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里两份外卖放在茶几上,宋望舒用手腕上的发绳将头发扎起来,坐在小茶几的对面开始吃外卖。
打包袋上的小票上染上油斑了,宋望舒挑起米线,入口味道很不错。
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看着小票上印出来的商家地址,原本来打算下次有空和易姳一起出去吃,结果就看见黑的一排小字,在某一家网吧朝北走一百米。
“朝北走一百米……”宋望舒拉了拉嘴角:“算了。”
杨旨珩抬手,指着卫生间的方向:“那是北面。”
微辣的米线还是带着一些麻,宋望舒夹了一块肥牛送入口。虽然他现在给自己指出来了,但是宋望舒不敢保证下次自己不站在这里了,还能知道哪个是北面。
他们两个话都不是很多,杨旨珩觉得这碗米线就像是一份装在聚宝盆里的米线,怎么吃都吃不完。她嗦着米线,视线重新落在小票上,又从小票上落在他脸上。
唇被微辣的米线辣得有些泛红。
她吃了辣,吸了吸鼻子,突然开口:“杨旨珩,那时候和我在楼下吃汉堡炸鸡的是你吧。你当时还帮我和外卖小哥沟通,我那次也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那已经是挺久以前的事情,杨旨珩一愣,有些意外这件事她居然还记得。
可她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然后又继续吃起了米线。
就好像小时候心里有鬼犯了错,正巧这时候师兄过来告诉自己,主持找他。
可是她偏没有了下文。
自己没来由地好奇她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件事,一旦开始好奇,就加入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不是她也准备有所表示?
但都没有,她一直沉默了很久。
她吃完了,将外卖打结丢进垃圾桶里。又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开始通风,窗帘被风吹动,她站在窗缝前,头发被吹起,她抬手理了理头发,将窗缝关小了一些。
宋望舒抬手拿起先前脱在沙发上的衣服,慢慢解开浴袍,似乎没有去浴室换衣服的打算。
也是,杨旨珩看向那全透明的玻璃,却是没有去那里换这种多此一举的操作。
杨旨珩将视线落在一旁,却还是将她调整肩带时,有弹性的肩带弹在皮肤上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杨旨珩放下筷子,摘下手腕上的佛珠。
拇指拨动佛珠:“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慧能大师曾在《坛经》那句: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
后半句现多被扭曲意思用来表白:不是风动,亦非幡动,仁者心动。
佛珠还没有拨动几颗,杨旨珩感觉耳边一痒,她俯身,头发落在他肩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拨动佛珠的样子。
杨旨珩立马把手放下。
宋望舒没离开,扭头看着他:“出家人不打诳语,那杨旨珩你能撒谎吗?”
她事后洗过澡了,身上沾上了酒店里有些劣质的沐浴露香精的味道,但对杨旨珩来说这些远比酒吧那些混杂在一起的香水味好闻多了。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
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宋望舒的眼睛很有特色,虽然是圆眼,但是眼角锐利,眼尾又微微上扬。
脑袋里的警报拉响,她就像是师兄师叔口中‘善哉善哉不要过来’的那一类的女施主。
她说:“杨旨珩,帮我一个忙。”
佛经早就不护他了,他早就动心的时候离经叛道了。
杨旨珩点了头,只见宋望舒掀开被子在找手机。
杨旨珩也不知道她要打电话给谁,但很快宋望舒就给了他答案。
“喂,你好。我现在在学府路旁边的盘新天地商业圈……”
杨旨珩听着宋望舒将酒店的名字报了出来,她拿着手机继续说:“我举报三零一三号房间入住的一男一女在卖|淫,我认得那个男的和女的,上次他们玩仙人跳……是的,好。”
宋望舒挂掉电话,像是随便打了个告诉老妈自己吃过午饭了似的寻常电话,她拿出笔记本,点开文档,和杨旨珩的电脑摆在一起。
等杨旨珩吃完饭,刚坐定下来。
外面有些吵,但想到宋望舒刚刚那通电话,杨旨珩也不意外了。
一阵吵吵闹闹之后,他们的房间门也被敲响了。穿着便衣的男人举起了手里的证件,门外被押着口出狂言的傅望。
宋望舒坦然地接受着民警的询问:“……来写作业,明天就要交了,图书馆我们当时去的时候没有自习室了,刚吃完夜宵准备继续做作业的。”
她显然是预料到了傅望的反咬一口,出示完两个人的身份证之后,又给便衣的男人展示了两个的微信聊天记录,里面全是有些约在图书馆聊天的记录,房间里还有米线的味道。
茶几上摆着两台笔记本,笔记本界面还停留在文档的输入界面。
两个人的书包还放在旁边,摊在的课本和笔记本确实像是宋望舒说的那样。
便衣男人走了。
她身上透着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气场,但也没有完全撒谎,认认真真做起了作业。
杨旨珩看着已经重新关上的房间门,收回视线看她:“你是不是猜到那个人会反咬你一口?”
