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春节,谈轻歌也已经在天禹呆了一个多月,工作整体上还算顺利。
大多数情况下,谈轻歌都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对同事也是客客气气,谦逊有礼,但绝不会深交。与大老板和老总们的接触也仅仅限于碰头会上。
春节期间,禹墨和妹妹禹璃一家通常都会在老宅过年,外加上父母都在国外的封家骏和乐思涵。于是,这帮发小们把禹家老宅弄得天天人声鼎沸,热闹无比。禹墨也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
由于是五年之后头一次回国过年,加上黎君平和未婚妻贺欣怡的到来,谈轻歌还是很识趣地准时出现在黎家老宅。相比起禹家的人声鼎沸,由于家里还有老人,谈家人的春节显得温馨而安静。整个春节,谈轻歌都没有回自己的“蜗牛壳”,而是一直呆在憩园。谈光熙和霍丽雅的学生纷纷前来拜会师长,谈轻歌也就在一旁陪着,看看书,玩玩小游戏什么的。
谈轻歌对RPG游戏并不感兴趣,多数时候喜欢完一些稍微需要动脑,又不会过于损伤脑细胞的智力游戏APP,既能打发时间,又能感受些过关的成就感。
大年初四,正好赶上情人节,一大清早,所有人就成双成对地出门了。尽管无论是谈轻尘还是黎君平都对谈轻歌发出了共同出游的邀请,谈轻歌还是很识趣地不去当电灯泡。至于小侄子谈雨桐,则被交付给过年来和福伯团聚的福伯的女儿。
禹家老宅里,已经结婚的禹璃和颜承捷姑且不论,封家骏本就不愁没有玩伴,不过,他安排了一场游艇单身Party,并以乐思涵是咖啡店的老板娘为由,把乐思涵拉去帮忙筹备Party。当然,他可不敢指望禹墨的帮忙。事实上,尽管禹墨、禹璃、封家骏和乐思涵算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封家骏和乐思涵明显是玩家,是各种Party的拥趸,禹璃则更喜欢逛街、聊天、喝咖啡,禹墨由于很早就注定要接管天禹,禹老先生对他的管教也是最严格的。相对于其他人,禹墨其实更喜欢运动或者比较安静的消遣。他对于各种Party虽不抵触,但也并不热衷。
想着已经闹腾了好几天,禹墨觉得有必要拨出时间,理顺一下天禹明年的工作方向,于是,他拒绝了封家骏等人的聚会邀请,留在老宅。
就是在这样一个日子,禹墨在又一次远远地看见了谈轻歌,神情、姿势和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她时并无二致。在这样的日子里,居然还有人和自己一样落单,禹墨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知道这能不能算自己和那个小女子有缘,但禹墨并没有想过再去和谈轻歌打个招呼。
春节过后,天禹启动了一个新的项目,准备拍摄一部关于赛车手的电影。
听到这个消息,谈轻歌有些发愣。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法务部门的负责人容天铭,表示由于个人原因,希望能不介入这个项目。
容天铭有些奇怪,但是考虑到这本就是天禹自主开发的原创项目,似乎应该不会涉及太多的知识产权问题,而天禹也一项注重员工的喜好,也就答应了。
于是,在这个项目的碰头会,谈轻歌缺席了。
看着通常属于谈轻歌的位子空着,禹墨把带着询问的目光转向容天铭。
感受到大老板的目光,容天铭解释道:“谈专员之前和我说因为个人原因,不想介入这个项目。我想着这个项目是咱们原创的,也不会有太多知识产权的问题,所以就同意了。”
禹墨轻轻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在S市拍摄赛车题材的电影,当然不可避免地要前往该市位于憩园的赛车场。
负责市场的颜承捷早早就联系了常常在赛车场训练的凌志车队,希望他们能为电影的拍摄提供帮助。
周五一大早,禹墨带着颜承捷、封家骏等一干人等来到憩园的赛车场,准备和凌志车队就合作拍摄事宜进行最后的磋商,顺道就留在憩园过周末了。
一行人沿着观众席边走边聊,赛道上,一辆藕荷色的跑车在疾驰。
然后,跑车停在了离禹墨等一行人不远的赛道终点处,当车手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的那一瞬,禹墨一行人愣住了。从车上下来的居然是……谈轻歌。等等,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工作吗?逃班来玩赛车,这可不是公司高层所乐见的。不过,这远比不上看到谈轻歌穿着赛车服从赛车上下来给这帮天禹高层的冲击力大。
“不是真的吧。”封家骏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真的很难把办公室里那位几乎不怎么上妆,穿着正统,几乎不怎么主张存在感的小女子和眼前的这个穿着赛车服的女车手联系起来,再想起刚才看到的疾驰的赛车,这也太……是该说离奇还是该说夸张呢?封家骏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件事,他少见地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当他回头,他看见颜承捷脸上同样满是惊异,禹墨却没有什么表情。
谈轻歌似乎和车队的人很熟悉,下车后随手把头盔交给身边的人,就和大家一起说笑起来。
“多长时间?”谈轻歌问计时的小柳。
“比你最好的成绩慢了快10秒了。”小柳说。
“太久没练,生熟得很。”
“是啊,谁让你不常来的。”小张在一旁打趣,然后被旁边的小何拉了拉衣角,小张一愣,瞬间闭嘴。
“工作啊,又不是专业车手。”感受到现场有些凝重的氛围,谈轻歌若无其事地笑着,“我去换衣服,走了,改天请你们吃饭。”谈轻歌拍了拍小柳的肩膀,继续说。
“好啊,一言为定。”声音此起彼伏。
然后,谈轻歌就向更衣室走去。当她转过身背对众人的那一瞬,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伤。
禹墨看着谈轻歌离去的背影,转身问凌志车队的负责人孙庭,“她是?”
