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柒柒垂眼俯视他,怒斥:“听爹娘说你当了青麓山土匪寨二当家。”
顾芭芭浑身一颤,不敢多言,只将刚才的请求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帮你的,你既知我已当上为民为朝廷的将军,就不该做土匪污我名声,爹娘因为你,受尽闾里谴责,不得不和我断绝关系。”
顾柒柒冷漠如冰,向来不喜欢自身有任何值得敌党指摘的黑点。她和顾芭芭虽一同长大,但感情并不深,何况身份有别,就是顾母,也不敢对顾柒柒有不敬。
顾芭芭仿佛被抽走了浑身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
她抓着顾柒柒的裤腿,无论如何哀求,都换不来对方一点同情,反而被重重踹到厅堂角落,嘴角流出鲜血。
远远地,闯进来一名纤细羸弱的男子,病恹恹地扑进顾柒柒的怀中:“妻主,你再不把那名男妓赶出家,我就要与你和离!”
多情更比无情恨。
顾柒柒面孔冷厉,边走边说好话,安抚气急败坏的夫郎,心里对后院着火根本不在意。
自她离去后,顾芭芭擦掉嘴边的血,从袖子里掏出方才顾柒柒踢她时顺走的玉牌,眼里浮现决绝,握着顾柒柒的玉牌出府,直奔皇宫灵药阁。
灵药非寻常人可买,必定是达官贵族才有限额,且出纳数目要记在本上,方便核对。
顾芭芭有顾柒柒的令牌在手,胡编了个下属的身份,进宫在灵药阁买种。
当她听说一粒异魅火藤种子卖一千两银子,且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时,心里大为吃惊。
可她必须赌一把,除此别无她法,于是跟管事用银票买了两粒,谎称顾将军双腿患寒疾,请了朝中魂植师培育治病。
顾柒柒好面子,行事谨慎,就算发现此事是她干的,也不敢张扬出去落人把柄。
顾芭芭算准这点,将种子买好后,立即乘马车前往青麓山,恰好和岳弥派来的人错过。
此遭,将糍粑寨推向剿灭的命运提前了一年。
顾柒柒的玉牌随身携带,走路晃荡会打在她腿上,丢失没多久,她就察觉到被盗了
苏冰和白见思在糍粑寨待了近一个月,才等到顾芭芭回来。
天上阴云密布,寒风削过脸畔,吹翻地面的白雪,飞快穿梭于光秃秃树干之间。
两匹棕红的骏马费力拉动木轮,鬃毛凝着一层冰霜,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轧出两条平行弯曲的线,从山底蜿蜒向山上。
顾芭芭和莫孝兰皆冻得脸色苍白,全身僵硬,穿着厚厚的棉衣回到寨子。
“芭芭,你终于回来了!”岳糍泪流满面地撞过去。
苏冰这一个月被岳糍明里暗里地秀怕了,见他们含泪相拥,张嘴欲要说些肉麻的话,连忙走上前:“种子买到了吗?如何买到的?”
顾芭芭点点头,放开岳糍,从怀里掏出珍贵无比的灵种,惆怅道:“种子仅三成成活率。”
“无事,你能告诉我如何买到的吗?”苏冰再次追问。
顾芭芭目光闪躲,结巴编了个谎话:“我找姐姐帮忙,用两倍价钱买下的。”
苏冰盯得紧,没错过对方一丝神情,何况她心思敏锐,对别人说的真话还是假话总是能靠直觉辨别:“你在骗我。”
苏冰的眼神太直,看得顾芭芭满头大汗:“苏大师有所不知,我姐姐是云麾将军,她能帮上忙。”
种子买回来了,顾芭芭相安无事,顾柒柒没追上来。
苏冰思索许久,觉得剧情才开始发展,或许顾柒柒念及亲情,随手卖了两颗灵种也说不定。
否则,顾芭芭怎么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身为二当家,顾芭芭觉得刚才被苏冰那样问话,在人群前折面子,刁横道:“若苏大师培育不出来,别想离开糍粑寨。”
土匪行径。
苏冰支起眼,想说点什么,可惜居人篱下,只得哑口无言的离开。
经过最近的勤奋修习,她已经是三级魂植师,第四个红点还没出现影子,修行速度应该算快的。
从未培育过灵种,对于异魅火藤如何养,苏冰犯难。
她自认不是愚笨草率的人,遇事,必要研究透彻再思考对策。
种子很烫,像火星子落在手上,久了会有点痛。拇指大,血红的颜色,上端有浅显的圈纹,整体呈扁长形。
苏冰第一次接触灵种,十分好奇,她发现种子和空中隐形的力量,以及自己体内的魂力相互呼应。每当她投入几丝魂力进去,里面的生命力就增多一点。
精细观察之下,她发现灵种不需要土肥水,仅需要魂力,只要把控好度,随时注意变化,就能催生种子。
破壳是第一关键。捏了捏种子,硬壳堪比石头,魂力接触里面,胚芽又非常稚嫩,如果鲁莽输入魂力,胚芽会在里面挤压坏死。
苏冰将种子翻来覆去地研究,都没想到什么好方法,也不怪顾芭芭说成活率仅三成,的确是个难完成的任务。
“妻主,可行么?”