宋望舒点了点头,从作业上分了些注意力给他:“你刚才没说话,应该不算破戒吧?”
杨旨珩拖动文档的滚动条,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是和尚。”
但这话在宋望舒这里的可信度似乎不怎么高。
茶几不是很大,他身上的檀香味被酒店劣质香精沐浴露给搅浑了身上的味道。佛珠套在他的手腕上,珠子时不时和茶几面磕到。
两个人就作业又开始讨论起作业,杨旨珩就着之前写到的地方继续往下写:“爽的吧?所以就用我那个观点了。”
这问题问得宋望舒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作业做起来比想象中要耗费时间,最后宋望舒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倒下了。
杨旨珩让她坚持不住就去睡觉,宋望舒良心未泯:“小组作业全丢给你一个人不好。”
他打着字,戴上了防蓝光眼镜,只是多了一个眼镜的装饰,多添了一些别样的感觉。
听见她说话,杨旨珩停了打字的手,指腹虚虚地搭在键盘上。旁边的宋望舒穿了件毛衣,一点也不怕辐射似的枕在电脑边上。
杨旨珩:“没事,在论证上你已经付出过努力了。”
短短一句话把宋望舒往刚才的事情上带了,现在彻底冷静下来了,想想确实挺离谱的。
不久前还是不怎么熟的两个人,现在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但困意还是彻底打败了宋望舒,她裹紧被子一觉睡到了三点多。
安慰自己,也不算不劳而获。
醒来是因为杨旨珩过来睡觉,她睡糊涂了,感觉到床边的动静,问他几点了。
他轻声回答:“四点不到。”
宋望舒将身上裹紧的被子分给他,一副邀请他进被窝的模样:“辛苦了,赶紧睡,还能睡一会儿。”
她把杨旨珩跟她盖一床被子躺在一起还能睡着这件事想简单了。至少对她来说似乎很容易,她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杨旨珩觉得自己心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小心翼翼地翻身,和她保持点距离,学着她侧躺着。
夜灯没有关,凭着那些灯光杨旨珩能看见她脖子肩膀的线条。
一些碎发贴在后颈的皮肤上,偷偷打量都蒙上了一层像是变态的感觉,他闭眼,视线关闭导致他听力变强,他听见自己振聋发聩的心跳声和她的呼吸声。
呼吸声轻柔,吐气时身体起伏。
那浅浅的呼吸声落在他耳朵里,明明自己以前睡僧众寮房的时候,能在师兄弟的呼噜声里睡着,可现在这甚至可以忽略的呼吸声都一下一下勾走他的注意力。
他失眠到了早晨。
早八的课,他们七点出头退的房。
宋望舒要回宿舍换件厚外套,两个人分道扬镳。临别前,他说又叫住了宋望舒:“虽然做了措施,但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到时候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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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望舒夜不归宿挺少见的。
赶巧今天易姳也早八,她回宿舍的时候易姳正好要出门。
易姳要出门买早饭,来不及关心宋望舒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回来就匆匆出门了。
宋望舒穿着厚棉服去教室的时候还有五分钟就打铃了,教室不大,没有什么好位置了。手里拿着干巴巴的饼干找位置的时候,正巧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杨旨珩回头。
他把放在旁边占位置的包拿掉,宋望舒心领神会地走过去。
桌上摆着热豆浆和包子,宋望舒以为是他挪位置后没拿走的,拿下肩头的包,扁嘴:“早饭拿走,馋我呢?”
杨旨珩把书包塞到桌兜里:“给你买的。”
宋望舒倒是意外,但还是立马抛弃了手里的饼干。包子是豆沙包,味道不重。
豆浆盖子开着,热气还在飘。
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大,任课老师杨眉是从后门进来的,步子停在过道处,手轻轻敲在宋望舒面前的桌子上。
吓得宋望舒立马把手里的包子放下去了,嘴边粘着的馒头皮才被舌头舔掉。
她看见了宋望舒的动作只是笑了笑:“吃早饭对身体好,你吃吧。我是告诉你们两个,等会儿下了课留一下。”
杨眉说完就朝着讲台走过去了,宋望舒三两口解决了包子,猜测着杨眉找他们两个的原因。
宋望舒吹了吹豆浆,和老干部就差一个‘吐茶叶’的动作:“你作业交了吧?”
