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照温声答应:“好。”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姜婳感到不可思议:“没看见门上那把大锁吗?还敲门?是不是那小偷又回来了?你快跳上墙头去看一看。”
程照也觉不对,面色凝重道:“怕是你阿父找来了。”其他人都不会这般敲门。
果不其然,外边敲门的听见没有应和声,幽幽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
一听是阿父的声音,姜婳吓得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程照:“怎么办,要不你先跑吧?你功夫好,从后院翻出去,别被我阿父抓到……”
程照失笑:“你别乱出主意。先回你阿父一声,免得他担心。”若他真跑了,那他和阿宁才是真正的不可能。如今被抓到,顶多再忙上几个月不得相见,相比起来,当然是长久的利益比较重要。
姜婳颇为忐忑地走到门前,隔着门跟阿父说话:“阿父,外头挂着锁呢,我开不了门。”
外面背着手的姜嵘脸色一黑,怒道:“那你怎么进去的?叫那个谁过来说话!”
程照咳了一声,走到门前道:“姜大人,下官……”
他还没说完,就被姜嵘暴躁地打断:“快出来开门!”
被一把大锁隔开的两边,外边姜嵘怒气冲冲,李氏站在一旁皱着眉没说话,心里却盘算起来,若真把阿宁嫁给程照,好处与坏处几乎掺半,让人难以抉择。
里边姜婳心中越发忐忑,开始盘算该怎么逃过这一劫,如今被当场抓包,想一点不受罚是不可能了,但应该不至于跪祠堂或者被打吧?她还没有跪过祠堂呢,大堂姊倒是去过,据说膝盖会疼,要不到时候提前准备好护膝?
只有程照面上堪称冷静,轻巧地翻墙而过,顶着外头两人似明火灼烧的视线,他镇定地走到门前,双手拿在锁头的两端,用力一掰,“咔嚓”一声,铜锁应声而断。
姜嵘一惊,没看出来啊,这小子看着文弱可欺,力气竟然这么大。不行不行,以后要是欺负阿宁怎么办?捏一下,阿宁手都会给他捏断,太危险了!
李氏也不由愣了一愣,登时在心里给他加了点分,力气大,能护着人,这么一算,好处比坏处多了一分。
程照把锁拿在手里推开了门,这才往旁边退了一步,道:“姜大人,姜夫人,可以进去了。”
姜嵘哼了一声,走进院子就瞧见姜婳手里拿着两枝桃花,小脚正不安地在地上蹭着,他满心怒气顿时消散了一半。
姜婳一见门开了,赶紧上前谄笑:“阿父阿母,你们怎么过来了?我看时辰不早,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李氏环顾一圈,这宅子上次打扫是在年前,因此看着还算干净,那一排桃花开的确实好。如此想着,她伸手就将姜婳手里的花枝抽了过来,朝她额头轻敲了一下:“早就说了不让你过来,你还敢翻墙进来?”
姜婳低下头不敢说话,默默祈祷阿父别太为难程照。
“这次就算了,先回家。”李氏拦在姜嵘前头下了命令,转头瞧了程照一眼,道:“明宣若是有空,不如到我们家做客?岫之先前还念叨你。”
姜嵘欲反驳,被李氏斜睨了一眼,勉强压下那口气,心想这小子若是敢答应,那他下个休沐日就别想出大理寺!
程照斟酌了片刻,最终点头应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姜夫人相邀。”
姜嵘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很好,十年前的案卷太少了,得五十年前的才行。
几个人就这么一起回到了辅国公府,不提期间格外诡异紧张的气氛,他们下马车时正好碰见外出归家的姜存。姜存一看,阿父阿母还有阿妹都在一块,还加上一个明宣,莫名觉得这组合有些怪异。
阿父阿母不是出去踏青了吗?阿宁不是跟妙妙一起逛街去了吗?明宣……前日约他还说休沐日有事,不能出门,怎么今日就上门来了?
姜存心里满是疑惑,正要上前问一问,就被姜嵘毫不掩饰地嫌弃了:“怎么身上都是酒味?快一边去,别熏着你阿母和阿宁。”
姜存默默退到了程照身后,一旁的程照在心底记下,最好不要喝酒。
待进了花厅,姜婳被打发去换衣裳,因为她之前爬树还有跳下墙头时,裙摆上蹭了些脏污泥点。出门前她偷偷看了程照一眼,正对上他安抚的目光,她紧绷着的心情放松了些,朝他眨了眨眼,拎起裙摆出了门。
回房后她迅速换了一身,转头就看见青樱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那神情明显有问题。
姜婳清清嗓子,问:“你今日跑哪里去了?”
