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小皇帝狠狠瞪她一眼,然后才发现居然是姜婳,登时换了副神色,拽着她袖子就跑,“快跑!”
姜婳被拽得差点撞到柱子,只是看着小皇帝在奋力奔跑,她又不好把人拽停,只能踉踉跄跄地被他拖着穿过长廊,到了巢凤寺的后门处才停下。
“您为何要跑?”一停下,她就喘着粗气问道,也懒得管尊卑有别了。
小皇帝皱着眉,嫌弃道:“你怎么这么娇弱?”才走几步就喘。
姜婳道:“我身体不好。”
想起了这位病美人的娇弱身躯,小皇帝终于有了些愧疚,索性避开这话题回答她前一个问题:“今日这巢凤寺很危险,你别乱跑。”
姜婳深吸一口气,很想告诉他,这种僻静地方最危险。比如说,她已经看到了后门出现了一个带刀的黑衣人。
第七十四章 君臣山洞行,不夜长明灯。
后门处一个人都没有,此时两个弱小撞见一个带刀黑衣人,结果可想而知。
姜婳原本还带着希望,觉得或许那是皇家的暗卫,毕竟小皇帝看起来挺镇定的。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口,他们两个人便被打晕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挺干净,有人生活的痕迹。姜婳抿了抿唇,秋天本就干燥,粉唇因长时间没有喝水而失去了水润。她视线转了一圈,看见小皇帝就躺在她脚边。
或许是匪徒觉得他们两个人实在太弱,连绳子都没捆,就把他们丢在了山洞里。姜婳看着小皇帝的身影想了一下,大逆不道地踹了一脚。
“谁!”小皇帝立马惊醒,蹭一下坐起身,“来人,快护驾!”
姜婳幽幽道:“陛下,臣女孱弱,恐怕不能护驾了。”她十分确定今日是无妄之灾,要不是小皇帝把她拉到后门,她就算问路也能问到前门了。
她说完,山洞里一片尴尬的沉默,良久之后,小皇帝咳了一声:“你放心,朕是真龙天子,不会有事的。”
姜婳心道,你是不会有事,我会有事。
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索性站起身来想去山洞外边看一看,结果刚到山洞口,往外一看,脚下是一片悬崖,若她没看见一脚踩出去,那整个人就会落入下边的万丈深渊。
她倒吸一口凉气,颤巍巍地转身扶着山壁,然后仰头往上看了一眼,登时眼前一黑。往上看不见顶,往下看不见底,难怪黑衣人都不捆他们,就算他们插翅也逃不出去。
山洞里小皇帝的声音传出来:“喂,外边情况如何?能不能走?”
姜婳沉默着走进山洞,靠着山壁抱膝坐下道:“陛下今日为何要拉着臣女跑?”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她现在怨气都要溢出来了!
小皇帝瞪圆眼睛,脸上带了些婴儿肥,就算瞪人也没什么威严,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朕那是救你!今日巢凤寺这般危险,你还乱走,要不是朕,你今日早被丢下水了!”
巢凤寺外不远处的深山里有一泓深潭,环境清幽,但那地太过寒凉且地势复杂,寻常很少有人过去。
姜婳半信半疑:“臣女为何会被丢下水?”
她申明两点:第一她没有乱走,就算迷路也是在寺里的大路上走;第二他们如今的处境难道就比被丢下水要好吗?丢下水她还会游泳,扔到悬崖上的山洞里,她可不会飞。
小皇帝被她看得心虚,恶狠狠道:“朕是皇帝,朕说会就会!”转念想到两人如今同病相怜,不能内讧,只能憋着声音道:“你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不说其他的,程明宣那个疯子肯定会过来的。
姜婳没什么诚意地开口:“陛下洪福齐天,自然不怕。”
“你来巢凤寺做什么?”小皇帝斟酌了下,终于找出了个话题,“求姻缘啊?”
姜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恹恹道:“为我阿兄求姻缘,陛下,您身旁怎么会没有护卫?”
她身边其实是有的,只是都隐在暗处,若没什么大事都不会现身,但如今她都被掳了,护卫肯定出现过,只是不敌匪徒,才让她如今被丢在了山洞里。
思及此,她心里越发焦虑,她的护卫不敌也就罢了,怎么连皇帝的护卫都不见人影?这可是皇帝!
