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件屋子也就保持着原样。
巨大的办公桌,随处可见散落一地的画稿,中间立着一个木制人形模特,一旁的架子上还挂了几匹布。
落地窗前有一株仙人掌。
那盆仙人球个子有些大了,是时初妤养的。
她当时买下的时候,明白仙人球三四年才会开一次花,仔细浇灌着,如同对待自己的婚姻。
她渴望着自己的婚姻能开花,可最后惨淡收场。
这盆仙人球也没有带走。
何嫂失神良久,才捂着心脏关上了门。
天哪,先生对时初妤,难道有感情吗?
……
闻樾回了卧室,本想直接躺在床上,可看了一眼湖蓝色的床单,又慢慢地进了浴室。
等满身的烟味冲掉之后,闻樾才轻轻地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闻樾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地下楼。
他坐在餐桌前,随手将自己手中的一份文件放在一旁。
何嫂将小米粥和鸡蛋端上来,放在闻樾跟前。
闻樾动作优雅地开始吃早餐。
何嫂站在一旁,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几眼,他面色如常,又是那副矜贵淡漠的模样。
何嫂都有些怀疑,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她的一场幻觉。
闻樾掀起眼皮,看她:“何嫂,请问有什么事吗?”
何嫂忙不迭收回目光,摇头:“没事没事。”
闻樾并不关心她到底有没有事,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就起身准备离开。
何嫂迟疑了几秒,忽然开口说道:“先生,您是不是还是有点喜欢太太啊?”
何嫂知道这种问题她不该问的,主人家的事情她没资格过问。
可她就是替时初妤心疼。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不值得获得闻樾的一丝真心吗?
她总要替时初妤问一问,若是有真心,这样她的三年,也不算是白费了……
闻樾脚步顿了顿,背影有些凝滞,过了好几秒,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嗓音清淡。
“我和她结婚,两厢情愿,钱货两讫,涉及感情就没意思了。”
闻樾的手中,赫然是那份结婚协议。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两人结婚的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嫂愕然,看着闻樾。
闻樾走出玄关。
大门咔擦一声关上。
他目光冰冷,紧紧攥着手里的结婚协议。
是啊,这场婚姻就是场交易罢了。只不过合伙人表现好,让他很满意。
就像生意场上,他遇到了好的合作伙伴,就希望能够再合作几次。
时初妤拒绝了合作的机会,他只是不适应罢了。
不适应第一次有人拒绝他。
这并不是爱。
闻樾坐在车上,眸光落在车窗外。
“去民政局。”
第29章 离婚
今天是七日之约。
也就是合约到期的日子。
时初妤早起画了个淡妆,换上了一条纯白色连衣裙,外搭一件雾霾蓝开衫。
看上去温柔又复古。
她长相明艳,偏偏性格柔婉,柔和了眉眼,就像是沾染了烟火的神女,平易近人。
她打车到了民政局,发下闻樾比她来得还要早。
他倚在车旁,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并没有融化他满是寒意的脸。
闻樾偏头,细碎的光落在他眼底。
时初妤有一瞬间的恍惚,那张脸,真的很完美。
她是设计师,有自己的审美,在她看来,闻樾的脸,无可挑剔。
棱角分明,五官精致。
除了不爱笑。
其实闻樾笑起来,会让人跟着一起笑,感染力很强。
很治愈的感觉。
可他终日里板着一张脸,严肃又冷淡,有点浪费了。
时初妤用手勾了勾肩膀上的包包链条,温声说:“你来了很久吗?”
闻樾落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今天她抹了口红,是枫叶红。
很好看。
半晌,他移开视线,“没有很久,刚到。”
时初妤看了一眼他的肩膀,上面有一层淡淡的水雾,洇湿了深色的西装外套。
今天起了大雾,阳光一照,这个时候雾已经散了。
可见闻樾口中的“刚到”也是假的。
时初妤抿了抿唇,没有拆穿。
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离婚……
闻樾直起身,抬步走上台阶,“走吧。”
今天是周一,民政局门口的人来来往往。
闻樾和时初妤并肩出现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忍不住纷纷打量他们。
实在是两人颜值太高了。
走在一起,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时初妤想到了以前结婚的时候,和闻樾来民政局的场景。
同样的日期。
同样的天气。
不同的,似乎只有她的心了。
当初那种憧憬和爱意,遮都遮不住。
如今分开了,竟然意外地平静。
踏进民政局大门的前一刻,闻樾站定,他看了一眼时初妤,说:“阿妤,走进去我们就真的结束了?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挣扎良久,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挽留一下。
生意不就是谈着谈着就成了吗?
时初妤抬起眼,漆黑的瞳孔里倒着一个小小的他,语气格外认真。
“闻樾,七天前我就给过你答复了。”
闻樾嗤笑了一声。
是啊,七天,即使当时提出离婚是冲动。如今七天过去了,现在的所有决定都是慎之又慎地选择。
“进去吧。”闻樾扔下一句话,就率先踏进去了。
民政局大厅里面人有点多,有人结婚,也有人离婚。
离婚需要先填申请表。
闻樾在服务窗口领了三张表过来,申请表一式三份,两人各填一份,另一份留底。
他递给时初妤一张,时初妤接过,小声地道了一声谢。
这里是休息区,提供桌椅。
闻樾坐在椅子里,也不着急填,手指搭在申请表上,眉眼压着冷,静静地望着时初妤。
时初妤弯着脑袋,露出一截白净的后脖颈,额头上还有细微的小绒毛,温顺乖巧的样子。
她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填写着表格。
时初妤写到一半,发现闻樾没动笔,她不解:“你不填吗?”
