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他想不通,也就放弃探究理由。
后来,他得知她爱过他,心痛之后,同样心动得无以复加。
他才明白。
时初妤是光,他沐光而行。
他贪恋她的温暖。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即使关着窗户,声音也很响亮。
震耳欲聋。
闻樾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声音急促,如雨点一般,更是将他心里的不安推到了顶峰。
“进来。”闻樾说。
周叶脸色沉凝地推开门,手里拿着平板,大步走过来。
闻樾眉骨不自觉带了点凝重,周叶不是这么容易惊慌失措的人。
“闻总,丰城发生了泥石流。”
闻樾嚯地起身,椅子被大力顶开,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闻樾总算知道那股不安是怎么回事了。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得意洋洋地和时初妤炫耀,自己和她心有灵犀。
可如今,他却祈祷着,他的那点子预感,完全是不对的。
闻樾接过平板,上面是一则新闻快讯。
因为大雨,丰城发生了一场泥石流,规模不小,受灾地区很广。
平板被他随手扔在桌子上,他抖着手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时初妤。
尽管知道打不通,可他抱着那点渺茫的希望。
时间缓慢地流逝,那通电话最终没有打通。
闻樾手臂一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声音急促:“订一张去丰城的机票。”
周叶急忙跟在他身边:“去丰城没有直达的机票。”
闻樾脚步猛地顿住,“什么?”
周叶拿着平板,给他展示最快的路线:“您可以先坐飞机去隔壁市,下了飞机开车走高速,不到四个小时就能到丰城。”
四个小时?
闻樾听到这个时间,很不满。
现在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看见时初妤。
可他知道,这已经是最佳方案了。
闻樾说:“给我订最快的航班!”
周叶满头大汗地去订机票。
去机场的路是闻樾开车。
他不管不顾,好好的一辆轿车,被他开成了跑车的感觉。
下着雨,路况本来就不好。
偏偏闻樾的车子加速,见缝插针地穿梭在车流里。
周叶一路上死死地握着把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甩出去了。
他想劝,毕竟生命至上,更何况时初妤是否被困,也是个未知数。
没必要这么拼命。
可他不敢说。
闻樾的样子太骇人了。
脸色黑得像是浓墨,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紧绷着。
随时爆发的边缘。
他不想当炮灰。
卡着点登机,一路马不停蹄,辗转到了丰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闻樾甩上车门,惊得整个小区都是车鸣声。
秦放刚躺下不久,就听到了砸门声。
哐哐哐,震耳欲聋。
秦放亮起灯,父母动作更加迟缓,他先一步开了门。
闻樾头发凌乱的搭在脑袋上,胸口因为喘气,剧烈地起伏。
非常狼狈。
完全没了平时的矜贵优雅。
秦放愣愣地问:“你干什么?”
闻樾声音跟含着沙一样沙哑:“阿妤在哪?”
秦放立刻黑了脸:“你他妈有病吧?阿妤不想见你,你来我这里来找她有什么用?大晚上跟个土匪一样,扰人清梦。”
秦放压低了声音,担心吵醒父母。
可闻樾的动作太大,早就让秦高明夫妇醒了。
“阿放,谁在外面啊?”秦高明在身后问道,脸上止不住地担忧。
秦放转过头,安抚父母:“一个朋友,找我有急事,爸妈,你们去睡吧。”
秦高明犹豫了一下,回到卧室,但没关门,显然也是担心秦放。
秦放心里暖了一下。
转过头,语气也好了很多:“闻樾,这么晚了,你到底什么事?”
他不等闻樾说话,继续说:“如果关于阿妤的位置,我不会告诉你。她既然没告诉你,那我也没资格说。”
闻樾这时候也没计较他喊时初妤的称呼,他重重地喘息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
“丰城发生了泥石流,我联系不上阿妤。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秦放愣了下,打开手机,看到了新闻。
他今天一直和秦高明喝酒,根本没关注新闻。
他喉结滚了滚,说:“我只知道她去找她的亲生父母了。”
也就是说具体位置不清楚。
闻樾脸色白了白,他已经数不清楚,他对时初妤的事情,有多少不知道的了。
似乎一个随便认识的人,了解她都比自己多。
秦放试着给时初妤打电话,发现打不通。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你们是在找阿妤?”
在卧室里一直关注着门口的动静的秦高明听到了时初妤的名字,留意了一下,就知道了闻樾的来意。
“我知道她去哪了。”秦高明说。
闻樾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您知道?”
秦高明点了点头:“我告诉她去清水镇找福利院院长。”
闻樾脚步踉跄了一下,有些站不稳,他扶住墙,勉力维持身形。
清水镇,也是泥石流覆盖的区域……
闻樾脚步虚浮地往楼下走。
秦放的脸色沉凝,也不多说,拿上外套出门。
秦高明一脸担忧地开始穿衣服,汪美兰也出来了,想要跟着一起去。
秦高明拦住了她:“你身体不太好,就呆在家里吧,跟着去太危险了。”
汪美兰还在犹豫,秦高明又劝了几句,然后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秦高明追下来的时候,发现秦放正要开车,他拦住了车,坐上去。
闻樾早已不见了踪影。
秦放脸色很难看,闻樾简直就是个疯子,车开得要飞起来了。
他也担心,时初妤没找到,到时候他先出事了。
乡间的小路不好走,再高档的轿车也没用。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闻樾的车就过不去了。
泥石流把路给封了。
周叶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小声说:“闻总,没路了。”
天上早就没有下雨了,车灯明晃晃地照着一方天地,除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万籁俱寂。
闻樾握着方向盘,冷冷地看着前面。
半晌,他打开车门,直直地往前走。
周叶愣了下,也飞快地跟下来,就看到闻樾打算爬上那座小山坡。
周叶大声喊:“闻总,您别去啊!可能还会有泥石流。”
闻樾充耳不闻。
他手里拿着手机,打开了手电筒,那微弱的光照亮他前进的路。
他怎么能不去呢?
