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牧父牧母却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只要还没找到女儿的尸体,他们就不打算放弃。
接到陌生电话时,牧父正在浏览网页,核对网上的失踪人口信息,他从来不敢屏蔽任何类型的号码,生怕错过女儿的讯息。
“喂,你是?”
“爸爸,我是牧牧。”聂慈调整声线,用口技模仿牧辛辛的嗓音。
听到女儿熟悉的声音,牧父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张过分沧桑的面庞涨得通红,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牧牧,真是你吗?你在哪?爸爸、爸爸这就接你回家。”牧父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聂慈深深吸气,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您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不知何时,牧母走到丈夫身边,她按下手机的免提键,同样听到了这句话。
“牧牧,你什么意思,爸爸听不懂。”
“你们别再找我了,早在我失踪的第一天,就已经死在了手术台上,你们不可能找到我的。”牧辛辛说一句,聂慈便跟着复述一句。
看到泣不成声的女鬼,聂慈握着电话的手背迸起青筋。
“牧牧,你是不是被别人威胁了?才会用这种借口欺骗我们,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鬼,妈妈不相信!”牧母撕心裂肺的叫喊,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我死了以后,莫名其妙变成了鬼,看着你们四处寻找我失踪当天的监控,可是雨花巷的监控早就坏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牧辛辛口中的雨花巷距离二中并不算远,聂慈小时候也去过几次,她没想到牧辛辛竟是在那里被人掳走的。
“你们要是还不信的话,那我再说一件事,爸爸妈妈曾经好几次经过雨花巷,甚至还到雨花巷附近的便利店前打听过我的下落,那个老板说,这附近经过的二中学生太多了,他对我没什么印象。”
“牧牧,我的牧牧!”
牧母痛苦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意识到女儿没有撒谎,她的牧牧真变成了鬼,盘桓在这个世界上。
“牧牧,到底是谁害了你?”牧父咬牙切齿。
牧辛辛神情冰冷,一字一顿道:“徐铁甄。”
牧父牧母做梦也没想到,会从女儿口中听到好友的名字,徐铁甄可以说是夫妻俩最信任的人,在牧辛辛失踪后,还多次对他们施以援手,怎么会是他?
第135章 文物修复师(十三)
牧辛辛知道父母很难接受这样的真相,毕竟今天以前,徐铁甄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堪称毫无瑕疵,偏偏就是这样的完人,被女儿指控为杀人的凶手。
聂慈抬眸望向漂浮在半空中的女鬼,她身形透明,那双眼睛沁出大滴大滴的血泪。
聂慈用口型无声说道:【你有富商女儿的相关讯息吗?】
牧辛辛怔愣片刻,才缓缓开口,“爸爸妈妈,你们可以上微博看看,有个名叫‘仲夏’的账号,徐铁甄就是为了仲夏,才会对我动手。”
顿了顿,牧辛辛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提醒道:“你们千万不要去找徐铁甄对质,万一被仲家知道了,恐怕会有危险。”
“那我们该怎么做?”牧父追问道。
“您只要毁掉徐铁甄随身佩戴的护身符即可,护身符是一块看似普通的玉牌,曾经在佛前开过光,能够庇佑徐铁甄百鬼不侵。玉牌最忌讳血污,若是被鲜血所侵染,功效会瞬间减弱。”
说罢,牧辛辛看了聂慈一眼,示意她挂断电话。
一人一鬼趁着夜色回到九天观,牧辛辛自顾自道:“那个叫仲夏的小姑娘,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十七岁以前,她一直被严重的肾病所折磨,因为血型稀有,即使仲家在随城的势力不小,依旧没能找到配型成功的肾源。
那时候徐铁甄生意失败,急需一笔钱扭转困局,他和我父母的关系确实不差,但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实验员,根本拿不出几千万的资金借给他周转。徐铁甄听说仲家的小女儿是熊猫血以后,就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我死以后,看着仲夏一天一天恢复健康,看着徐铁甄不仅没有遭到报应,反而在仲家的扶持下,成为随城炙手可热的新贵,我好恨啊!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
聂慈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牧辛辛,她思索片刻,问:“你说徐铁甄身上有护身符,那仲家人呢?”
身为横死的厉鬼,牧辛辛的阴气并不算少,只要她想,就可以利用阴气侵袭活人的身体,让他们产生幻觉,最终沦落到不见天光的深渊。
牧辛辛点点头,扯动唇角笑了一下,“按理而言,仲家人才是罪魁祸首,他们自然心虚,几枚开了光的护身符也是仲含章亲自前往寺庙求得的,那间寺庙不大,里面却真有修为高深的得道高僧,可出家人不该以慈悲为怀吗?难道他看不到仲含章身上的累累血债?为什么还要救他?”
