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后,大家各自为战,而谈轻歌和往常一样,在教堂里呆了一会,而后,走进墓园。
“坏蛋,想你了。”谈轻歌坐在墓碑前,对着墓碑说话的语气充满思念和柔情。
“坏蛋,有人跟我说他喜欢我,而我好像……不是很讨厌那种感觉,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谈轻歌的声音有些纠结。
清风拂面,谈轻歌仿佛又看到凌楚寒对她说:“丫头,我不能再陪你了,记着,你要好好的,要幸福。”每当此时,谈轻歌就止不住泪水。
“坏蛋,让我好好想想吧。”
良久,谈轻歌才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双腿,走出墓园,和往常一样,躺在藤椅上,一边品着新买的东方美人,一边神游。
而在此时此地看到这一幕,是出乎禹墨意料之外的。
禹墨只能解释为,谈轻歌是约了住在这里的朋友一起过生日,这种想法无疑让禹墨本就有些烦躁心情更加烦躁。能和别人一起过生日,却不邀请自己,禹墨觉得有些受挫。事实上,禹墨没想到是,他现在与谈轻歌就算不只是上下级关系,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同事,或者朋友,离能够带回家和家人、朋友一起过生日,似乎……还有一段距离吧。
不过,郁闷的心情并不妨碍禹墨和往常一样,坐下来远远看着这个神游的人。事实上,原来这里并没有椅子,自从发现了谈轻歌的爱好,禹墨也专门弄了张藤椅,放在视角最好的地方,同时支起方桌,仿照谈轻歌的样子,边喝茶边看风景。不错,是看风景,看谈轻歌这一侧的风景,和谈轻歌的神游时所眺望的风景没有关系。
事实上,禹墨似乎已经习惯了只要在老宅吃完午饭,就会闲逛到这里,坐下来,看这边的风景,无论谈轻歌是不是在这景致里,差别在于,有那个人,禹大老板就会心情愉悦,没有那个人,禹大老板就会心情低落。
当谈轻歌喝完第一壶茶的时候,黎家的管家福伯打断了谈轻歌的神游,递上了一个盒子,是黎君平送来的生日礼物。谈轻歌打开来,是一串很精致的紫色琉璃风铃,在海风轻拂中,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心情愉悦。
福伯转身回去了,谈轻歌把风铃放在一边,拨通了黎君平的电话。虽然现在在U国已是深夜,黎君平还是很愉悦地和谈轻歌聊了会儿,他太了解谈轻歌了,早就做好了被骚扰的准备。
看着满脸愉悦的谈轻歌,禹墨的心情极为复杂。谈轻歌的愉悦自然是他所期盼已久的,正常状态下的谈轻歌都是低眉浅笑,谦和有礼,当然,有些或暴躁,或迷糊的时刻,都不属于谈轻歌的正常状态。甚至连周五晚上晚餐时谈轻歌的状态,禹墨都认为属于非正常状态。他希望谈轻歌能像一般女生一样,喜则雀跃,怒则如虎,但显然,多数情况下,谈轻歌并非如此。而今,看到谈轻歌真正完全放松地与电话那边的人聊着,再想想自己每每与谈轻歌通电话时的心塞经历,禹墨对于现在谈轻歌电话那头的人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他多么希望,能给谈轻歌带来愉悦的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
猛然间,禹墨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男的还是女的,和谈轻歌什么关系?这让他的心情忽然变得非常不好,整个人瞬间被焦躁的情绪充满。
Part 31
谈轻歌时隔五年后重新回到S市的第一个生日就这么似乎波澜不惊地过去了。事实上,所谓的波澜不惊是对谈家其他人,对于禹墨而言,略有些甜蜜,也略有些心塞。禹墨觉得,自从喜欢上谈轻歌,他似乎也时常被有些矛盾的情绪所围绕。那个不一般的小女子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似乎真的不小啊。对于谈轻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是,在没有完全想明白或者说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之前,谈轻歌的决定是,装傻。
于是,在选择谈轻歌那一刻就注定情路坎坷而悲催的禹大老板,又一次发现他与谈轻歌之间,明明应该有些什么变化,却实际上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除了,谈轻歌收了他的生日礼物,但似乎,还没有收到那邮寄过来的紫色琉璃风铃是所表现的那么喜出望外。
新的一周的工作例会上,颜承捷神情凝重地陈述了一件闹心的事情,天禹开发的游戏在正式上市前,似乎被盗版了,而且盗版游戏的售价比天禹开发的游戏便宜了不少,可以预见,天禹的游戏即使上市了,也很可能根本收不回成本,这个项目可能就此黄了,天禹将因此遭受重大损失。
身为公司的知识产权专员,这件事情明显属于谈轻歌的工作范围,于是,原本没有资格参加工作例会的谈轻歌被召唤到了会议室。