青樱十分愧疚:“姑娘,婢子在您买伞时就被夫人看见了,随后您回去碰见了程家郎君给他打伞,就在那时候婢子就被夫人叫过去了。不是婢子故意擅离职守,只是……”
姜婳打断她:“所以阿母他们在我买伞时就看见我了?”
“是,老爷还说要看着您去哪……”
姜婳回想了下,那就是她和程照的一举一动都被阿父阿母看在了眼里,嗯……打伞应该算不上出格,想来想去,还是她爬树翻墙要严重一些。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她还拉着程照一起玩,这回怕不只是抄书那般简单,禁足还是小事,就怕用上姜家祖传的家法,跪祠堂啥的。
她做好心理准备又回去花厅,却见花厅里只有阿兄坐着喝茶,阿父阿母还有程照都不见人影。
“阿兄,阿父阿母呢?”
姜存道:“去书房了,说是和明宣有话要说,也是奇了,明宣话那么少,怎么会和阿父有话要说?连阿母都跟了过去,却不让我过去,难道我身上酒味真这么重?”
姜婳转身就要走,却被姜存叫住:“你要去哪儿?”
“阿兄你都不好奇吗?”姜婳故意吊他胃口,“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偷听吧?”她算盘打得极好,要是再被抓包,还可以拉着阿兄一起共沉沦。
姜存沉思片刻,脑中灵光一闪,阿宁好奇什么?他意味深长道:“我是挺好奇的,阿父阿母一道出的门,一起回来能理解。倒是你,怎么会和明宣一道跟着阿父阿母回来?”
阿兄向来聪明,姜婳也没指望能瞒过他,直接坦白道:“我今天去找他玩了呀。”
姜存顿时失语,他去约明宣,明宣说是有事要忙,结果阿宁去找他玩,还能把人带到家里来?更重要的是,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你跟明宣……”他眉头皱成一团,唇角已经向下撇,语气纠结,“你们……什么关系?”
姜婳奇道:“我们能有什么关系?阿兄你不要胡思乱想。”
姜存岂能被她一句话糊弄过去,脑中思绪万千,最后只化为一句:引狼入室!
硕大的字体在他脑中转了几圈,撞得他头昏眼花,方才宴上喝的酒一下子上了头,叫他神思清醒却说不出话来。
“等、等会。”姜存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终于能说话了,就开始叨叨,“不是,你们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就一起出去玩?去哪儿玩了?明宣前几日还与我说休沐日要在家里看书!”
这反应居然比阿父还要激烈,姜婳赶紧过去给他拍背,走近就被他身上的酒气给熏得呼吸一窒,忍不住嫌弃地捂了鼻子道:“这么重的酒气,你该去换衣服啊。”
姜存捂着胸口不想说话,以前阿宁是温暖的小棉袄,现在却嫌弃他身上酒味重;以前明宣是他好兄弟,现在却直接拒了他的邀约。然后这两个人背着他一起出去玩了!
看阿兄一脸生无可恋,姜婳有点不忍,但当前她和程照确实又没什么关系,那一点青涩暧昧的小嫩芽眼看着也要被掐断,她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
头一回心动,但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还有未来不可知的死亡都在提醒她,不要深陷其中,要理智、要清醒,要小心翼翼垫脚前行。
“唉,阿兄,你也不小了。”姜婳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抛开脑中一团乱麻似的思绪,拍拍他的肩权当安抚,“少喝点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喜欢的姑娘了。”
过了好半晌总算把阿兄安抚好了,她还惦记着去书房偷听,结果刚转过身便看见那边一行三个人远远就过来了。从面色上来看,阿父板着脸,阿母看着颇为温和,程照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姜婳迎上去,姜嵘肉眼可见地面色缓和下来,开口让下人摆饭。今日府里因没有提前说,饭菜十分精简,只有一条鱼还算得上是珍馐。
姜婳被安排在饭桌侧边,程照在她对面,隔着整张桌子的距离。程照的旁边是姜存,往日话痨的姜存这会整个人都是蔫的,什么话都不想说。
鱼被摆在姜婳面前,但她却没什么胃口,视线一直偷偷瞟向对面的程照。他眼皮半阖,遮住了眼底情绪,薄唇紧紧抿着,透着几分沉郁,那表情实在说不上友好。
也不知他们在书房里谈了什么,阿父板着脸就算了,连程照都避开了她的目光,难道真的被阿父刻意为难了?
对了,她差点忘了,程照以后会是大反派啊,上位之后毫不留情翦除异己的那种。但书里说他年少时候性子还挺好,难道就是这时候黑化的?天呐,自己居然有做红颜祸水的潜质……
姜婳脑洞大开,一边想一边夹了块鱼肉送入口中,鱼肉软滑,她没咬就直接咽了下去,就这么一不留神间,喉咙里便传来了刺痛感,她登时丢了筷子,指着自己喉咙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李氏一惊,也扔了筷子转头过来看她情况:“怎么了?噎着了?”
