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虞葭慌张地应了声,而一转头,只觉得眼前衣袂一飘,傅筠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诶?”
虞葭抬头往上望,横梁上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
裴诗瑶进来,问她:“葭葭姐姐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虞葭拉着裴诗瑶往外间走,心里纳闷傅筠躲哪里去了。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虞葭问。
裴诗瑶瘪嘴:“我睡不着。”
“为何?”
两人坐在软榻上,裴诗瑶抱起个金丝软枕,脸闷闷地埋在里头:“听我娘说过几日要给我相看人家呢,可我一点也不想嫁人。”
裴诗瑶翻年就满十七了,只比虞葭小一岁。二房夫人的意思是趁定国公府这次设宴会来许多青年才俊,届时让裴诗瑶留意一二,看是否有中意的人。
裴诗瑶不乐意,她觉得自己还是小姑娘呢,可不想这么快嫁人。
虞葭还当她什么事呢,闻言,不以为意道:“到时候就说没有中意的,你娘总不至于逼你嫁吧?”
“可我娘说届时你也要相看人家,让我跟你一起呢。”
“啊?”虞葭诧异:“我也要相看么?”
“你不知道?”裴诗瑶道:“我听我娘说的,这次全上京还未定亲的公子都请入府呢。”
裴诗瑶掰着手指头数:“听说有丞相家的杜公子,还有襄阳侯府的梁世子,还有那个安国公府的几位公子……”
虞葭拧眉:“是不是还有四皇子殿下呀?”
“咦,你怎么知道?”
虞葭心情复杂,这些人适才傅筠刚给她说过呢。
她呐呐地说道:“可我这才认祖归宗呢,我母亲肯定不舍得这么快将我嫁出去,你许是听岔了。”
“没听岔,”裴诗瑶道:“我娘说,大伯是打算先选个好人家定下来,晚些再将你嫁出去。”
这样吗?
虞葭平静地“哦”了声。
“葭葭姐姐,”裴诗瑶问:“怎么办,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虞葭对于嫁人没所谓的,反正早晚也要嫁。她以前在雁县亲事困难,如今来了上京,全城的优秀公子哥都等着她相看,这样的盛景还从未见过呢。
莫名的,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她道:“也没什么,嫁就嫁呗。”
话才说完,就听得头顶某个地方一声轻响。
裴诗瑶疑惑:“是什么声音?”
“应该…”虞葭干巴巴道:“是老鼠吧。”
傅筠:“……”
虞葭安慰了裴诗瑶一通,最后将她劝了回去。她回到内室试探地问:“你还在吗?”
下一刻,傅筠就从横梁上跳下来。
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虞葭见到傅筠就觉得挺不自然的。两个姑娘家讨论婚事被一个大男人听了去,怪不好意思。
她强自镇定道:“我诗瑶妹妹已经走了,你也赶快出去吧。”
傅筠背着烛火,看不清面色,但虞葭总觉得他这会儿好像有点生气。
气什么?
莫不是之前她让他钻床底下的事还耿耿于怀?
“你怎么了?”虞葭问。
过了半晌,傅筠才冷冷出声:“走了。”
“哦。”
走到窗边,傅筠又回头:“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记得?”
“什么话?”虞葭问。
“……”
傅筠心口一堵,沉默片刻,掀窗跃了出去。
窗边空空荡荡,残留了几抹朦胧月光。
虞葭神情复杂地望了会儿,才转身离开。
.
傅筠打马回了靖国公府,心情不虞,穿过抄手游廊时,见假山处有动静,他沉着脸停下来。
“谁人?”
