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此,区区一碗粥确实吃不死人,可他因她而中毒这件事,却依旧在她心里膈应住了。
所以因着这件事,她谎称自己要在屋子里带孩子,好几日没敢去见他。
直至第七日,霍桑的屋子里有了些许动静。
杨幼娘招来霍三一问,却得知他要与江郎君一道出门游湖泛舟。
霍桑一人出门游湖泛舟亦或是江郎君一人出门游湖泛舟自当无事,可这两人同时出门游湖泛舟,却硬生生烘托出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她不由将脸一沉,极其认真问她,“三儿,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夫人待属下很好。”
杨幼娘点点头,再问,“既如此,你老实答我,你们郎君与江郎君到底要去作甚?”
霍三道,“游湖泛舟。”
“没了?”
霍三认真答道:“没了。”
“对了。”霍三突然想起来,“郎君说,若是夫人想知晓,便要回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霍三依旧认真说道,“郎君说,倘若他与江郎君同时落入水中,夫人先救谁?”
第98章 多喝热水 晋江独家首发
她很是诧异, 也不知霍桑为何这般问,便反问道,“你们郎君会水吗?”
霍三点点头, “会的。”
杨幼娘哦了一声, 一想起江郎君是个旱鸭子, 便道, “那我自然是要救江郎君的。”
霍三再次点了点头,并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杨幼娘瞬间动弹不得。
这是他们习武之人惯用的点穴之法,杨幼娘自然是知晓的,可霍三为何要点她的穴,她不明白。
霍三道,“郎君说,夫人说出任何一个名字,都要属下点了夫人的穴, 郎君让夫人放心,他们只是去游湖泛舟, 没有打斗, 更没有危险。”
没有打斗?她怎么越听越不信呢!
“三儿, 你先将我解开,我如此柔弱不能自理,绝对不会乱跑的,再说了,我还要看孩子呢, 我若不在孩子身旁,他该哭了。”
霍三点点头,“恩, 郎君也想到了,所以孩子在小莲小娘子的屋子里,夫人尽管放心。”
霍三这么一说,她怎么更不放心了呢?
霍桑到底要作甚?就算是来汝州处理什么公务,他自可去做便罢,她杨幼娘又不是什么爱拖人后腿的,人与人最起码的信任都没了吗?
思及此,她更生气了。
由于被霍三点了穴,她硬生生地被关在了屋子里整整三日。
这几日里她见不得小莲的丑儿子,也听不见小莲那大嗓门儿,别说杨二川那憨厚的笑声以及其他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整个世界安静地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她突然想起一个词。
坐牢。
可一想起好歹坐牢她还能动!她更气了。
霍桑!你最好不要回来见我!要不然看我原不原谅你!
好在坐牢的时日没持续多久,她屋子里来人了。
若是在平日里,见着纳兰渠那张脸她总有一股子心惊肉跳并且想要逃避心思,可而今瞧见他悄咪咪从窗户里爬进来那一刹那,她此刻的心情,仿佛见着了亲人。
上回在南郊医馆,他为了自保,又受天花药的启发,自己在屋子里研究出了一种假死药,寻不着旁人试药,便拿自己开了刀。
结果吃完之后,便立即处于假死状态。
也正因如此,他才勘勘躲过了楚舟这把无情杀手的夺命刀。
前些日子得知霍桑得了什么重症风寒,她便着急忙慌千里加急派人请他来,原以为还要过几日他才到,没想到他今日便到了。
纳兰渠好不容易从窗户外钻了进来,原本一身得体的白衣如今脏污不堪,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喘着气息,抱怨道,“汝州可真是不太平啊!”
杨幼娘被霍三好端端地坐席上笔挺地坐着,被他这么一说,她一时忘了要他解救她,问道,“汝州发生了何事?”
纳兰渠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个人。
他一路紧赶慢赶从京都赶来,一入汝州便被人绑了,好在在被绑这方便,他亦是有很丰富的经验,才不到半日,他便逃脱了。
可当他寻着崔氏布行时,却发现布行板门紧闭,根本没营业,所以他寻到了后院的狗洞,偷偷摸摸地钻了进来。
为了保持他完好的形象,他又恢复了高冷模样,将汝州的情况同她说了一遍,并再三强调他是如何威武地逃脱又是如何威武地爬墙进来,聪慧地找到了她。
对于这些她倒是不在意,只问他,“汝州之乱可与海盗有关?”
