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辛辛飘浮在徐铁甄跟前,她苍白泛青的指尖拨弄着那块玉牌,周身萦绕的阴气不断灌入徐铁甄体内。
徐铁甄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聂慈用备用房卡刷开房门,从枕头后面取出还在工作的录音笔,按下了暂停键。
“牧辛辛,你打算怎么做?”
“报警吧。”
最开始牧辛辛是打算杀了徐铁甄报仇的,但她后来仔细想了想,对徐铁甄这种人来说,一辈子待在监狱里,无异于最大的折磨,带来的痛苦是死亡的千倍万倍。
聂慈将录音笔收好,坐地铁回到了九天观,点开仲夏的微博。
仲夏自小学习国画,以往因为身体的缘故,医生经常会叮嘱她,每天练习绘画的时间不宜超过两个小时,但做了移植手术后,她变得愈发健康,简直像一朵已经枯萎却又重新焕发生机的花,热烈地盛放着。
仲夏经常在微博上发布自己的画作,偶尔还会写一些心得,那些医生的叮嘱,全都是她自己透露出来的。
牧辛辛直勾勾地看着屏幕,眼底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看起来格外狰狞,她幽幽开口:
“仲含章和徐铁甄确实是罪有应得,可仲夏貌似是无辜的,她一直以为肾源是通过正规渠道捐献而来,根本不知道那只肾脏上沾了多少鲜血。”
“想知道她是不是无辜的,其实很简单,只要试探一下即可。”
聂慈转身走到桌前,打开台灯,将宣纸平铺在桌面上,随后取来纸笔,在纸上勾勒出一幅仕女图。
她本就擅长国画,再加上轮回转世多次,对画作的认知与理解也与最初不同。仕女神情恬淡,五官却与牧辛辛极为相似,这种相似不仅局限于面貌,更多则是体现在神韵上。
只要是见过牧辛辛的人看到这幅画,都会发觉两者有多相似。
聂慈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勾画出仕女图的雏形,她也没等墨迹干透,自顾自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你的微博账号多少?”
牧辛辛乖巧报出自己的账号和密码,聂慈登上微博,给仲夏发了封私信。
正是那张仕女图的照片。
“仲夏好歹也是有几百万粉丝的网红,应该不可能看私信吧?”牧辛辛怀疑聂慈在做无用功,不过她性情温和,也没有多说什么。
聂慈抿唇笑了笑,答道:“别人发的私信她可能不会看,但你不同。”
果不其然,很快仲夏就回复了。
【你是谁?这幅仕女图又是怎么回事?】
【这幅仕女图是我偶然间得到的,盛放画卷的锦盒中还放着一张字条,上面记录着这个微博账号和密码】
看到这行字,对面的美貌少女顿时松了口气。
方才看到熟悉的账号时,她还以为是牧辛辛变成鬼来找到复仇了,没想到只是个普通人捡到了盛放画作的锦盒。
可是锦盒和字条又是谁留下的?
仲夏心里没底,她紧紧攥住挂在胸前的玉牌,掌心积满了汗水,变得黏腻而湿滑。
【我想收藏这幅画,你出个价吧。】
【五十万】
聂慈报了个正常人不可能同意的价格,但仲夏却连犹豫都未曾,直接答应下来。
【好。我会把五十万打到你账户,你必须尽快将这幅仕女图送到仲家别墅。】
两人约好时间后,聂慈退出微博,言辞笃定地道:“仲夏知道账号的主人是你,也知道仕女图上的人像是你,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这是仲家早就布下的陷阱,他们全家都在编织罗网,等你上钩,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仲夏。”
牧辛辛不是傻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神情阴沉,尖锐的指甲萦绕着黑气,看起来格外瘆人。
“别急,总有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着,聂慈切换账号,继续浏览仲夏的微博。
她发现仲夏曾经定制过一只瓷偶,外表与卡通娃娃相似,面部布满精致秾艳的彩绘,内部构造更为精巧,囊括了人类的肢体,连器官都做了出来,有心脏,有肝脏,这些器官是用五彩斑斓的宝石雕琢而成,不仅不瘆人,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美感。
可惜缺了一只肾脏。
仲夏配文说:
【我生来残缺,一侧肾脏萎缩,另一侧肾脏从幼时就承担着极大的负担,因此这只代表了我的瓷偶,同样缺少一只肾脏。也许有一天我会等到合适的肾源,也许我会死在手术台上,不管未来究竟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坦然面对。】
华国人向来怜惜美好脆弱的东西,仲夏既精通国画,身体又孱弱不堪,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她这番坚强勇敢的言论甫一发布,更是让网友们心疼她的遭遇,要不是因为仲夏的血型太过罕见,恐怕她那些粉丝会自发寻找合适的肾源。
聂慈屈指轻叩桌面,低声道:“你想不想去牧家呆两天?”
眼神落在那张尚未完工的仕女图上,牧辛辛忍不住问:“你想让我附身在仕女图上?”