这个游戏是在谈轻歌进入天禹之前就已经开发完成并刚刚完成公测,近期正准备正式上市,谈轻歌对于这个项目的了解并不多。另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是,游戏开发团队的其中一名潘姓的主要负责人已经离职了。
听完颜承捷的陈述,谈轻歌低着头把事情大概捋了一遍,想到了几种可能,要么是那位离职的潘先生,看着天禹的游戏市场前景不错,新组建了一个团队,开发了类似的游戏;要么是有人确实盗版了天禹的游戏;还有一种可能,有人是知晓了天禹游戏的创意,重新自己进行开发。而天禹的游戏只进行了公测,还没有正式上市,而创意不能受著作权法保护,对方却能抢在天禹的游戏上市前上市,那么只有不正当竞争,或者确切地说,是侵害商业秘密一条路了。但商业秘密保护的复杂程度比起版权,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感受着会议室里有些压抑的氛围,和往常一样坐在最靠近门口的谈轻歌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自己所能想到的三种可能性说了出来。
看着在谈轻歌专注的神情,禹墨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那我们该怎么办?”颜承捷显然对专业的法律问题不是很精通。
“我们需要先了解对方游戏的情况。如果确定是抄了我们的,当然就要起诉,至于以什么诉由,得看调查的具体结果了。”
“你的意思……”显然谈轻歌的说法有些笼统,颜承捷不是很了解。
“这样吧,我先看一下之前与这个项目有关的文件,顺便请项目组的人把游戏的源代码也送过来。”谈轻歌见一帮人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干脆直白一些。
“源代码?”封家骏不懂。
“是啊,这是属于软件著作权的范围,将来很有可能要进行鉴定的。不仅是我们的源代码,可能的话,还得拿到对方的源代码,但如果破解不了的话,到时候就让法院去干这件事情吧。另外,得看看对方的开发团队有哪些人?”
“你怀疑……”颜承捷也显然想到了那位跳槽的潘姓员工另起炉灶,与天禹竞争的可能。
谈轻歌点点头。
“大家分头去准备吧,全力配合法务部的工作。”突如其来的事件显然让禹墨的心情不是很好,“另外,通知律所派人过来协助。”其实,自从肯定了谈轻歌的专业水平,在知识产权的相关事宜上,天禹用得着律所的地方其实已经不多了。但由于这是一件事关到整个项目成败的大事,而且将来很有可能要涉及诉讼,律所的介入既然在所难免,还不如一早就让他们介入进来。加之私心里,禹墨也不希望谈轻歌太操劳,所以不遗余力地加派人手为谈轻歌打下手。
调查的结果果然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盗版游戏的开发商和发行商奇迹公司果然是从天禹跳槽的那位潘先生参与组建的。让谈轻歌庆幸的是,尽管之前天禹并没有专门的知识产权专员,但人事部门的劳动协议上,关于保密和竞业禁止的规定是有的,每个项目组的人员还需要额外签署一份关于项目的保密协议,从保密的角度来说,似乎问题不大。至于是不是软件著作权侵权,还需要等待鉴定的结果。
于是,在八月初,在谈轻歌的建议下,天禹一纸诉状,把开发和发行盗版游戏的奇迹公司诉至法院,对方当然极力否认。谈轻歌力主对两款游戏进行鉴定,在这期间,案件暂时停了下来。
Part 32
一大清早,整个法务部炸开了锅。原因是,早上天禹居然一口气收到了四份起诉状,这让法务部的老总容天铭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尽管禹墨从一开始就很注重天禹相关操作的合法性和合规性,但并不可能完全没有纰漏,况且,M国的法制环境,尤其是关于文化创意产业的规则有些时候并不明晰。天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诉讼,但多数情况下,都是和解或调解结案的,毕竟,天禹在S市的地位在那里,法务部人和律师也不是吃素的。对于敲竹杠者,天禹从来不手软;但对于可能抬起头不见低头见的合作伙伴,甚至是竞争对手,天禹在多数情况下会选择一笑泯恩仇。事实上,这也是法院所乐见的。
但是,一下子收到四份起诉状,却是之前没有经历过的。
于是,天禹的管理层们被紧急召集在一起,研究应对措施。
这四个案子,一件是告天禹未经许可发行其根据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音像制品;一件是主张天禹把某台晚会的整体做成了音像制品侵犯了表演者权;一件是天禹投拍的某个电视剧中使用了某些音乐的片段却没有付费;还有一件更让人无语,是天禹制作的一部动画片的主要角色被注成了商标,现在商标权人主张天禹在衍生产品上使用这些图形侵犯了他的商标权。
“这年头的人是不是想钱都想疯了。”这是封家骏的想法。这些案子,在他看来都有些搞笑,天禹投了钱,现在反倒成了被告。
“谈轻歌呢?”看着显然属于谈轻歌工作范围的这几个案子,却没有看到谈轻歌的身影,禹墨转向容天铭。在公开场合,禹墨还是连名带姓地称呼谈轻歌,虽然有些小小的郁闷,但直觉告诉他,谈轻歌似乎不喜欢在公开场合表现得与任何人过于亲密。
“她今天请假了。”
“请假?”禹墨皱了皱眉,“身体不适?”
