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做咸鱼——令疏
时间:2021-12-15 09:58:04

  永宣帝挑了挑眉,颇有兴味地拿起荷包,放在手中前前后后地观赏。
  蒋乔的荷包,选了永宣帝颇为喜爱的水蓝色,用了符合永宣帝身份的双龙戏珠图案,打底的是最简单的团纹图样。虽然整个荷包看着简单,但细看可看出针脚细密,是用了心绣出来的。
  永宣帝拿着荷包,仔细看了看所绣的双龙戏珠图案,不论是龙还是明珠,都有些圆圆胖胖的,看着叫人觉得有种“有点丑但是又蛮好看”的矛盾之感。
  若是永宣帝到现代来过,就能用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了——“丑萌”。
  何长喜觑着永宣帝的面色,竟然从里面发现了几分喜欢之色,就赶紧说起好话:“皇上,奴才看着明容华绣的荷包,虽不是顶好看,但里头装的,都是明容华对皇上的一片心意呀!”
  永宣帝就点点头:后妃里也有送他各式各样绣件的,但大多数为了好看,都是让宫里绣娘绣好,再自己最后绣上一点,就权当是自己亲手绣的了。
  永宣帝对于这样的行为,一向是表示理解的:向他送荷包这类物件,一看就是想向他示好的。而他喜欢吟诗作画,审美水平颇高,又从小用宫里顶尖绣娘的手艺。妃嫔们自然怕亲手绣的荷包遭了他嫌弃,反倒弄巧成拙了。
  是以这么一些年来,除了德妃和娴婕妤,就没人送自己亲手绣的东西了。
  然而纵然是德妃和娴婕妤,也有一些叫永宣帝不满意:德妃的样式图案,一应都是大皇子喜欢的,一看就是顺手给永宣帝绣的;而娴婕妤呢,不知是因为孝安太后给娴婕妤女工启蒙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娴婕妤的绣品,几乎都和孝安太后有六七成相似。永宣帝每每看到,都会想起孝安太后还在时的回忆。次数多了,永宣帝自然就不高兴了。
  如今看见了蒋乔绣的荷包,是属于个人的风格,又给旁人以一种新奇的矛盾感,永宣帝就愈发感受到蒋乔的一片真心。
  看着蒋乔所绣的、丑萌丑萌的荷包,永宣帝觉得心情颇好,就向何长喜问道:“明容华怎么不亲自来?”
  何长喜连忙将锦瑟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明容华才没来呢。”
  “明容华的风寒可是要紧?”永宣帝放下荷包,皱着眉头问何长喜。
  何长喜早有应对:“回皇上,明容华刚刚叫了孙太医过去。”
  永宣帝心中一动,转头问何长喜:“你去问问周德福,朕上回叫他准备的轿辇可是准备好了?”
  何长喜点头哈腰地应下,亲自去殿中省跑了一趟,再回来回答永宣帝:“回皇上,周德福说,轿辇已经备好了。因着皇上的吩咐,那上面的栀子花和茉莉花图样,是整个尚衣局绣活最好的张绣娘绣的。”
  “既然如此,你就派人去殿中省亲自取了轿辇,随着朕去沉春阁看看明容华吧。”永宣帝嘴角含了一缕笑。
  何长喜在心中腹诽:您刚才叫我去的时候,直接吩咐这一句多好,那可就省的我多跑一趟了。
  然而何长喜在心中吐槽永宣帝,嘴上只能笑呵呵地应下,然后快步向殿中省走去,感觉自己在深秋的冷风底下,居然有流汗的趋势。
  何长喜在外头尽最大的速度行动,永宣帝等了一小会儿,觉得何长喜的速度实在是甚慢,就向着御书房外面扬声道:“来人!”
  进来的是十分机灵的小福子,行礼道:“奴才在,只是不知皇上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才?”
  “去将朕的轿辇给准备好,摆驾沉春阁。”永宣帝说道:“等何长喜回来,记得叫他直接把东西领到沉春阁。”
  小福子露出个讨喜的笑容:“是,奴才这就去办,皇上稍等片刻就是。”
  于是,在何长喜再次到达殿中省的时候,永宣帝的龙辇已经走在去往沉春阁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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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苦孙太医了,还烦请孙太医等会儿配合我一些。”蒋乔亲手给孙太医递了个荷包,又请孙太医坐下。
  孙太医微微一笑:“微臣多谢明容华赏赐。只是恕微臣多嘴,若是皇上没来可怎么办?”
