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对上她纯洁无瑕的眼睛,晏少卿总觉得她好像别有深意。
“青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与我说?”
夫君真是熟悉她,看来这情形果真发生过许多次了吧?
鱼姒笑得更加纯真,一边不着痕迹朝美人榻走去,一边狡黠道:“夫君猜猜呀。”
晏少卿猜不到,他老老实实坐在桌边,看着鱼姒动作行云流水反手打开榻边的雕花匣子,好像要拿什么。
鱼姒怀揣着满肚子的坏水,笑吟吟低眸,在看清匣内情况时,表情瞬间凝固。
她的风月话本呢?!!?!
那么多本呢!!还有不少是绝版精品!!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她满面震惊,难道是匣中之物失窃了?!晏少卿快步到她身边,果然看到匣中空空如也。
他揽着鱼姒坐下,来不及斟酌话语,笨拙地哄:“青娘莫要伤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的闺房常年空着,不声不响遭了贼,岳家哪里能想到来探查探查?
鱼姒呆滞地听着安慰,突然转头看向他。
晏少卿以为自己的安慰生了效,继续道:“我知道这对青娘来说很贵重,但岳父岳母也不想的……”
鱼姒的呆滞渐渐溶解,她心中升起一个离谱的猜测。
该不会……是爹娘在她出嫁后为她收拾房间时终于发现了那些离经叛道的物什,捂着眼收走了吧?!!
而且听夫君的意思,他也是知道的?!
鱼姒感到了水落石出。
一定是她发现话本被爹娘收走了后与夫君抱怨过,夫君虽然羞赧,但还是如此刻般百般安慰。
而这件事过于久远,所以夫君一时没想起来,看到她恍惚震惊才连忙过来安慰于她。
一定就是这样吧?不然消失的数册话本没法解释啊?难不成还能被人偷了去?
鱼姒彻底萎靡下来,熟稔地磨蹭到晏少卿的腿上,环抱住他的腰,无不颓丧:“青娘本来还想给夫君一个惊喜来着……”
她那么多册话本,总有一册没给夫君看过,夫君又将近两月未与她这样又那样,届时还不直接天雷勾地火?
鱼姒心里委屈极了,在她未出嫁时的闺房里与心上人暨名正言顺的夫君共赴巫山,多禁忌,多刺激啊?
话本也写不出来啊?
怀中人的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晏少卿想问问丢的是什么,又怕引她伤心,而且还不知是哪年失的窃,现在要找肯定也找不回来了。
叹息一声,他温声道:“不知晚膳如何了,青娘从前在家时都吃什么?”
夫君这是在转移话题安慰她?
鱼姒更搂紧了他。他怎么这么好啊?
明明他也不喜欢那些不成体统的话本。
“从前啊……吃一点水粉汤圆什么的……”
·
鱼姒醒来时天光大亮,她懵了许久,忽然痛心捶床。
昨夜那么好的机会,没有话本又怎么了?夫君那么不禁勾,随便挑.逗几句估计夫君就从了,从前一定也是这样的,可她居然睡!着!了!
果然是舟车劳顿把脑子也累傻了吧!!
再痛心也没办法,鱼姒幽怨地环顾四周,想起什么似的,她踩上鞋急急小跑到一矮柜前。
拉开柜子,里面果然也是空无一物。
娘亲怎么这么绝情啊?居然把一切都收走了。
“青娘找什么呢?”
鱼姒吓得差点摔坐下去,她心虚地站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哈哈,娘您怎么过来啦?”
这绝不是她怂,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讨好地看着她,桃花眼一眨一眨,漂亮极了。
今晨花婶说,昨夜她顺便去收碗碟,被晏少卿叫住了。
“姑爷让我煮几个鸡蛋再送过来,我送过来,又收拾桌子,耽搁的一会儿,就亲眼见着姑爷剥壳给小姐滚眼睛,小姐看着是睡熟了……”
鱼母对着鱼姒没有任何异样的眼睛,缓缓问:“青娘,你眼皮涩痛么?”
鱼姒下意识眨眨眼,摇头:“青娘没事啊。”
她皮肤白皙,又娇嫩,哭一回得滚多久鸡蛋才能彻底消除红肿刺痛?
鱼母不知道,她又想起昨夜从樱桃那里大略问到的答案,百思不得其解。
若真是失忆后的鱼姒恢复本性,成天撒娇缠人,缠得晏少卿愈来愈体贴关怀,那与她当年的预判有什么两样?
他们夫妻俩成婚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鱼姒决心隐藏本性,继续戴着面具与他过日子?
