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幼娘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她又不想旁人知晓自己心中所想,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谁想她这么一应承,阿湘以为她真的想寻俏郎君成亲,便屁颠屁颠给她寻了一块鲜红的绸缎,蹲着瞅着她给自己做嫁衣。
杨幼娘无奈,只好在阿湘满是好奇的眼皮子底下,无奈地给自己也做了一件。
她也曾想过给自己做嫁衣,不过那时不懂事,瞧见平康坊娘子们一个个做梦都那般想,她也就那般想了。
自从遇到梁师父,她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梁师父说,有些男人是良药,能医病,治愈女子所有伤口,可有些男人是毒瘤,怎么刮怎么去都会生出来。
当时她还天真地问梁师父,她的男人是怎么样的。
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当时梁师父回答她时的那个眼神,灰暗、落寞、认命却不认输。
她说,她遇到的那个男人,是毒瘤。
所以她要逃,逃到没有那个男人的地方,她要去做走商,满天下地走。
她说,女子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有手艺。
无论走到何处,有手艺傍身便不会饿死。
所以杨幼娘自那时起,便早已打消了靠男人活的念头,梁师父说得对,只要她有手艺在,在哪里都不会饿死!
瞧,哪怕她被绑到这匪窝里,也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但再如何下定决心,她终究还是个女子,女子总有爱美的心。
她瞧见阿楚穿嫁衣的样子,确实好看极了。
当初她穿着林幼情的嫁衣嫁给霍桑时,只知道衣裳华丽值钱,第二日便将那衣裳拆了,根本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自己穿起来好不好看。
如今倒是能趁着这个机会瞧瞧,自己穿起嫁衣来,到底是个什么样。
阿湘痴痴地看着她将一块绸布慢慢地缝合成了一件衣裳,又用针线慢慢地在上头绣了好些花草纹样。
她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事,不由得想要拿起针线同她学。
杨幼娘笑了,其实阿湘很聪明,比她这个两三岁了话都说不利索的要聪明好些。
于是她扯了块布要教她刺绣,“你想绣什么?”
阿湘认真地想了想,道,“我要绣把刀!”
“为何?”
阿湘认真道,“大姐姐说,二姐姐脑子不好,总也拎不清,大花只是个闲云野鹤的杀手,不管事,只有我最适合当未来霸天寨的寨主,所以大刀才符合我的身份!”
瞧她这般认真的模样,杨幼娘也没好意思打压她,罢了,大刀便大刀吧,也没人规定,不准绣大刀不是?
于是为了教她刺绣,又过了半个月,她的嫁衣才勘勘做好。
阿楚说的没错,这几个月正值逢春入夏,会有很多皮货生意往来,甚至还有好些镖局送货来往。
阿楚就这么守株待兔待了不到七日,还真是从沿路的商队中抓了两个俏郎君回来。
当阿湘欢喜地过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时,杨幼娘正在给她们做酸汤馍馍。
杨幼娘的手微微一抖,盐不小心多放了一些,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激动,但没想到的是,逃跑的机会说来就来了!
“幼娘,你也很开心对不对?二姐姐抓了两个俏郎君呢!”她举着软糯的小手冲她比了个“二”。
“二姐姐说,晚上让你去柴房挑。”
杨幼娘:……挑就不必了吧。
“二当家身份尊贵,自当是她先挑才是。”
阿湘摇头,“二姐姐说,这几日商队往来多,她要再抓几个,她不着急。”
杨幼娘:……这也不像是在选夫婿,更像是狩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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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俊俏郎君 晋江独家首发
杨幼娘终究还是没扭过阿楚的盛情邀请, 当天夜里便被她拽了去选俏郎君。
夜晚的风呼呼的在她脸上吹着,她站在柴房门前,淡淡地叹了口气。
阿楚道她是紧张, 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 “我听闻那霍桑丑陋无比, 还是个病秧子, 估计那功夫也不行,你这求救信都放出去多久了, 也没见他有个动静,看来他根本没将你放心上。”
“既如此,你又何必将他放心上?”她一副大气凛然的模样,拍胸向她保证,“这样吧,一会儿你先挑!”
杨幼娘哪里是在想这些?她只想阿楚赶紧举办这婚宴,她就能趁机逃了!