“一半一半吧,你先附身在画中,等到了仲家以后,记得去寻找这只瓷偶,瓷偶属阴,又是以仲夏为原型烧制的,你呆在里面,抓准时机用我的血污染那块玉牌,这样就能从仲夏那里拿到证据。”聂慈慢吞吞道。
牧辛辛点头应是。
三天后,聂慈怀里抱着一只锦盒,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她被管家带进别墅时,仲夏坐在客厅中,她不着痕迹的看向聂慈,轻声问:“你是在哪找到锦盒的?”
“在学校的花坛里。”
仲夏知道聂慈是随城二中的学生,比牧辛辛低了好几届,两人没什么交集。
“钱已经打到你账户上,把画给我吧。”
聂慈瞥了眼仲夏脖颈处的玉牌,抬手将锦盒往前推了推,有了那滴从“玉嘴”中取出的妖血,应该能帮牧辛辛抵御玉牌中蕴着的佛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凤凰花又开和画皮的营养液~
第137章 文物修复师(十五)
仲夏秀美精致的面庞带着清浅的笑意,她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画卷,在桌面上缓缓展开。
那张熟悉的面孔猛地出现,画中人的眼睛十分灵动,死死盯着仲夏。
少女惊呼一声,赶忙将画卷收好,放回锦盒中。
瞥见这一幕,聂慈刻意露出些许诧异,问:“仲小姐,这副画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你好像认识画中的仕女。”
仲夏眸光微闪,掌心下意识的抚过光洁莹润的玉牌,否认道:“我从来没见过画中人,不过是欣赏这幅画绝妙的技法,所以才生出收藏的念头。”
顿了顿,仲夏忍不住问:“聂慈,你认识牧辛辛吗?”
聂慈倚靠着柔软的椅背,指尖握着银勺,轻轻搅动面前的咖啡,“我该认识她吗?”
仲夏僵硬的摇摇头,她又跟聂慈简单聊了几句,见无法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便示意管家送客。
等聂慈离开后,仲夏的神情变得尤为怯弱,她将锦盒远远推开,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仿佛受到了惊吓。
仲含章从书房里走出来时,恰好将女儿这副模样收入眼底,他快步上前,按住仲夏的肩膀,急声道:“夏夏,你怎么了?”
“爸爸,牧辛辛回来了,她会找我报仇的!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下去!”
从出生起,仲夏就与其他孩子不同,她没有健康的躯体,不能随意跑跳打闹,只能生活在父母构建的温室中。她等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合适的肾源,即使牧辛辛成了厉鬼,她也不会放弃现在的生活。
仲含章给女儿倒了杯水,等仲夏的情绪平复下来,才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有个叫聂慈的人给我发了条私信,私信的内容是一幅仕女图的照片,仕女的五官神态与牧辛辛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聂慈用的是牧辛辛生前注册的账号,我不相信没有鬼魂从中作梗,单凭牧家夫妻,肯定查不到我们身上。”
仲夏眼底盈满泪水,她既害怕又惶恐,最开始她没打算伤害牧辛辛,可谁能想到手术过程中会出现意外。
牧辛辛是死于大出血,与她并无瓜葛。
仲含章打开锦盒,仔细端量着那幅仕女图,冲着管家吩咐,“你去查一查这个聂慈,看看她跟牧家人有没有接触。”
管家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客厅内只剩下仲含章父女二人。
“夏夏,你别害怕,牧辛辛出事以后,爸爸就去玉鸣寺求到了几枚玉牌,这些玉牌有佛光加持,只要随身携带,就算牧辛辛真成了厉鬼,也无法伤害你。”
仲含章拿起一把剪刀,想要将仕女图剪碎,可无论他用的力气有多大,仕女图仍纹丝不动,画面中的女子笑吟吟望向仲含章,漆黑的眼仁爬满了恶意,令人心惊胆寒。
仲夏被吓得面色惨白,她扯着嗓子尖叫:“玉鸣寺的主持不是欠您人情吗?您把这幅画送到玉鸣寺,让高僧超度牧辛辛!”
仲含章心里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他轻轻颔首,面无表情的将仕女图收好,随即亲自前往位于城郊的玉鸣寺。
玉鸣寺的主持貌似早就料到了仲含章会出现,他瞥了眼锦盒,语气淡淡:“仲施主,先前你求取玉牌时曾向贫僧保证过,再不踏入玉鸣寺半步,现在为何要违背誓言?”
仲含章跪坐在浅黄色的蒲团上,他刻意流露出懊恼之色,哑声威胁:“惠清主持,玉鸣寺是仲家出钱重建的,近些年来香火不丰,也是仲家捐了一笔钱,养活了庙里的和尚,要是主持不帮我,您觉得玉鸣寺是否还能存续下去?”