白见思观她两根眉毛扭在一起,心下担忧,去鱼洲城的计划迟迟无法进行。
他一直念着苏冰的承诺,在鱼洲城买座农家院种菜赚钱,然后把生意做大,开酒楼、修菜铺,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还成,我再琢磨琢磨。”
苏冰闭上眼睛,沉浸自己的世界,一点一点细致探索种子内部,直到在某处找到突破口。
里面的胚芽肉眼看不到,但是可以用细若蜘蛛丝的魂力缓慢查清状况。
在种子的右上角,壳壁内有个薄弱处,相应的,嵌在此处的胚芽为头,顶端比其他地方硬,只要用丝丝魂力催化这一毫米的地方,水滴石穿,大约花费几周的力气,就可以完成这最艰难的一步。
万事开头难,苏冰找到法子,跟顾芭芭知会了情况,此后便和白见思住在糍粑寨,百无聊赖地培育异魅火藤。
对于即将踏过来的五百马匹,浑然不知。
第19章 . 祈福与顾柒柒 转眼过了十日,十二月初
转眼过了十日,十二月初八,腊祭清祀,黎民百姓蜂拥至大刹,为食一口五味粥。
糍粑寨里的人大多不兴这个习俗,少有几个结伴下山,去往青麓山的另一端拜佛饮粥。
在山寨生活的日子甚是清闲,顾芭芭岳糍并未怠慢他们,缺什么给什么,唯独不给自由。
苏冰在寨子里待久了,发现这些人长得都很高大,比她遇到的所有人都壮实,除了劫富济贫外,没杀人放过火,顿时熟络不少。
这日,她被请去庙里一起祈福。
一来岳糍情况不好,日日咳血,整个人癯瘁不已;二来异魅火藤的催育,顾芭芭希望她有好运气。
苏冰是个无神论者,即使发生了穿书、魂力之类的奇事,她也不信去拜个佛就能平安一生。
她本来要婉拒的,但白见思起了兴致,替她一口应下。
“儿时爹爹常带我礼佛,去除我上辈子业障。我十年未拜,想去虔心求运,许个心愿。”
他手上绣着荷包,是前天岳糍给他的。绣好后在里面写下心愿,挂大刹中的千年古树上,愿望就能实现。
苏冰自然是顺着他来,瞅到他满手的针眼,以及荷包上逐渐成形的鸳鸯,如何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唉声叹气:“你要绣也该绣天鹅,鸳鸯才不专情呢。”
做着针线活的手一滞,临到结尾,又将鸳鸯头裁剪抽出,绣了两根长脖子鹅头上去,白颈彩羽,拼在一起不伦不类。
可是没时间重改,还有荷花池塘没绣,白见思微微怅然。
连续下了几日的小雪,外面的雪地有大腿深。腊八这一天,天气难得晴朗。
近两天,岳糍的身体不怎么好,今日出门全靠顾芭芭背,裹在厚厚的棉被里,仅露出一抹黑发。
苏冰不太赞成顾芭芭带他出门,但那两人坚持己见,非要爬千台阶梯登顶求佛。
临行出发前,岳弥过来找顾芭芭,脸色稍显忧愁:“之前苏大师写信让我派人给你送去,谁想到现在,那两人还没回来。”
岳糍挤出脑袋,咳嗽声不断,虚弱地安慰她:“姑姑别担心,雪大路难行,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青麓山由成片丘陵组成,最高的那座在北,高五百余丈,左峰陡峭,右坡缓斜。
侧峰峭壁上有两条细小冰瀑,环雾玉烟,在澄明天气间凌驾雾凇,逶迤入山底冻溪。
石梯的雪被人跺成水,踏上去有些湿滑。顾芭芭背着岳糍,行动不便,爬几十梯就要歇半晌。
四人磨磨蹭蹭,费了半天时间才登到山顶。
长长的队伍从寺庙门口,弯弯绕绕,止在阶梯口。榆香灰烟凭风起,自火坛那吹来,熏得苏冰时不时擦泪。
白见思要和顾芭芭他们排队喝粥,苏冰没兴趣,等得无聊,绕过人群和分粥的和尚,跑到里面逛。
这座古刹不知多少年了,正对山门的六重正殿朱漆斑驳,戗兽飞檐淋了千百次雨后沧桑老旧,石台和佛像的手光滑铮亮。
佛像周围总有几座新修的矮堂,色泽艳丽,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庙内的银杏树大多四十多米高,最中央的粗壮到几人才能环抱,每棵枝头系满红绳荷包,赤色彩带迎风飘飘,顶上的好些褪了色。
佛像神龛繁多,苏冰在这里不仅见到释迦牟尼佛和其他名字拗口的佛,还瞧见了灶神、土地神、财神等神像,觉得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个佛庙还是道观?