她欲伸手拍背,对面的程照却已出现在姜婳身后,拦住了她的手:“是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快让人送碗醋来让她喝下,看能不能软化鱼刺。”旁边姜家父子赶紧吩咐下去,急得不知做什么好,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姜婳喉中刺痛感明显,禁不住皱了眉红了眼眶,脸都皱成了一团。程照看得心颤,等不及下人送醋来,连忙让李氏帮忙用汤匙压住姜婳的舌头,借着光观察她的喉咙,幸好她没完全咽下,小半截鱼刺出现在喉口处。
程照松了一口气,轻声安慰:“没事,我给你夹出来,你别乱动。若是有作呕感,就发出‘啊’的声音,会好一些。”
姜婳眼泪汪汪地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听见了,看得他心肝又是一颤。
姜婳张着嘴,尽力压下那股几欲呕吐的感觉,直到感觉程照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出了鱼刺,喉头处一轻,只留下轻微的异物感,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正好下人送了醋来,程照端在她嘴边,让她喝了一大口,看看还有没有其它没有夹出来的刺。浙醋酸味扑鼻而来,姜婳捏着鼻子咽下,确定喉咙里应该没有小刺了。
围着的几个人都长舒一口气,幸好没事。
姜婳低下头,手指迅速揩过眼角,将泪花尽数拭去,眼眶边热意退去,恢复了她一贯的模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卡鱼刺,她觉得整张脸都丢净了,还给程照看见了自己张着嘴面目狰狞的模样,当真是流年不利。
“没事了,先别喝水用饭,等一个时辰左右再用膳,最好用些流食。”程照站直身子,继续叮嘱,“要少说话。”
姜婳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他一眼,眼角还有红晕,眸光里水波潋滟,叫人不知不觉软了心肠。
“咳咳。”总算等到鱼刺取出来,姜嵘再看不过眼他们俩隔这么近,当即横插一脚,“阿宁快回去歇着,待会就让厨娘给你煮粥。”
李氏心疼得不得了,当即便起身陪着姜婳回房,只留三个男人在饭桌上用饭。
程照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饭桌上一片诡异的沉静,最后还是姜存受不了这气氛,率先开口唏嘘道:“幸亏有明宣在,我方才还以为阿宁中毒了……”
话音未落,旁边两道视线都射到他身上,叫他未说出口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程照倒是接过话道:“吃鱼得小心些,这鱼虽刺少,到底还是有的。”按理说这桌上的鱼刺少,应该不会卡在喉咙里,所以他推测阿宁吃鱼的时候肯定分神了,或许心里还在担心着今日的事。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今天他原本可以恪守礼仪,在她打伞的时候就该避开。他一直都知道,欲望是忍不住的,稍稍放纵的后果就只有沉沦。所以他从来都克制,从来没有偏好,表现得就好像……从来都无欲无求。
但他今日贪恋那点美好,终于放纵了自己,还害了阿宁,往后还是少见她为妙。
旁边姜嵘斜了他一眼,突然道:“今日是意外,以后若是阿宁要吃鱼,得提前给她挑了刺才行。”
程照迅速回过神来,点头道:“理应如此。”
姜存:“……”这反应真够快的。
另一边姜婳回房以后就缠着阿母问他们在书房说了什么,李氏耐不住她撒娇,又心疼她刚刚遭了罪,只能答她:“能说什么?不过就是问问今日到底是谁带着谁闹。”
姜婳心虚,今日从头到尾都是她带着的,程照本来都要送她回马车了,结果她硬是拉着他去看桃花,还爬了树翻了墙。
“我就是想做回东道主,带他看看风景。”她小声辩解。
李氏便笑:“那可是巧了,明宣也说,是因为他初来京城,所以请你带他逛一逛。你倒是好,带他逛去那宅子,晚上睡觉不害怕?听说今日还有小偷上门,幸而还有明宣在,你以后不许过去。”
姜婳道:“要是没有他在,我也不敢过去啊。那小偷委实胆大,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敢开锁。阿母,您说我们要不要报官?”
李氏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先别报官,回头我让两个护卫过去守着,看是不是小偷,哪有小偷这般大胆,指不定是什么人。你最近别出门了,你大伯母给妙妙看了人家,到时候府里会设宴,你正好在旁边学一学。”
姜婳眼睛一亮:“是谁家?我都没听大堂姊说过。”
“妙妙还不知道呢,到时候会到府上来见一面,若是不合适就推了,合适就定下来。”李氏摸摸她的头,忍不住问,“你真就瞧中明宣了?即使他如今只是个七品主簿,未来几年内都只是个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