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家如果不给,直接去衙门告,一告一个准儿。一边处罚卖家,一边奖励“买家”。
现在刚开始推行,回收买家手里的发票,还是鼓励居多。以后肯定会半强制性。
衙门每月就根据商户的发票,确定他们实际收入从而收税。收入越多,税当然交的越多。
这里面其实已经有了现代阶段性收税的影子了。
只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暂时还只限于商户中。
以前是账本,但账本太容易作假了。发票的话,介入了买家,商户再作假的话,风险就高很多,更麻烦,成本也提高了,最后合计,发现还不如老实交税。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种种的限制。
这些日子,秦遇回家后就进了书房,尽琢磨这些东西去了。商人狡猾,不提前做好应对,谁知道会成什么样。
是以,此政策一经推出,江南本地的大商户都在骂娘。心想哪个傻x会同意。
结果纪家就冒头了,率先表示会遵循此政策。
其他商户:………
外部矛盾顿时变为内部矛盾,秦遇那边压力骤减。
纪家会如此,不单单是因为水师。纪家是商人,他们瞄准了新港口。
比起新港口带来的利益,这点损失算什么。
而整件事的中心——秦遇,其实心里也不是面上那样淡定,他以前毕竟不是主修这一块,现在也只是慢慢来,小范围试错,及时改正。
而水师的组建,秦遇的确派人在招募人手了。到时候收来的税,就养水师。
秦遇最近也挺忙的,不仅有正事要做,还有不少人“拜访”他。
不过秦遇现在也不是知府那样顶头上司多。身为从二品巡抚,秦遇唯一要顾忌的只有总督。所以,一些来“拜访”他的人,他见不见,都无需顾忌太多。
新的改革在江南进行的如火如荼,底下人暗暗着急,妄图用公事拖住秦遇,结果秦遇关上大门,允许妻女插手。
这是秦遇之前在考虑各种票据限制时发现的,秦鸲最近胆子大了些,那天知道他的烦恼,思虑后提出了一个建议,秦遇想了想,觉得可行。随后才惊讶女儿的缜密。
或许是得到了秦遇的鼓励和赞赏,秦鸲更加上心此事,还跟她娘商量。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秦遇觉得挺好,正好他身边缺人。江南本地发生的种种,秦遇都给京城上了折子,一一汇报。
连关于秦遇许诺纪家的种种,秦遇也说了。
对于太过厉害的君主,上上策是如实相告。那样君臣才能走的远。
没多久秦遇就收到了天子的信,天蕴帝豪气表示,让秦遇大胆干。
忙碌的时候过得很快,过年时候,秦遇收到了霍英和儿子的信。两人问候了他和言书秦鸲外,都说了同一件事。
霍英的妻子怀孕了,霍英要当爹了。
秦遇有片刻恍然,当初的小豆丁如今都要当爹了。回神后,秦遇就让人准备贺礼。
年后,蜜州的港口和市舶司悉数建成,张和被封为钦差大臣,全权负责此事,队伍里还跟着桓清和赵锦州。
几人匆匆见了一面,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秦遇每天忙着公事,过一段时间去总督那边拜访,送些“薄礼”。人家没为难他,秦遇也愿意当好一个“懂事”下属。
京城那边,因为霍英妻子怀孕,霍英原本计划年后离京的,也暂时延后,打算等妻子生下孩子再离开,前往边关。
霍英要陪妻子,张和桓清赵锦州又都离了京,秦空暂时有点缺先生。
秦遇想着要不要让儿子来江南,那厢戚兰的信到了。熬了这些年,戚兰终于升为京官了。虽然是个小官,不过也很不错了。
信中,他自荐道:“若是随之不嫌弃,在下暂时给空哥儿当一段时间老师。”
第172章 儿女
阳光明媚,秦府院子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给一个少年讲学。
“暂时到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秦空应是。
戚兰望着头顶的绿叶,眯了眯眼,忽然听到人唤他。
“先生。”
戚兰:“嗯?”
秦空抿了抿唇,眼里又含了些期盼:“先生,您跟我爹很早就认识了对吗。”
戚兰挑眉:“想知道你爹小时候的事?”
