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待,她不到日落不回家。
如此持续了三天之后,虞母就劝道:“你才回裴家,有空还是多陪陪你母亲,你常往这边跑,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她盼了你这么些年,你总要多跟她亲近才好。”
虞葭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那就快回去。”
于是,当天午时,虞葭就被虞母撵回府上。
尤氏见了她果真很开心,立即让厨房做了她许多爱吃的,还问她累不累,也问了许多虞家的事。
虞葭心里内疚,这两日只想着去蒲柳巷玩,倒是没考虑母亲的感受。
不过尤氏也看出来了,她道:“其实也没什么,你能回来陪我自然好,但你若想去见虞家父母也不打紧。反正都是在京城,离得近。虞家老夫人身子可好?”
“母亲送去的药材很是有用,”虞葭道:“这两日祖母都能自己去院子走几圈呢。”
“这就好,咱们家这些药材多的是,我平日里也用不完,回头你多带些过去。”
虞葭点头。
“听说七公主给你下帖子了?”
昨日虞葭收到七公主下的帖子,邀她后日进宫吃茶。虞葭从裴诗瑶那里得知了七公主的一些事。
七公主从小失母,她母亲生下她后就难产去世了。后来交给旁的妃子抚养,许是养得不够精心,七公主小时候经常生病,后来皇帝又交由其他妃子抚养。
宫中四妃,都轮了个遍,才把七公主养大到如今。不过好在皇帝很宠爱他这个女儿,金贵药物不断,长大后身子渐渐好转。
她如今在宫中得宠也算头一份,即便是想要邀请贵女进宫吃茶,只要她说一声,皇后自然是允许的。
虞葭听说七公主这次邀请的贵女不多,大概也就六七个。这六七个当中,虞葭却得了七公主亲手写的帖子,难免有点紧张。
尤氏笑道:“你四妹妹去过宫中几回,届时让她陪着你。宫里虽规矩多,不过你这次是去赴公主的茶宴,倒也不必太过紧张,见了贵人好生行礼就是。”
毕竟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即便去了宫中,贵人们也要给几分脸面的。尤氏倒不会担心自家女儿在宫里受欺负。
虞葭陪母亲吃过午饭后,就回院子歇息了。
她进了卧室,边哈欠连天脱外衫,刚躺上床榻,就瞥见一个低矮且肥硕的身子进来。
动作还颇是灵活,速度也极快,只一眨眼,那小东西就窜到床边。
“小内奸,”虞葭看过去:“你嘴里又叼着什么呢?”
“汪汪~”小花狗欢快地摇尾巴。
虞葭伸手取出来。
又是个香囊,但这回的香囊比之前的精致了些,里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什么。
她狐疑地掏出来看。
好嘛,是个七彩泥人。
还是个非常丑陋的七彩泥人。
泥人梳着发髻,头带珠钗,一身水红百花蝶长裙(是虞葭惯常爱穿的样式),腰肢——不,那不能称作腰,身子就像个冬瓜似的。
反正是个又胖又丑的泥人。
虞葭有点气,这玩意一看就是傅筠捏的。
居然敢把她捏这么丑!
虞葭在床上滚了几圈莫名地就睡不着了,倏地起身,趿拉鞋走到桌边,然后抽出张宣纸开始作画。
她这些日子也跟裴景晏学过一些作画,寥寥几笔已见神韵。小花狗的头,配上一身锦衣卫指挥使的衣袍,喜感得很。
虞葭欣赏了会儿,才把它折叠好放进香囊中。
拍了拍狗头:“快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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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赴宴这日,晨光和煦,路边草丛中的秋露随着日头升起而白雾腾腾。
虞葭穿戴好准备出门,路上遇到定国公,他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父亲。”虞葭款款行礼。
“听你母亲说,今日进宫吃茶去?”
定国公对这个女儿如珠似宝,正由于如此,就不知该如何对待了。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话大声些就把人吓哭。
因此,每次见面,这位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说话温柔得都要滴出水。
一度令他身后的侍卫们觉得头皮发麻。
其实虞葭一开始也不大习惯,因为这位父亲的语气就跟哄三岁小儿似的。
“嗯。”虞葭点头:“父亲刚回来?”
