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个疙瘩会伴随她一生。
总结就是,祁憬舟仍旧是个混蛋。
秦悠月一怔,随即眨眼,她虽未历经过情爱,但看着姜昭昭这种斩断旧情的“悲伤感”不由得感叹,她以后才不要同姜昭昭一样。
她没在接着这个话说下去,喝了口茶,听着窗外的雨貌似停了,只有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敲响石砖。
“后天你会来送别我们吗?”她问。
“会的。”姜昭昭回。
秦悠月起身,她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眼里的光彩跟她明媚的笑在这个雨天特好看。
“那我先回去啦。”她一说,彩霞便走来给她披上了披风。
姜昭昭要送她,秦悠月摆手,“外头冷,后天再见。”
要是二哥知道,又该嘟囔她了,可怜她二哥,情意没送到,人就要回秦国受难了。
姜昭昭没应声,也披上了自己的披风,系带系好后戴上帽子,同秦悠月后脚出了屋子。
门一开,就能看到院子里撑伞站着的人,他一身素服,高挑的个子在油纸伞下显露出来。
雨变成了蒙蒙雨,细如针,密密麻麻扎破一切的景色。
她半垂着眼,目光落在他拿着伞炳的手腕上片刻就收回视线,侧头跟秦悠月说:“我送你上马车。”
祁憬舟见姜昭昭出来,先是眼眸一亮,随后黯淡下去,他脸上扑了些细细的雨水,薄唇无色,清俊的容颜在这阴雨天里别有风味。
清冷又招人怜惜。
这么形容一个男子是不大合适的,尤其是一个习武的男子,但秦悠月见他这幅模样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看看他再看看姜昭昭,秦悠月抬了脚步迈下台阶。
小侍卫给她撑了伞,她道谢后往院门口走去。
姜昭昭埋头跟在她身后,彩霞给她撑着伞,不动声色地扫了祁憬舟一个来回。
头上埋着地,经过祁憬舟身侧时,她脚步没有一刻迟疑地走过去,在她眼前,只看得到他垂落在身侧无力耷拉着的手。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在她的目光下,轻轻动了动,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路上她什么话也没说,秦悠月在前头走着,怀疑这人来送自己只是个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这位想看看雨中撑伞站着等候多时的男子。
出了院子,秦悠月看到了马车,车夫牵着缰绳过来,她转身看向埋头的姜昭昭。
“你当初同我快打架的气势去哪儿了?”秦悠月瞧那一见祁憬舟就变了情绪的姜昭昭开口说道。
“你姜昭昭也有怕人的时候?”秦悠月意有所指地说:“我就不信在姜国,还没有你收拾不了的人。”
“所以……”秦悠月扶着小侍卫的手踩着小木凳,说了这句看向姜昭昭,“别总怕这个怕那个,你好歹先了解了解。”
她说完上了马车,姜昭昭看她掀起车帘同自己笑着挥手,马车缓缓行驶。
“记得后天早上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姜昭昭浅笑,目送她离开。
祁憬舟的脸重着秦悠月的话一并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回了院子里。
冷着脸的她,脚步快速地往自己屋的方向走,她特意跟祁憬舟保持了不小的距离,看也不看对方地只管向前走。
路走到一半,她面前就多了个人,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路,姜昭昭下意识停下,没有抬头。
帽子稍大,她微微低头,掩住自己的神情。
祁憬舟大多以黑色衣服为主,今日的素服也不例外,腰间佩着的玉佩挂着金黄的穗。
谁都没先开口,在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盯着玉佩,冒出的想法是习武的人戴玉佩不怕打碎了吗?