“她在电话里没说,只是说了有些个人原因。”容天铭也不想啊,平时谈轻歌在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多事情啊。关键谁家没个什么事情的,偶尔请个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个人原因?禹墨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正好扫到上面的日期,8月16日,禹墨瞬间明白了谈轻歌请假的原因。原本已经不爽的心情更加郁闷。
“算了,回头法务部会同律师,尽快把应对方案交给我。”不管怎么着,总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谈轻歌当然去了位于憩园的墓园。
凌楚寒的父母在U国也给他立了块碑。五年来,每年的这一天,谈轻歌总会推掉一切事务,一个人静静地在凌楚寒的墓碑前呆着。而今年,身处S市,凌楚寒真正的埋身之处,谈轻歌很自然地保持着自己惯常的做法。
“坏蛋,你好吗?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真的是名符其实的坏蛋。”谈轻歌有些幽怨地抱怨着。
谈轻歌似乎没有觉察到,在她厚重的保护壳里,似乎有另一种情绪稍微冲淡了对于凌楚寒的思念。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眼前的墓碑,身形孤独而无助,却不像往常一样,泪流满面。
等到禹墨下班赶回老宅的时候,谈轻歌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蜗牛壳”,抱着双腿坐在床的正中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八月,真是多事之秋。这是谈轻歌第二天上班后看到那一堆诉状后的第一感觉。
每年的八月份,谈轻歌的情绪都不高,通常情况下,她会找个海边的小木屋,把自己完全隔绝起来,回味与凌楚寒在一起的五年的短暂时光的点点滴滴。但是,在眼前的情况下,今年的避世计划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比诸完全与世隔绝,或许,忙碌的工作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呢。尽管非常想活在回忆里,但谈轻歌还是有着身为法律人的理性的,何况,在工作上,她绝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五起诉讼,特别是被诉的四起诉讼,都是谈轻歌进入天禹之前就已经完成的项目。于是,谈轻歌不得不把自己埋在一大堆历史的档案中,看着一大堆并不如U国相关制度那么规范的资料,谈轻歌有些头晕脑胀。
禹墨出差了,尽管有些不放心天禹的情况,但有些事情不能受这些突发事件的影响。
在闲暇的时候,禹墨总会想起那个不一般的小女子。很显然,禹墨知道,谈轻歌现在一定有些焦头烂额。因此,他强摁下给她打电话的冲动,却保持着每天发短信的习惯,短信的内容也是很平常的“吃了吗?”“睡了吗?”……之类的,有些时候,会加上“我想你了”,然后附加上各种表情符号。
被一大堆资料搞得心情烦躁头昏眼花不能好好吃饭不能安心睡觉的谈轻歌,对于这些短信,都是选择性忽略的;或者,在找到对天禹有利证据而心情不错的时候,偶然会回复一句“嗯”,禹墨对此颇有些无奈。
其实,多数情况下,谈轻歌对于回复短信这种耗时耗力,可能还没啥效果的交流方式是嗤之以鼻的,有什么事儿打个电话不是说得更明白吗?短信来短信去,手指累得不行,还不见得能把事情讲明白,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干点别的事情,哪怕是睡觉、神游也好啊。
谈轻歌对于手机,特别是智能手机没什么执念。手机不就是用来打电话、发短信的嘛,要那么多功能干嘛,还费电。不过,后来,自从发现了一些还算有趣的小游戏的APP,谈轻歌觉得智能手机还是不错的。但是,就算加上导致MP3就此被束之高阁的音乐播放功能,在谈轻歌手中的智能手机,被利用的功能也着实有限。
少有的,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谈轻歌浑然不知道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
禹墨刚出差回来,回家后发现有一份文件落在办公室,就返回了公司。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禹墨拿完文件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来到了法务部,然后看到了那个已经一周没见的身影正趴在一堆资料上。
这么晚还在这里?禹墨皱了皱眉。
事实上,这段时间,谈轻歌甚至有些时候就干脆不回家,就在办公桌上将就了。
禹墨走近,看到桌上秩序了然地摞着五堆案卷,显然就是天禹目前参与的五起诉讼的资料。谈轻歌正趴在法院所做的委托鉴定意见上,旁边是游戏的源代码文件,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颜色的文字,显然,谈轻歌把游戏的源代码文件和鉴定意见都细细看过了。禹墨不知道,那种连自己都看不进去的枯燥乏味的源代码文件,谈轻歌是怎么看进去的,而且还能看得那么仔细。
“轻歌。”禹墨轻轻摇了摇似乎睡着了的谈轻歌。
谈轻歌轻轻皱了皱眉头,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