“刚回来,现在去看看你母亲。”
定国公伸手想摸摸女儿的头,但看小姑娘头上簪满了珠钗,脸蛋也白得跟个瓷娃娃似的,一时不知从哪儿下手。
最后忍了忍:“快去吧,路上小心。”
.
定国公府就在皇城内围,离皇宫颇近。
到了宫门口,她下马车后随着宫人入内,进了座门后在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来。裴诗瑶小声说得在这等一会儿。
与她们一同等待的还有几个官家小姐,这些人有的虞葭见过,有的就很陌生。
都是年轻的姑娘家,难免会暗中打量攀比。虞葭的名声如今在京城风头正盛,且又是跟裴诗瑶站在一处,自是不难认出她。
有个贵女走过来寒暄:“你就是裴家三姑娘?”
她微欠身:“我叫褚秋月,之前你家中设宴,我恰巧出远门了,还未曾见过你。”
这位褚秋月说话温声细语,仪态大方,容貌也好看,像一朵清幽的兰花。
裴诗瑶认得她,这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贤淑孝顺的名声极好。听闻已经是皇后内定的太子妃人选。
有她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来说话,几人各自介绍了一番。
没过多久,有个嬷嬷带着一群小宫女过来,她行了一礼:“七公主命老奴来接小姐们过去。”
于是,众人说话声停下来,跟着嬷嬷入宫内。
皇宫颇大,虞葭也不知走了多久,入了一道又一道门,过桥,穿过园子、游廊,最后上台阶。
贵女们个个走得矜持优雅,虞葭也不得不挺直脊背。
忽然,前头有人惊呼出声,随即不知从哪窜出一条半人高的狼犬。
那狼犬长相凶悍,伸着粗长的舌头,目光犀利。脖颈上还套着个项圈,项圈绑了绳子。显然是没拴住,偷跑出来了。
领路的嬷嬷许是认得这条狼犬,也不敢上前去撵,贵女们吓得哆哆嗦嗦。
那狼犬就跟嗅猎物似的,挨着贵女们一个个闻,斯哈斯哈地流口水。
贵女们都怕得抱成了一团。
老实讲,虞葭是一点都不怕的,这种狼犬已经被训化了,不会攻击人,最多就是长得魁梧凶悍罢了。
以前在雁县时,岑青青家养的那条狼犬比这还大还凶,却时常在她们俩人面前撒娇打滚跟个小孩儿似的。
虞葭本来想摸摸狗头的,但看了眼害怕得瑟瑟发抖、我见犹怜、柔弱如小白花的贵女们。
她斟酌了下,也赶紧往后退一步,捂着脸:“嘤嘤嘤……”
不远处,瞧着这边的傅筠:“……”
“是指挥使大人来了。”有贵女看见了傅筠,仿佛看见救星般,模样更加柔弱可怜了。
傅筠和几个绯袍官员站在不远处,似乎正路过这里。
他顿了下,走过来。
众人对他行了一礼,适才的嬷嬷说道:“傅大人,这是十二殿下养的,也不知怎么就跑这来了。”
傅筠淡淡地“嗯”了声,视线落在扔捂着脸的虞葭身上。
虞葭透过指缝瞪他——
看什么看!
没见过怕狗的柔弱女子么!
“……”
傅筠走上前,那狗似乎有些怕他,正想溜走,脖颈上的绳子就被傅筠踩住了。他对身后的一名锦衣卫吩咐道:“将它送回去给十二殿下。”
“是。”
锦衣卫将狼犬牵走了,众位贵女才舒了口气。也不知怎么的,适才还在害怕得发抖,这会儿个个红着脸羞涩地感谢。
傅筠却是一直看虞葭,也没说话。
时间久了,难免就有贵女们瞧出些不对劲来,再联想起前几日街上的传言,面色讳莫如深。
“已经走了。”傅筠提醒道。
“哦。”虞葭放开手,对他行了一礼,敷衍道:“多谢傅大人。”
“嗯。”
傅筠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很快,嬷嬷就又领着众人往七公主住处去。
路上,裴诗瑶跟虞葭走在最后头,裴诗瑶小声问:“三姐姐,傅大人是不是喜欢你?”
虞葭差点都要被口水呛着,她惊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裴诗瑶道:“适才他一直看你呢,其他人一个眼神都没有。”
“是吗?”虞葭倒没注意这事,想了下,不大确定道:“估计…”
“什么?”