少顷,唐月彤缓缓走出来,行了一礼:“傅表哥。”
“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唐月彤贝齿轻咬,知道他定然误会了,她说道:“我并非在这偷窥,而是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巧路过。”
“远远见表哥过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就干脆走到假山后头去。
傅筠听了,没说话,抬脚离开。
“表哥?”唐月彤鼓起勇气喊住他。
“还有事?”傅筠转身。
“表哥,”唐月彤脸颊又烫又红,想了想,说道:“我知表哥近日心情不佳,许是为了羡鱼姑娘。”
“姨母…姨母已经跟我说过年后就定亲的事,”唐月彤羞涩地低下头,声音极轻:“我自然是都听姨母的。”
“可我不忍见表哥难过,”她说道:“若是表哥想纳羡鱼姑娘入府,我可以帮表哥劝劝姨母。”
她说完这话,整日人都臊得不行,也没抬头去看傅筠的脸色。
她这番话还带着其他含义,也是有几分试探在里头。若是表哥同意让她去劝姨母纳羡鱼姑娘进来做妾,那也便是间接的同意娶她为妻的意思。
唐月彤此时心口砰砰地跳。
良久,对面传来声轻嗤,只听得他冷冷地斥责:“休得胡言!”
而后,傅筠转身,很快融进夜色中。
唐月彤浑身血液僵硬,一时有些不明白他说的“休得胡言”到底是何意。
是拒绝她吗?还是说拒绝纳羡鱼姑娘进府?
夜风吹着她的衣摆,不知为何,原本是大夏天,唐月彤竟觉得有些冷。
婢女荷芯在一旁低声问道:“小姐为何要帮世子劝国公夫人?”
唐月彤缓缓回神:“你懂什么。”
傅筠宠爱那女子,但这世间正室和外室最是水火不容。傅筠不肯成亲或许是因为担忧那女子被主母欺负了去,若是自己提前表现出贤惠大度之意,兴许能博得他的好感。这也是为何,她之前甘愿舍下身段去亲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
次日,是逢十的日子,傅筠也正好休沐,他早起吃过早饭后就去安锦堂给祖母请安。
文氏也在,俩人不知正在说什么,见傅筠进来,皆停下来。
“你今日不出门了?”老夫人问。
傅筠在下首坐下来,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慢悠悠地刮上头的浮沫。
他笑道:“祖母莫不是想撵我出门?”
“哼!”老夫人舍不得骂这个孙子,却心里不大高兴:“你还知道来看我,还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我这老婆子了。”
傅筠无奈,放下茶盏:“孙儿哪敢?祖母在我心里可是顶重要的。”
这话先不说违心不违心,反正老夫人听了瞬间就没了脾气。
文氏暗暗剜儿子一眼,对他这做派看不过眼。
老夫人问了傅筠几句近日的状况,而后又转头继续跟文氏聊起了刚才的事情。
“你说月彤病了?”她纳闷:“昨夜来我这都还好端端的,怎的就突然病了?”
文氏道:“听说是昨夜里着了寒,她婢女今早去我那禀报说是头疼身子乏力。”
“哦,既然病了就请大夫来看看。”老夫人道:“月彤是你胞妹家的孩子,可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国公府亏待了她。”
“儿媳自是省得。”
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困觉了,由着丫鬟扶回屋去睡回笼觉。
文氏跟傅筠出门来。
“你月彤表妹生病,得空了你去看看她。”文氏嘱咐道。
见傅筠没吭声,她转头:“你听到没有?”
傅筠淡淡“嗯”了声,显然没听进心里去。
“你上次也是这么应我的,却转头就忘了。”文氏边走边说:“算了,干脆我这会儿就和你一道过去看看。”
“母亲。”
傅筠停下来,目光扫了眼身后的婢女婆子,示意她们退远些。
文氏狐疑:“你有什么事?”
傅筠紧了紧下颚,正色道:“儿子想娶裴家小姐。”
“谁?”文氏一时没明白过来:“哪个裴家?”
“定国公府新寻回来的女儿。”
文氏顿时不可置信,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疯了不成?”
“且不说咱们两家刚退亲,那裴家姑娘是你说娶就能娶的?”
傅筠笑道:“儿子已经有法子,母亲大可不必担心。”
“我可不是担心这个,”文氏道:“你一会儿说要娶那个虞家女子,一会儿又说要娶裴家姑娘,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母亲,”傅筠顿了下,索性坦白道:“虞家女子就是裴家姑娘。”
“你、你说什么?”文氏惊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筠将事情原委细细说了遍,最后道:“此前我也与母亲说过,为救她养父才迫不得已,如今案子已明,她又被生父母寻了回去。”
文氏听后,沉默了。
良久,她叹气:“真是造孽哟!”
