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虞家人送到宅子后,裴景晏就先离开了,留下空间给妹妹和养父母叙旧。
虞葭见了父母,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在虞宅待了一整天,直到日落了才离开。
岑青青这次是来瞧虞葭的,由于岑父过几日有趟镖走京城,所以岑青青跟着虞家人先来,届时再跟父亲回去。
虞葭想起再过不久就是中秋,到时候上京城极其热闹,便跟岑青青约定好带她游玩。
离开时,虞家父母站在门口相送,虞母巴巴地还湿了眼角,惹得虞葭都不想走了。
“不想走也得走,”虞母故作嗲怪:“我还得收拾行李,好些事等着我做,你莫在这耽误我。”
虞葭一腔依依不舍就这么熄了火,告别虞家父母,离开了蒲柳巷。
…
出了巷子,虞葭心口热热的也涨涨的。天边云彩已染了霞光,正是官员们下职的时候。
她让车夫绕了个道,去百福大街的茶楼要了个雅间。
在这等傅筠下职。
傅筠信中说要她送还砚台,虞葭就趁这次机会还他。她坐在窗边百无聊赖瞧外头的行人,不一会儿,就见傅筠从街口打马而来。
他一身绯红官袍笔直且挺拔,衬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那漫不经心的姿态,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风流。
虞葭想,不愧是京城三杰之首,这人的确有迷倒贵女的资本。
他行得慢慢悠悠,跟巡视般,到了一家糕饼铺子门口,还有闲心下马去买了份糕点。
虞葭:“……”
约莫半刻钟,茶娘子上茶后,虞葭才听得外头有人喊指挥使大人。
是傅筠上楼来了。
下一刻,门被敲响。
“进来。”
虞葭坐在临窗的椅子上,面前已经煮好一壶茶。她也没抬头去看傅筠,余光见他走过来在对面坐下,便将一杯茶递过去。
“吃不吃?”傅筠也将那包糕点递过来。
“特地买给我吃的?”虞葭问。
傅筠懒懒地往后一靠,神情似笑非笑:“不是特地,是顺道而已。”
“哦。”
虞葭不大有诚意地说了句“多谢”,而后从旁取出个匣子放桌上:“你的砚台,物归原主。”
傅筠淡淡地扫了眼那“珍爱之物”,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而后问:“我家咸鱼这几日过得如何?”
“谁?”
虞葭懵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只小花狗。
“挺好的,肉眼可见又肥了一圈。”她还有点纳闷:“就是平日里有些挑食,不过不影响它胖就是了。”
她哪里知道,那只小花狗整日都有傅筠的人暗地里喂,把嘴都喂刁了。为了让这小祖宗听话,侍卫还净是喂些好的,不胖才怪。
傅筠勾了下唇。
“你快打开瞧瞧是不是这方砚台,”虞葭问:“若是没问题,我就得回去了。”
傅筠没动,只平静地睨她,眉眼带着点散漫挑剔,十足的矜贵公子哥模样。
“那你呢?”他问。
“什么?”
“在定国公府过得如何?”
“我当然好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歹相识一场,”傅筠道:“关心一二罢了。”
虞葭点头,又催他:“你快看看砚台,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傅筠却是扭头瞧了瞧外头天色,眼下才过酉时,刚刚日落没多久。
他倏然坐直身子:“虞葭,不,该叫你裴诗妍,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不是我不想见到你,是我哥哥不允我见你。”
“兴许…”虞葭迟疑道:“是你之前养外室太招摇的缘故?好多官夫人们都觉得你非良人呢。”
傅筠:“……”
“那你自己呢?”傅筠问。
“我当然听我哥哥的。”
“……”
傅筠将空了的茶杯往虞葭这边一搁,示意她再倒茶,虞葭照着做了。
看出他面色不虞,虞葭想了想,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毕竟你家世在那,且又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若是以后想开了要娶妻,自然还是娶得着的。”
傅筠动作一顿。
虞葭不知自己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总觉得他这会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现在就想娶妻。”傅筠盯着她。
“诶?”虞葭诧异了下,而后又了然地点头:“这也不奇怪,毕竟一把年纪了,总归是要成家的。”
傅筠一噎:“比你大五岁。”
“是啊,大这么多呢。”
“……”
虞葭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谈婚论嫁上了?还是跟傅筠孤男寡女的在茶室里头。
傅筠闷了会儿,又问:“那你呢,可有中意之人?”
