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贵太妃看着永宣帝三人的模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似笑非笑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阿弥陀佛,希望苏容华没事就好。”
因着事关紧急,底下抬着轿辇的大力宫人走得飞快,任凭寒风抽打着面颊,飞快地从慈安宫抬到了建章宫。
永宣帝这次没有叫何长喜扶,自己一个翻身就从轿辇上挑了下来,三两步进了永安宫的东侧殿。
一进去,永宣帝就看到内室的紧闭着,用屏风牢牢地遮挡住,陈太医站在堂前和另外两名太医商量着写着药方,而在屋子中央主持大局的,是文充媛。
“皇上别急,苏容华此时已经服了药物,好了许多。”文充媛迎了上来,对永宣帝柔声说道:“臣妾方才问过接生嬷嬷了,苏容华还要等些时候才好开始生产。”
德妃和陈修容生产时,永宣帝都是亲自站在外头等着的,此时也知道一些东西:譬如产妇刚刚发作的时候,接生嬷嬷怕产妇刚开始就将力气用在痛呼上,会劝产妇保存力气,并在产妇嘴里塞些参片,最后叫产妇咬住布团,谨防产妇没忍住叫喊出了声。
因此,永宣帝并没有去问为何苏容华没有半点声音。
在听了文充媛的话之后,永宣帝微微送了一口气,向文充媛问道:“你身子一向不好,这么现在来了永安宫?”
文充媛用一双有些冰凉的手碰了碰永宣帝,很快就像意识到于礼不合一样,又收了回来:“臣妾多谢皇上关心。一来,臣妾的潇湘殿就靠在永安宫隔壁,苏容华这里出了事情,自然需要旁人主持大局。臣妾先来看着,能叫皇上等会儿少操一些心。二来,苏容华莫名早产,臣妾恐怕是有人动了手脚,就先将整个永安宫的宫人给扣押了下来,以防有人在皇上没来之前溜走。”
永宣帝温热的手掌被一瞬冰冷给触动,看着文充媛的目光十分温柔:“爱妃有心了——不过,朕和太后已经到了,爱妃且回去歇息吧。”
“皇上,臣妾不要紧的。”文充媛苍白一笑,向后头晚了一步的许太后、端妃、柔昭仪和施贵太妃问安之后,就对永宣帝继续说道:“方才臣妾刚来的时候,苏容华十分害怕,臣妾答应了她不走,才镇定了下来。既然臣妾答应了苏容华,就要说到做到才对。”
永宣帝不由喟叹:“爱妃真是一片赤忱心肠。”随后就叫文充媛的贴身宫女知书回去潇湘殿拿保暖措施。
回来的瑶儿和玥儿连忙叫人搬了椅子给永宣帝等人坐下,又赶紧派人去准备茶水,随后就一头扎进了内室,陪苏容华生产。
许太后的眼睛一直盯着陈太医那边,见他们写完药方,这才向几位太医问道:“苏容华情况如何?”
几位太医对视了一眼,由陈太医回答道:“回太后娘娘、回皇上,苏容华胎气大动,才会导致如今的早产——而太后娘娘在后宫多年,自然是知道,早产的情况皆是不容乐观。”
说完,陈太医缓了缓气,继续道:“所幸苏容华的龙胎平日里都十分健康壮实,此时早产也还算情况稳定。微臣几个已经开了药方,去给苏容华熬制催产药和补气汤了。”
“若是苏容华的龙胎有半点问题——你们脑袋上的官帽,就别想要了!”永宣帝沉了面色,对着三位太医冷声说道。
话音刚落,三位太医就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帽,赶紧和里面接生嬷嬷交流苏容华的情况,力保苏容华平安生产。
施贵太妃见许太后和永宣帝面色沉重,就扬起细眉,对柔昭仪问道:“柔昭仪你们后宫里似乎有个福星转世?”
柔昭仪点一点头:“回贵太妃,正是禧嫔。”
“妹妹,那还不赶紧将那个禧嫔给请过来,为苏容华和皇嗣增添一点福运?”施贵太妃一脸真诚地对许太后说道。
“不必了。这儿有皇帝真龙之气的庇佑,苏容华必定会平安生产的。”许太后斜着看了一眼施贵太妃:“至于禧嫔——姐姐就等顺王妃生产的时候请过去吧。”
正说着,外头殿中省总管周德福就带着人手到了:“皇上,奴才来检查苏容华近日所用的物件了。”
永宣帝颔首之后,周德福的人就四下散开,在整个永安宫东侧殿翻找了起来,若是有可疑物品,就交给比较闲的冯太医检查。另一位今夜值班的张太医,则派去检查苏容华摆了一桌的晚膳。
折腾了一个时辰之后,在内室终于传出苏容华低低的痛呼声和接生嬷嬷的指导声音之后,周德福抹着额头出的汗,对永宣帝抖声说道:“回皇上,出了苏容华的内室未曾看过之外,其余的每个角落,奴才都叫人看过了——奴才没发现任何问题。”
“荒谬!”永宣帝重重放下茶盏:“难道苏容华会无缘无故早产么?周德福,不要敷衍朕,给朕继续查下去!”