“你以前不肯娶妻,总拿那桩婚事当借口,可如今想娶了,却是……”她问:“就非裴家姑娘不可?”
“我与她本来就有婚约,若不是当年的误会,恐怕这会儿她都已经是我妻子了。”
“不是我泼你冷水,”文氏道:“你也清楚,两家隔着误会,你还尽想这些不切实际的。”
“所以…”傅筠勾了下唇,不紧不慢道:“我才来与母亲商量商量。”
“你这哪是跟我商量,”文氏来气:“你做事何时跟我商量过?你说想娶就娶,你可曾考虑过我为难?”
“我怀疑你不是想娶妻,”文氏都忍不住散发思维:“你恐怕又是在找新借口躲避婚事。”
“……”
“母亲,”傅筠道:“我要娶她自然有法子。况且…”
他缓缓道:“难道您就不想洗清扣在我傅家头上的罪名吗?”
第53章 礼物
定国公府设宴这日,高朋满座,来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小姐们,还有许多未定亲的适龄公子。
这样的场合,一般都是夫人们相看儿媳、女婿的时候,众人坐在花厅里心照不宣地吃茶寒暄。
尤氏不大应付得来这种场面,所幸有二房的戚氏在旁帮衬着。戚氏微胖,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她常出门做客,跟许多夫人们都聊得来。
说了会子话后,戚氏就扭头问:“三小姐去哪了?”
虞葭在国公府排行第三,故称其三小姐。
婢女听后,赶紧回道:“三小姐和四小姐正在园子里玩投壶呢。”
“快去喊来,”戚氏道:“今儿来的都是亲近的婶母们,喊三小姐来见见礼。”
这就是要让虞葭来露露面了。
闻言,各家夫人们皆是默契地含笑不语。
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也或多或少听说了定国公府寻回来的这个女儿,有人说养得极好,跟个仙女儿似的可人。但不论如何,总归是从乡下养大的姑娘,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今日她们前来,一来是迎合定国公府的脸面,二来也是想借此机会为儿女们相看。但在场的夫人们都默契地将定国公府这个三小姐排除在外。
过了会儿,婢女就领着人来了。
厅内闲聊得热闹的夫人们纷纷停下来,望向门口。
很快,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进门。少女一袭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聘聘婷婷。身姿娇小玲珑,容貌明艳灵动,白皙的面庞含着笑。
抬眼看众人时,眸中不见怯意,反而落落大方行了一礼:“见过夫人们。”
她行至前,站在尤氏身边,喊了声:“母亲。”
声音软糯清甜,不似骄纵,倒有股少女娇憨之态。莫名地,惹人喜欢。
“这便是裴三姑娘?”有人说道:“哎呀,居然长得这般好看。”
有多好看?
在座的夫人们之前是没想到的,顶多就是觉得女俏其母,就如尤氏这般。
可这三姑娘不似她母亲这般长。尤氏是江南女子的文静秀雅,像一朵莲花,但裴三姑娘却是娇俏活泼,眉眼顾盼生辉,像一朵牡丹。
且,这通身的气度,竟一点也不像从乡下养出来的姑娘。
虞葭被这么多夫人看着也没羞怯,她这会儿只想着尽快应付完这边就回去投壶,之前差点就要赢了呢。
于是,她拿出了曾经在雁县犯了错后,在母亲和哥哥面前装乖卖巧的一面,笑得又乖又甜。
长辈们最是吃这套。
果然,花厅里又是好一顿夸。
知女莫若母,尤氏不动声色,却是抿唇笑着揶揄女儿。虞葭发现了,偷偷地眨了下眼睛。
大家见母女俩一点也不生疏的模样,俏皮且亲昵的互动,居然生出点羡慕来。
尤氏真是命好!
得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女儿!
…
虞葭见过礼后回到园子,准备继续玩投壶,但她刚到就听说七公主也来了。
不远处,几个贵女围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说话。
那女子身材高挑,娴静淡雅地坐在椅子上。唇边含着抹浅浅的笑,静静地听众人说话,但慵懒的神色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