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春几乎是立刻做出反应,脚尖轻掂,只一息就退开了数步。那身法极快,若是没有一点武功的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但最令她惊讶的……小姐怎么会武功?!
“你……你不是小姐?”她惊愕地看着那亭亭玉立的女人,她不明白,为何她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不……等等,方才这女人先出手是要试探她?还是想要她的命?
她不是小姐,那她又是谁?那真正的方家小姐去哪里了?
卞春心头百转千回,脸色难看极了。
正在这时,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开口了:“我不是方家小姐又是谁?我这可不是易了容的面皮!”
方思文不欲与她说的太多,甚至连委婉也懒得,直言不讳道:“卞春,你混入方家是为了什么?”
“不!我不是……”卞春更惊。
方思文直接打断她的话,语气严厉:“你假借重伤之名让我娘救了你,甚至听你一席话将方家的几个铺子都改成了酒铺子。可你又瞒着方家的主子去与袁家做‘生意’,你意欲为何?!”
“小姐我……我不是,我没有背叛方家!受伤也是真的……”卞春百口莫辩。
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卞春心中复杂,小姐会武功这事已经让她咋舌,且小姐竟然还知道她去了袁家……
正当卞春心慌意乱的时候,方思文突然就冷静下来,还对她说:“坐下说。”
卞春:……
哦好吧。
“小姐,我发誓我没有背叛方家,我与那袁家袁衡有仇,我一切都是为了……”
“从头说。”
卞春无可奈何,只能从头道来。
她本是边陲小县里的酒家之女,娘亲是个酿酒师傅,爹爹是个大夫,一家和乐美满,本该如此的……可某日爹爹的小医馆里来了个重伤之人。
那人便是袁衡。
爹爹仁慈,不要她的银两,愣是将她的伤都养好了。
但袁衡却是个白眼狼。
她杀了娘和爹,夺了酿酒的方子。
而那日年纪尚小的卞春恰好出去玩,躲过了这场横祸。
几经周转,她去医馆给人当学徒赚生计,还偶然习了武艺,为的就是有一日血刃仇人。
然而十年过去,才终于有了袁衡那狗贼的下落。
玉林县……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卞春急匆匆地赶来,一时不慎遭了那山匪暗算,以一人之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原以为活不过去了,谁知遇到了方母,愣是把一条贱命给捡了回来。
方母得知她会些酿酒的手艺,就把几个铺子和桃花村酿酒的坊子交给了她。
“后来的事……小姐应该也知道了。”卞春双眼充血,天晓得她又多克制自己,才没让自己在那
袁衡面前露了马脚。
天晓得她数次与那袁衡面对面,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一刀杀了那个阴险小人,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可她不能,她要让袁衡生不如死!家破人亡!
一个袁衡,不够!
绝不够!
“那你给袁衡的那药到底是什么东西?”方思文双眼微眯,卞春的事她能猜到几分,却不曾想是杀母杀父这样的大仇。
一个人能够欺骗人,但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却不是作假。
所以她是信了卞春的。
卞春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顿时张了张口,沉默,又还是说了:“是一种花,名字是我也不晓得,长在我故乡那边,我爹是大夫,自小就告诉我那东西有毒。用多了会上瘾,不过能缓疼痛。这里的大夫没见过,所以袁衡查不出来……”
方思文了然。
她曾经游历别的世界时也曾见过这样的花,名叫罂粟。也许和卞春所说不同,不过两种花大抵异曲同工。
“小姐,我不会连累方家的,我只想报仇!求小姐让我留在方家吧!若是暴露了身份,卞春自行去官府认罪,绝不会拖累方家!”卞春神色凄厉,方母救她一命,她却……
方思文看了她好一会儿。
喝了口水,才幽幽问她:“你原名也姓卞?”
卞春一怔,“不,我原名……”
“行了,不必告诉我。只要别让袁衡猜到是你是谁就行。你报仇我不会拦着你,不过那袁家与我也有仇,其中过节你应该或多或少听方家下人提起过一些。明日去给袁衡送药的事交给我,你安心待在桃花村即可。若旁人问起……卞春就是你的真名,过去的一切你记不得了,你醒来时便是我娘救了你。”
卞春听着她轻描淡写地抹去一切,兀自瞪大了眼,“小姐……”
“你只管答应就是。”
“可是……”
“我保证,你非但不会出事,还能留着命给我娘报恩。但看你信不信我了。”
卞春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被上位那人的气势所遏。
最后,她也只能信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小姐。
“卞春……都听小姐的。”
“嗯……”
方思文忽地笑起来,眼底却一片狠厉,“这一次,我便要这个袁家,永不得翻身!”
“……”卞春不敢接话,只觉得这一刻的小姐,很可怕。
她甚至觉得,小姐根本早就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没有挑明。
方家的小姐,此时再看——
那双总是荡着温润笑意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刀光剑影。
第17章 赌徒渣妻宠夫记11
拿到药的方思文并没有去给袁衡送药,她倒是巴不得袁九被这药瘾折磨。
不过她转而悄悄进了袁家的酒坊。
至于她进去干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那酒坊的看守昏昏欲睡的,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怎么会看见有一道影子进去了呢?然后么,就又浑浑噩噩地扯呼去了。
……
辰时,苏然就出了府准备去粮铺了。仲冬将近,秋收过后的百姓都会把米粮往铺子里送,故而苏然要整理的账册也就繁杂起来。
得早早去才是。
结果苏然才刚跨出自家门槛,就对上了那双祸害人的天生笑眼。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扬,噔噔噔地跑到那人身边,“方姐!怎么这样早?”