虞葭厚着脸皮:“是我好看吧!”
裴诗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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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的茶宴没有裴诗瑶之前办的那么热闹,众人就是坐在殿中吃茶说话,聊一聊近日发生的趣闻趣事。
虞葭没什么聊的,好在七公主这里的糕点好吃,她就边听边吃。
糕点吃多了,茶水也喝得多,没过一会儿虞葭就忍不住了。
七公主一直在留意她,见她这模样好笑道:“想出去走走?”
虞葭点头。
“白薇,”七公主喊了个宫女过来:“你带裴三小姐出去走走。”
虞葭感激地笑了下,如若不然说自己喝茶多了要出恭,难免惹人笑话。
出了宫殿,那个叫白薇的宫女领她拐了几个回廊,而后指着道拱门:“裴姑娘,那里便是恭房。”
“奴婢在外头等您。”她道。
“好。”
虞葭进了恭房,约莫过半刻钟后出来,但出来后适才叫白薇的婢女却不见了。
兴许有急事先回去了?她想。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见人,虞葭按着记忆中的路寻回去。但分明来时很短的路程,这会儿却走了许久都没到。
虞葭觉得,自己肯定是走错道了。正想着寻个宫人问一问路,却听得附近低低的说话声。
确切的说,也不是说话声。而是——
虞葭仔细听了下,那声音令人面红耳赤。
她下意识要离开,却不想脚下踩滑了块石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谁人?”
屋子里传出道冷冰冰的声音,如刀一般锋利,吓得虞葭心跳加快。
这时,她手腕忽地被人攥住,然后身影一闪。
过了片刻,听得一声猫叫,而后就是屋门关上的声音。没多久,里头羞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殿、殿下……”女子低低喘气:“外头可是有人?”
“没人,是猫。”
“……嗯……等等……衣裳不能弄乱了,一会儿还得回去。”
男人轻笑:“回去做什么,好不容易见你一面,我想你想得紧。”
“殿下,您都定了亲,又何苦来招惹我?”
“又醋了么?我已说了多少遍,娶她是迫不得已,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随即,一阵暧昧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女子断断续续的低.吟……
虞葭一动不动地贴在墙角,身后是一大簇菩竹,枝叶茂密,完好地将她遮住。
不过,此地隐秘是隐秘,却将屋子里头的动静听得更清晰了。而且,令她惊讶的是,屋子里那女子的声音,若她没记错,之前在宫门口才听过。
——是褚秋月的声音。
她惊得愣住,身后的人低笑了下:“傻了?”
虞葭手肘撞他腹部,小声道:“你离我远点。”
“怎么远?”傅筠道:“这里就这么点地方。”
适才傅筠将她拉进来,也没注意地方狭小,本该只能容下个小孩儿的空间,此时却硬是挤了两个成年人。
且傅筠还人高马大,几乎是将虞葭圈在怀中。
虞葭的脸贴着墙,背部贴着他胸膛,甚至还能感受得到傅筠的心跳。
他跳得这么快,应该也紧张吧?
殊不知,傅筠是被里头偷情的俩人给折磨的。
耳边是羞人的动静,鼻尖是虞葭身上清幽的香气,怀里是柔软的身子,还有……他视线往下,虞葭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
偏生她还不老实,动来动去。
傅筠咬着牙:“你不想暴露,就老实点。”
虞葭本来是想挤开他的,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敢动了,硬生生地忍到里头的动静结束。
所幸里头结束得也快,过了会儿只听门“吱呀”一声,而后变得静悄悄。
许久,虞葭小声问:“是不是走了?”
傅筠垂眼看她,眸子里仿佛凝了一层雾,又仿佛是灌满了酒。
就,看着挺吓人的。
“你怎么了?”虞葭问。
傅筠喉结动了动,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哑:“再等会儿。”
虞葭不疑有他,乖乖点头。
但空气安静下来后,所有感官都变得清晰。
虞葭感受到傅筠的呼吸灼热地打在她脖颈上,有点痒,她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下。
“别动。”
“哦。”
过了会儿——
“不许动!”有点凶。
“…哦。”
又过了会儿——
“你想让我死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