,可见并不心虚。
茗夏则直接跪下,冲永宣帝磕了一个头:“皇上,奴婢以身家性命保证,今日晚上,明嫔小主自从宴会回来后,就由奴婢在身边伺候着,并没有见过木芝。不光奴婢,在玉瓯阁的其他宫人也能证明这一点!”
冯宝林在一旁开口:“你作证可算不得什么。要知道,明嫔可是玉瓯阁的主子,叫你们一群宫人说个假话还不是小事么?”
苏顺仪方才被永宣帝的眼神吓住了,此刻便是陈修容挑眉:“明嫔,虽然你起了誓,但并不能证明此事与你无关。”
许太后点头道:“明嫔,如今当务之急,是证明你莫名没有的三炷香,并非是在怜嫔这儿找到的这三炷香。”
蒋乔轻轻呼出一口气,垂首看了眼茗夏,才抬眼道:“嫔妾方才忽然想起一事,这三炷香并非是忽然没有的——是嫔妾给了蒋太嫔。”
先帝的妃嫔么?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想这事居然和先帝的妃嫔有所关联。
“蒋太嫔?”永宣帝皱眉问道:“为什么说是给了蒋太嫔。”
蒋乔就回忆起半月前和蒋太嫔第二次见面的场景。
半月前,蒋乔晋升明嫔的第二日,蒋太嫔就借着这个祝贺的由头,踏进了玉瓯阁的门。
蒋乔就如常叫蒋太嫔进来,准备今日一次性将话说清楚。
蒋太嫔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上来客套了几句家常,就直奔主题:“你瞧瞧,你如今已经晋升了明嫔,可不能忘了姑母还要在这避暑行宫受苦呢!姑母就求求你,和家里通个信,或者和皇上求求情,叫姑母回蒋家颐养天年吧!”
“姑母,我恐怕做不到。”蒋乔就蹙着眉头,和蒋太嫔道:“我这次晋升,恐怕就是正巧皇上心情好罢了。姑母也看着我来一个月有余了,难道不知道皇上对我的宠爱不多,我又有什么底气去和皇上求情呢,只怕要被皇上驳斥回来,甚至到失宠的地步。”
蒋太嫔虽然脑子不大清楚,但也明白没有为个庶姑母,就把自己宠爱断掉的道理,就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这个姑母明白,那不如就往家里送个信吧?”
蒋乔心中轻轻一笑:恐怕过个不久,整个蒋家就要焦头烂额的了,可没空管你——先前他们安享富贵的时候,也没有想起你来。
然而蒋乔面上是一派为难之色:“姑母也在家待过,自然知道老夫人她”
蒋乔将话说了一半,剩下的由蒋太嫔自己脑补。
果然,蒋太嫔回忆起自己那位嫡母为利益至上的作态,就一脸恶心:“你刚刚才晋升过,老夫人也应当会给你几分薄面。”
“姑母,你还不知道呢。”蒋乔将身子扭过去,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活脱脱就是一副没忍住落泪的模样:“老夫人在我入宫前和我说了,若是爬不到九嫔的位置,就别和家里头联系!”
“我如今虽然得了晋封,但比起同期的几个新人,已经是晋升慢了。就在来避暑行宫前,老夫人还特意传了消息进来,骂我不中用呢!”
让卖惨对象哑口无言的方法,就是要表现得比对方还要惨几分。
果然,蒋太嫔震惊:她入宫时,要求只是贵嫔呢,怎么到了下一代,直接变成九嫔了?