这几日忙,他都有三日不曾见过方思文了。
他们家的米铺子忙,方家收租子也忙。所以见方思文这一大早的就在府门口等他,苏然还微微发愣呢。
方思文:“我来看看你。”
苏然本来还有些羞,不过他注意到方思文眼下几道青痕,顿时就奇怪:“方姐昨日没睡好么?”
方思文:……
她昨夜连忙从桃花村赶回来,又深更半夜地去了一趟袁家酒坊,这不……没睡。
“没事,就是昨日忙了些。”
“那你怎么还过来?该好好休息的。”苏然也不是责怪她,只是有些心疼。
方思文毫不避讳地打了个呵欠,“我将你送到粮铺就回去。”
“唔……好吧。对了,方姐,你吃早食了么?”
“没呢。”
苏然眼睛一亮,“那,我给你买包子去!”
方思文挑眉,“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苏然小脸一皱,“你不去……吧。”
“为何?”
苏然捏着自己的手指,“你若是去了,那条街上的婶子们又要笑我了。”
方思文轻笑,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我在这等你,快些回来。”
苏然觉得今天的方思文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想罢,他弯了弯小唇,“好。”
噔噔噔地就跑隔壁那条街跑。
“慢点跑!”
听着身后传来的无奈又疼溺的声音,苏然红着脸跑得更快了。
他,他也不是每次都会跑摔的!
眼看着苏然走了,方思文才信步跟上。
不知怎得,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定。
而方思文这个人,是极其信任自己的直觉的。
……
这条街在这个时辰已经很热闹了,苏然小跑来到包子摊前,笑眯眯地对包子婶道:“婶子,要三个包子!”
“豆沙馅吗?”
苏然摇头,“要肉馅的!”
包子婶的脸上顿时荡起笑来,小声打趣他:“是不是给方家小姐买的?”
苏然瞪圆了眼,“婶子怎么……”
包子婶笑出声:“苏家小少爷可从来不吃肉馅!”
苏然喜甜,就连吃包子也是,只吃糖馅和豆沙馅的。
苏然撅了撅嘴,任她笑来。
早知道,就让方姐和他一起过来了。总归都逃不过被人笑。
“哟,方小姐过来了啊——”
包子婶眼尖地瞧见街头的一抹青影,顿时又调侃他。
苏然被那眼神刺得脸颊红红,给了银子就匆匆往方思文那处跑。
方思文也看见他了。
苏然的目光就没从方思文身上挪开过,然后……他就眼见着方思文那笑意融融的神情猛地变了,担忧,惊怕,焦急,这些他从未在方思文身上见过的情绪似乎在那一瞬间都……
怎么了?
苏然下意识地转身回头看。
一个携着匕首的人直直地朝他冲了过来。
那银白的锐器直往他的胸口而来。
人在那一瞬的反应都是僵滞的。
“苏然……!”
那一瞬间,苏然好像听见方思文的一声愤急爆喝。
而那时,匕首已经到了面前。
刺啦——
匕首割破肉的声音。
苏然没有感受到疼痛。
因为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横在他面前,徒手握住了那锋利的刀刃。
血流如注。
没有人看见方思文那一瞬间有多快,她握住匕首,似是轻轻一扳,啪嗒一声,那匕刃已经断在她手里,而下一瞬,她抬脚一踹,便将身前的凶恶女人给踹飞了出去。
‘咣当’。
断刃落地。
像是有什么敲打在苏然心头。
他猛地回过神,“大夫……大夫……”他慌张地掏出自己的绢帕,迅速将她的流血的手裹了起来,眼中噙着的泪掉出了眼眶,哭花了小脸,“方姐,我们去看大夫。”
方思文安抚地拍了拍苏然的脑袋,先看了一眼那被她踹晕过去的女人,再对周遭的小摊贩道:“还请诸位婶婶帮我将这人送去县衙,我得先去一趟医馆了。”
“方小姐去吧,这人包在我们身上!”
“方小姐放心,这人竟然敢当街杀人,县令大人绝绕不过她!”
“是啊,方小姐快去吧,这手伤得不轻,若是以后不能拿笔可就严重了。”
本来是关怀的话,让怀里的苏然一听都吓呆了。
不能……拿笔?
那……
一时间,苏然哭得更厉害了,“方姐,快,去医馆!”
“好好。”方思文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其实伤得轻重她倒是没所谓,以前更严重的伤都受过,只是看见苏然的眼泪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别担心,即便这手拿不得笔了也无碍。我还有你不是么,我的账房小先生识文断字还会做账呢。”
苏然哭得打嗝,闻言不知道该气她还是恼她,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逗他!
“你日后不是要当官的么,若是写不了字了,呜可怎么办……”
方思文惊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当官的?”
苏然泪珠子还挂在眼角,将落不落就这么呆住了,大眼茫然地看着她:“可是你考举人……”
方思文伸出左手牵住他的,笑得肆意:“当官可不自由,我做个商人就好了。”
苏然才不管她想做什么了,“你快些,医馆就在前面了!”
这人,怎么受伤了还这么不急呢!
“好,好。别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呜……”
方思文不敢再说,只轻轻拂去他的眼泪,牵着他进了医馆。
瞧她那冷静淡定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她身边那哭红了鼻尖的小少爷呢。
……
“我说……苏少爷啊,你别哭了,你未来妻主没事!”连大夫都受不了了,这小少爷来了医馆就开始哭,包扎时让他去外间等他也不肯,结果她一揭开那染血的绢帕这小少爷的眼泪珠子就没停过。
她虽然是个大夫,也是个女人,就没见过这样能哭的小哥!
方思文也无奈,她家这乖宝宝怕是从来没见过今日这样的场景。
瞧那哭得。
两只大眼睛通红,鼻尖也红彤彤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惹人疼。
“苏然……”方思文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哭了好不好,让大夫看笑话呢,我不疼的。”
苏然抽噎着,“要不是因为救我,呜,是我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