牧辛辛不明白,她分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偏偏因为罕有的血型被一群魔鬼盯上,她的器官成为救命的至宝,可在治好仲夏后,她的身体却被扔进焚化炉中,湮灭了所有的痕迹。
要不是遇见了聂慈,恐怕她还绝望的待在父母身边,看着他们漫无目的地寻找自己的下落。
现在虽然不能报仇,起码将事实真相告诉了爸爸妈妈,他们也不必再被徐铁甄所蒙蔽。
牧辛辛抹去面上的泪痕,幽幽开口,“聂慈,谢谢你帮我。先前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会送你一件宝物。”
“不必,你自己留着吧。”聂慈想也不想地拒绝。
牧辛辛用力摇头,“严格来说,那件宝物并不是属于我的,我也用不上那东西,它是一件妖物——一只玉石雕琢而成的嘴。”
听到这话,聂慈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聂宁杳的模样。她的外表与常人并无差别,偏偏那两只耳朵,形态犹如玉雕一般,看起来格外诡异。
“你说的妖物在哪?”
“当初仲含章在玉鸣寺求到了几块护身玉牌,我心有不甘,便暗自跑到玉鸣寺附近,在后山的一座枯井里发现了这只玉雕。玉雕质地莹润,其中蕴含着丝丝妖气,不仅让我的神魂变得更为稳固,成为不易消散的厉鬼,还吞噬了佛光对我造成的伤害。”
可惜即使牧辛辛的力量远超以往,仍无法超越护身符的限制,向徐铁甄和仲含章等人讨回公道。
此时此刻,牧父牧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过了好半晌,牧母才取出手机,在微博上搜索名叫“仲夏”的用户。
仔细筛选过后,她发现有个住在随城的少女与女儿描述的十分相似,几年前,那名少女每天都在承受病痛的折磨,即使她家境优渥,频繁的透析依旧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
可没过多久,她突然找到合适的肾源,移植手术也成功了。
如今仲夏考入国内最顶尖的艺术类院校,是微博上颇有名气的网红,但她的女儿呢?就像是滋养着糜艳玫瑰的化肥,从来无法得到旁人的关注,甚至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留下。
牧母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憎恨,她不明白徐铁甄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牧牧乖巧懂事心地善良,徐铁甄亲眼看着牧牧长大,他怎么能狠得下心?
“老牧,我想给女儿报仇。”
说这话时,牧母的指尖略微颤抖,她不知道丈夫会不会同意,但她作为母亲,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女儿。
牧父环住妻子的肩膀,沉声开口:“别忘了,我是牧牧的爸爸,自然不会让孩子白白受苦。”
“我曾经看到过徐铁甄身上的玉牌,上面没什么花纹,形态雕工都不算出众,但他却格外爱惜,连磕碰都舍不得,看来就是那块玉牌救了他的命。”
牧父神情阴郁,他思索片刻,给徐铁甄打了个电话。
“老徐,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电话那端的徐铁甄一愣,儒雅斯文的面庞透出几分诧异,“你不是还在寻找牧牧的下落吗?怎么有空请我吃饭?”
“你也知道,我们夫妻俩都不是随城本地人,眼下我们辞了工作,又失去了牧牧,也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你是我们夫妻最好的朋友,临走前总要跟你道个别。”
牧父语气真挚,但他的眼神却充斥着冰冷的恨意,可惜对面的徐铁甄没能发现异常。
在徐铁甄眼里,牧家人无异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这些年来,他每天晚上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牧辛辛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沁满了殷红的鲜血,那副画面快把徐铁甄逼疯了。
因此,牧家人选择离开随城,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好,牧哥你定时间地点,晚上我会过去。”
天黑后,徐铁甄驱车前往位于老城区的私房菜馆,这家店的隔音很好,味道也不差,光顾这里的一般都是熟客。
徐铁甄直接进了4号包厢,牧父和牧母早就到了,夫妻俩与往常并无差别,仍是那副不善言辞的模样,只是眼眶略有些泛红。
牧父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恨意,他叹了口气,“我在随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原以为不会离开这里,哪知道意外来得这么突然。”
“牧哥,你跟嫂子别伤心了,牧牧是个好孩子,肯定不希望你们伤心。”
看着徐铁甄满是担忧的脸,牧母只觉得通体生寒,明明是他害了牧牧,却佯装出茫然无知的情态,简直令人作呕。
徐铁甄没有防备牧家夫妻,他的酒量不算太好,两杯白酒下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牧母缓缓站起身,走到徐铁甄跟前,在他脖颈处找到了那块玉牌,玉料虽然算不得好,却隐隐透着浅淡的光晕,牧母掏出一把小刀,用锋锐的刀刃割破手臂的肌肤。
殷红血珠滴在玉牌上,瞬间渗入其中,玉牌仿佛失去了灵气,光泽瞬间变得黯淡许多。
直到玉牌再也无法吸收鲜血,牧母才松开手,给自己止血。
“他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仅仅因为求到了开光玉牌护身,就不用付出代价吗?”