“说什么呢,”虞葭脸颊微烫:“我刚来上京没多久,让我中意谁?”
“你家里上次设宴,这么多青年才俊都没能入你眼么?”傅筠悠闲地问,浑然不觉这话题有什么不妥。
“没有!”虞葭有点气,这种臊人的话他是怎么问得出口的。
傅筠唇角微勾,满意了。
片刻,他收起桌上的匣子,起身道:“我走了,糕点记得吃。”
虞葭“嗯”了声,目送他出门。又等了半盏茶功夫,才起身整理衣裙下楼。
……
出了门,虞葭在门口等马车。这一带都是热闹繁华的街市,马车不允许停街边,只能停在茶楼后院。
她等了会儿,小厮过来禀报,说是后门暂时被别的车堵了,让她再等会儿。
虞葭点头,见街对面有家书肆,便想着先进去瞧瞧。
不远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飞快往这边跑,还有妇人喊叫。虞葭转头看去,见路边的小摊被掀翻,一人骑在黑马上惊慌失措。
他紧紧拉着缰绳,然而那马却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
转瞬就冲到了虞葭身前,她下意识地就要往旁边跑,但哪晓得好巧不巧,那马也转了相同的方向。
高高的马蹄扬起,呼啸尖利刺耳,虞葭惊恐地闭上眼睛。
电光火石间,虞葭只觉得腰上被双有力的臂膀一捞,旋转间,她被抵进个坚硬的胸膛里。
“嗷!”鼻尖撞到,顿时一阵酸疼蔓延开来。
虞葭眼角泛湿,抬头一看,正是傅筠。
他眸子微眯,另一手握着长刀,刀尖上还在汩汩滴血。与此同时,“砰”地一声,似乎有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虞葭吓得转头,就见适才的那匹马已经被砍成两截,马上的主人也栽了下来。
她惊魂未定,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马,过了会儿才发现,傅筠身上的官袍沾了许多血。
适才他将自己箍进怀中,用身躯挡住大半,不过虞葭裙摆上还是溅上了几滴。
“你、你怎么还没走?”虞葭后知后觉地问。
傅筠视线定在她脸上,眸子漆黑深邃,隐隐带着薄怒。
好半晌,他没好气斥责:“你是傻子么?”
“?”
“看见马冲过来不会跑?”
我跑了的,虞葭很想反驳,但她莫名地没底气,又许是被傅筠这神色怔住了。
路人纷纷围过来,对着马和马的主人指指点点,由于傅筠和虞葭离得很近,两人也被人群围在中间。
虞葭有点不好意思,试着挣开傅筠搂着她腰的手。
但他岿然不动,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快放开。”虞葭小声提醒。
傅筠黑眸这才动了动,却并没有放开之意。大庭广众之下,他倒是一点也不害臊,居然还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你就不说点什么?”
?
鬼使神差的,虞葭想起话本子里,遇到这样的场景通常会说的话。
她蓦地脸颊一红。
娇怒道:“你休想,我是绝对不会以身相许的。”
傅筠:???
傅筠:……
第55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次日,傅筠在大街上救了虞葭的事才过一夜就传开了。此事之所以引起广泛讨论,还主要是归于两人身份微妙。
一来众所周知靖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恩怨多年,二来傅筠和虞葭又曾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这——
“我亲眼瞧见的,当时指挥使大人一个飞天六壬鬼掌将那匹马打死,怀里还搂着美人,这等英雄救美的桥段,书中都没这么精彩。”
“不是听说傅大人用刀砍死马的?”
