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祝您,生辰快乐!”
说完,她豁然起身,打算离开,谁想此时殿内的小门突然被扣响了。
她微微一顿,有一阵女声从那头传来,“幼娘?幼娘可在?”
是小莲的声音!
大殿有好些门,红芷他们此刻应该守在大门口,所以她们才会循着小门来寻她。
她有些激动,拎着裙摆近前轻轻将小门打开。
却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多日未见的小莲,还有一个则是一脸愁容的妙英。
两人顺着口子挤了进来,小莲更是拉着她上下打量。
“你这个没良心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用蒙汗药药我!你可知我被你药得睡了三日?醒来时我可是被吓坏了!”
为了不让外头人听见,她说的很小声,但看她这样子,确实是急坏了,脸还涨得通红。
杨幼娘低下了头,掩盖着微微红了的眼眶,“我知错了!”
妙英则道,“看着你好好的便好了,当日她刚醒就嚷嚷着要去京兆府,后来江郎君回来了,二川又去南郊打听了一圈,这才放下心来。”
她猛地往杨幼娘额头上敲了一记,“有事你好好说会死是不?”
杨幼娘被她俩数落得都不敢回嘴,只能默默承受着,大约是刚从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见着她们时,她总有种莫名的踏实。
她一个人在霍府,实在太孤单了。
三人叙完旧,杨幼娘才开口问,“你们怎知我今日会来福恩寺?”
两人神色一僵,小莲率先开口,“其实我俩今日是想来求个平安符,刚从大殿中出来,便瞧见你了,还说呢!”
她有些气恼,“我们方才唤你,你还不应!可真是气人!”
“其实也是我们不好。”妙英道,“你如今身份特殊,我们还上赶着叫你,可不是给你难堪吗?所以我俩才打算暗自寻来见你。”
杨幼娘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们唤我了?”
她这一路还故意放慢脚步,环顾四周欣赏寺院美景,按理说,像小莲这洪钟嗓子,她早该听到才是!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小莲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说说。”
“别了。”妙英拦住她,“幼娘在霍府其实也不好过,别平白给她添麻烦。”
其实刚瞧见两人的脸色,杨幼娘便已经猜到她们心中有事,小莲是个口无遮拦的,所以她一早便等着她倒,谁想竟被妙英拦住了。
看来此事还不小。
“无妨。”杨幼娘扯住妙英的手,示意小莲继续,“添不添麻烦,总要说出来才好定夺。”
小莲得了允准,便一股脑地将肚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了。
原来她们在崔氏布行帮忙的日子里,布行对面卖胡饼的一个姓余的胡人小子看上妙英了。
两人虽未捅破那张窗户纸,但眉来眼去这段日子里,各自的心思自也心知肚明。
几日前,那胡人小子按照往日的习惯给妙英送胡饼,谁想遇着了有人上门寻麻烦,江郎君不在布行,几个管事也去了丝织坊,布行里只有妙英招呼着。
有人寻妙英麻烦,那胡人小子自当要挺身而出的,可谁想这么一出头,便被那几个上门滋事的扭送去了京兆府,还被收了监。
“张府尹不查吗?”杨幼娘险些惊得将眉毛飞出去,但一想起这种小案子应该还轮不到张府尹动手,便问道,“可知那些是何人?”
妙英道,“我从他们对话里听得,崔氏布行也是他们江家的云云,想来他们是江家来的。”
“江郎君可知晓?”
小莲却呿了一声,“自打江郎君救了小玉回去,那小玉便日日黏着他,半夜还偷偷遛去江郎君榻下睡觉。”
“江郎君正人君子,对她的行为自不计较,可她却得寸进尺,竟还想要睡江郎君的床!”
小莲越说越生气,双手环胸道,“原本是瞧她可怜才收留的,可她这般难免污了江郎君的名声!”
妙英也道,“她与我俩同屋,有回我起夜,亲眼瞧着她遛进江郎君屋子,啧啧……”
杨幼娘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她刚见着小玉时,也着实觉着可怜,只没想到,事态竟会这般发展。
她从怀里将霍二给她的荷包掏了出来,往妙英怀里一塞。
“你也甭跟我客气,这些日子你定是需要打点的,恰好今儿相爷也在,京兆府的事儿,我寻个空子问问,总不能平白叫人冤了去!”
妙英哪里会收她的钱,奈何她与小莲攻势强烈,最终她只好红着眼将钱收了起来。
“对了,还有件事儿。”小莲冲她笑道,“多亏了幼娘你在相府赏花宴上举销崔氏布行,今年布行的收益比往年翻了好几番!”