哪里想到她还替自己着急忙慌上了。
她轻咳了几声, 冲她笑笑,“还是二当家先挑吧, 我不着急。”
阿楚有些心动, 唇角也跟着微微一动, 但依旧拒绝,“不成,说了你先挑那便是你先挑。”
说着她竟要将杨幼娘往柴房里推。
无奈之下,杨幼娘只好扯着笑被她推进了曾经关她的柴房。
柴房里亮着两盏昏暗的灯,好在她带了盏亮堂些的灯笼, 刚进屋时便将柴房照亮了一大半。
柴房里捆着两个人,这两人就没有当初她那么好的待遇了,却见他俩从头到脚正紧实地捆着一条五颜六色的麻绳。
看来绑人的人对他们没了耐性, 索性连绳索的颜色都不让他们选了。
再靠近些,杨幼娘便见着两人的下半身,说来也怪,她总觉着这两人的下半身有些眼熟。
其中一人动了动,但由于麻绳实在捆绑得太过于结实,他靠在角落也无法太过于大幅度动弹。
他这一动,相当于一动不动。
灯笼缓缓再往前移动,杨幼娘的视线突然在其中一人腰间的荷包上停住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荷包,这是她给霍桑做的那只!
她心里一惊,拎着灯笼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不会吧!霍桑这会子不是在京都与林幼情恩恩爱爱白首不离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可这荷包明明是她做的!
难道霍桑在京都吃喝玩乐之时,荷包被人偷走了?
她尽量压抑住胸口狂跳的心,再将灯笼往前移了移,她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的闭着,如蝶翅般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有几滴冷汗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正落在他的睫毛上,颤颤巍巍的。
那张俊朗无比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之下,显得无比的苍白消瘦。
他似乎在忍着什么,那对薄唇虽然紧紧抿着,却依旧在颤抖。
果真是他!
杨幼娘从未见过如此狼狈又脆弱的霍桑,心也跟着他一道颤抖了起来。
他是收到她的求救信才来的吗?
她心一软,拿出帕子要给他擦掉冷汗,帕子刚至额前,却听他咬牙低吼一句,“滚!”
杨幼娘:???好心给他擦汗,他拽什么拽?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又瞧见他这副模样,最终心还是一软,手里的帕子依旧附到了他额上。
一股滚烫的触感袭来,杨幼娘的手猛地一顿,眉心又紧蹙了起来。
“幼娘,挑好了吗?”门被阿楚猛地推开,有一道温柔的月光从外头照了进来,恰好照在了霍桑那张苍白的脸上。
杨幼娘正收回帕子,却恰好被阿楚瞧见,阿楚笑着近前来,仿若挑猪肉似得挑挑拣拣了一番,最终却啧啧一声摇了摇头,“看着是个好的,但怎么觉着命不长啊?”
她抬眸,眼眸中仿佛放了光,“不如咱们把他丢了再抢几个?”
杨幼娘终于明白阿湘说的话了,阿楚的脑子确实不比常人,她连忙挡在霍桑面前,“我觉着这个挺好,看着听话。”
“你喜欢吗?”
“喜欢!”杨幼娘陪笑道,“很喜欢!” 他可是贵人,得罪不起的啊!
阿楚双手环胸,又犹豫了一会儿,“罢了,反正活不长,等死了再给你抢一个。”
她又将视线放在一旁试图活蹦乱跳的那个,大约是怕他到处乱跑,身上的绳索比霍桑的多很多,而且嘴也用东西堵住了。
趁着光亮,杨幼娘终于看清了里头那个的模样。
白净的一张脸有些透红,身形偏瘦,身上虽绑得严实,腰间的那把扇子却牢牢地埋在腰带里。
他瞪着眼睛看着杨幼娘,似是惊讶,似是求救。
这种时候杨幼娘哪里敢管旁人的事?只得护在霍桑身前,满是愧疚地将头低了下来。
十王爷啊,对不住了,眼下能保一个是一个,至少霍桑的脑子比你灵光,保住霍桑,就有法子保住你。
她还未反应过来,顿觉头顶吹过一股风,她斜着眸子瞅了一眼。
好家伙!阿楚竟然将刘晟从地上连根拔起扛在了肩上。
她正要劝阻,大约是阿楚实在兴奋,一溜烟就不见了。
柔和的月光之下,霍桑依旧紧闭着眼,这里是柴房,除了柴火什么都没有,他又是个货真价实的贵人,实在没法儿在此处待下去。
于是她也只好将他扶了起来,往她的屋子走去。
总觉着他似乎又瘦了些。
天知晓当她在柴房见着他时是什么心情,惊讶有之、惊恐有之、震惊有之,甚至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她从未指望过他会来,楚舟不是说他与他的夫人很是恩爱吗?他心里不是还有一个宫中的贵人吗?
他怎么跑来了?