闻樾舌尖舔了一下牙齿,“没有笔。”
他话音刚落,一旁坐着的一个小年轻热情地转过身来,“你没有笔吗?我这里有,可以借给你。”
这个休息区里坐着的,都是等待叫号的人。
位置都隔得跟近,说话声或多或少能互相听见。
年轻男人应该是来结婚的,身边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两个人容貌普通,脸上洋溢着笑容。
平凡的幸福。
时初妤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她离男生更近,于是伸手接过笔,温柔道谢:“谢谢你。”
年轻男人看到时初妤的笑,脸上红了红,很害羞地搓了搓手,“不,不用谢。”
一旁的女生瞪了他一眼,男生立马正襟危坐,不敢再看时初妤。
时初妤把笔递给闻樾,他目光直直地看着,也不伸手接,两只手交叉叠在一起。
时初妤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将笔塞进他掌心。
“快填吧,马上就到我们了。”
闻樾睨她一眼,沉默地捏着笔,缓慢抬起眼睫,勾着笑:“谢谢啊!”
被他道谢的年轻男人无端感觉到了恶意,当他凝神去看,却见那男人垂着脑袋,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女生看了一眼闻樾,又看了一眼时初妤,笑着搭话:“你们颜值都好高啊!以后生下来的宝宝肯定也很漂亮。”
一旁永远冷冷淡淡的闻樾动了动指尖,笔尖顿住,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女生。
时初妤觉得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她面露尴尬,轻声道:“我们现在要离婚。”
女生意外地望向两人,瞠目结舌。
“离婚?”
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随后她脸色尴尬地笑了笑,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时初妤离得近,能够听到她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天哪,他们看着好般配啊!这样两个神仙颜值的人都要离婚,我觉得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时初妤:“……”
唉,破坏了人家对爱情的憧憬。
真是罪过。
她摇了摇头,安安静静地继续填表。
不过一会儿,她的申请表写好了,她放下笔,就见对面的人姿态随意,慢悠悠地在那里写字。
时初妤抿了抿唇,语气很轻地说:“闻樾,你快点呀,快到我们了。”
闻樾薄唇一勾,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写字的速度倏然加快,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力道大得恨不得要将眼前的这张纸划破。
时初妤见状,有些无奈。
闻樾做事情全凭心情,心情好,办事利落干脆。
心情不好,就拖拖拉拉,倦怠得很。
跟个孩子一样,有些幼稚。
偏偏他还不喜欢被人推着赶着,别人一催促,他就容易破罐子破摔,甚至撂担子不干。
当场给人没脸,让人下不来台。
这样霸道的性子,着实不招人待见,可他是闻樾,却又变得理所当然。
他本就不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手段狠辣,薄情寡性。
而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好,从刚见面她就察觉到了。
她也不愿意催他,可闻慢吞吞地写字,磨蹭下去就来不及了。
好早闻樾也没有把笔一摔,直接甩手走人,只是写字用点力,比她想的后果要好很多了。
最后一个字写完,闻樾搁下笔,往后一靠,抬了抬下巴,冷傲又暗哑:“写好了。”
那语气格外低沉。
时初妤站起身,伸手去拿,却发现纸张一动不动。
她手捏着一角,看向闻樾,发现闻樾的指骨抵在桌面上,压住了白纸。
时初妤垂下眼,平静地看着他。
闻樾忽然觉得有几分烦躁,恼自己行为怪异得可笑。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理智告诉他,现在两人和平分手,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人家想走,他还能压着人家不让走?
可心里总有一股郁气,搅得他坐立难安。不知不觉中,就做出一些与平常不符的举动。
闻樾按捺下心中不断拉锯的复杂情绪,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不小心压到了。”
此时正好轮到了他们的号码,时初妤抽出申请表,走到服务窗口,把申请表递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照片,轻“咦”了一声,诧异道:“是你啊?”
时初妤有些茫然,不解道:“您认识我?”
工作人员笑了笑,说:“三年前,我在结婚窗口,你就是在我这里登记结婚的。”
时初妤想了想,终于在脑海里找到了一张有些模糊的脸。
她微笑着说:“我记起来了,当时你在结婚登记处。”
工作人员:“你……要离婚了?”
时初妤轻轻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休息区,看到了闻樾之后,收回目光,说:“应该是你提的离婚吧?”
时初妤怔怔地望着她。
工作人员笑,“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在民政局工作了□□年了,见过多少对夫妻啊?恩爱或者仇恨,我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感慨,“当时你们两个一走进来,我当时惊艳了好久。”
“我还记得你当时年纪不大,看着才二十出头,清纯又漂亮,跟初升的太阳一样耀眼夺目。你看着很紧张,眼底还有些害怕。我还一度怀疑你是被逼迫着来结婚的。可当我看到你的眼睛时,就知道,你是自愿的。”
“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意。”
“现在看你啊,眼睛里跟一口古井一样,无波无澜,当初那样热烈的感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小声道:“所以我就知道了,是你主动提的离婚。”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没有说的是,她不仅仅是靠这一点判断她主动提的离婚。
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闻樾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默默地跟随着她,目光深邃。
那眼神,她看过无数次……
她迟疑着想说,可看到时初妤眼底满是疲惫,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当局者迷,她强行介入,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时初妤被她的话带着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候她义无反顾,坚信自己能够捂热闻樾的心,如今想起来,她莞尔一笑。
当初的自己,有些天真得可笑呢。
“您的记性真好。”时初妤笑了一下,随即轻声道:“麻烦您帮我办理离婚手续吧。”
第30章 她有没有哭?
结婚和离婚的手续都很简单,填表,交钱,拿证。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程序都能办好。
时初妤愣愣地看着手里紫红色的离婚证,半晌,才将离婚证放在包包里,
闻樾靠在墙上,垂着眼,手里捏着那本离婚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初妤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我走了。”
闻樾慢慢直起身,“我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