牧父死死盯着徐铁甄,嘶声道:“现在玉牌已经被毁了,希望牧牧能尽快讨回公道,然后转世投胎。”
徐铁甄睡了整整四个钟头,他睁开眼时,恰好是午夜十二点。
牧父牧母给他开了间房,随后便离开了。
房间里仅剩下徐铁甄一人。
风声瑟瑟,卷动着纱质的窗帘,徐铁甄揉了下眼睛,只觉得自己生出了幻觉。他觉得窗帘后方好像有人。
他摇摇头,以为是宿醉未醒才会产生这种可笑的念头,毕竟他随身佩戴着护身玉牌,怎么可能被鬼物缠上?
还没等他走下床,风刮得更大。
一只隐隐泛着青白的手从窗帘后方伸出来,指甲是艳丽的血红色,将徐铁甄吓了一跳。
他缩在墙角,死死盯着那只手,发现“它”的手臂一寸寸伸展开来,超过了正常的限度,慢慢越过窗帘,来到床边,最后用力掐住了他的脖颈。
徐铁甄喉间溢出含糊不清的惨叫,他抓住脖颈上的玉牌,想用这东西逼退厉鬼。
可就算他将玉牌贴在女鬼身上,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徐铁甄昏厥前,他看着那只女鬼从窗帘后方缓缓走出来,它身上穿着随城二中的校服,露在外面的脸庞清秀稚嫩,格外熟悉,不是牧辛辛还能有谁?
第136章 文物修复师(十四)
徐铁甄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鬼,但他身上的护身玉牌可是在佛前开过光的,能够驱鬼辟邪。
可他没想到玉牌竟然会失效。
女鬼沾满鲜血的脸上蕴着深浓的恶意,她直勾勾地盯着徐铁甄,手上的力道忽地减弱些许。
还不等徐铁甄缓过气来,周围的景色陡然发生变化。从明亮整洁的酒店,变成雪白阴冷的手术室。
“没想到仲先生居然能找到合适的肾源,只要摘除她的肾脏,移植给仲小姐,咱们就能得到上千万的报酬,仲家还真是大方。”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道。
“这是仲家给的封口费,拿了这笔钱,就不能胡言乱语,否则以仲家的权势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站在旁边的麻醉师低声提醒。
“这个小姑娘跟仲小姐差不多大,可惜却只是个供体,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希望她能平安熬过这一关。”
此时的徐铁甄仿佛变成了当初的牧辛辛,一动不动的躺在手术台上,连挣扎都做不到,偏偏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怔怔望着医院的天花板,倏忽看到女鬼那张脸,她身前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粘稠的血水啪嗒啪嗒滴在徐铁甄面颊上,但那两名医生却恍若未见。
徐铁甄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女鬼看到他这副痛苦不堪的模样,阴森森的开口:“徐叔叔,您是害怕了吗?当初我也很害怕,甚至手术室还成为了困住我多年的梦魇,可是看到徐叔叔您躺在手术台上以后,我忽然不怕了。”
女鬼猛地冲至近前,尖锐狰狞的指甲从徐铁甄身上缓缓划过,像是在掂量一块好肉。
两名医生没有察觉到异常,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手术。
徐铁甄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皮肤被手术刀一寸寸切割开来,那种疼痛没有随着麻醉减弱,反而变得越发清晰。
对上女鬼那双含着血泪的脸,徐铁甄陡然意识到,牧辛辛就是要折磨他,让他经历当日的情景,深刻感受她的痛苦与惊惧。
即使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那种濒临死亡的滋味仍险些将徐铁甄逼疯。
他的肾脏被医生摘除,器官被切割的声音尤为刺耳。
突然,徐铁甄听到医生惊慌的叫喊:“为什么止不住血?她应该没有凝血功能障碍才对。”
“别管那么多了,先给仲小姐进行移植手术,这个小姑娘留给仲家处理就好。”
徐铁甄全身的力气都被流淌的鲜血带走,他连挣扎都不能,仅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躺在手术台上。
他已经死了,但残存的意识还在,亲眼看着一名男子带着两个人走进手术室,打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年轻几岁的自己。
他们将牧辛辛的尸体扔进焚化炉,汹涌的火舌让肌肤骨骼瞬间碳化,徐铁甄貌似也被灼伤了,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牧牧,你放了我吧!叔叔真的知错了,当时我是鬼迷心窍,以为能用你的肾脏换来一千万,帮助公司度过难关,哪知道手术过程中出了意外,葬送了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