“是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小莲抱着儿子走了进来,她是来给杨幼娘送吃食的,一瞧见地上这浑身泥污的人,亦是吓了一跳。
好在她认出了来者,很快平静了下来。
小莲将吃食放在杨幼娘面前的几子上,并轻声同她道,“前几日我偶然听到三儿他们说,徐刺史一家被灭了门,灭口的正是潜伏在汝州的那群海盗。”
所以她起了个心眼儿,称东家有疾暂时关了门。
怪不得好几日都听不到外头的动静,原是布行本无人。
“这些日子满城都在抓潜伏在汝州的海盗。”小莲长吁一口气,“怪不得霍郎君不顾千里也要来汝州,原来不仅是为了你,还为了汝州百姓呢!霍郎君可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啊!”
思及此,杨幼娘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霍桑呢?”
“大概是去抓海盗了吧,你也别怪霍郎君撇下你,要是我,我也不想让你跟着去冒险。”
她说着,便拿起一块糕点往她嘴里塞。
杨幼娘噎得慌,小莲又喂了她一口茶。
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顺了下去,她瞪了小莲一眼,“你觉着我会傻着出门送死吗?”
小莲拿糕点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原本三儿只是想点她一日的,是小莲再三要求她多给杨幼娘点几日,就怕她脑子一热出门送死。
小莲顿时觉着自己手里的糕点不香了。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将这口锅扣在霍桑头上,谁让他先吩咐点的杨幼娘?
“快去寻三儿过来将我解开!”杨幼娘没好气道。
小莲尴尬地笑了笑,“三儿被喊出去了……”
杨幼娘更气了!甚至是咬牙切齿的地步。
为了缓解此刻的尴尬,小莲打算再说说别的,恰逢屋子里还有一人,她随便寻了个话题打算问。
谁想她才起这个心思,屋子的门被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道破了开来,有一个身着黑色斗篷带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杨幼娘诧异地看了一眼小莲,小莲亦是诧异地冲她回看了一眼。
此人是谁?
“杨娘子,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声音,杨幼娘浑身绷直,甚至到了浑身冒冷汗的地步。
此人正是曹三娘!
没想到她居然从京都逃脱了!
小莲意识到不对劲,想要趁机出去寻人,却被曹三娘看穿,“别费心思了,我既能悄无声息的进来,外头的人自然全都被我解决了。”
她冷哼一声,“杨娘子,霍郎将你护得真好啊。”
自从霍桑来汝州,便明里暗里在崔氏布行布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护,害得她根本无法靠近下手。
今日若不是偶然发现后院中有个狗洞,她恐怕还进不来。
她手里拿了一把尖锐冰冷的匕首,饶有兴致地看着屋内手无寸铁的两人,其中一人无法动弹,另外一人怀中还抱着个孩子。
简直天助她也!
“什么人!”
杨二川去仓库理货了,没想到出来时,霍桑安排在院子里的奴仆们全都死的死伤的伤,他连忙抄了家伙赶来,却见到眼前这一幕。
他老婆孩子还在里头呢!
随手抄起的榔头握在手中,他见着这黑衣人手里有一把匕首,欲对他老婆孩子下手,直接抄起榔头往她脑袋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曹三娘似乎知晓他要这般做,十分灵巧地躲开了,甚至将手轻轻一勾,那把轻便锋利的匕首直接勾过了他的手腕。
哐当一声,榔头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但杨二川也没吃亏,直接用蛮力将她撞到在地上,她的斗篷和面纱正好碰上了墙面上的一根小木钉子。
她要起身再给他划一刀,谁想撕拉一声,面纱与斗篷被那小木钉子勾了去。
一张面目全非的脸霎时间露在了众人面前。
不仅仅吓坏了杨二川,杨幼娘也惊得双目瞪圆,小莲更是紧紧捂住儿子的眼睛,不让他见这场景。
但这张脸倒也不算是面目全非,只是上头爬满了红色的细纹,像是盘根错节的蛛网。
杨二川“你你你”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护在老婆孩子面前,暂且不动。
曹三娘的匕首实在锋利,才不过是轻轻一划,杨二川便流血不止。
小莲连忙在自己儿子身上扯下一块布,简单给他做了一下包扎,曹三娘突然笑了起来,配合着她这张狰狞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怖。
“你们以为就凭我一人便能放倒你一整个院子里的人?”她笑着握着手里的匕首,笑得愈发开心,“杨幼娘,我今次来就没想着要出去!”