逛了一圈,她回去找白见思他们,正巧三人刚喝完粥,气色红润如春风拂面,被佛祖摸了脸似的,精神不少。
“妻主,我给你多要了碗粥。”
白见思戴着面纱,眼眸柔和,像献珍宝般双手捧粥过去。
被人记在心里,苏冰有些感动,虽不信神怪之说,却信白见思一片心意,接过碗咕噜咕噜喝下:“阿思这碗粥最是香甜。”
白见思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交叉两手,垂着头走在最后面。
岳糍脱离棉被,披着大氅,在顾芭芭的搀扶下一路行至里面。
每见神像或佛像,他们三位便深投绝地,仅苏冰无所事事站在旁边观览。
“我要进去跪佛,求生平健安。”
岳糍忽然推开顾芭芭的手,递给对方一个鸳鸯荷包:“芭芭待会儿帮我挂树上。”
他这么一说,白见思也要跟着进去,不理会苏冰劝他头磕轻点的话,重重砸地三声。
苏冰抬头,昏暗的佛堂内,神像官帽长髯,下方写着“利市仙官”四个大字,于是多嘴一句:“这是财神爷,不保你们健康。”
岳糍掀开眼,他其实不认得几个字,何况这是隶书,被苏冰指出来有些恼:“你又不是财神,你怎么知道她不保安康?”
说罢,拉起白见思的手,跑到隔壁男菩萨下跪拜。
“第一次见注生娘娘是个男的”苏冰喃喃自语,又道:“别人向他求女,你们向他保佑身体,现在的神仙佛祖真累,什么活都接。”
岳糍病白的脸被她气得通红,拽着白见思的衣袖,越过照壁,重新找了两个神像跪,左边写着神荼,右边写着郁垒,心想总有一个能保佑他。
“门神驱邪辟鬼,治病别想了。”
苏冰跟个烦人精似的,走在他们尾巴后絮絮叨叨。
岳糍面色铁青,扭头瞪她:“你能不能闭嘴!”
“唉。”苏冰叹气一声,不再烦他们,说了句“求人不如求己”,去银杏树下的石台坐下。
顾芭芭跪完佛,爬上假山巨石,把岳糍绣的荷包挂得很高,让下面的岳糍笑眯了眼。
白见思望着树上好看的鸳鸯荷包,再低头凝视自己的,绣工粗糙,不仔细认,别人都看不出这是一对天鹅游荷花池。
他目光暗淡,正要把荷包塞进袖子里,不再拿出来。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他的荷包勾出。
苏冰见不得他伤心,鱼珠眼里含着柔柔笑意,站起来在就近的枝头挂上,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白见思揪住里袖,语气慌乱:“说出来就不灵了。”
等他们拜完佛,挂好荷包,回到寨子,天已经暗了。
岳弥还坐在寨子大门口,担忧地望向山下小道,肉脸上的五官挤在一起:“早知道就叫小春她们去,落落她们俩对道路都不熟悉。”
岳糍吹了冷风,头痛欲裂,被顾芭芭背在身后,没什么精神地拨开棉被:“姑姑回去吧,小心着凉。”
“成,你才是该注意身体啊小糍,你知道我操心。”岳弥拍了拍身上的雪,起身跟他们回山寨。
苏冰走在后面,背上又痒了起来,心头隐隐不安。
过了无风无雪的一夜,次日一大早,大伙吃了热乎乎的早饭,忽然地面隐隐颤动,转瞬之间,山体表面的雪崩塌下来,将寨子团团围住。
苏冰对异魅火藤的培育刚有些苗头,发现用魂力培育灵植能加快修行速度,就听见外面轰轰声响,以及熟悉的叫喊声:“雪崩了!雪崩了!”
她忙推开窗户,往楼下看。
顾芭芭一把捂住莫孝兰的嘴,笑骂道:“胆小鬼,你不知我们这寨子修建的妙处。以前请人算过,离山脚多远建楼不会被山雪崩及。”
苏冰遥望四周,确实层层木楼没被波及到。
刚想松口气,她倏地眯起眼,雪地反光,眺望到寨子大门外有黑乎乎的人马身影。
心里警铃大作。
乌云压顶,寨子外五百匹军马从山下纷至沓来,为首之人长槊铁甲,盔冠火红簪缨,五官生得冷厉,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在他们前头,两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踉踉跄跄扑倒在雪地里,正是被派出去的那两个。
顾柒柒一声令下,五百余将士包围糍粑寨,井井有序。
这些人都是杀敌无数的精兵,血气方刚,杀意十足,糍粑寨的土匪无法与之相提。
龙凤之体乃国运之本,两者间有种神秘的联系。当顾柒柒来到糍粑寨,白见思心脏跳得厉害,仿佛要破开胸膛。
他有些难受地捂住心口,对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停下练习绣花的手,轻轻喊苏冰:“妻主,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我心跳得厉害。”
苏冰当然知晓他为何出现这种情况,只是怎么也没料到剧情提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