“一个业余车手。”
“业余车手?”
“是啊,不过已经很久没看见她了。”孙庭说的是实话,在变故发生后,谈轻歌已经有五年没踏上过这片场地了。
这个周末,禹墨没有再见到谈轻歌。
禹墨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就算关系再好,也没有每周都过来打扰朋友的。只是,缺少了那一道风景,禹墨总觉得眼前的这片景致似乎少了点什么。
Part 9
新的一周的周一,谈轻歌一到公司就被禹墨召进了办公室。禹墨正坐在沙发上翻着文件。
“禹先生,您找我?”谈轻歌的面部表情一如既往,带着浅笑。
“坐。”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谈轻歌顺从地坐了下来,两手很自然地交环在胸前。
“我记得有人说过,专业的事情要专业的人来做。”禹墨看着谈轻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谈轻歌当然记得,这话是一个多月前她第一次闯入碰头会陈述那个游戏项目的法律风险时说过的话,只是,谈轻歌不知道禹墨现在说这话,意欲何为。
目光专注在禹墨身上,谈轻歌并没有接话。
“你为什么不参与赛车电影的项目?”禹墨看着谈轻歌的眼睛,问道。
谈轻歌明显一滞,然后迅速把汇集在禹墨身上的目光转向了别处,顿了一会,才说道:“之前和容总说过,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所以不想参与。”
不知道为什么,谈轻歌感受着禹墨探询的目光有些心虚,难道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细说,我也不强求。不过,整个天禹都没有对赛车有经验的人,我希望你能参与这个项目,也让我看看你的学习能力,如果你觉得你还不够专业的话。”禹墨望向谈轻歌的眼睛闪着洞悉一切的睿智的光芒。
听了禹墨的话,谈轻歌闭上眼双眼,轻轻叹了口气。等她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谈轻歌已经重新把情绪调整好,尽管不是很乐意,谈轻歌还是点点头,“好吧,如果您真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作为下属,我服从公司的安排,除非我不想干了。”
禹墨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先回去工作了。”谈轻歌说完,微微一躬身,转身离开了禹墨的办公室。
禹墨看着谈轻歌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什么样的个人原因?”
