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明天没空。”
“你没空不打紧,”虞葭道:“我自己去逛逛就行。”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呢。”虞葭心虚。
过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瞒着确实不好,索性老实道:“是有一事瞒着哥哥。”
裴景晏放下书卷:“那你说说看,是何事。”
*
次日,金鳞河畔。
碧水悠悠映远峰,清风习习醉情浓。
傅筠一身白衣翩翩站在垂柳下,闭目迎风,唇角含笑。
他难得有点紧张。
想着今日要跟虞葭说嫁娶之事,从昨夜开始,就已经打了无数个腹稿。怎么说,用什么措辞,甚至连她可能会害羞迟迟不肯应自己的情况他都预测到了。
他想,那还是委婉一些吧,毕竟女儿家面皮薄。
傅筠跟虞葭约定在午后,知道她平日里有午歇的习惯,傅筠便特地约这个时辰点。
很快,不远处车轮粼粼,小道上缓缓行来一辆华丽的马车,上头正是定国公府的标志。
傅筠忍不住站直了些,目色温柔地瞧着马车行到近前,直到看到心心念念的姑娘款款下来时,他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阳光、湖水、清风,还有遍地的小白花,景致极美。
却如何也美不过眼前之人。
虞葭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长裙,浅粉披帛绕肩,身姿盈盈,明艳俏丽。
蓦地令傅筠想起一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实在是贴合意境极了。
虞葭踩着翠绿蓬松的野草,一手拨开路边花枝,一手提着裙摆,走得踉踉跄跄的。她独自一人过来,婢女小厮都被留在原地。
到了傅筠跟前,问道:“为何选在这么个地方?路都不好走。”
“……”
“我也是听说这边景致不错。”
“景致不错,站在道上瞧瞧不就行了,怎么非得走到这…”虞葭左右瞧了几眼,这地方还真是挺荒凉僻静的,她奇怪道:“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来赏景的,不是说要谈我爹爹的案子么?”
傅筠不自在地咳了声:“事关机密,这里谈最好。”
“……哦。”
虞葭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歪差点跌倒时,见傅筠伸手来扶,她眼疾脚快地往不远处平地一蹦。
然后跳上块石头,站得稳稳当当的。
傅筠:“……”
“那你现在说吧,我爹爹的事情如何了?”
傅筠怔了下。
怎么说呢,虞葭似乎变成了定国公府的小姐后,态度有极大的变化,不再如往常那般对他温柔小意了。
这变化令傅筠有些不适。
虞葭觑他一眼:“你特地约我出来说,该不会是我爹爹的案子又有变故吧?”
“没有。”
“那你想说什么?”
“我……”傅筠无奈地走过去,站到她面前,与她平视:“我今日邀你来,是想说……”
“哦,你是想说外室协议吗?”虞葭也突然想起来,而后压低声音道:“我也正想跟你商讨这事呢。”
“你说。”傅筠眼角含笑。
“你之前原本定一年,后来跟我说是三个月。可现在都不用三个月我爹爹就要归家,那么……”
虞葭眼睛亮晶晶的,鸦羽般的睫毛扑闪扑闪,她问:“那协议应该就此结束了吧?”
“嗯。”
不结束也不行,这会儿她已经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傅筠如何敢再圈着人?
虞葭点点头,觉得傅筠这人还挺好说话的。这事怎么说都是她占了便宜,想了想,说道:“我上次说要送你礼来着,但是礼太重我放马车上了,等会儿给你。”
闻言,傅筠面色更温柔了,他忽地攥住虞葭的手腕,说道:“其实,我也有东西给你。”
他这会儿突然又变成中邪的模样,虞葭纳闷得很,问道:“是什么?”
傅筠从怀中掏出个小匣子,匣子做工精湛,侧边雕刻着繁花,盖面上还镶嵌了玛瑙珍珠。
虞葭好奇:“里头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虞葭从他掌中抽出手,接过匣子打开,里头躺着一支镶嵌琥珀的白玉簪子。
“你送我这个做什么?”虞葭脸颊有点烫,实在不明白傅筠今日又抽什么风。
美人背着霞光,面若桃花,香腮如玉,看得傅筠心热脑热。
心里想了许久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葭葭,我决定娶你为妻。”
“哈?”