“嗐,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危难之际英雄救美。彼时两人深情款款对望,眼里流露出缠绵悱恻的爱意,却又因爱而不得带着浓浓的忧伤。”
“哎呦!照我说,这两人分明就是爱得死去活来,却被家族恩怨硬生生拆散的一对苦命鸳鸯。”
“对对对,我听人说那定国公府的小姐还说什么以身相许来着……”
就这么一夜吧,传了无数个版本,就数这个一最令人兴奋。英雄、美人、爱恨情仇都安排得妥妥的了,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不感动都不行。
傅筠下职后,打马经过茶寮,还饶有兴致地听了那么一段。不过想起昨日虞葭踩他一脚绝情离去的背影,他又低嗤了声。
最近锦衣卫没那么忙,傅筠下职后没什么事做,想了想,晃晃悠悠地打马回府。经过一个小摊时,他忽地勒住缰绳。
“怎么了?”侍卫上来询问,顺着他的视线往小摊上瞧,有个七旬老头正在捏七彩泥人。
“大人觉得这人可疑?”侍卫问。
半晌,傅筠下马,懒懒地走过去。
.
回到府上刚好是掌灯时分,夜幕袭来,将园子的假山树木笼罩得影影绰绰。
文氏的婢女在路口等着他,行了一礼,道:“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一同用饭。”
傅筠点头,又抬脚往正院走。
昨日街上发生的事文氏自然也听说了,见了傅筠,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昨日在百福街救了裴家三姑娘?”
“嗯。”
“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文氏洗干净手,接过婢女递来的巾帕:“我听说那裴家三小姐要以身相许,你们还……”
文氏也被传言整懵了,她儿子喜欢裴三姑娘她是知道的,可这么瞧着,难道裴三姑娘也喜欢她儿子?
如此一来,倒真如传言说的一对苦命鸳鸯。
傅筠兀自喝茶,没回这话,倒像默认似的。
“母亲,”片刻,傅筠在饭桌前坐下来:“喊我来就是为这事?”
“倒也不全是,”文氏道:“上次你说要查当年东平城的案子,如何了?”
“已经得知李峙还活着,”傅筠道:“儿子已经跟父亲商讨过,他那边会派人寻李峙的消息。”
“不过…”傅筠又道:“李峙此人想必躲得很深,现在可不是我一人在找他。”
文氏:“何意?”
“背后之人也在找他,兴许是担心我查到当年的事。”
文氏暗恨:“也不知到底是谁人,这般黑心肝地挑拨离间,害得我们家受了这么多年的冤。”
傅筠喝了口汤,想到什么,他问:“母亲,唐表妹你打算何时送回去?”
文氏:“此事,我还需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文氏张口想说话,很快又咽了下去:“算了,我自有我的考虑,你也别问了。”
“母亲,”傅筠淡淡地道:“人留久了,会惹人闲话。”
“知道了,我会尽快考虑。”
母子俩这才又沉默地吃起饭来。
外头,唐月彤在走廊拐角处顿住脚步,袖中的手攥紧帕子,不可抑制地颤抖。
正巧两个婢女迎面走过来,喊了声:“表小姐?”
文氏听见了,动作一顿,抬眼看出门外:“月彤来了?”
下一刻,唐月彤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福了福身:“姨母,我过来就是想问您借花样册子,回头我准备绣帕子用。”
“这是小事,派人来说一声就好,你吃过饭了?”
“嗯。”唐月彤怯怯地看向傅筠,傅筠没事人般坐着吃饭,头也未抬。
她心里一片寒凉。
很快,傅筠起身道:“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你去哪,饭都还未吃完。”文氏问他。
“卫所还有事,我过去看看。”说着,傅筠出了门。
唐月彤站一旁微低着头,傅筠掠过身边时,带来阵冷风。
“月彤啊,”文氏道:“你来得正好,姨母有件事要与你说…”
“姨母,”唐月彤抢着说道:“我听说中秋过后,老夫人要去寺庙礼佛两个月。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老夫人一起去如何?”
她笑容乖巧,可到底是年轻姑娘家,面上许多情绪掩饰得并不干净。
文氏瞧了眼,心里暗暗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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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葭这两日经常往蒲柳巷那边跑,尤氏也是允许的,且每次出门都让婆子们准备好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