然而转念一想,蒋太嫔就想通了:她是庶女,蒋乔却是嫡系的嫡女,自身条件也不一样,要求不一样也不奇怪了。
“那、那怎么办呢?难道我就要在避暑行宫孤苦一生么!”蒋太嫔看到自己想的两条路都走不通,就不由灰心丧气起来,整个人都显出几分绝望,比起第一次装模作样套近乎的样子要顺眼真实许多。
蒋乔见蒋太嫔基本打消了企图回到蒋家养老的这个念头,就笑起来,颇为真诚道:“姑母也不必这样灰心,我的能力有限,但也会尽力帮助姑母——姑母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讲吧,衣裳首饰姑母可以和我要。”
心里的念想被泼了冷水,蒋太嫔摇头叹气道:“我只是个太嫔,要那么多鲜亮的首饰衣服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你这儿的布匹锦缎都是适合夏季穿的,上回既然已经拿过了,这回就不必再要了。”
许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断了念想、又要空手而归,蒋太嫔最后思考良久,才道:“那姑母就只要一样东西——有个安神香,叫栀意安神香,安神效果极好。我近日总是睡不着,用了它才能得到一次安睡。”
“如今姑母手上只有三炷这种安神香了。偏巧避暑行宫的库房三月前出了事,没货了,我昨日去殿中省问也没有了。”
“你是新晋升的妃嫔,自然比我有面子,就请你等下一批栀意安神香来的时候,为姑母取一些吧。”
当时茗夏是往薛意如的映月居送东西了,正是锦瑟在一旁伺候,就叫锦瑟记下了。
而之后蒋太嫔告辞,仍是不死心地向蒋乔说了一句:“你还是和姑母想想办法吧,只要你能帮姑母,姑母什么都愿意做。”
如今乍然想起这一件小事,蒋太嫔来拜访的这一日,正应当是木芝去过殿中省,茗夏未将此事上报的时间点之后。
蒋乔回忆了这件事,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一瞬。
既然蒋太嫔执意想要回蒋家蒋乔在那一刻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话语和措辞。
蒋乔将蒋太嫔和她哭诉要回蒋家的一段略去:“是半月前,蒋太嫔来拜访嫔妾,说起想要安神香就不够用了。嫔妾想着自己库房里或许有,就让锦瑟带着蒋太嫔去拿了,后面细节也未曾过问。”
锦瑟反应极快,立刻上前道:“奴婢记性差,现在才记起此事。”
茗夏也出声:“回皇上,蒋太嫔来访时,奴婢并不在玉瓯阁,而是奉明嫔的命令,去了映月居送些点心。”
知道木芝拿了安神香的茗夏不在场
永宣帝微微眯了眯眼:蒋乔这番解释,是说的过去的。
“明嫔的解释并无错漏,只是有些太过巧合了。”娴容华轻轻开口。
有的妃嫔点头认同。
蒋乔面色不动:“皇上只需要请蒋太嫔来验证一二即可。”
永宣帝点点头,小福子就又向着蒋太嫔居住的地方狂奔而去。
“见过皇上、见过太后。”蒋太嫔是被突然叫过来的,还被要求带上剩下的栀意安神香,此时面上就带了些疑惑和惶恐。
永宣帝身边的何长喜见永宣帝端起茶盏,就十分乖觉地和蒋太嫔简要叙述了事情经过,而后问道:“蒋太嫔,不知明嫔所言可是真的?”
蒋太嫔抬眼,斜前方转头望着她的蒋乔对了一瞬的视线。
“只要你能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蒋太嫔从蒋乔的目光里读出了对自己当初说的那句话的回答——“你帮我这一次,我就将你送回蒋国公府养老”。
又看此时蒋乔的状况,明显就是只凭着自己无法脱身,才想到了自己。
蒋太嫔咬咬牙,努力摆出笑容,从身后的宫女手上接过自己有些破旧的香料盒子。一打开,正是两柱栀意安神香。
“明嫔所言为真。”蒋太嫔道:“不过半月来已经用掉一炷香了。”
永宣帝点点头,看向许太后:“如此看来,这宫里记录在账上的栀意安神香,都已经弄明白去处了。”
许太后亦是颔首,而后对着站在屋子里十分别扭的蒋太嫔说道:“辛苦蒋太嫔了,蒋太嫔无事就回去歇息吧。”
蒋太嫔赶忙应下,又和蒋乔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感谢和“答应你”的意思,就放下心来,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众人的眼就又落到木芝的身上。
木芝此时已经有些傻了:那三炷香是自己趁着去大膳房的领膳食的时候,偷偷传递出去的。按理说,应该就是现场发现的这三炷香。最后怎么又成了给蒋太嫔的呢?这和上头的人,所说的不一样啊!
一向腼腆的常宝林难得高声讲话:“皇上,如此看来,就是这奴婢在攀诬明嫔!还请皇上好好惩治这等诬陷主子的宫人,最重要的是,找出唆使木芝做下此事的人!”
众妃嫔俱是点头:虽然新晋升的明嫔洗脱了嫌疑,叫人有些失望,但这样用巧计害人,甚至直接取人性命的人,还是尽快找出来好。
永宣帝此时认定是木芝在说谎,又看了看蒋乔颇为苍白的面色,直接道:“拖去慎刑司好生审问,告诉慎刑司的人,吐不出真话来,就叫他们提头来见!”
等木芝被拖走后,永宣帝就对着蒋乔道:“既然已经证明了清白,就无需害怕了。叫你的宫女们起来,和你一齐退到旁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