惠清不断捻动檀木佛珠,他眉眼处笼罩着浓重的郁色,显然还在犹豫。
“主持,我也不想逼你,只是这幅仕女图太过诡异,有只恶鬼将仕女图当成寄居之所,若是您能毁掉仕女图,我们之间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维持玉鸣寺运转的经费,对仲含章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当初他帮了玉鸣寺的和尚,是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出家人不打诳语,讲究信义,还有超度恶鬼的本事。
可惜惠清为人太过迂腐,不肯用他那一身修为来帮助自己,不然仲家的声势肯定远超今日。
偏殿内紫烟缭绕,静谧至极,仅能听到几人轻浅的呼吸声。
还不等惠清出言,站在他身畔的小和尚抢先开口:“仲施主,想让我主持师父帮你也可以,但你必须在佛前起誓,保证自己所言不虚,否则整个仲家必受恶业反噬。只要仲施主发誓,主持师父就会出手毁掉这幅仕女图。”
仲含章眉头微拧,自上而下打量着面前不起眼的小和尚,没想到他竟然看穿了自己的打算。不过也无妨,反正解决了牧辛辛以后,仲家也不会再被其他鬼物所侵扰。
“好,我仲含章保证,只要惠清主持毁掉仕女图,仲家与玉鸣寺再无瓜葛。”
听到这话,小和尚从身后拿出纸笔,飞快写下赠与协议,言道以往仲家对玉鸣寺的资助皆已得到等价偿付,日后不会再行讨要。
仲含章扫了一眼,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如果说誓言只对虚无缥缈的神佛有效,那这份赠与协议则切实具有法律效力,起码在明面上,仲家不能再为难玉鸣寺的和尚。
“仲施主,麻烦您在这两个位置签名,记得在姓名处按下右手食指的指印,待会我跟主持师父随您去公证处公证,这样彼此都能安心。”小和尚意味深长地道。
仲含章心里似怒火燎原般灼烧,但他表面上却愈发平静,毕竟眼下他有求于玉鸣寺,无论如何也不能惹恼了这些秃驴。
这笔账,等到日后再算也不迟。
惠清师徒和仲含章一起前往公证处,办完手续后,惠清主持吟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净化依附在仕女图上阴气。
按照仲含章的说法,仕女图中寄居着一只厉鬼,但其附着的阴气却不算浓郁,仅仅用了半盏茶功夫,阴气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惠清主持将欲起身,就被身畔的小和尚按住了手臂,后者压低声音道:“师父,若超度显得太过容易,仲施主必定心有不甘。”
听到这话,惠清主持闭上双眼,继续吟诵经文。
超度仪式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师徒俩水米未进,面如金纸,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见状,仲含章还以为牧辛辛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了,他唇角噙着笑意,“两位师父,那个鬼魂应该消失了吧?”
小和尚抢在惠清之前开口,“还请仲施主放心,仕女图上的阴气已然尽数消散,并且蕴有佛光,若是仲施主不嫌弃,可以将此物带回家,以作镇宅之用。”
想起牧辛辛含笑的脸庞,仲含章生出几分厌恶之感,即使仕女图在佛前开了光,这种东西依旧晦气。
眼见着仲含章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小和尚摇头喟叹:“世人多痴愚,不求善事,但求善果,却不知一啄一饮因果早定。”
惠清主持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问:“出家人不打诳语,仕女图中根本没有鬼物,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仲施主?”
小和尚肃容开口,“师父,以您的修为肯定能看出来,画中女子早就遭了奸人所害,而谋夺她性命的人,正是仲含章,若是仲含章知晓了那女子还未魂飞魄散,势必会逼您出手,众生有灵,妖鬼亦然,您真能狠得下心诛杀那女子吗?”
惠清主持一愣,嘴唇嗫嚅,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从玉鸣寺离开后,仲含章急忙赶回家,将牧辛辛被主持超度的好消息告诉了女儿。
闻言,萦绕在仲夏眉眼间的愁绪瞬间消散开来,她甜甜一笑,搂住父亲的胳膊撒娇,内心盈满了喜悦。
可父女二人没有发现,摆在床头柜上的瓷偶眼底隐隐有红光流转,看起来尤为诡异。
这天,聂慈正在思索着该如何为牧辛辛讨回公道,聂宁杳突然找上门来,她刚迈过门槛,便闻到了一股香气,如兰似麝,隐隐透着几分熟悉之感。
聂宁杳眸光微闪,三两步走到聂慈跟前,状似无意地问:“小慈,你是用了什么香水吗?这个味道真好闻。”
聂慈没有涂香水的习惯,聂宁杳之所以能闻到香气,是因为那只玉嘴。
玉嘴虽为玉料雕琢而成,却与人类的器官格外相似,一旦刺破,就会有血液溢出。
日前聂慈取出了一滴妖血用在牧辛辛身上,帮她抵御抵御玉牌上的佛光,剩下的两滴妖血,不知怎的竟融入她体内,好在这东西没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让她周身流转的灵气变得更为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