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傅筠手上的狼毫断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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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傅两家退亲,这事又闹得满城皆知,但几乎所有人都理解定国公府的做法,任谁也不愿将女儿再嫁过去。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此时,傅筠想听不到都难。
他骑在马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钟鼓楼方向。那里已经布满晚霞,霞光裹着一层夜幕,浓稠且繁复,像极了他心里的烦躁。
“大人可要回府?”侍卫问。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傅筠刚刚下职。
他失神地望了一会儿,而后调转马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却不是回府的方向。
很快,萧泽玉在酒肆里找到他,仔细打量他神色也不像醉的模样。
只是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萧泽玉好笑:“你这副样子,就跟西街那些被姑娘甩了的愣头青公子一模一样。”
西街是有名的烟花之地,那里不乏一些才女歌姬,每年都有许多风流子弟慕名而去,往往一掷千金都不在话下。
总有一些愣头青被这些女子勾得神魂颠倒的。可那些个女子又岂会为一人停留?自然没多久就琵琶别抱,曾经的那些个单薄露水情缘也抛掷脑后。
为此,西街上常见一些年轻公子哥失魂落魄,边饮酒边作些酸诗感叹世间情为何物。
萧泽玉觉得,傅筠眼下就是这模样。
傅筠听后,不屑的笑了,将一壶酒递给他:“喝不喝?”
“也是,”萧泽玉接过,在椅子上坐下来:“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又不是被抛弃。”
“只是暂时退婚而已,以后待你查明真相,依旧还可以再娶她。你上回不是还说让我虞表妹暂且忍耐吗?”
“对了,”萧泽玉问:“后来,我虞表妹怎么说?”
萧泽玉观他神色不对劲,猜到什么,试探地问:“该不会是她不答应?”
傅筠没说话。
“啊!”
“你还真是被抛弃了?”
萧泽玉都纳闷了:“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么,虞表妹为何不答应?”
傅筠听不下去了,酒杯重重一搁:“你到底喝不喝!”
“喝喝喝。”萧泽玉拿眼觑他,浑不自觉地捅刀子:“我来之前听说定国公府过几日要办茶花宴,邀请全城的公子小姐去吃茶。这阵仗,俨然是要将虞表妹介绍给世人啊。”
“我还听说了,定国公似乎有意想借此招婿。毕竟我虞表妹也十七八了,再等不得,估计裴家是想先定下来。”
傅筠脸色越来越黑。
萧泽玉没发觉,继续说道:“这么看来,兴许过不久就要有消息了,就是不知届时定国公属意谁人。”
“子亭,”萧泽玉真情实感地为好友担忧:“如此一来,你该怎么办?”
傅筠心口堵得不行,他仰头一口酒喝尽。
少顷,嗤了声:“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傅筠又不是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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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的东西拿回去。
近日,定国公府的动静不小,又是退亲又是开宴的,众人津津乐道。退亲大家能预料到,倒是开宴稀奇得很。
众所周知定国公和国公夫人都极其低调,平日里连应酬都极少,更何况是自家开宴且弄了这么大阵仗,上京的百姓们难免都跟着讨论起定国公府的宝贝金疙瘩来。
有人说貌似天仙,有人说定是小家碧玉,毕竟在乡下那样的地方长大,养得再好也不可能有高门贵女的气度,就是不知届时会找什么样的人家相看。
“都说低娶媳妇,高嫁女儿,不过依我看,这裴小姐应该也嫁不了多高的门第。”
“那可不一定,定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再不济,公侯之家是肯定的。”
总之,类似这样的言论,街头巷尾都屡见不鲜。
傅筠打马经过,听着刺耳,索性就让锦衣卫将人都撵得远远的。
“嘿,”有人低声骂骂咧咧不服气:“真是奇怪了,锦衣卫现在什么都管了?连站在街上说话都要撵人的?”
然而转头一看,傅筠黑着脸骑在马上,就赶紧闭嘴了。
定国公府的事沸沸扬扬,与此同时,还有那么个消息不甚明显地传了出来。那就是吏部侍郎家的嫡女不知犯了何事,被送回乡下去了。
只不过这事比起定国公府的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也就没多少人谈论。虞葭还是听裴诗瑶说的。
裴诗瑶:“昨日一早就送回乡下祖宅,兴许以后都不回上京了。”
虞葭问:“为什么不回了?”