被戚兰一语道破,秦空不吭声了。
戚兰捋了捋胡须,笑道:“你爹厉害着呢,虽然他从来不这样觉得。”
对上秦空的目光,戚兰道:“你今年十岁了罢。”
秦空:“嗯。”
戚兰莞尔:“你爹这个时候已经是童生了。”
他不再看秦空,抬首望着绿叶出神:“十二岁秀才,十五岁举人,十八岁探花。”
戚兰话音陡然一转:“而你爹七岁才开蒙。”
秦空浑身一震。
如果说童生,秀才还可以说是他爹老家那边文风不盛,竞争压力小,那么举人,探花呢?
会试,殿试都是跟整个大成朝的读书人比。
既然说起过去,戚兰就说的更多了,包括他跟秦遇如何相识。
秦遇从不跟儿女说这些,张氏也被秦遇瞒着,秦空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爹以前被人欺负,垂在身侧的手都狠狠攥紧了。
“行了,别那副要吃人的样子。”戚兰打趣:“你爹只是重仁义,又不是愚善。后来都收拾回去了。”
秦空嗤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戚兰揉揉秦空的脑袋,秦空有点不自在。
戚兰道:“秦空,你爹当年为了求学,想尽了办法。他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给你们更高的起点。”
“身为从二品大官的嫡子,只要你点头,国子监的大门立刻就能为你打开。”
当初秦遇不想去国子监吗?还不是因为身份地位限制。
以前秦遇在京,亲自教导儿子当然好,后来秦遇离京,秦空跟着霍英和张和,桓清等人学习也不错。
但是现在这些人走了,只有戚兰。
戚兰莫名惆怅:“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多教你些时间,但是你爹和其他人把你教的太好了,我能教的有限。”
“所以现在你最好的去处是去国子监。”
秦空思量片刻,对戚兰深深一揖:“多谢兰先生指点,秦空明白了。”
秦空当天给他爹写信,没多久就收到了回信,秦遇回信的言语间是颇为惊喜的,把儿子夸了夸。
秦空又欢喜又莫名心酸。他在蜜罐子里长大,不曾知道有的人念书连一张纸都要计划着用。
秦遇不仅给儿子回信,也给天蕴帝上了份密函,委婉的提了提秦空进国子监的事。秦遇心疼儿子,国子监里都是世家子弟,秦遇总觉得自己不在京中,怕其他人欺负了他儿子去。
天蕴帝哪里不懂秦遇的苦心,有种微妙的情绪,大概是羡慕秦空。
有的人隔着千万里,都不忘了为你打算。
国子监那边很快收到了消息,很快定下了秦空入学的日子。入学前一日,秦空进了秦遇的书房。
仆人每天都会进来打扫,书房里很干净。秦空抚摸着书案,笔架,他取了一支毛笔,没有蘸墨,只是凌空写了几画,那一刻秦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爹手把手教他写字。
少顷,秦空放下毛笔,在书案后坐下,打开了旁边的游记,是秦遇的字迹。
秦空看入了神,然而看到一半就没有了。秦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本游记,是他说想了解地方风俗,可是没什么有趣的游记。
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他爹就付诸行动了。
【空哥儿,你爹小时候可苦了,大冬天顶着寒风练字,一练就是许久。】
【那时候穷,你爹就靠着抄书赚钱,还要温习,每天一睁眼就在学习,天黑了才作罢。】
【十二岁秀才,十五岁举人,十八岁探花……你爹七岁才开蒙…】
【知他善算学,便用这点攻击他。一大群人欺负一个十岁少年也不害臊。】
【还有其他啊,多了去了……】
【……他厉害着呢。】最后戚兰轻快中又难掩骄傲的声音重重砸在秦空脑中。
他睁开眼,怀里抱着那本秦遇没写完的游记,脸上湿漉漉的。
秦空抬手一摸,是冰冷的泪水。他嘴唇微颤,“爹……”
千里之外,秦遇莫名心里一酸,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韩五紧张道:“秦大人,您怎么了?”
秦遇摇摇头:“没事。”
但他心里有点慌,晚上回去后跟言书道:“空哥儿前些日子来说,他要去国子监,我自然是允了,可今日我心里突然酸楚。”
言书宽慰道:“是不是想他了?”
秦遇微怔,随后苦笑:“这么久没见,肯定是想的。”
连过年时候,一家人都没聚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娘是不是难受了。
还有馒头,这么久没见,是不是又闹腾了。
这一晚,秦遇很晚才浅浅入眠。次日饭桌上,秦鸲关切道:“爹,您昨晚没歇好吗?”
秦遇笑笑:“还好。”
秦鸲欲言又止。
秦遇叹道:“是公务上的事。”
言书默默给他剥鸡蛋,秦遇简单解释了两句,秦鸲作罢。
饭后,秦鸲男装出门,身后带了人。
言书不解:“你去哪里?”