在一旁的文充媛,看到周德福欲哭无泪的模样,开口道:“皇上,今日苏容华还去过祈佛殿——皇上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好得差不多啦,明天加更!
有奖问答:苏容华早产是谁做的?
第六十八章 ·
永安宫的东侧殿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与之相对的, 是永安宫后殿的满室寂静与昏暗。
苏良人在昏暗的烛光下抄写着厚厚的一沓子佛经,消瘦许多的面上只剩下麻木之情。
温儿小心翼翼地端了茶水进来,看到苏良人这番模样, 就赶紧上前心疼道:“如今这烛光昏暗, 主子还是不要再抄了吧,小心眼睛抄坏了。”
横竖没有皇上的命令, 您都要不断地抄写佛经, 何必急于这一时呢?温儿将口中的话咽下去。
苏良人神色有些恍惚,并未曾理会温儿的话,只在不断抄写的间隙问道:“姨娘还是没有消息么?”这些天她除了抄写佛经, 就是派人去宫外闻讯林姨娘的消息。
苏良人这些天知道的唯一消息,就是苏侍郎被停职, 暂时扣押在大理寺, 就连林姨娘都被抓了进去。是以她终日惶惶不安, 生怕林姨娘出了什么意外。
为了求得林姨娘的消息,苏良人每日都抄写大量的佛经, 再送去苏容华那边,以一种极为卑微的姿态询问有关林姨娘的消息。
可苏容华并不亲自拿佛经,只是派瑶儿或者玥儿出来拿,也并不回答任何有关林姨娘的问题。若是问得次数多了,苏容华才会出来回一句话——后宫不得干政,林姨娘为何被抓进大理寺、在大理寺如何,她也不曾知晓。
苏良人自然不会相信苏容华的话, 只在心头暗恨自己无用, 也就愈发相信林姨娘已经被苏容华处置掉了。所以苏良人千方百计, 用治疗腹泻为由,拿到了一点香连片——若是林姨娘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她必然是会让苏容华付出代价的。
温儿咬了咬唇,丧气地摇头道:“奴婢无用,打听不到姨娘现在如何了。”
此时清儿进来,将前头东侧殿的声音也带了进来。
“苏容华出事情了?”苏良人一个激灵,连忙问清儿。
清儿点点头:“奴婢看皇上和太后都来了,苏容华应当出了不小的事情。”
听到此话,苏良人搁下了手头的笔,冷笑道:“她利用龙胎,不择手段地算计我和姨娘,如今出了事情,算是她的现世报!”
“水儿那丫头呢?”苏良人冷笑完,问道:“我叫她去拿点心,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水儿,就是先前被苏良人撒气掌嘴的那一个,如今苏良人跌入深渊,她做事情也不如往日那样勤快了。
清儿不欲苏良人生气,就对苏良人笑道:“主子,你也知道,大膳房那群宫人最会趋炎附势了。水儿过去拿点心,指不定要遭受多少为难呢。”
苏良人哼了一声,觉得心里莫名烦躁,只得提起笔继续抄写佛经,边抄写还边在嘴里小声念叨:佛祖在上,保佑姨娘平安无事,保佑苏容华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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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永宣帝听了文充媛的一席话,立即就点头道:“何长喜!你亲自去祈佛殿,将林院正带上,去看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文充媛见何长喜小跑出去,面上微微露出微笑,侧身低头对知书说道:“你回去告诉知画,本宫想要那个花朵模样的手炉,叫她从库房里取出来给我。”
知书应下:“奴婢知道了。不过拿花朵手炉已经在库房里收了大半年了,可能会找的时间比较久。”
“没关系,找久一些也无妨。”文充媛垂下眼帘,轻声道。
坐在文充媛旁边的端妃却感觉有些不爽,觉得文充媛是在故意炫耀呢——去年殿中省新进了一批款式新颖的手炉,其中最好看的就是那个花朵手炉。永宣帝自己也是十分喜欢,端妃求了几次都没有要过来。原先端妃还觉着不算什么,毕竟大家都没有,谁想永宣帝转眼就因为一首诗将手炉赐给了文充媛,叫端妃独自生气了好几天。
这样想着,端妃特意瞟了瞟内室,对着文充媛轻笑道:“想不到苏容华在里面未卜生死,文充媛妹妹居然有闲情逸致选手炉的样式,可见往日里对着苏容华那般照看,全都是”
“端妃想说什么?”文充媛微微挑起眉毛,平平静静地看向端妃:“我自然是为苏容华着急的。不过看着端妃比我还要焦急,只恨躺在里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苏容华了。”
这是□□裸地讽刺端妃急于有孕了。
端妃一愣,觉得今晚的文充媛格外带刺,随后察觉到文充媛的言下之意,就是一皱眉头:“文充媛,你”
在一旁笑呵呵的施贵太妃察觉到许太后要开口,立刻就抢先于许太后开口:“到底是年轻妃嫔,这般年轻气盛,几句话就要吵起来了。”
“妹妹啊,你从前面子上最会讲究姐妹和气,现在得赶紧劝一劝她们,别再叫她们吵起来,惹得皇上不高兴了。”施贵太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在一旁煽风点火:“莹儿,你说姑母说得对不对?”