杨幼娘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说话不正常的女子,初见她时,她是个看着软糯实则笑里藏刀的小娘子。
再见他时,则是在霍府的赏花宴上,她想入霍府,杨幼娘也给了她机会,可奈何霍桑性子烈,最终还是没成。
没成便没成吧,要是放在杨幼娘自己身上,倒也没什么,不就是个男人,日子还得照过。
倘若那男人当真是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的,对方又对自己没心思,她虽也会消沉一段时日,但定会潇洒离开,去做走商,赚个盆满钵满让自己开心。
看曹三娘这副样子,像是深陷进去出不来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该害人!
曹三娘继续道,“这匕首上可是啐了这世间最毒的药,放心,不过半个时辰,不会很痛苦,杨幼娘,咱们一起死吧!好不好?”
她笑得更开心了,“只要你死了,他便再也得不到了!哈哈哈哈,真是快活!”
她努力过了,可最终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既如此,让他永永远远记住她也是好的!至少在他心里,她也有一席之位。
哪怕只是恨。
“小娘子,你大概是忘了,这屋子还有一个人呢!”
突然,一个男人的话打断了她的笑,曹三娘猛地一顿,正试图寻找屋子里的第五人,谁想下一刻,她的手腕一麻,匕首应声倒地。
尖锐的疼麻感自手腕而来,她终于寻到了屋子里的第五人,他浑身泥泞,方才蹲坐在地上,恰好与灰暗的墙面融为了一体。
怪不得没瞧见他!
纳兰渠倒是不慌不忙,从随身的针灸包里再拿了几枚银针,迅速在她身上扎了一圈。
具体也不知是什么原理,曹三娘竟是一下子不动了。
把杨幼娘看得呆愣愣的。
谁想纳兰渠刚扎完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背过手去长叹了一口气。
杨幼娘以为他要感慨曹三娘命运多舛过于执着,她连安慰以及为曹三娘开脱的话都想好了。
谁想纳兰渠却连连摇头,最终说了一句,“小娘子,你体虚外热,肝肾不佳,心脉律动失调,阴阳脉错乱,身子骨实在欠佳啊!”
杨幼娘:???
纳兰渠又补充了一句,“建议早睡早起,多锻炼身子,多喝热水,保持身心舒畅。”
第99章 是打是骂 晋江独家首发
纳兰渠恨铁不成钢地又摇了摇头, 最终才与杨二川一道,将曹三娘关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
随后他花了半刻钟的时间,将院子里能救的人都救了起来。
当他拿着银针走到杨幼娘面前时, 其实杨幼娘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怕一会儿纳兰渠也会对着她的身子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但好在纳兰渠只是用银针疏通了她身上被堵塞的穴道, 倒也没说其他的话。
被堵塞的穴道瞬间通畅了, 杨幼娘也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她暗自咬牙, 霍桑这般困着她,当她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千金娘子吗?
如此不被信任的感觉实在叫人生气。
于是越想越气的她集结了一些人,打算想法子帮帮霍桑他们,然而她还没准备出发,崔氏布行门前却多了一抬躺着人的担架。
躺在担架上的人被盖着一块简单白色的白叠布,而一前一后抬着担架的,正是一脸像是死了爹娘情绪的霍一和霍二。
此情此景杨幼娘刚燃起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了。
犹记得前些日子霍三还问她, 若是他与江郎君同时掉水里她会救谁,她当时回答救江郎君。
因为江郎君不会水啊。
但很多时候, 最终淹死的还是那些会水的。
杨幼娘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就连脚下的步伐也沉重了好些。
听小莲说起徐刺史家的遭遇她便已经开始担忧了, 没想到海盗如此猖獗,徐刺史可是官!
只是她从未想过他会死,可一想起他那重症风寒的身子,无尽的后悔滚滚而至。
她就不该喂他吃粥,不然他也不会中毒, 更不会在解毒后没几日身子尚且虚弱之时去处理公务!
他为了护她,竟叫霍三点了她,这一行为恰恰证明了, 他此次的公务凶多吉少,有可能回不来。
霍一霍二见她这般,更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只定定的站在那里,杨幼娘不让他们动,他们便绝对不敢动。
良久,她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问:“他怎么死的?”
霍一道,“溺水而亡。”
杨幼娘呵地一声,果然!仗着自己会水便肆无忌惮,看吧!淹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