“你想啊,出了这样的事,宋家没脸面,宋淑灵也不好再相看。这会子被送去乡下,估计要在那边找人家了。”
“哦。”虞葭正在练字,缓慢点头。
“我听说是宋大人亲自上门来找大伯相谈的,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这事应该就此告一段落啦。”
上回侍郎夫人带着女儿回去,愁了两天,最后吏部侍郎亲自上门来找定国公道歉,又谈了许久。回去之后,第二天宋淑灵就被送回乡下祖宅了。
虞葭不关心宋淑灵的情况,这会儿倒是有点发愁自己又写错了两个字。
“唉!”她苦大仇深得很。
虞葭此前跟裴景晏说想请个先生来教她练字,裴景晏得知了,颇有兴致,说要亲自教她。
平日里对虞葭温和宠爱的哥哥,到练字的时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格外严厉。写不好就没收她的话本子和零嘴吃食,这不就是要她的命吗?
虞葭说,要不就打她几下得了,反正她从小皮糙肉厚的受得住。可裴景晏不舍得打,但没收话本子和零嘴就极其利落干净。
“诗瑶,怎么办?”虞葭问:“我今日课业算是完不成了。”
裴诗瑶瞅了一眼,眉头拧成了两条虫,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呢。裴诗瑶写的字只能算中规中矩,而且从小教她的是女先生,字迹一看也是闺阁女子的娟秀正楷。
但虞葭的不同,裴景晏最初见虞葭自己写了两个字,发现她的字颇具风格,颜筋柳骨,灵活舒展。于是便因材施教,教的法子也是不一样的。
“算了,反正你也没多少零嘴了,届时收就收呗。”裴诗瑶眨眨眼睛,低声道:“我那还有一些,回头悄悄分给你点儿。”
“小姐,”这时,婢女进来禀报道:“柳娘子来了,可要让她现在进来?”
柳娘子是京城最好的绣娘,做的衣裳精致又好看,听说就连宫中的娘娘们都请她做衣裳。这回,也是定国公府过不久就要设宴,尤氏特地花重金请了柳娘子过来给虞葭量身。
虞葭也知道这事,她点头道:“好,让她进来吧。”
她转身进内室洗手,边跟裴诗瑶道:“那你届时谨慎些,莫让我哥哥发现了。”
裴诗瑶古灵精怪得很,做这种事信手拈来,立马打包票说没问题。
柳娘子是个高高瘦瘦的妇人,不大爱说话,为人也比较清冷。兴许是各样的达官贵人见过无数,对于来国公府也波澜不惊。可当虞葭从内室出来,她没多少表情的脸上却忍不住划过一丝惊艳。
没想到从乡下养出来的姑娘,竟也有这般气度。
她原本是不大想来的,从她手上做出的衣裳都是配美人胚子,想着从乡下来的姑娘应该也就那样,届时若是穿了她做的衣裳衬不出气度,反而砸了她招牌。可这下见了虞葭后,她心里的担忧消失得一干二净。
甚至莫名地还生出了几分跃跃欲试来,拿着布尺就要上前去量身。
柳娘子量得细致,从肩到背再到腰围和腿脚都仔细得很。末了,眼里难得地带着点笑意,出了门还在感叹,这定国公府小姐的身段可真是好。
虞葭站了一上午累得不轻,听母亲说这次要给她做十几套衣裳,连冬天的也一起备上了。令她再一次觉得自己掉进了金窝窝里,活得像只醉生梦死的仓鼠。
裴诗瑶早已经回去了,眼看快到午饭时辰,虞葭这才又收拾妥当去正院陪父母吃饭。
吃过午饭后她睡了一觉,醒来得空,便想着把早上写错的字再重新写一遍。
但才提笔没多久,杏儿就鬼鬼祟祟地拿着份信笺进来了。
“小姐,”杏儿道:“这是后院出门采买的小厮给奴婢的,说是大人送来的呢。”
?
傅筠?