被点到名字的柔昭仪微微一愣,随即就露出和施贵太妃一样的柔媚笑容来:“姑母说的是——端妃和文充媛就不必在这个时候发生口角了。”
许太后未曾动怒,只淡淡扫了施贵太妃和柔昭仪一眼,对着永宣帝说道:“皇帝,着夜已经深了,就叫柔昭仪侍奉施贵太妃回延禧宫吧。”
永宣帝点了点头,颇为烦躁地转了转玉扳指,扬声道:“安陆!”
外头的人应声而来,居然是一位御前带刀侍卫。
“微臣在,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安陆面色沉着,以一手扶刀行了一礼。
“你带领今晚值班的侍卫,好生护送柔昭仪和施贵太妃回去。”永宣帝听着苏容华越来越大声的痛呼,只觉得心中十分焦躁不安,直接对安陆吩咐道。
安陆领命,随后走向门外拍了拍手,一群高大威猛的带刀侍卫就在门前列了阵,各个手上都有一把微微泄出几分寒光的长刀。
施贵太妃柔媚的笑意一僵,看着永宣帝阴沉的面色不似作假,就生恐永宣帝让这些侍卫拖着自己回去,连忙起身道:“哎呀,这夜色的确是深得吓人,莹儿,咱们先回去吧。”
柔昭仪被施贵太妃拉起,向许太后和皇上行了一礼之后就出来了。
“我还以为许太后收养了皇上,能再养一个笑面虎出来呢,没想到竟是这般直接。”施贵太妃觑着斜后方闪过的刀光,坐在轿辇上对柔昭仪嘀咕道。
“姑母,今日苏容华早产,皇上本就没什么耐心。平日里,皇上也算是和和气气的。”柔昭仪对施贵太妃说道:“好了姑母,咱们回去就回去,在那儿干等着有什么意思。”
施贵太妃就精神起来:“你说的不错,咱们赶紧回去。”她要去小佛堂里面好好地拜一拜佛祖,祈祷这个孩子又是个天生不行的。
那边端妃见施贵太妃和柔昭仪离开,就将椅子挪远了文充媛,缓了缓怒火说道:“皇上,臣妾觉得要派人去看着各个宫苑,看看是否有形迹可疑的人。”
永宣帝喝了一口热茶,对端妃淡淡道:“既然爱妃提了出来,那就爱妃去办这件事情吧。”
端妃和许太后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赞同,就转头吩咐了身边的玉珠下去办这件事情,许太后则是派了陈嬷嬷去跟进。
陈嬷嬷和玉珠正好和带着花朵手炉回来的知书擦肩而过,文充媛从知书手上拿过花朵手炉,抱在怀里沉默不语,只偏头看向苏容华所在的内室,
苏容华在里面的叫声愈加惨烈,几乎声声叫人心惊胆战。
陈太医站在外头,不停地抹着汗——方才接生嬷嬷小声来说,苏容华有难产的预兆。
这件事按理说是要及时禀报给永宣帝的,可陈太医悄悄看一眼永宣帝,就被对方的神色吓得腿软心惊,直觉自己若是说苏容华难产,可能会直接被开除出太医院。
现在只盼着催产药和补气汤赶紧熬好送过来了。陈太医微微侧头,和文充媛交换了一个不妙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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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帝在永安宫坐着,何长喜和周德福在外头搜查看守,凡是还醒着的妃嫔均是紧紧地盯着永安宫。
这一盯,就是从晚膳时分盯到半夜。
“苏容华还没有生?”德妃为大皇子掖好了被角,转身出了房门,低声问自己的贴身宫女雨烟。
雨烟摇摇头:“回娘娘,那边只说苏容华在那边痛呼不止,就是生不下来呢。”
德妃抬眼望了望天上一轮被云雾遮掩的半弯月亮,叹气道:“本宫记得,本宫生玦儿的时候,也是难产,生了许久。”
德妃记得,她当时死死地咬住布条,随着时间越长,身体就越没力气,心里也更加绝望。德妃只在心里头向各路神仙哀求:她什么也不要了,不要她的孩子是个皇子,不要她的孩子冰雪聪明,只要她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就好。
许是上天听了德妃的哀求,大皇子艰难而平安地生了下来。但大皇子虽然生性聪颖,身体却十分不好。初得皇子的永宣帝欢喜却又有遗憾,为自己的大儿子取名为“谢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