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忍着痛,上了地铁。
江城是个现代大都市,房价一天天地涨,物价一天天地高,除非家境殷实,很少有人能够在市中心买上房子。
大多数人,不是在市中心委委屈屈地租个小房子,就是在远离市中心的地区买或者租房子,通勤时间就是好几个小时。
地铁是往市中心的方向走,每停一站,越往市中心行驶,外面的人越来越少。
时初妤心里有些难过,她其实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只不过,她与闻樾有了交集,才做梦般过上了另一种生活。
第4章 闻樾,你能来接我吗?
盛夏的阵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时初妤走出地铁站,就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三三两两的人在地铁站里躲雨,她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向亲人或是男朋友求助的声音。
“爸,外面下大雨了,我没带伞,你能来接一下我吗?”
“亲爱的,呜呜呜,雨好大呀,我被困在地铁站了,快来接我啊!”
时初妤目光划过那些人的脸,眼底划过羡慕。她的父母在她二十岁那年,出了车祸,双双离世。而闻樾,忙于工作,不见得会来接她。
可万一呢?
时初妤心底冒出小小的期盼,她掏出手机,划开屏幕,迟疑了几下,她拨了过去。
雨声淅淅沥沥,她的心脏也略带紧张地跳动着。手机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喂?”
隔着电话线,闻樾的声音低沉磁性,让她无端生出了勇气。
她轻声细语,对着电话那头说:“我这边下大雨,打不到车,你……能来接我吗?”
她耍了个小心机,说让闻樾来,而不是闻家司机。
那边传来钢笔划过文件的沙沙声,时初妤担心闻樾还在忙,不会来。她刚要开口说“你在忙就算了,让司机来接我也行”,那边就传来笔搁在桌面上的清脆声。
“你在哪儿?”
时初妤一颗心停了几拍,旋即是激烈的跳动。
她语气带了几分欣喜,“我在张家口地铁站。”
闻樾似乎被她的雀跃感染,他低声道:“等我。”
挂了电话,时初妤捧着手机,唇角噙着一抹笑。看来,三年时光,还是让她在闻樾心里有了点位置的。
她当初赌对了。
三年前答应和闻樾结婚,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
一见钟情,再见沦陷。她对闻樾,也有着向往和独占欲。
时初妤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女生,从小到大,有数不清的追求者,可一个也没能让她动心。
闻樾的出现,时机正好,离开又充满神秘,只留下了一件西装外套。
爱情的开端,是好奇。
时初妤的心动,在三百多个日夜,悄然绽放。
她相信日久生情,于是,她赌,总有一天她能走进闻樾的心。
*
雨越下越大,时初妤仰着头,嘴里哼着小调。
声音低柔婉转,是不知名的乡间小调。时初妤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自她有记忆起,她就会了。似乎是某人在她耳边轻哼过,久而久之,她便会了。
她曾经哼过,有人夸过好听。
她好奇问过母亲,当时林文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说不定就是我的小阿妤上辈子就是个小黄莺呢!”
回忆起过往,时初妤嘴角漾开笑,眼底却是悲伤。
时凛坐在车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烟雨薄雾里,女生微微仰着头,雪色的下巴隐在光影下,侧颜空灵,带了几分孤单。
时凛一瞬间就被击中了心神。
“停车。”
他轻声道。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靠在马路边,时凛降下车窗,隐在暗处看她。
这一看,就是一个小时。
雨不知何时小了下来,地面一片潮湿,有一团一团的小水洼。
时初妤小腿有些酸,她眼睫颤了颤,脱下脚上的镶钻高跟鞋,赤着一双脚,踏下了阶梯。
她刚刚就不该抱有期待,如今闻樾的不出现,将她的脸打得啪啪响。
时凛瞳孔缩了缩,吩咐道:“向柏,你那双平底鞋给那位小姐。”
坐在驾驶座的向柏愣了愣,动作迅速地拿了双崭新的平底鞋,开门下车。
走近了看,向柏才知道,自家总裁为何忽然善心大发了。
这女生眉眼秾丽,精致得像是一副油画,在这雨夜,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小姐,您穿上这双鞋吧。这路面上有石头和玻璃渣,割到了脚就不好了。”向柏将鞋递给时初妤。
时初妤半垂着眼,道:“不用了,谢谢。”
这双鞋看着平平无奇,可却是一个大牌子,她在时尚圈里混,对于一些品牌也能够一眼认出。
向柏无奈,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轿车,对上一双淡漠的眼,他了然,继续说道:“您就收下吧,也不值几个钱,就当我助人为乐吧!”