傅筠的人都渗透到国公府后院了么,虞葭第一个感想就是回头要把这事告诉哥哥,家里有内鬼。
她狐疑地接过信,偌大一张信纸,里头就一句话——“别院的东西还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语气实在不算好,虞葭都能想象傅筠写这封信时脸色不虞的样子。
但虞葭不仅没气,反而有点心虚。想起上次两人在金鳞河畔时的情景,彼时她说一切都是按着协议来做戏时,傅筠当时整个人僵硬如石头,脸上也青了白白了青五颜六色变换着情绪复杂。
她还怪有些内疚的,自己做戏做得太过认真,害得人家误会这样大。
虞葭觉得东西扔了可惜,别的不说,她从蛩州带来的那几箱宝贝,还有从傅筠那讹来的字画孤品都是她喜欢的呢,扔了多心疼。
想了想,她提笔写了封回信,大致意思是麻烦他派人送过来给她。
但信送出去没多久,很快就收到傅筠又写了封过来,依旧是语气不大好——“想要就自己来拿。”
反正,他不肯送。
虞葭暗自腹诽:小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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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晏今日刚好不在府上,虞葭去正院跟尤氏说找萧泽玉有点事,然后就带着婢女婆子出门了。
去别院的途中,她还绕一条街,买了点干果吃食和礼物。到别院之后,就将这些东西分给众人。
此前在别院的时候,大家对她都极好,如今离开了也总要送点东西表达谢意。整个别院,几乎人人都得了份。
大家跟过年似的高兴热闹,都纷纷跑来清芷苑要帮她收拾东西。
虞葭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这里刚好有一片阴凉,吃茶品糕点最是惬意不过。
杏儿有件事拿不定主意喊她进去瞧瞧,于是虞葭起身进门。但等她再出来时,发现藤椅上已经坐着个人,正在吃她的糕点,喝她泡好的蜜茶。
虞葭奇怪:“你怎么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问了管家,分明说傅筠不在的,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就见他来了。
傅筠头也未抬,慢条斯理地饮茶,膝上还放了本书卷。
“我的地方,为何就不能来?”
“可你来清芷苑做什么,你不是该去歇雨小阁吗?”
傅筠这才慢慢悠悠地抬眼,目光懒懒的,仿佛看谁都不顺眼:“我来监督你。”
“?”
“别把多余的东西带走了。”
“……”
虞葭撇嘴,见他几乎要把自己的蜜茶喝光了,有点心疼。他不是不喜欢吃甜么,怎么这会儿吃得津津有味?
傅筠此时心里也堵着口气,之前进门的时候他听说了,虞葭给每人都带了礼,就连门房都得了一份。
就他没有!
他一口茶喝尽后,往后一靠,交叠双腿,不紧不慢地看起书来。
虞葭在太阳下站了一会儿有点热,索性就挪到廊下站着。院子里的婢女们都在忙碌,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搬箱子的搬箱子。
她自己都暗暗咂舌,没想到住进来才两个月就已经存了这么多东西。亏得杏儿之前帮她整理了本册子,要不然这会儿收拾起来更麻烦。
虞葭此刻就站在廊下核对册子上的物品。
渐渐的,她总觉得有道视线不轻不浅地落在自己身上,可抬头看去,却见藤椅上的人正在看书,豪无异常。
这么站着有点累,虞葭问还有多少东西要收拾,杏儿说快了,然后从屋子里搬了张椅子出来给虞葭坐着。
于是,夏日的午后,院子里就坐着虞葭和傅筠,各自安安静静不说话,气氛略显诡异。
虞葭前日收到了虞衡写来的信,说爹爹已经出狱了,现在家里正在收拾东西,过不久会来京城跟她见面。得了这么个消息,虞葭挺高兴,无论如何,傅筠都是帮了她个大忙。
想了想,她起身走过去。
干净的书卷上落下一道阴影,傅筠闻到来人身上的清香,他鼻尖微动。
“傅筠,”虞葭停了下,斟酌言辞道:“以前的事谢谢你。”
“谢我什么,”傅筠头也未抬,手上翻了一页:“各取所需罢了。”
虞葭点点头,瞥了眼院子里摆着的几个大箱子,又继续道:“虽然是如此,可我总归还是占了许多便宜。”
“哦?”
傅筠漫不经心抬眼。
他眉眼极其好看,眼尾狭长,在阳光下半眯着的时候,居然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问:“那你想怎么谢我?”
“其实也不是谢,主要是…”虞葭想起那日金鳞河畔的情况,心里还有点内疚,说道:“想跟你道歉。”
“道歉什么?”
“就之前…我可能做戏的时候…”
也不知为何,提起这事就好像踩到了傅筠尾巴似的,他立即就变了脸色。
“道歉就不必了。”他表情很寡淡,带着点冷漠:“即然说清楚是误会那我也就放心了。”
虞葭不解:“放心什么?”
“你以为我真想娶你么,”傅筠慢悠悠道:“若不是见你哭得可怜……”
虞葭听后,顿时不乐意:“我貌美如花,现在还有钱有势,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用得着你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