不管怎么样,失忆一事,倒算是因祸得福了——哪一个母亲忍心看自己女儿为了个男人委曲求全,磨平棱角呢?
若不是晏少卿洁身自好又品性上佳,与世道上的大多数男人比起来确确实实已经算是个好男人,她早试着劝鱼姒和离了。
鱼母没再说别的,揉了揉鱼姒后脑,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做长辈的若真插手,只怕反坏了事。
娘亲来了一趟又走了,鱼姒迷茫地望着走过来的晏少卿:“夫君,你说娘过来干嘛啊?”
晏少卿把早膳放下,迟疑着道:“或许是想叫青娘起床?”
是这样吗……等等?!
鱼姒心虚地看了看天色,咳了一声:“哈哈,夫君你今日真英俊!”
怎么忽然又夸他?晏少卿脸一红,窘迫地移开眼:“青娘不饿么?快用早膳吧。”
就知道夫君会转移话题,鱼姒成功粉饰睡到天光大亮这样懒惰的行径,不禁暗暗夸奖自己。她怎么这么聪明呢!
美滋滋唤水梳洗又用了早膳,余光一瞥,她的夫君还为那一句没过心的夸赞而脸红呢。
鱼姒不由回想起自己之前有没有大大方方夸过夫君。
夫君的优点数不胜数,她有认真夸过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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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的事,待会儿还要麻烦青娘。”
鱼姒从思绪中抽身,甜甜一笑:“夫君放心好啦,这事包在青娘身上!”
晏少卿其实已经有点后悔,昨夜不该任二哥把话说定,鱼姒如今根本不认得二嫂,如何能像往日一样劝二嫂回家?
两厢寂静,鱼姒悄悄抬眼,夫君正敛眸不知在想什么,眉头微皱,专注认真。
怎么会这么好看啊?鱼姒心头软塌塌的,继续投入思绪。
好像真的没有正经夸过夫君,难怪只是一句“英俊”也能叫夫君喜欢。
马车停下,箭在弦上,晏少卿也不能临时反悔,只好安慰道:“以往青娘与二嫂也算投缘,二嫂回娘家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有什么意外的,青娘随便说两句就好,若不成,那便不管了,青娘不必硬撑。”
琐琐碎碎,看他神色,好像还有话没交代完似的。
鱼姒弯弯眼睛,娇俏话语风马牛不相及:“夫君怎么这么体贴呀?青娘好感动。”
晏少卿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努力忽视热起来的耳根:“我去叩门,青娘在这里等着就好。”
鱼姒捧起脸,目光追逐着他:“青娘以为方才夫君已经足够体贴了,可没想到,夫君竟还能更体贴。”
嗓音满含羞涩欢喜,晏少卿耳朵彻底红了起来,连一句也不能再招架,慌忙下了马车。
鱼姒虽说尽想着怎么夸人,但夫君的交代她也记住了,跟着到了祁家前厅,她在心里盘算了几种开场白。
有慌乱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鱼姒心神一凛,又划掉了两种,不知道二嫂……
“婶婶终于回来啦!灵灵好想婶婶呀!”
一个粉衣小炮.弹冲到了鱼姒怀里。
第35章 夸夸青娘嘛
鱼姒震惊当场, 可粉衣小炮.弹不管不顾,亲亲密密搂住了鱼姒的脖子,葡萄一样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婶婶想不想灵灵呀!”
鱼姒下意识道:“当然想……”
小姑娘瞬间笑起来, 吧唧亲在了鱼姒侧脸,响亮不已, 奶香四溢。
鱼姒:……
鱼姒艰难转头:“夫君……”
她眸中的无措求助快要溢出来了, 晏少卿喊住侄女:“灵灵,过来。”
小姑娘这才看到晏少卿似的, 又一骨碌从鱼姒身上下去,抱住了晏少卿的腿, 奶声奶气:“小叔叔有没有给灵灵带礼物呀?”
“灵灵刚才说什么?”一道女声从后堂转了出来。
鱼姒看过去,是一个圆脸可爱的妇人,她脸上带着故作的威严, 看起来有些滑稽。
灵灵哧溜一下把脸转了过去,哼哼唧唧:“灵灵什么都没有说呀,灵灵好想小叔叔呀。”
鱼姒:……
晏少卿:……
祁敏:……
祁敏扶额, 也不管这个小磨人精, 先拉住鱼姒坐下,将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羡慕道:“一年未见,青娘还是这么漂亮, 临安是不是水土养人……”
鱼姒:……
对着她浑然天成的天真面容, 鱼姒终于发觉, 二嫂可能也许大概……比较单纯可爱。
眼看话题要奔着临安的美容秘方去, 鱼姒连忙拉回来:“时辰不早,嫂嫂与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祁敏圆脸一鼓:“青娘你与谁一伙的,我才不要回去见他!”