杨旨珩给了她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宋望舒:“我没看你最后写的成品,你不会写的太少儿不宜,我们要去拎去做思想教育了吧?”
杨旨珩看她时的眼神的表情都没变。
一上午的课说快也不快。
临下课了,宋望舒也不着急收拾书包,等人都走了,杨眉把班长也打发走了之后,才走到讲台边。
杨眉看了看杨旨珩,又看了看宋望舒。她不是个疾言厉色的老师,开口讲话语气同平时上课时一般:“他上次课请假没来,你上次课没有好好听讲对吗?”
上次课撞上知道苏岳嫖|娼,宋望舒上课的时候是有些走神。
宋望舒理亏,低着头:“老师,对不起。”
杨旨珩余光看见她低头的动作,手扣着拉链:“但作业是我们两个一起完成的,如果要扣分,我也有责任。”
杨眉今天早上看见邮箱里的新作业,一时间血压有点高,倒不是被气出来的,是被吓出来的。
惊讶源自于自己亲侄子写的那些内容,不知道他哪来的经验结论。
杨眉来回观察着面前两个人:“也不能说是没听课,听了一半。所以不知道作业题目最前面一个字,被投影幕布挡住了。”
宋望舒猛然抬头,只见杨眉在教室没关的电脑上打开了其他同学的作业。
作业的大标题显示在最上面。
——诗性与理性。
……
宋望舒站在楼梯口,杨眉让他们重新把作业做了之后两天之内发到她邮箱里,然后就让宋望舒先走了。
让她先走但是留了杨旨珩继续谈话。
宋望舒从教室出来,没走,而是站在楼梯口,探头探脑。
她离开教室后的对话持续了好几分钟,再出来之后,杨眉和杨旨珩在教室门口分开了。
杨旨珩没打算走那个楼梯口,但瞥见了从楼梯口探出来的脑袋。
走过去,宋望舒自然是好奇杨眉和她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
杨旨珩没立刻讲话,只是看着她,几秒后他板着张脸很严肃:“宋望舒,你要对我负责任。”
宋望舒:“?”
-
诗性与理性。
这个标题就和专业对上了。
他个子高,手也长,拿最上层的书不费劲。宋望舒抱着他挑选的书像个跟屁虫走在后面。
自习室里,他随手翻着宋望舒抱回来的书:“我给了你半个小时了,你还是没办法证明你不是故意告诉我一个错误的题目名。”
宋望舒反驳:“凭什么我得负责啊?”
他靠在椅背上,认真且严肃:“我有理由怀疑你是看上我了,然后借着假题目占我便宜。我向你提出实践出真知,你一点都没有反抗,而且后续全过程你非常主动,现在看来是迫不及待。”
宋望舒听他颠倒黑白,呸了一声:“我还搭上我自己清白呢。”
杨旨珩点了点头,拉了拉嘴角:“有俗语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宋望舒:“你的文化就不要用在这种地方了,好吗?”
杨旨珩:“不继续反驳看来自己也知道你嫖了我这个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了。”
宋望舒忍着才没把手里的书砸过去:“第一我不是故意的,第二这种事情是相互的,就算我是故意的,你不也吃了我豆腐吗?给我身上亲的全是印子。”
语毕,宋望舒察觉到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目光灼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红晕悄然爬上耳朵,她抬手拢了拢外套。
杨旨珩喉结一滚,挪开视线:“你叫我亲的。”
宋望舒:“所以说我身上也有你犯罪的证据。”
他抬手撸起袖子,上面的抓痕一道道的:“去鉴定伤情?”
宋望舒知道,那是自己挠出来的,轻声骂了句脏话。
他放下袖子:“负责吧,宋望舒。”
叫她负责这个点子,杨旨珩从教室出来在走到楼梯口后,只花了几秒钟就在脑子里构思完了整个计划。
他想,一休和尚再也不是最聪明机智的和尚了。
宋望舒被迫背上了夺人清白,采花后无情还不想负责的渣女大锅。
她托腮,一边苦恼作业,一边苦恼这‘少儿不宜的情债’要怎么还。
他那身清风霁月,从小吃斋念佛养出来的‘不打诳语’的老实人样子是最大的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