“是不是很惊讶?”傅筠果真满意她的表现:“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却不想发生了定国公府这事。”
虞葭吹着风,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飘,整个人愕然得不行。
傅筠见她傻傻的模样,宠溺轻哂:“此事我也是考虑许久,之前本想着说服我母亲就好。可现在…”
他自顾自道:“你想必也听说了定国公府和靖国公府两家的恩怨,但我实在告诉你,这里头有天大的误会。你放心,我会尽快查明真相,届时待我解除两家恩怨后,就会上门求娶。”
“你且为我忍耐则个,乖乖等我。”他轻轻地抚摸上虞葭的脸,柔声问:“可好?”
好、好什么?
虞葭懵得差点以为自己午觉未醒,还在做梦,可脸上的触感又是真实的。
傅筠居然说要娶她!
好半晌,她别过脸躲开傅筠的手,问:“为什么啊?”
“嗯?”傅筠不解。
“为什么要娶我?”
傅筠勾唇,收回手:“这不是你之愿么?”
“这些日子,我知你委屈难过,”他说:“那日我受伤,见你哭得昏过去,于心不忍。”
“葭葭,我想好了,无论前路多难,我一定会努力克服。”傅筠眸色坚定:“我傅筠,定不负你一片真心。”
“???”
虞葭仔细审视傅筠,发现他模样极其认真,不似作假。
就,挺心情复杂。
“你误会了,”虞葭解释:“我其实真没有非分之想。”
“无碍,”傅筠为她理了理吹乱的发丝,说道:“你现在可以大胆想。”
虞葭:“……”
虞葭:“可我真没有啊。”
傅筠:“怎么还口是心非。”
虞葭无奈:“其实你受伤那天,我哭昏过去是装的。”
傅筠:“?”
“那受伤的前一日,你坐在窗下伤心垂泪,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我看话本子呢,感动的。”
“……”
傅筠身子僵住,不死心地又问:“可你之前分明还说…”
“说什么?”
“说……”傅筠顿了下:“若我死了你也不独活,如此缠绵悱恻的誓言莫不也是假的?”
直到此刻,虞葭总算清楚他这中邪的态度是从何而来了。
她哑口半晌,一言难尽道:“做戏呢,你也当真。”
傅筠:“???”
第49章 又不是非她不可!……
近日,锦衣卫所人心惶惶,他们指挥使大人不知遇到了何事,整日沉着脸,周身气息冷得都快结冰。
陈大人才禀报完庶务就赶紧溜出门了,大伏天的揉着被冻僵的胳膊,暗自给各位同仁们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就连王定川也眉头蹙紧,怀疑是不是近日定国公府寻到女儿,将他傅家推上风口浪尖这事,引得傅筠不高兴。
他也开始夹着尾巴低调行事。
而傅筠,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处理各样庶务。
桌面上摞了一大沓卷宗,大到齐王贪污的案子,小到街边偷鸡摸狗的治安事件,他也一丝不苟地过目。
路过的下属忍不住从门口觑了眼,而后低声交谈:“大人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一般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从昨日一早来卫所就命人把沉积许久的案子都翻出来。”
“大人恐怕是得知了我们做事敷衍,才这样的?说不准是在监督查底呢。”
“啊,这还得了,我以前好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理的,不会被大人知道了吧?”
“有可能,要不然他这两日怎的这般阴沉不悦?”
“嗨呀,这可如何是好呐!”