然后越看这玉佩越觉得面熟,慢慢记起,原来这是她还他礼的玉佩。
什么时候给的她忘了,只记得当时她想的是,这玉佩易碎,送他正好。
没想到还这么完好地被他佩戴着。
就这么看着,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伸向自己,在她没反应过来时祁憬舟已经牵住她的手腕,而她被扯地向他怀里靠去。
在彩霞的惊呼声中,祁憬舟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恕臣冒犯。”
少女黛色锦绒外袍上绣着开满的桃花,是这雨天里的三分春色,淌上雨水摇曳,同她惊讶的神情一道映入祁憬舟的眸中。
姜昭昭双眼募地睁大向他看去,帽檐下露出她无暇的小脸,她颤动的睫毛上也落上了雨丝,一只手下意识抵住他的胸膛。
油纸伞在她脚边着地,砰地溅起水花,桃花上乍然多了几滴露珠。
一时间两人仿若相拥,姜昭昭与他鼻息相触后下意识屏息凝神,与他对视的刹那,自知心跳慢了半拍。
祁憬舟在姜昭昭即将要挣开他时,垂眸转身拉她向前走去。
众目睽睽下,姜昭昭抬起他牵她的手往上一抬,张嘴狠狠咬在了祁憬舟的手腕骨节处。
只不过这咬没能使祁憬舟的步子停下半刻,姜昭昭被迫跟着他进了屋子。
一进门,她愤恨地松口,看着这人手腕上的一圈牙印,再试图挣开他的手。
“嘶。”祁憬舟轻声吸了口气,他朝她面对面站着,背后的伤口因姜昭昭晃动的动作发疼。
修长的手指点在红唇一角,不轻不重地一擦,血珠抹开化成浅浅的痕迹。
姜昭昭听见他的吸气声止住了动作,唇角的冰凉消失,她抬眼看他,眼里写着三个字。
放开我。
“不放,放了你跑怎么办。”祁憬舟还是牵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抓住的,我才不放开。”
他看着姜昭昭冷冷的眼神,见她红唇轻起,吐出无声的四个字。
你、想、死、吗?
重生的皮囊揭开,拘束着祁憬舟的最后一层底线也没了。
他看懂了她说的什么,不在乎地说:“如此正和我心意。”
屋里暖和,他伸手放下她的帽子,又掏出一块手帕擦去姜昭昭额头上的雨珠。
一切行动都显示着他的熟悉,没有一点拘谨,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同她相处的。
“臣说过,公主打也好、骂也好、杀了我也好。”
门给他二人挡住了屋外的杂声,祁憬舟的声音在屋里很清晰。
他说了这句,又沉默半刻,姜昭昭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总之我想过了,从今往后,公主别想与臣分开。”
“死后可以,死前不行。”
姜昭昭冷笑,终于开口说话,“你说不行就不行?”
她盯着他道:“别忘了,本公主还得尚驸马,身边可没你的一席之地。”
怎么不继续把她推给别人?说什么看她成婚再离开的鬼话。
“是么?”祁憬舟弯唇一笑,眼神里的坚定直直撞在姜昭昭心上。
她眼皮一跳,看他靠近自己,不由地后退一步,心上不安起来。
第64章 解释“哪门子的外室。”
“倘若是皇上下旨赐婚了呢?”他语气柔和,眼里笃定,一副十足十的把握。
姜昭昭当即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父皇怎么会断然不问她的意见便定了她的驸马?!
祁憬舟攥紧了她的手腕,稍稍扯她带向自己,始终含笑看着她。
“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看姜昭昭拧眉瞪他,沉到谷底的心无缘故地轻松了些。
“昭昭,你觉得仅凭当初你一口之言,皇上就能直接答应了让我做你驸马?”
她是被皇家宠爱着的,但婚姻此等大事,皇帝断然不会听她一人之言抉择。
皇家的婚姻大事,又岂能是靠感情就能敲定下来的么,家族的利益往来,皇帝权衡朝中的势力等皆可一笔消掉那点人情。
姜昭昭听他声音平静而缓慢,思绪被他带走,不得不开始思考祁憬舟话里到底是何意。
他这么一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若祁憬舟只是普通百姓,父皇断然不会答应了这一桩婚事,即便再疼爱她,她的身份也是公主,婚事不会由她胡来。
上辈子她从未细想,在同父皇提了将祁憬舟做自己的驸马后,父皇为何一下子就答应了。
当初年幼,心中想的是父皇果然是最疼爱她的。
可她经历这么多事,再去想……
祁憬舟不急着再同她说话,神情淡淡地看她垂眸思考。
他一指勾住她散下来垂落的一缕头发,拨在她耳后,心情颇好。
曾因皇权折他身而心有怨气,现因她而自甘折身,那些怨气化作了对她的柔情。
头发乖巧地挂在耳后,他松开头发,视线停留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食指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耳廓下滑,最后捻住了这珠白。
姜昭昭在他捻住她耳垂把玩的时候,抬眸不悦地盯着他。
祁憬舟仿若无事地收回手,他怎不知这有多亲昵,可他从前做了上百次,实在是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自从俩人在那夜他冒犯了她后,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君子之礼。
想触碰,想触摸,想同她如从前那样亲昵。
“公主想出什么了么?”