  蒋乔就是抿嘴一笑:“孙太医放心吧。我敢肯定,皇上若是今天不来,那明天也会来的。”
  对于蒋乔的信心,孙太医点头道:“若是明容华能猜中几分皇上的心思,是极好的。”
  这样说着,孙太医就又想起怜嫔之事的那个晚上,蒋乔一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如今转眼几个月过去,蒋乔却是淡然了许多,甚至开始发展自己的眼线、收买人心。
  这样就是极好的。孙太医自己在心里念叨:蒋博是他的恩人,蒋乔身为自己恩人的女儿,他自然希望对方可以在宫里活得好些。
  就在蒋乔和孙太医两厢静坐的时候,合上的窗棂闪过茗夏的身影,还有轻轻叩响的声音。
  这就是蒋乔事先定下的暗号,表示永宣帝进了院子。
  孙太医即刻就将帕子放在蒋乔的手腕上,将手搭上去,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回明容华,您的风寒并不严重。只要好好地歇上几天,不吃荤腥油腻,再用些汤药即可。”
  “不过,请恕微臣多嘴问一句。”孙太医起身,按着先前讲的问道:“明容华,微臣前几日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您有寒气入体的状况,还特意嘱咐您,要保暖一些。怎么今日还是染上了风寒呢?”
  蒋乔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一点懊恼:“我这几日都有遵从孙太医的嘱咐。不过是昨晚沐浴出来,觉得有些热了,就开了点窗子。原想着透一会气就关上的,谁想到绣荷包绣入了迷”
  蒋乔话音未落,就见永宣帝推门而入,用一种责怪的口吻说道:“胡闹!怎么能为了绣荷包而感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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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往回倒一点,将视角转到永宣帝这边。
  永宣帝遥遥看见了从沉春阁里探出头来的常绿树木,不由笑道:“从前经过沉春阁,觉得没有些特别的。倒是明容华搬了进来以后,觉得沉春阁的景色愈发吸引人了。”
  何长喜笑着说道:“那可不是。沉春阁是皇上亲自为明容华挑选的居所,明容华自然会精心料理的。”
  永宣帝轻轻点头,面色明显露出几分愉悦。
  等到了沉春阁门口,永宣帝挥了挥手,轻声制止了看门的小成子和小郭子行礼问安:“你们一律免礼。明容华如今病了,不要出声吵到她歇息。”
  性子机灵的小福子,听见永宣帝的吩咐,赶紧上前进到院子里面,快速吩咐了院子里的人不要出声、不用请安。
  永宣帝看了看院子里有序工作的宫人们,不由颔了颔首:总比在咸福宫的时候好多了,有老宫人,仗着资历偷奸耍滑。
  接着,永宣帝就走到走廊下,看见站在窗边的茗夏,又听见屋子里隐约的说话声,就用眼神询问茗夏。
  茗夏上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回皇上,孙太医正在给主子请平安脉。”
  永宣帝挑了挑眉,悄悄走到屋门口,听着蒋乔和孙太医的对话。
  等听到蒋乔那句“绣荷包绣入了迷”,心中受到了一点震动,快速地涌起一点暖意、要见蒋乔的急促,以及对蒋乔不爱惜身子的些许责怪。
  在这种情绪的催动下,永宣帝伸手推了门,对蒋乔说了那句话。
  见到永宣帝到来,蒋乔和孙太医面上俱是受到惊吓的表情,一齐起身问安。
  “回皇上,微臣已经替明容华请过诊了。”孙太医拱手道:“微臣现在要替明容华下去开药方,便就此告退。”
  永宣帝故意板着一张脸,对孙太医点点头。见对方迅速走出房间,并且关上房门之后,永宣帝就径直走向蒋乔方才坐着的美人塌,半点不理会对自己展开笑颜的蒋乔。
  蒋乔见永宣帝故作生气、不理自己的模样,在心里偷笑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那又不是普通的荷包,是要送给皇上的荷包”
  蒋乔的话音刚落,永宣帝就哼了一声:“任凭什么荷包,怎么会有身子重要?”
  “皇上,嫔妾知道错了嫔妾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蒋乔软着嗓子,用手拽了拽永宣帝的衣袖,颇有点撒娇意味道:“嫔妾下次,一定关好了门窗,在炭盆旁边给皇上绣荷包呢。皇上就别板着脸,理一理嫔妾吧。”
  美人撒娇,永宣帝看着蒋乔一双素白的小手在自己的衣袖上晃呀晃,自然抵挡不住,用手捉了蒋乔的手,一副生气的样子:“你记住就好,下次再也不许这样了。”
  等蒋乔顺着力道,靠着永宣帝坐在美人塌上时,永宣帝就看着蒋乔的面色,从委屈变作欢喜,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对了,方才可是爱妃亲口说了,要在炭盆旁给朕绣荷包呢——那朕就却之不恭了,只等着爱妃的新年礼物。”
  蒋乔闻言就是一愣,扭了扭身子道:“皇上怎么这样狡诈!不但骗嫔妾做荷包,还要笑话嫔妾!”
  “怎么能用狡诈形容朕呢?”永宣帝皱了皱眉头:“还有,朕什么时候笑话爱妃了?”