鱼姒:……
鱼姒分外可怜地说:“可嫂嫂不回去的话, 大嫂也不在家,我怎么办呀?”
祁敏一懵,鱼姒再接再励:“我才刚回来,家里也没人能陪我……”
好像是这样……她不回去的话,鱼姒怎么办呢?
鱼姒看着她犹豫纠结,悄悄冲晏少卿俏皮地眨了下眼。
晏少卿目睹了鱼姒三句话动摇二嫂的全过程,一时间竟不知是该骄傲还是该错愕。
因为他想起来,之前鱼姒好像经常这样与他说话。
他还不如二嫂,连犹豫也没有就连声应了鱼姒的各种请求。
祁敏挣扎许久,最后还是点了头:“那青娘与小叔等我一会儿,我去与爹娘说一声。”
她匆匆离去,灵灵掰起手指头:“三天。”
晏少卿问:“什么三天?”
灵灵口吻深沉:“这一次在家里过了三天呀,灵灵还以为是爹爹来接灵灵呢。”
鱼姒无话可说,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所谓“回娘家”是哄二嫂,偏偏二嫂看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任务圆满完成,一上马车,鱼姒又不消停起来。
“青娘这么棒,夫君不奖励青娘嘛?”她娇滴滴问。
晏少卿:……
若是从前,自己大概想也不想就会思索起奖励了。
可想起方才鱼姒究竟是怎么“棒”的,他心情复杂:“青娘想要什么?”
鱼姒眼珠滴溜溜转,很快就娇声道:“青娘想要夫君夸一夸青娘。”
复杂心情骤然化为乌有,宛如艳阳拨云,晏少卿久久无言,只望着她。
即使鱼姒常常对他用这等小把戏,可她的各种请求又微小极了,无论是避药还是玩雪,又或者是请他洗头梳发,根本只是撒娇而已。
对他撒娇而已。
晏少卿蓦然莞尔,思索片刻,轻声道:“青娘冰雪聪明,心思灵巧……”
清雅嗓音细数起“优点”,鱼姒唇角不受控制地越来越上扬。难怪夫君喜欢,这般滔滔不绝的慷慨赞美谁能不喜欢呀?
她一边害羞一边从指缝里露出眼睛:“夫君可不可以夸点别的呀?”
别的?晏少卿微愣,随即改口:“青娘伶俐活泼……”
“还有没有别的呀?”
还要别的?晏少卿心下思索起词汇,鱼姒偷眼瞧他,羞涩而热心地提示:“比如……像二嫂一样夸一夸青娘的容颜?”
晏少卿猝然红了脸,他的脑子下意识回想起二嫂方才夸的话。
“漂亮”、“气色真好”、“肤白水嫩”、“素面芙蓉”……
要、要夸赞容貌吗?过往某些同窗的轻佻行径跃然脑海,晏少卿眉头紧锁,那是在是太轻浮狎昵……
不,青娘是不一样的。
紧皱的眉头放松开来,他清隽的脸却依旧红着,憋了半天,磕磕绊绊道:“青娘……美丽可爱,灵动逼人,青眉淡扫,顾盼生辉……”
说着说着,话音渐稀,好像第一次这样细细端详她的面容似的,他怔然失神。
她目光殷殷,眸中唯他一人,波光滟滟,竟胜过万千春色。
他突然想要吻她。
这个冲动势如破竹占据着他的理智,声势浩大且不讲道理,晏少卿轰然红了脸,仓皇别过眼睛:“青娘还想听什么?”
夫君怎么啦?鱼姒奇怪地探头去看,谁知他竟然躲着又转过了头,好像坚决不给她看似的。
鱼姒迷茫不已,夫君怎么羞成这样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夸人把自己夸害羞的。
不论如何,显然夫君不能再继续了,鱼姒心中无限可惜,面上羞赧道:“已经够啦,原来青娘在夫君心里也是这么美好呀?”
本以为他不会应声,可谁知……“嗯。”
只是含糊的一声“嗯”,鱼姒心头却涌起一阵阵甜蜜。
原来即使她厚脸皮又坏心眼,调戏夫君已经变成家常便饭,可在夫君眼中,她依旧冰雪聪明、美丽可爱、灵动逼人、顾盼生辉。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