向柏不知道时初妤对鞋的价值有了了解,他看对方仍要推拒,他弯腰放在了地上,转身就跑,像是身后有狗追一样,飞快地打开车门,发动车子,离开了原地。
徒留时初妤呆愣在原地,半晌,她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穿好鞋。
她没想到,在她难过无助的时候,还能得到陌生人的温暖。
平底鞋意外地合脚,时初妤想,怕是这双鞋是刚刚男人为自己女朋友准备的吧?
诸事不顺的一天,竟然有了一丝幸运。
时初妤动了动脚趾,莞尔一笑。
她想起来四年前的大雨,闻樾也是这样,送她去了机场,也留了一件外套给她。如今想想,说不定也只是他教养使然,随手做的一件事。只有她念念不忘,将一颗心丢在了他身上……
时初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前走去。
垃圾桶里躺着一双精致的高跟鞋,灯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芒……
……
向柏从后视镜里偷偷看时凛的脸色,发现他淡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凛掀了掀眼皮,寡淡地对上了后视镜里向柏的眼睛。
向柏吓得一个激灵,收回了目光,到底没忍住心底的好奇,他问道:“时总,您刚刚为什么给那个女生鞋啊?”
他可不相信自己老板是个助人为乐的人。他跟在时凛身边多年,最了解时凛的性子,外表温润如玉,骨子里最是狠辣无情,单看他年纪轻轻,就将一个偌大的时氏财团经营得这么好,就知道,他这人绝对不好惹。
所以向柏才震惊啊。
时凛浪费了宝贵的一个小时,只是单纯地坐在车里看小姑娘,若说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吧,可刚刚那么好一个博好感的机会,他又放弃了。
还做好事不留名,一张名片都没留下。
欲擒故纵又不像,人海茫茫,江城这么大,下一次遇见要到猴年马月?
时凛揉了揉眉心,说:“那你为什么还是个助理呢?”
向柏懵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时凛冷冷地说:“因为上位者都是不苟言笑的,没有像你这么八卦话多的。”
向柏闭嘴,心中吐槽:那是因为他家没矿,有矿他早就回去继承家业了,做什么助理啊!
时凛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他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了,就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应该帮她。
如果当年有人也能帮他一把,他也不会失去她……
向柏觑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时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开车。
……
雨势小了,时初妤在路边叫了辆车。
司机看她衣服被雨淋湿了,便默默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时初妤见状,眼眶有些酸。
车照样停在了浅水湾门口。
她向司机道了谢,推开车门。夜风有点凉,她身上是半湿的衣服,她下意识地摩擦了一下手臂。
这次没有碰到闻樾,是她一个人走回了别墅。
何嫂听到动静,从保姆房里走出来,打开了客厅里的水晶挂灯,看到时初妤的样子,吓了一跳,“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时初妤将脚上的鞋妥善放好,才笑了笑,说道:“没事,何嫂你继续去睡吧。”
何嫂哪能安心去睡啊。
时初妤这个模样,太让人担心了。
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偏偏她骨子里倔强,不愿意将脆弱暴露出来。
三年前何嫂就来了浅水湾,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的婚姻,也清楚时初妤与闻樾之间,夫妻关系冷淡。
闻樾时常加班不在家,她与时初妤相处得更久,在她眼里,时初妤虽然家世上有些弱势,可她漂亮和善,温柔得体,是个好女人,偏偏闻樾对她不冷不热。
何嫂清楚,这个婚姻能够维持下来,全靠时初妤在努力经营。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时初妤受的伤害多了,难免不会心灰意冷。
到时候,这段婚姻,怕是再难维系了。
可何嫂一个外人,又能说什么呢?有些事情,外人并不好插手,尤其是感情。
何嫂打开煤气灶,熬了一杯姜汤,端上楼。
时初妤洗了个热水澡,出了浴室,就发现自己有些头重脚轻。
她看到床头柜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姜汤,端起来一饮而尽,就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手机震了一下,若是以前,时初妤会想着是闻樾的消息,迫不及待地爬起来看,可今天她实在是难受,裹着被子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难受,她感觉自己像是溺在水中,呼吸困难,手脚也沉重无比,梦里也全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闻樾推门进来,就看到床上鼓起一个包,时初妤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他走过去,在亲眼看到时初妤的容颜时,才松了一口气,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他并不是故意爽约,实在是忽然出现了意外,让他脱不了身。好在她安全无恙地到了家。
他脱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随后拿了睡衣,走进浴室沐浴。
十分钟后,闻樾不急不缓地从浴室里出来。
他的衣襟微微敞着,轮廓深邃的锁骨若隐若现,带了几分随性慵懒。
床榻微微陷下去,他躺在了时初妤的身边,刚要睡觉,就察觉到身边有细微的颤动。
“时初妤?”
