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见小阎君听得认真，心道这事儿有门，又添了把柴：“咱们历朝历代不是都传下来那个符咒吗？要是殿里有人会这个，只请几个来写好了，一张符咒用出去，和有法力的人来也没两样。”
又着重强调了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最重要的是，符咒是储存式的技能，不会给系统本身增加太多要求，只需要增加一个储存空间就可以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抬眼去看上头的反应，只见俊俏的小阎君坐得板正，眼睛亮亮的，似是很高兴。
宋清扬不太能理解这种热衷于工作的人生态度，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美色。
一双本是魅惑的丹凤眼，长在了一张同时拥有高挺鼻梁和性感薄唇的脸上，本就算得上女娲的神来一笔。若是此人还自带一身正气，则又为这幅容貌增添一丝出尘气质。倘若此人眼中亮出纯粹的欢喜，有如孩童得到一支糖葫芦，那冰糖碎落进深邃的目光中，又平添几分近人的欢愉。
——啊我死了。
第14章
那一夜过后，平平无奇打工仔和兢兢业业领导人的生活渐渐显现出差距——
一个沉迷上司美色不能自拔，白天到处晃悠偷摸看阎君，晚上就在地府员工宿舍嗑嗑小瓜子，听点小八卦。妥妥的一条胸无大志的咸鱼。
另一个从早到晚分出四个分神，一个蹲机房，一个找城隍，一个批表章，一个写符忙。那可真真是火力全开各有各的忙法。原来还打算歇息段时间，养好神魂再作打算，现在倒好，宋清扬一张嘴，倒让薛阎君跑断腿。
于是宋清扬晚上躺在胶囊旅馆似的员工宿舍里，就开始听到一些全新版本的八卦：“啧啧，你们听说没？”一个女鬼神神秘秘。
“是那个吗？你也听说了？”另一个找到组织。
“你们怎么都知道？”马上围过来一堆同道中人。
宋清扬正在自己的胶囊里思考人生，闻言好奇心拉满，竖起了耳朵。
“这也太那个了吧。”一个女鬼半是羡慕半是羞涩。
“这谁能想到哦。”身边就有人了然又暧昧地附和。
“啧啧啧，我就说那位怎么不近女色。”
“可不是！前阵子不是还把另一个发配了出去，搞不好就是为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
宋清扬：？
这是什么地下组织的加密通话？
……说起来地府倒也确实算是“地下组织”。
她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走，“刷”地拉开胶囊仓的遮光帘，热情十足地加入八卦大军：“姐妹们！在说啥！让我也汀汀！”
“小宋快来快来！”跟她睡同一排胶囊仓的姐姐开心地招呼她。
宋清扬三下五除二从仓里爬下来，挤进了地府娘子军的包围圈里，以高昂的八卦热情向领头的许姐发问：“姐姐，你们在聊啥呢？”
“就是那个啊……”许姐朝她挤眉弄眼，“咱们上头这位……哦哟哟。”
许姐生前是沪市的，一嘴“侬晓得伐”的口音，用来讲八卦分外合适，那小话音直听得人挠心挠肺的。
“上头这位？”宋清扬挑起眉头，脱口说：“你是说阎……”
“哎哟喂！”另一个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这可不兴说出来喂！”
许姐竖起一只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做贼似的：“那位能听到。”
“唔唔……”宋清扬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等那姐妹放开她，她也压低了声音：“那位，怎么啦？”
“那位啊……”许姐眉飞色舞，“跟白大人……啧啧啧。”
“跟小白？”宋清扬震惊脸，“他们有一腿？”
地府的姐妹们刚开始还会纠正她要喊白大人，可惜宋清扬已经作死过无数次，根本不以为意，现在大家也都习惯了。
睡她旁边仓的姐姐就说：“我跟许姐亲眼看见的，好几天了，那位跟白大人从主殿出来，两个都是被掏空了的样子……惹～”
“惹”后面的小波浪号十分引人遐想，一时众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不可以！”宋清扬大叫一声，“小白明明就是跟小黑……！”
他昨天还跟她说小黑一回来又给他惹事，那副嘴上嫌弃实则欣喜的表情，她不会看错的！