时初妤还在等着他呢!
这石头又冰又重,压在她身上得多疼你?
地下又冷又硬,她那么怕冷……
周叶看他不听劝阻,咬了咬牙,也跟着一起爬山。
他担心闻樾在这里出事。
闻樾这个状态,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山路泥泞,发生过泥石流的山坡更是难走,一踩一个坑。
闻樾的鞋子里都是泥沙,高定西裤也沾满了泥巴。
他养尊处优惯了,可这个坡硬是被他爬过了。
其实他也没有很轻松,山坡上到处都是树枝和碎石块,他的手掌和脚心都割破了。
疼啊。
可他更怕啊。
怕时初妤此刻就躺在石头下,生命垂危。
他不过是凭着意念,一路走。
他担心自己慢一步,就离时初妤越远。
周叶早就被他甩在了身后,看不见人影了。这寂寂长夜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敢大意,每走一步,都会用手机照一遍周围。
可入目皆是残枝断树。
“阿妤!”闻樾顿了顿,大声喊道:“时初妤!”
*
时初妤眼皮动了动,抬起头,看向远处。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闻樾的声音。
时初妤弯了弯唇,觉得自己肯定是饿太久,出现了幻听。
闻樾在江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时初妤看了一眼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今天并没有躲开泥石流,不过幸运的是,这里没有多少人,地势也还算平缓,泥石流也就没有非常恐怖。
她走在路上感觉到了背后的震动,飞快地往高处跑,可还是被石头砸伤了脚。
她挣扎着找到了一个空地,等待救援。可她的脑袋实在是太晕了,好想睡过去。
“阿妤——”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时初妤努力睁开眼,迟疑地眨了眨眼,太真实了。
不太像是幻听。
时初妤抿了抿唇,凝神去听。
夜风呼呼,送来了那道声音。
“阿妤——”
时初妤眼眶有些酸,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我在这!”
时初妤攒着劲儿,大声喊了一句。
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时初妤心里却觉得,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样安心。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时初妤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一道光晃来晃去。
时初妤眼眸跟着亮了亮。
一道高大傲然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时初妤笑着招手:“闻樾!我在这儿!”
随后,时初妤就看到那个男人扔下手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她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那人就半跪在碎石头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紧。
手臂紧了紧地箍着她的腰。
脑袋埋在她颈窝处。
她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够听到急促的心跳声。
很快,时初妤就感觉到了颈窝处有温热的液体掉落。
她一愣。
小声的喊了句:“闻樾?”
闻樾嗓音很沙哑,带了点哽咽:“我在。”
时初妤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哭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
明明受伤的是她,最后哭的是闻樾。
好在闻樾情绪调节很快,再次抬头,时初妤除了能从他微红的眼尾看出他哭过了,其他看不出一点异样。
闻樾检查了一下时初妤的腿,发现她的脚踝肿得厉害,手机灯光一照,乌紫乌紫的瘀血挤在关节处。
他抬眸看向时初妤,却见她眉眼温软,一点抱怨哭喊都没有。
闻樾喜欢她的坚强,又希望她不这么坚强。
他宁愿她眼泪汪汪地扑进他怀里,哭疼。
闻樾情绪翻滚,心疼隐在眼眸里。
可惜夜色太浓,眼前的人看不见。
闻樾看了一下时初妤的伤口,判断要尽快治疗。
闻樾打了求救电话,可这里没有信号。
时初妤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天亮还有好久。
可旁边有了人,再难捱的夜,也变得轻松了。
“我们等人来接我们吧!天总会亮的。”时初妤温声说。
这样温柔的语气,似乎说的并不是她自己。
可闻樾清楚,这里又湿又冷,时初妤的伤口待久了,会发炎化脓,说不定这条腿都会废。
他摇头,在她面前弯下腰,“上来,我背你出去。”
时初妤目光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手掌上,笑了下,拒绝了。
闻樾眉骨冷冽,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有点执拗。
时初妤偏了偏头,避开他的目光。
闻樾能够走到这里来找她,她已经很感激了。
她不能再毁了他。
背着她走这样一段崎岖的路,危险重重。更何况他的脚应该也满是伤痕吧?
闻樾看她逃避自己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软下声音,带了点哀求:“和我一起走吧?你的腿不能拖了。”
时初妤笑了下,说:“你又不是医生。”
闻樾见她还笑得出来,眼眶有些红,他也知道,时初妤骨子里也倔强得很。
他一声不吭地握住她的手,往背上一拉,双臂小心翼翼的绕开她受伤的地方,环住她的脚弯。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腿上,那些磨起了水泡挤破了,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闷闷的哼了声,额角沁了点汗。
时初妤挣扎着要下去,闻樾轻轻拍了下她的臀部,哄道:“别动,等会儿我们一起摔下去了。”
时初妤不敢再动了。
她垂着眸看他。
他现在真的狼狈极了。
向来高贵的冷调香成了泥土味和汗味,白色的衬衫上也布满了泥巴。
她想到了刚结婚那会儿,闻樾连裤腿上的一点灰尘都不能忍受,整条裤子都要扔了。
她抿了抿唇,轻轻地靠在他背上。
闻樾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出来的时候,时初妤已经睡过去了,闻樾站定,轻轻地喘了口气,“阿妤,我们出来了。”
身后没有回答。闻樾侧了侧头,看到满脸潮红的时初妤。
她发高烧了。
周叶发现找不到闻樾时,就原路返回了。
现如今看到他们两个,欣喜地跑过来。
在看清楚闻樾的样子时,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