  “嫔妾的荷包刚刚送过去,皇上就来了,还让嫔妾继续绣荷包。若是嫔妾绣得好也就罢了,可是嫔妾分明绣得丑丑的,皇上还要。”蒋乔说到这,撇了撇嘴,娇哼道:“那不分明就是皇上想取笑嫔妾么!指不定皇上不高兴的时候,拿出嫔妾绣的荷包,就笑开怀了。”
  永宣帝看着蒋乔娇哼的模样,原先还觉得有趣可爱,但仔细一看,就看见蒋乔眉眼中深藏着的失落和伤心。
  永宣帝就想起,从前孝安太后还在时,和自己曾经说过一句:“历云,你要记住,往后不论如何,都不要伤害对你一片真心的人,也不要对想利用你的人动半分恻隐之心。”
  那是他年纪尚幼,只是点头说:“母后,儿子记下了。”
  “不仅要记下,还要明白。”孝安太后笑得温柔:“母后就是年轻时没能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现在被困在这凤仪宫里。”
  而永宣帝直到遇见蒋博,才开始真正实践孝安太后教他的话。
  “爱妃误会朕了,朕可没有取笑爱妃的意思。”永宣帝下意识地握紧了蒋乔的双手,带了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慌张:“爱妃给朕绣的荷包,朕觉得很独特,所以才想要爱妃再送朕一个的——若是爱妃不信,朕明日就将那个荷包带在身上!”
  双手骤然被握紧,蒋乔在那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闪过一瞬的痛色。
  永宣帝敏锐地意识到蒋乔现在的感觉有些不对,又感受到蒋乔的手方才有一瞬间想要收回的力道,就将蒋乔的手捧到眼前,细细地看起来。
  这一看,永宣帝就看了蒋乔的手指尖上,有针扎留下的痕迹。
  蒋乔算好时间,正好时永宣帝清楚看到痕迹的下一瞬,加大力气,将手抽回来:“皇上别看,一点都不好看,都是嫔妾不小心罢了。”
  永宣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心中也莫名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你一点都不像你父亲。”永宣帝望着蒋乔,天生一双含情目,能轻易地叫女子溺死在里头:“蒋博聪颖,你可真是傻得很。”
  就像其他妃嫔一样,叫绣娘们完成大半,就能得到一个省事又好看的荷包了。何必如此费心费力,又染了风寒,又扎伤手指呢?
  想到此处,永宣帝就感觉自己的心是难得的柔软。
  “嫔妾才不傻呢。”蒋乔看见永宣帝的双眼透露出几分柔情,就知道永宣帝已经走上自己设定好的心理轨迹了,就趁机再补充一句:“皇上那么有审美,嫔妾相信皇上是真的喜欢嫔妾的荷包——只是,嫔妾有份私心,希望皇上好好地收着那个荷包就好了,就不必戴着了。”
  这原本是可以不必说的是,毕竟只是永宣帝随口一说说的话。但鉴于永宣帝的记忆力是个谜,蒋乔只好打个预防针,免得明天永宣帝真的挂了她绣的荷包。
  到时候,可不用徐徐图之做咸鱼了,蒋乔可就真的成为后宫公敌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永宣帝还没戴过那个妃嫔亲手绣的荷包呢。
  “好,朕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地收着那个荷包的。”永宣帝又小心地握住蒋乔的手,允准了蒋乔的这份私心。
  见永宣帝此时是难得的感动,蒋乔就趁势趁胜追击:“皇上既然来了,就不如留下来用个晚膳吧?”
  永宣帝听见蒋乔的问题,就不由“嗯?”了一句,在那一瞬间有了点帝王的警觉:往日他下午去妃嫔那儿,妃嫔自然都是留想留住他用晚膳——因为一旦他留下用晚膳,那么懒得翻牌子、直接宿在那儿的几率非常高。
  明容华前面这样真情流露,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么?永宣帝的眼中隐约划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不想,蒋乔下一句却是:“嫔妾近日还学了怎么下长寿面呢,皇上可要尝一尝?”
  永宣帝心中划过的失望迅速消散,随即被一种温情填满。望着蒋乔含情脉脉的眼眸,永宣帝不由得放缓了声音,温柔说道:“朕自然要尝一尝。不过,爱妃怎么不等朕生辰那一天再给朕做?”
  蒋乔眨了眨眼,整张脸都显得明艳而灵动:“皇上生辰那天肯定很忙的,要收好多礼物。嫔妾知道,肯定也会有别人给皇上送长寿面的——那么多长寿面,皇上估计没吃到嫔妾做的,就饱了。”
  永宣帝扬声笑起来:“原来爱妃是想让朕单独尝一尝爱妃的长寿面呢。”
  “那嫔妾也是为着皇上着想。”蒋乔眉眼间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小得意:“教我下面的黄师傅可是说了,我很有天分、进步很快呢。皇上尝不到,那是皇上的损失。”
  “好吧,朕就留下来,尝一尝爱妃亲手下的长寿面。”永宣帝抚掌而笑,点了点蒋乔的鼻头:“免得朕错失了这个机会,以后追悔莫及。”
  何长喜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出声,只在心里头感叹:这明容华,可真是有本事,皇上每次来到沉春阁,必然是满心欢喜的。而且明容华这本事,不是有心计的那种本事,而是所作所为都能让皇上高兴的本事——这种本事,只能用明容华的性子很合皇上心意的缘分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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