谈轻歌与禹墨一起出现在赛车场的时候,孙庭有些意外。
谈轻歌解释了自己现在在天禹工作,而身边的这位正是自己的大老板,孙庭才恍然。
禹墨以谈轻歌和凌志车队比较熟悉为由,让谈轻歌跟进整个电影的拍摄。尽管不愿意,谈轻歌并没有反对,谁让自己还拿着人家的饭碗呢。
但是,每次禹墨来到赛车场看到谈轻歌时,都能够明显感受到她身上越来越浓重的伤感,甚至有几次,看到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但她恍然不觉。
整个工作过程,谈轻歌都很压抑,这让禹墨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终于,电影快杀青了。那是一个周末。
拍完最后一场赛车手出事的戏,整个电影的拍摄工作就算完成了。
由于当天晚上还有庆功宴,禹墨带着天禹的几个高层早早就来到赛车场。
整个拍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当拍摄到赛车手的车滑出跑道,翻车的时候,谈轻歌双手晤面,泪如泉涌。
对于一向低调,低眉浅笑的谈轻歌眼前的表情,禹墨等人莫名其妙。
“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顾不上身边的人奇怪、讶异的目光,谈轻歌飞快奔向洗手间。与禹墨他们一起观看拍摄的孙庭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谈轻歌依旧没有出现。这让禹墨等人有些奇怪。
孙庭让同为女生的助理小于去看看谈轻歌,不一会儿,谈轻歌和小于一起出现在禹墨等人面前,但很明显,谈轻歌的情绪仍旧非常差,通红的双眼表明它们的主人刚刚狠狠地痛哭过一场。
“对不起,如果可以,晚上的庆功宴我就不参加了。”谈轻歌的声音有些低落。
禹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需要派人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谈轻歌抬头看了看禹墨,嘴角勉强往上一扬,然后微微一躬身,转身就离开了赛车场。
禹墨皱着眉头看着谈轻歌的背影渐行渐远。
认识谈轻歌三个月以来,他在谈轻歌身上看到最多的是那种疏离的情绪,然后是忧伤的情绪,但都隐藏在微笑或平静中。像今天这样的情绪大爆发,还真是没见过。
“唉。”孙庭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禹墨把疑问的目光转向孙庭,事实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孙庭的身上。
轻轻摇了摇头,孙庭说道:“这个车队原来最好的车手叫凌楚寒,当时车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它代表了楚寒希望咱们的赛车手也能跻身世界的志向,我原来是他的经纪人。五年前,楚寒在赛车场上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从此,凌志车队的战绩就大不如前。而轻歌,是凌楚寒的女朋友,他们交往了五年。楚寒出事的时候,轻歌就在场边上看着。刚刚看到电影拍摄到场景,可能……想起了五年前吧。”
所有的人愣住了。禹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比后悔当日让谈轻歌加入到这个项目来的决定,这可能是他接手天禹以来最糟糕的一项决定。他想利用谈轻歌的专业,但对于谈轻歌而言,这何其残忍。
看着谈轻歌离去的方向,禹墨忽然很想有人把自己狠狠揍一顿。
感受到自己死党的情绪,封家骏无言地拍了拍禹墨的肩膀。
颜承捷拍着禹墨的肩膀:“之前的事情谈轻歌自己没说,不能全怪你,你也只是想把这部电影拍好而已。况且,谈轻歌不也一直没有明确反对嘛。”
颜承捷的安慰对于禹墨没有任何效果。之前谈轻歌已经说过因为个人原因不想参与这个项目,是自己硬把她拉进来的,还让她全程跟进。尽管已经感受到她身上的伤感,但他并没有探究原因。但是,无论如何,最终受伤的还是谈轻歌,而需要为这件事负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这件事情尽管没有广泛传播开,却让几个知情人在整个庆功宴上都心情沉重。庆功宴也变得有些沉闷。
Part 10
回到“蜗牛壳”的谈轻歌,把自己关进了浴室,蜷缩在喷头的下方,任水流淋湿自己的全身,任泪水肆虐。
刚才的最后一场戏,让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幕。那种无力,那种心痛,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坏蛋,我好想你,我该怎么办?”哭泣的谈轻歌自言自语,“你让我要好好的,可是……我一点都好不了啊……”
匆匆离开庆功宴的禹墨在车里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谈轻歌的电话,无论如何,他觉得有必要向谈轻歌致歉,但仍把自己关在浴室的谈轻歌却没有听到手机铃响。
禹墨一遍又一遍重拨着谈轻歌的电话,直到传来关机的声音。禹墨靠在驾驶座上,无助地闭上眼睛。她该不会出事吧。但是,禹墨并不知道谈轻歌住在哪,算了,回头再说吧。
终于发泄完情绪的谈轻歌走出了浴室,却没关注到已经没电而关机的手机。她把自己扔上床,什么都不想想。
另一部手机响了。
谈轻歌有两部手机,通常对外的有一部,也就是在公司存档、禹墨拨打的那一部,而另一部,主要是家里人用的。这种情况是在凌楚寒出事后,谈轻歌情绪不稳,两家人都不太放心的情况下,黎君平提出的。对外的手机可以不接,但家里人的那部必须时刻保证有电状态,而且一定要接,不然估计要翻天。
“喂……”谈轻歌的情绪仍没有完全缓过来。
“小懒猪,怎么了?睡觉了?”黎君平的声音传来,“你的另一部手机没电了?”
“哦?是吗?没注意,今天有点累,就睡得比较早。”谈轻歌并不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黎君平,怕他担心。
“我明天回去了。”
“哦,把航班号发给我,我去送你吧。”
“这么主动?”黎君平在电话那边调侃。
“那黎大老板到底让不让我送啊?”
“当然,难得你主动请缨。”
“未来嫂子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