“江郎君想择日庆祝一番,原想着过几日再托人知会你,谁想今儿还真是赶巧儿了。”
“当真?”杨幼娘对布行收益确实有些估计,但没想到竟能赚那么多。
几人正想再唠一唠,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杨幼娘一惊,大抵是相爷来了,她连忙将两人从那条缝隙塞了出去,顺势将门严实得合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门被开了一个小口子,红芷走了进来。
“夫人,魏四娘与莫七娘来了。”她顿了顿,“她二人面色不善,似乎……”
原以为是相爷来了,没想到是这两个冤家,杨幼娘突然觉着好笑,曹府之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们还寻思着向她讨要面子呢!
还追到福恩寺来了,简直愚蠢又可笑。
“怎么?佛门净地,她们想趁机生事不成?”
她方才正被京兆府随便关人气着,正愁没地儿寻着撒气呢!这两个冤家,来的还真是及时!
红芷本想劝她,这儿是在外头,众目睽睽好歹收敛一些,可在气头上的她可听不得这话,气冲冲地便越过她,往外头走去。
谁想她刚从里头出来,却见着一个衣裙满是泥点,有些狼狈的小娘子站在门前委屈地哭着,而她身侧亦是站着一位委屈至极的小娘子。
哭着的那位正是魏四娘,而站在她身旁的,自然是莫七娘。
她二人见她怒气冲冲地出来,哭得愈发委屈,魏四娘还直指杨幼娘质问了起来。
“林娘子,小女知你瞧我不顺,小女也自知身份低微,见着娘子也恭敬拜会,可娘子你为何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辱小女?”
她哭道,“娘子背后有相爷撑腰,自是理直气壮,可娘子这般无缘无故推搡小女,却是为何?”
魏四娘说得直白,一上来便给她扣上了一口仗势欺人的锅,杨幼娘微微挑眉,竟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自入了福恩寺,便径直往这偏殿而来,哪里有时间做那些事?
就算做了,她也会当场就叫她无话可说无戏可做,哪里会给她留机会来诋毁?
当真是好笑。
来福恩寺上香进佛的,除了京都的贵圈子,也有寻常百姓。
很显然,她方才那一番话引来了好些百姓,他们纷纷围了上来,对着杨幼娘一通指点,窃窃私语地商讨了起来。
杨幼娘只微微扬起嘴角,“哦?竟这般不巧?敢问魏四娘,本夫人是如何在祭拜家母的同时,还推你辱你的?可有谁瞧见?何时何地瞧见?瞧见时你正在作甚?亦或是即将作甚?”
她一连串问题下来,魏四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
此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就是啊!这魏四娘从前就瞧林夫人不顺,而今还上赶着以弱凌强,魏四娘,你到底要脸不要?”
这声音明显是出自小莲那洪钟嗓。
她这般一说,众人风向一下就变了,皆冲着她指指点点。
魏四娘的脸颊红得仿佛在滴血,却依旧哭着控诉,“小女知晓从前言语有失,得罪了林娘子,但就算如此,林娘子也不该这般对小女,小女好歹也是官宦出身,也要脸面。”
滚烫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连连往下落,她哭得更是委屈,“既然林娘子存心毁小女名声,小女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还未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一旁的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撞去。
一道黑影突然闪过,只听噗通一声,下一刻,霍二被突如其来的撞击狠狠地撞倒在地。
而方才嚷嚷着要自尽的魏四娘,此刻正牢牢钻在霍二的怀里。
很是狼狈。
对于眼前这突发的状况,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就在方才,好些人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呼吸之间,就会导致魏四娘撞树成功。
魏四娘最终还是反应了过来,她从霍二的怀中猛地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霍府护卫,何时成东西了?”
一阵低沉又极具有攻击性的声音从人群之后传来,大抵是这声音压迫感太强,众人皆是背后一凉,纷纷给那声音的主子让了一条道。
霍桑自人群中走来,俊朗的脸庞铁青得犹如一块刚从冰窖中取出来的冰。
围观百姓纷纷不寒而栗,各自有序地又后退了好几步。
深秋寒凉,一股凉风吹来,惹得殿前那棵梧桐树沙沙作响,下一刻,漫天梧桐叶随风而落。
有几片正落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
他恰好经过,冰冷地踩在了上面。
一直不敢出声的莫七娘,见着霍桑仿佛是一只断食已久的猫儿突然见了粮,虽委屈依旧,脸上却挂满欣喜。
她又哭又笑,赶忙近前站在霍桑的面前,羞怯怯道,“霍郎君安好。”
第53章 胡人小子 晋江独家首发
霍桑刚抬起的脚忽而停住了, 莫七娘见他为自己停住,脸上的笑容竟是愈发羞涩了几分。
他应该还记得她吧?那日上元佳节,他见她一人观灯, 险些被人群冲散, 便唤护卫相救。
他定是一眼瞧见她了, 才会救她的!