他又不唤她昭昭了。
姜昭昭显然不想告诉他,闭嘴不做声。
“那臣来告诉公主。”祁憬舟边说边摩挲她腕骨上的肌肤,眼神温和。
刚刚的一扯,俩人直接的距离近的多了,只不过被祁憬舟的问话打算,姜昭昭忘了要与他拉开距离,太认真听他说话,也自动忽略了他手上的动作。
“祁家世代为朝中文官,我父亲更是朝中大臣里的一员,自我大哥二哥也先后步入朝堂中后,朝中局势便紧张起来。”
“只因我父亲权利越来越大,祁家也变成在朝中独当一面的家族。”
姜昭昭没有细想过这些,听他讲出来,稍微一想,心中了然。
“需要有人牵制祁家来维护朝中势力的平衡,这时候,你出现了。”
“借着你来暗地里打压祁家简直易如反掌,后来祁家也的确如你父皇设局的那样,地位渐渐落没。”
他们祁家奋力效忠皇帝,却因皇帝的疑心换得这样的局面,谁不心寒。
在他跟姜昭昭成婚一年后,他二哥也被以同样的手段赐婚。
姜昭昭听完,心虚片刻,面上丝毫不显。
她冷笑问他:“所以你就养了外室?”
就算她逼迫他做了驸马,缠着他不放,他看似千般不愿委曲求全顺从于她,实则喜欢她又端着自尊不敢完全表露,最后却在压力下又养了外室?
那女子面容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哭得梨花带雨在他身后向自己求饶,不知道的以为她有多十恶不赦拆人姻缘。
想起来就一肚子气,她恶狠狠盯着他等他解释,看看他能吐出什么话来。
要是他真的一边喜欢她还一边养了别的女子苟且,她立马跑出去夺了侍卫的剑直接捅他心窝子上。
让他一辈子都闭上嘴沉眠地府。
“哪门子的外室。”祁憬舟直接否定了这个说法,他另一只手伸出三只手指并拢,“我祁憬舟以性命对天发誓,除昭昭外,从未对其他女子动心、做有违背道德之事。”
“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九族皆灭,死无葬身之地。”
谁都有可能叛族,姜昭昭知道祁憬舟不会,他除了对待她有失外,一身正骨,否则也不会因皇帝对祁家的打压而对她心里有块石子。
这句誓言对他而已足以证真心。
尽管如此,她冷着的脸还是继续冷着,没有一丝松动。
祁憬舟目光坦诚地看着她道:“那女子叫罗嫣,是姜国普通百姓,我行军至丛林中时,她一身褴褛脏乱不堪地拦住我,求我救她。”
“在敌军首领来犯时发现了她,私自收她做玩宠,而她母亲在战乱中生死未知;当时她被敌军首领收作玩宠数月有余,屡次逃脱都失败了。”
“本打算放弃逃脱自尽死去,又听闻敌兵准备撤离,因为我行军将至。”
“知晓敌方内部消息的她拼死逃出来后左躲西藏,在我必经之地的丛林中等我多时。”
祁憬舟一句接一句地说,没有半刻停歇,姜昭昭听得入神,眉头拧成一团,神情渐渐严肃。
“她知道那么多事情,被敌军发现只有死路一条,而她还有母亲,她不想死。”
“故而拿敌军消息作为我保她性命的交易。”
“罗嫣的身份只能隐藏,她被我安置在偏僻之处,我命人严加防守,后来你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误以为我养了外室,连问我也不问就要杀了她。”
“若不是我拦着。”祁憬舟顿了一下,他伸手揉开姜昭昭的眉头,“后果不敢设想。”
姜昭昭听得心惊肉跳,她从不知背后是这样的事。
虽然她刺剑的方向偏了,可万一失手了呢……
想到这点,她说不出话来,怔愣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幻觉间手掌上好像有一片湿淋淋的暗红。
心惊手凉,身上的血液在屋里化作了屋外冰冷的雨。
“战事紧急,我在外几乎是不眠不休,抽不出时间去亲自见你,而试探传你的信封你也接收,当着士兵的面就撕了。”
他不敢冒险通过书信的方式告知姜昭昭。
“再后来,你被要挟,罗嫣说以命换命,要跟我一同去救你。”
“我本不同意,她说她出现或许能吸引敌方的注意力从而好救下你。”
“我咬牙同意带她去了,快马加鞭赶到时,你纵身一跃……”
祁憬舟说到最后,有些喘不上气,他语气沉沉地,眼神悲凉,再也说不下去。
第65章 委屈你觉得委屈我还觉得委屈呢……
他说完后,姜昭昭垂下眼皮,她轻轻呼吸着,良久,她才重新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