秦鸲:“看一下爹的成果。”她上前抱了言书一下:“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言书嗔道:“娘又不是小孩子。”
言书拍拍女儿的背:“注意安全。”
“放心吧娘。”
言书带了四个好手,她在街上随意逛,听着摊贩用方言招呼,偶尔又转换官话。还挺有意思的。
“山核桃,椒盐味儿的,可香嘞。”
“豌豆黄,又香又软的豌豆黄~”秦鸲驻足,走到一家摊子前:“你这山核桃怎么卖?”
听到秦鸲说官话,小贩也用官话回:“小公子,原味的便宜,35文一斤,椒盐的45文一斤。”
秦鸲用指甲抠着核桃壳缝:“行,给我来一斤椒盐的。”
“好嘞。”
买了山核桃,秦鸲就近找了家茶楼,一行人去了二楼包厢。
下面是说书人在讲秦遇的经历,秦鸲听的津津有味。此时忽然有人打断。
“什么雅人韵士,虚怀若谷。不过是个狭隘刻薄之人。也就是尔等目光短浅,才将其吹捧至极。”
此言一出,大堂顿静。
秦鸲手中的山核桃碎了个稀巴烂。她淡定的扔开,拿手帕擦了擦手,重新挑了一个。
下面爆发开来,有一书生道:“满口胡言。秦大人岂是你空口污蔑。”
之前贬低秦遇的男人起身,他做书生打扮,一身青衫,二十七八的年纪,还未蓄胡。
青衫男子轻蔑道:“我敢耿直出言,必然是有佐证。今日这话传出去了,秦随之要寻我麻烦,我也不惧。大丈夫从不畏权贵。”
这话说的大气,原本不赞同他的人,也有些犹豫了。
成朝不兴文字狱,书生也可议朝政。当然,前提是要么背景硬,要么无意仕途。
不然官场分分钟教“狂生”做人。
“那你有何佐证。”
青衫男子长袖一甩,负手而立:“鄙人曾倾慕秦随之,去了秦随之老家,然而所见所闻,颠覆鄙人认知。”
“诸位皆知,秦随之十岁童生入了县学,然而入县学后,仗着年少成名看不起别人,有人不服与他理论,他竟然勾结教谕当众与人难堪,书生清高不堪受辱,从此一病不起了。”
“此类事件繁多,后秦随之入府学,与商人子勾勾搭搭,沉迷巧技。更不知用了什么招数,进入青溪书院,还带累同窗。连他去浔阳府上任,也大肆宣传自身政绩,哪位官员如他?”
“回京后更是与御史台争锋相对,气得御史吐血。这样一个人,你们还捧起来,真是眼瞎心盲,不知所啊——”兜头一个物什砸到青衫男子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谁,谁暗算我!”
众人看去,发现是个山核桃。
二楼窗边,秦鸲没什么诚意道:“不好意思,手滑。”
青衫男子大怒:“你就是故意的。”
秦鸲:“手滑。”
“你——”青衫男子气的半死。他在思考要不要上楼与人理论,对方又开口了。
“你说你倾慕秦随之,才去秦随之老家拜访,然而你却不知道秦随之怎么入的青溪书院?”
青衫男子一愣,随后嗤道:“又是一个秦随之的”“我告诉你。”秦鸲打断他,“秦随之的友人曾在青溪书院就学,他向夫子推荐了秦随之,随后青溪书院给秦随之寄了一套试题,通过之后秦随之才来的金陵。”
其他人惊了,原来还有试题吗?还通过了。
那就能解释秦随之家境不好,却敢不远千里跑过来求学了。
“秦随之入青溪书院后,经过书院夫子种种考核,才免了他的学费。”
秦鸲声音越来越冷:“至于你说的同窗之死,不过是那书生家里背信弃义,又间接害死了前未婚妻的父亲,人家来寻仇了。秦随之才是被带累的那个,结果到你这酸腐生嘴里,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秦鸲上下打量那青衫男子一眼,轻笑道:“难怪你这般年纪还是白身,朝廷有眼,不录取你是对的。”
青衫男子面皮涨红:“你少看不起人了,吾等已是秀才。”
“喔,原来只是个秀才啊。”秦鸲有点渴,慢条斯理呷了口茶,才道:“难怪你不知道青溪书院里的事,只能靠自己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