宋清扬：全世界都可以是假的！但我嗑的CP一定是真的！
“小宋你这么说话我可不同意……”
“不听不听姐姐念经！”
……
这边两家CP粉互掐得起劲，而处于舆论中心的俩人都快累虚脱了。
“阎君，咱们今天已经画了一千三百二十一张符了……”小白脸色惨淡得仿佛头上罩了朵下雨的小阴云，他委婉地示意领导是时候下班了。
“一千三百二十二张……”薛阎君他，只以为小白是工作认真，他最后一笔钩完，接着小白数的量报数。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阎君他又现学现做了。
地府没人会做符咒，正统的道士几百年来因为种种原因越来越少，而这为数不多里，活着的阳寿快尽了就直接飞升，死了来地府的基本都是半吊子。
地府官差非邀请不能上天界，薛阎君只能从别的地方动脑筋。他在协同上给酆都大帝打了个申请，那边马上拍板通过，全大陆的城隍都出动了，堪堪提溜过来七八个有本事的道士——活的，还没飞升那种。
这些道士们毕竟都是生魂，地府阴气太重，不宜请他们过来，薛淮只好带着几个人去城隍庙里学。
学习成果非常显著，七八天就出师了，几个人回来一通操作猛如虎，一放进系统就炸了。
能量太大，系统遭不住。
薛阎君这能忍？不能，他抓着小白连夜画符，力求把符咒简化，削减能量，再努努力让符咒款式多样化。
小白连画三天，已经快不行了，他宁愿去给崔判官洗笔。
阎君无心顾及身心俱疲的下属，他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千三百二十二张符放进系统的储存空间，那火花噼啪了一下，挺住了。
机房的一群黑鬼此时也还在待命，他们被连炸了三天，炸得里嫩外焦的，已经学会了享受系统炸裂时过电般的快感。
——听起来很变态但，做人……哦不做鬼就是要学会苦中作乐啊喂！
然而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如期而至，因为这次成功了。
倒霉蛋程序员&小白：男默女泪。
地府女员工宿舍里，两家CP粉掐完架，第二天起来，发现除了孟婆和小黑两位幸存者，地府管理层集体瘫痪在床，连机房都无一幸免。
薛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只留了一丝神念在真身里批文，自己窝在形同虚设一千多年的阎君寝殿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宋清扬就是在这个时候摸进来的。
系统那边没搞好，她也出不了任务。除了上夜班的还在睡觉，白天全地府都在上班，就她一个闲人，她没事到处溜达，就发现了这里。
这个寝宫是整个十殿最幽静安全的地方。因阎君另有专用的书房，里面还有休息室，他平日累了就在休息室里打个坐，不累就外出神游。剩下这个多余的寝殿空旷得像人间的影楼拍摄室，里面摆了一张大软床，床上用品叠得齐齐整整，另外还有一套桌椅，一个闲置的衣柜。
床对面有个软塌，软塌上有个箱笼，里面码了数十本杂七杂八的前朝游记和奇志怪谈，宋清扬打开这个箱笼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宝藏。
自从闲逛发现这个风水宝地后，宋清扬雷打不动，每天上午去她孟姐姐那儿唠唠嗑，完了走的时候顺一壶口感爽滑、香气独特的地府特制饮料。下午就在这个寝殿喝着饮料看着故事，小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她大大咧咧地开门进来，顺手关上，就舒舒服服地在软塌上趴着看地府版故事会，根本就没注意到大软床上的床幔已经放下来了。
寝殿里的光线柔和，温度适宜，那故事引人入胜，那水饮沁人心脾，神仙般的小日子，真是谁来也不换。
她看书直至傍晚，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嗯——哎！”
床上的人因实在是透支得有些严重，画符不单要费时间，还要费法力，注意力持续高度集中，法力持续精准控制输出，饶是法力再高深，也累得够呛。
他直睡得神志不清，加上在自己的殿中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胆大包天，因此根本没发现宋清扬进来了。
直到精神养得堪堪回笼，他睁开眼正迷迷糊糊，忽然听到一个女声，毫无防备的薛阎君垂死病中惊坐起：“谁!”