傅筠仿佛没有血肉的铁人般,从早上到晚上就一直忙不停,中间几乎都不歇息,夜里累了就睡。他在锦衣卫所的几日,卫所里头的纪律也是从未有过的谨慎严明。
直到第六日,他总算招架不住了。刚刚踏着晨露进入卫所,只觉头脑一沉,就斜斜地栽下去。
傅筠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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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平日里精力旺盛的个人,这会儿额头滚烫、嘴唇发白、眼下乌青,疲惫又憔悴地躺在床上。
文氏看了都忍不住抹泪。
“这都什么事啊!”她叹气。
近日来,文氏忙得焦头烂额,还没缓过来呢,儿子又病倒了。倒是身旁的嬷嬷劝她:“夫人先回去歇息吧,世子喝了药,等晚些发过汗就好。您可莫要累倒了,事情都还指望您呢。”
说起来文氏觉得纳闷,儿子身子骨向来极好,平日里寒冬腊月衣衫单薄也不见他生病。
结合这几日种种,她问随从:“你们世子近日遇到了什么事?”
随从支支吾吾不敢答。
“说!”文氏竖眉。
“夫人,”随从也是自己猜的,想着这几日傅筠每晚都是回别院,去了歇雨小阁就独自一人关在里头。他犹犹豫豫地说道:“兴许是因为羡鱼姑娘?”
文氏不解。
“夫人,羡鱼姑娘前几日突然离开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别院的人也纷纷论这事呢,虞葭走的时候,连行李都未拿,以前从蛩州带来的好些宝物也还搁置在西厢房里头。
“走了?”文氏问:“好端端的为何走了?”
“这奴才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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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月彤听说傅筠病了,亲手为他炖了补身子的烫前去探望。
羡鱼姑娘离开的事她也听说了,心里高兴。觉得此时傅表哥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想着她温柔体贴应能打动傅表哥的心。
此前因为羡鱼姑娘存在,她都做好了日后跟羡鱼姑娘共侍一夫的准备,本来还觉得有些委屈。
可如今,她觉得她的等待是值得的,即便今日炖汤时烫了手指也不觉得疼了。
可倒了傅筠的屋子门口,侍卫将她拦在了门外。
“傅表哥?”唐月彤柔声喊道:“是我,给表哥送汤来了。”
等了会儿,里头没见动静。她问:“我傅表哥还未醒来吗?”
侍卫道:“大人已醒,只不过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
唐月彤委屈:“我也不可以么?”
侍卫为难。
过了好一会儿,唐月彤咬着唇又唤了声:“表哥,我亲手为你熬了汤,问过大夫了,说对病愈有好处。”
“陆宗。”里头的人总算说话了,但声音冷得没什么温度。
叫陆宗的侍卫头皮发紧,走到唐月彤面前,比了个请的手势:“还请表姑娘尽快离去,大人不喜打扰。”
唐月彤身子微颤,她怎么算是打扰?她只是想来关心一二罢了。
可现在——
这是…要赶她出院子么!
唐月彤都快站不稳了,又尴尬又难堪。定了片刻,忍着羞耻转身离去。
傍晚时,文氏听说唐月彤收拾包袱打算家去,口上说是挂念家中母亲,可待文氏过去时,却见唐月彤眼里含泪。
她问了婢女后,才得知唐月彤去送汤时被傅筠赶出院子的事,顿时又是好一通安慰。
末了,文氏又赶到傅筠这边,劝道:“你心里不好受何须撒气在你表妹头上?她一片好心被你这样糟蹋,哪个姑娘家受得住?”
“回头等你病好了就去给她赔礼道歉。以后你们是要做夫妻的,若是因此心里横了根刺可不好。”
傅筠头也未抬,着了身雪缎寝袍懒懒散散地靠在床头看书。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文氏气得很,又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等过几日,就托人去定国公府相商解除婚事。”
闻言,傅筠手一顿,却很快恢复如常。
“待婚事解除了,明年春就给你和月彤定下来,你意下如何?”
傅筠视线仍旧落在书卷上,垂眸不语。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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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氏没想到,还未等她托人上门,定国公府就先一步派人来解除婚约了。
是裴景晏亲自来的。
彼时已经是三日后,傅筠病来得快也好得快,休养三天就继续去上职了。
他正在议事堂听众人禀报庶务,不久,侍卫就匆匆领着个奴仆进来,那人说:“世子爷,夫人让小的来问,之前让您收着的那枚麒麟如意佩在何处。”
傅筠蹙眉:“问这个作甚?”
家仆支吾了下,鼓起勇气道:“定国公府来人了,说、说要将东西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