难道她在霍府的半年里捞走的油水被他知晓了?他这是来寻她算账的?
按照霍桑那斤斤计较的个性,恐怕是了!
不就是些银钱吗?他的库房里不是有那么多金银珠宝?他在乎这么点钱吗?至于亲自跑来寻她算账?
而且她这不是没带走吗?!
越有钱的人越小气,是真的!
她边给他降温边气愤,自己跟朵娇花儿似的,还跑来寻她算账,真是脑子坏掉了!
大约是彻夜照顾他,她这一夜都没睡好,导致一大早阿湘来寻她要吃的,她竟准备得有些晚了。
阿湘依旧拖着她的麻袋,靠在门框上愣愣地瞧着躺在屋子里的俏郎君,“幼娘,昨晚你和俏郎君打架了吗?”
杨幼娘微微一愣,她为何要同他打架?
阿湘似是有些恼又有些委屈,“昨晚二姐姐和她的那个俏郎君打得可凶了,打得阿湘都没睡着。”
要是放在从前,杨幼娘自是认为刘晟太没有君子风度,怎么能同人家姑娘家打起来呢?
但现在,当她瞧过平康坊娘子们待客手段之后,心中不由得冒出了别的念头。
不会吧……十王爷不会……
正当她浮想联翩时,床榻上的霍桑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那双深邃的美目先顿了顿,随后才聚到了杨幼娘的身上,见到她安然,紧蹙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但很快又蹙到了一起。
“幼娘,你的俏郎君醒了呢!”阿湘指着霍桑道,“他没死呢!那不用丢了!”
杨幼娘脊背一凉,这孩子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什么丢不丢的,不过是二当家说的玩笑话罢了,阿湘小娘子,酸汤馍馍已经做好了,您先去吃吧。”
说着,她尽力将阿湘往厨房推去。
阿湘有些不情愿,但依旧还是抵不住腹中饥饿,屁颠屁颠地钻进了厨房。
送走这尊小门神,杨幼娘重新堆起笑,瞥见床榻上那人微微有些裂开的唇,便从几子上倒了被温白水递给他,“相……郎君,可要喝水?”
霍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又看了一眼面色红润的她,那双眼迅速猩红。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杯子被霍桑拍到了地上,他几乎是咬着牙质问,“杨幼娘,看来你在这儿过得很好啊!”
杨幼娘:???
她哪里过得好了?没瞧见她一直与寨子里的人虚与委蛇吗?
得,他既然不喝水,她便不伺候了!
她躬身捡起杯子,用帕子擦了擦又放回到了几子上,“您要是不舒服,便歇着吧,我还有事要做,就不打扰了。”
她还要给三十一寨的人准备饭食呢,虽然也不过是些馒头之类的,只要放在笼屉上蒸一蒸便好,但也要人花心思做的。
“慢着!”霍桑冷着眸,声音有些哑。
杨幼娘极其不情愿地回过身,抬眸看他,“郎君有何吩咐?”
看到她这般不情愿的模样,霍桑愈发气恼,怎么?她当真就这般不愿见到他吗?
他咬牙:“我要喝水!”
杨幼娘挑眉,方才给他喝时他不喝,现在不给他喝他却要,毛病!
心里虽这般想,但念及他是贵人,她还是转身再给他倒了一杯。
她将杯子递了过去示意他接着,谁想霍桑却顿了顿,道,“喂我喝。”
杨幼娘:???
但看在他脸色苍白病弱无比的份儿上,杨幼娘只好咽下这口怒气,将他扶起来,并将杯子往他干裂的唇碰了碰。
温白水顺着杯沿滑向他的唇,干裂的唇一下便如久旱遇甘霖般鲜活了起来。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般一滋润,竟愈发好看了。
她有些看呆了。
“够了!”霍桑蹙起眉,将脸别了过去。
杨幼娘这才将杯子收回,并要离开。
大约是有了温水滋润,霍桑的声音开始变得正常,见她要走,他的声音又变得尖锐了些许。
“去哪儿?”
杨幼娘微微一愣,只好忍住烦躁道,“小人还有事要做,得先下去了。”
还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呢,没想到他一来便质问她不说,还这么一副死样子。
谁爱伺候谁伺候,她才不愿意伺候。
还不如她自己一个人等着阿楚喜宴趁着热闹溜走呢!
若是带上他,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逃出这个匪窝,当真是给自己寻了个累赘!
她越想越气,没等他再说几句,便扭头出去了。
霍桑对她突然扭头的态度很是诧异,在霍府时,她明明那般顺从,怎地在匪窝才几日,心就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