第5章 发烧
“时初妤。”闻樾半撑着身子,淡声唤她。
颤抖并没有停止,闻樾这才发觉出不对劲,他坐起身,摁开了灯。
卧室内的黑暗被灯光驱散,床上的人动作更加明显。
她可怜巴巴地蜷成一团,脸颊上满是泪痕。
闻樾呼吸滞了滞,哑声道:“我没去接你,是我不对。”
他第一次见时初妤哭,眼泪落在枕头上,洇湿了一团痕迹。
闻樾莫名觉得烦闷,而他也清楚,这次是他理亏。
时初妤没料到,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闻樾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给她道歉。
没得到回应,闻樾也有些不悦,时初妤向来乖巧懂事,从不闹脾气,没想到今天不过是没去接她,就在这里和他闹。
“时初妤,你不要无理取闹。”
时初妤本梦半醒间,就听到了一道不悦的嗓音,她下意识道:“我没闹……”
可她一出声,声音嘶哑,像是石头在砂纸上打磨的粗粝声,十分难听。
闻樾眼神一顿,探身用手去摸她的额头,烫手。
“时初妤,你发烧了。”
闻樾声音温凉,淡然开口。
时初妤此刻浑身上下,又酸又软,十分难受,可闻樾对她,还是这样冷漠疏离。
生了病,时初妤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感脆弱,自己的丈夫口吻像是面对陌生人,而不是妻子。
这样明显的冷淡让她平日里的坚韧也顷刻间溃散了,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的脸,泪珠隐没在黑暗里。
闻樾垂着眼,默不作声。
他此刻有些懊恼,刚刚还说她无理取闹。
可让他在一天内,对着同一个人,低声下气两次,他做不到。
良久,被子下传来细微的哽咽声,他掀开被子下床,离开了卧室。
时初妤听到了关门声,心直直往下沉。
这是烦了?
她苦笑一声,也好,她也不用再压抑自己的哭声,连哭都不能痛痛快快的。
可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她却再也哭不出来。
她胡乱擦了擦泪痕,钻出了被子,就看到闻樾手里端着一杯水,推门而入。
闻樾站在门口,他穿着家居服,手里有药有水,满满的烟火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漠然退去,时初妤在他脸上看到了温柔。
“吃药。”
闻樾将两颗白色药丸放在她眼前。
冷白的灯光下,哪有任何温柔的影子。
时初妤还没有从刚才的“温柔暴击”里回过神来,眼神呆呆地看着他。
闻樾见状,皱了皱眉,时初妤以为他会撂担子不干时,他弯腰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半拥着她,语气带了一丝无奈。
“这样肯吃药吗?”
时初妤软绵绵地靠着闻樾的胸膛,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有了前面闻樾放她鸽子的教训,她也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闻樾睡眠浅,最受不了吵闹,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将他吵醒。自己刚刚一直在呻/吟,恐怕是闻樾受不了,才会想让她吃了药安静下来吧。
时初妤就着闻樾的手,喝了水,将药片咽下去。
她躺回去后,闻樾替她盖好了被子,“睡吧。”
说完,他将灯关了,端着杯子出去了。
卧室的门一开一合,时初妤听着细微的脚步声,眼睛渐渐垂下来,这一次,她睡得比较安稳,梦里再也没有那些让人难受的画面。
第二天一早,时初妤醒过来时,脑袋还是晕沉沉的,没比昨天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