宋清扬一臂指天，一臂叠在肩侧，正伸懒腰，闻声原地僵成一座起飞准备中的迪迦奥特曼，她缓缓向声源处转动脖子，“咔咔”的。
只见小阎君黑发如瀑倾流而下，清凌凌的眼中有几分懵懂，他的寝衣宽松，因他撩起床幔的动作而露出性感的锁骨，还有胸前结实的肌肉……
宋清扬脑袋“轰”一下，心里有一咪咪微弱的意识说：这样盯着别人看不妥。
马上就被苏醒的色心一巴掌拍扁在地：你懂个屁！
于是她看着床上的美人，脸上一阵一阵地红，却半点不肯挪开视线，又羞又想看，眼睛亮晶晶的，脸颊红彤彤的……
薛淮见是宋清扬，正要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发觉她盯着他红着脸不说话，脸上神态越发奇怪，他忽然有个荒诞的念头——
她熟了。
直男的脑回路你别猜，你猜也猜不着。
“宋清扬？”小阎君在自己的寝殿里被人非礼直视，完了还没发火，属实是他睡懵逼了。
“到！”
“你在这里做什么？”薛淮把腿从床上放下来，严肃地看着她。
宋清扬：！
她回神了，她慌了。
她看着一旁的“故事会”，又看了看手边的饮料，迅速抛弃了“握草阎君怎么在这儿”、“我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说是来学习知识的会不会太扯”等乱七八糟的念头，明智地提出催更：“阎君，是这样的，这几日看您累，我也不好意思催促，就是想问问010可以跟我出任务了吗？”
她眉头蹙起，一副可怜样儿：“您也知道，我的小命还指着多做几个任务攒功德呢。”
啊，是为了工作。
薛阎君的表情就慈祥（？）了起来：“嗯，目前系统那边差不多了，明日你便去吧。”
第15章
催完领导的宋清扬第二日就重新上岗了，走前姐妹们依依不舍地给她塞了把瓜子，握着她的手道：白君是真的！
宋清扬也含泪收下瓜子：放屁！官配才是王道！
至此塑料姐妹情宣告破裂，宋清扬骑着她的粉色小摩托踏上了新征程。
“喂喂，010？”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开着小摩托，已经不在乎它粉不粉嫩了，打工人就是要有打工人的觉悟。
“在。”
系统如今是经过升级的全新版本，010的声音听起来更像人声了，宋清扬觉着有些耳熟，倒也没多想，“上次谢谢你。”
010还是一贯的寡言少语：“嗯。”
宋清扬本来还想多问些上次的情况，被系统提示音打断了。
“宿主请注意，系统已经升级，增设任务难度积分评级，增设积分兑换模块，具体可点击相应版块进行查看。”
“本次配送对象为六年怨魂，任务难度评级S级，可用积分五十，请宿主酌情使用。”
宋清扬腾出一只手挠了挠脸：“S级？那上次李雷那个是什么难度？”
“A级。”
宋清扬：？
怎么六年的比二十年的还难？
人间正是白天正午，街上满是工作日出来吃午饭的人们，小摩托在白日里自动隐身，连带着宋清扬也无人能看见。
她停在西市的一个街角，点开了自己的电话手表。
【配送对象：林川】【配送物品：奥特曼】【配送地址：西市荣原县荣康镇云悦路306号30幢402房】一起床就被赶出来，一出地府界人就在西市地上，还没来得及看任务详情的宋清扬：……
好家伙，业务范围还挺广。
她对着010找茬：“你们阎君咋不直接让我送光得了呢？还送上奥特曼了，问过岛国人民了吗？人家同意吗？”
说着说着她扭头看了眼后备箱，“等等，这里是有一只奥特曼？还是变身棒？”
这个可以有！
谁小时候还没有个变身梦了！
无情的010：“只是一个奥特曼玩具。”
“……”失去热情，“那配送对象是个小孩咯？”
010点开怨魂信息：“林川，死时十四岁，荣康中学初二级学生。家中四口人，生母徐辛婷，四十五岁，荣达集团保洁员；胞姐林欣，十七岁，荣康中学高二级学生；继父庞曲华，四十七岁，是个水电工。”
“没了？”宋清扬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路线，发动她的小摩托，“死因呢？”
“跳楼自杀。”
“为什么跳楼？”
010看了眼冤魂资料，飞快地做出总结，它长话短说：“具体原因不详，可供参考的有几个，分别是校园暴力、心理缺陷、亲情淡薄。”
这次找到配送地址很顺利，宋清扬嘟嘟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正午的太阳毒辣，平日老人们纳凉的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套带着各种污渍又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石桌椅，桌上还缺了一个角。
小区里的建筑像上世纪某厂的员工宿舍楼，浇灌的墙面带有那个时代的印记。每幢楼有两列整整齐齐的并靠着的窗户，透明的窗玻璃，绿色的木制窗框，嵌在灰白色的墙面上，像一板巨大的制冰格子。
宋清扬找到30幢，抬眼看上去，有个阳台外角砖块松动，裂纹处长出顽强求生的杂草，被毒辣的日头晒得委顿干枯，在燥热的风里奄奄一息。
多年的日晒雨淋，在楼面各处留下黑印，有一道深而长的，从那裂纹处蜿蜒而下，像是那草，又像是阳台——流下的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