思及此, 她的头埋得越低了。
霍桑极其不耐地蹙了蹙眉,只轻轻瞥了她一眼, 侧身半步,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杨幼娘:???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冲他打招呼,好歹也应一下啊!当真是一点风度也无!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无论是语气还是声音顿时柔和了下来。
与其说方才的他如一块十年寒冰,而眼下的他,就像是春日的一轮暖阳。
再加上他这张俊朗的脸,实在叫人分不清他这是在做戏还是真心。
“夫人可曾伤着?”
他的眸子太清澈了, 仿佛能从里头掐出水来,杨幼娘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她一时竟有些答不上来, 谁想霍桑却对她温柔一笑, “夫人这是被吓着了吧?”
话音刚落, 围观群众几乎人人瞪大双目大吃一惊。
坊间到处流传着霍相的传闻,有说他三头六臂的,说他铁面阎王的,最近的传言便是霍相不近女色只因为他好男风。
又听闻来长生殿祭拜的是霍相的夫人,来瞧热闹的同时, 他们亦是存了看看这位受害者到底过得如何的心思。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霍相会来,他们更没想到的是,霍相与夫人之间竟是这般恩爱亲密, 根本不像是个好男风的样子。
这岂能不叫他们人人惊奇讶异?
就仿佛他们心中所想之人,根本不是眼前此人一样震惊!
他们眼瞧着霍桑说完方才那几句关切的话,转身近前半步,庞大的身躯刚刚好将夫人护在身后。
震惊地竟有些恍惚!就连此刻霍桑说的话,他们都有些没听清。
“没想到魏刺史家教如此堪忧。”
霍桑才不会顾及众人反应,只对眼前事态轻叹一声,“看来是与家人分开太久之故。”
他此话已经不仅仅在教训魏四娘了,而是在谈论魏刺史的调度。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他接着道,“西市监理司还缺个司丞,明日本相便禀了陛下,将魏刺史调回来,魏四娘觉着如何?”
从廷尉司笔到外放刺史,又从外放刺史回京做什么监理司司丞,官儿越来越小,地位亦是越来越低。
魏四娘虽不懂朝堂事,但这种事还是听得懂的,她脸上的愤怒委屈顿时被惊恐代替,一时之间懵了。
莫七娘连忙跪倒在地,哭戚戚地为魏四娘求情,“相爷,阿姊并非存心滋事,确实是林娘子冲撞在先,就在前头天王殿偏殿,她推了我阿姊。”
泪水仿佛是不要钱的金豆子,一落一大把,看得杨幼娘都觉得心疼了,再加上凉飕飕的风吹在人身上,更让人觉得弱不禁风的莫七娘可怜至极。
霍桑却眯了眯眼,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莫七娘是想让本相开堂审案?”
众所周知,一般市井小案最严重的也要先走一走京兆府,等京兆府定夺之后,才会移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再做整理,最后才到他手中。
一般普通案件,根本到不了他手中。
而他此刻言下之意是质问莫七娘漠视规矩,挑战大瑞法度制度,更有质问她重大要案与女儿家之间的推搡之间孰轻孰重的意思。
好家伙!竟这么一句,便叫对方哑口无言。杨幼娘不由得开始佩服起了霍桑的毒舌之功。
惹不起惹不起。
霎时间,长生殿前仿佛平白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落针可闻一片安静,围观百姓的脊背再次隐隐发凉。
“不过是个误会,何必对几个女儿家如此穷追不舍?”
一个极为清澈的嗓音从人群之外传来,这才勘勘缓解此时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百姓们再次退开,却见一位身着白色僧袍的僧人,手握念珠缓缓走来。
这僧人生得好一副面貌,唇红齿白眉目深邃,体格也十分挺拔,一看便是个修行中人。
他缓缓近前,极有礼节地将两位小娘子扶了起来,又冲霍桑道,“霍相,这两位小娘子虽失礼在先,但也不至于受这般欺辱吧。”
莫七娘与魏四娘听得有人为她们做主,泪水更是如决堤的洪水,浇满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