小皇帝作高深状:“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姜婳勉强相信了,靠在山壁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陛下,您又为何要来巢凤寺?”
小皇帝转了转眼珠子,道:“自然也是求姻缘。”他挪到姜婳身边,侧身仰着头和她说话。
姜婳怀疑地看他:“您才七岁吧?”
“七岁怎么了?这种事宜早不宜晚,你看你阿兄,有二十了吧?还不是要来求姻缘?”小皇帝嗤笑一声,又道,“如今我们在一处也算缘分,不如你踹了程明宣,进宫给我当贵妃,如何?”
姜婳惊讶于他言语间与程照的熟稔,更惊讶他话里的意思,给七岁的小孩当贵妃?
小皇帝见她不说话,开始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嫌朕小?朕保证,等朕以后风华正茂的时候也不嫌你老。而且,前朝时候还有贵妃比皇帝大个十六七岁的,你不过比我大九岁,也不算大嘛。”
姜婳正色:“陛下,等您风华正茂的时候,臣女也不算老。还有,依臣女的家世以及年龄优势,臣女如今若是要进宫,应该要封皇后之位。”
小皇帝:“……”这女人狮子大开口啊,程明宣你快点来管管她!
“你哪来的自信?”他扭曲着脸,“皇后之位你也敢肖想?”
姜婳哼了一声:“陛下又是哪来的自信?”
小皇帝语塞,他拥有前世的记忆,虽然平日里在母后和朝臣面前装成小孩才有的天真模样,但他心底一直把自己当成成人看。他前世二十好几才身亡转世,如今看着才十六岁的姜婳,总觉得她就是个小姑娘。
堂堂真龙天子才不和小姑娘计较,他也哼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你怎么都不哭啊?”
姜婳疑惑:“哭什么?”
“我们有可能会死。”小皇帝想了想,道,“被饿死,或者从这里摔下去摔死。”其实一开始醒来的时候他以为会看见一个哭到崩溃的小姑娘,哪能料到这姑娘胆大包天,还敢踹他!
姜婳也好奇:“陛下怎么不哭?您才七岁啊。”
小皇帝冷漠脸,朕死的时候都快二十七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找找有没有别的路。”
姜婳环顾一圈,山洞很小,四周都是山壁,从外边看来,仿佛就是从悬崖中间挖了一个洞一样,没有别的出路。洞外边是悬崖峭壁,旁边倒是有从上而下的粗壮藤蔓。
她小心翼翼地拽了两下:“我们要爬上去?”
“那算了,我们还是坐着等吧。”小皇帝示意她看自己的瘦小身板,“你觉得你能爬上去还是我能爬上去?”
姜婳也坐下来,点头道:“陛下说的有理,我们还先等等。”
“算了,朕赦你无礼之罪,别喊陛下了,也别喊您了。”小皇帝一只手撑着肉嘟嘟的脸,另一只手拽着地上的草根,边玩边说,“你跟程爱卿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姜婳道:“明年六月。”
“若是我们能平安回去,朕到时送你们一座新宅子。”小皇帝财大气粗,小手一挥,“程爱卿欠朕的银子也一笔勾销,不要他还了。”
姜婳这下是真惊住了,程照说的那个小气的债主居然就是皇帝,但是他不是说预支的俸禄吗?她转念一想,俸禄是国库所出,自然也算皇帝的银子。
她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程照为何与陛下这般相熟?他只不过是一个大理寺的寺丞,大朝会都没资格上朝,如何能与陛下交流?
“你那般看朕做什么?想替他还钱?”
姜婳摆摆手:“陛下说笑,您一言九鼎,都说要销账了。”
小皇帝哼了一声,暂且不和这个表里不一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没多久,一束阳光忽然照进狭小的山洞,姜婳朝山洞外看了眼,略有些惆怅道:“太阳要落山了。”这片悬崖正好面向正西边,太阳落山时阳光平射进入了半山上的山洞。
已近深秋,这地方又高,太阳一落山,温度就迅速低了下去。姜婳手臂交缠抱着自己,以抵御那股慢慢浸透的寒意。
“你冷?”小皇帝悄悄挪近了些,装作不在意道,“你要是实在冷,可以抱着朕。你放心,出去以后,朕肯定守口如瓶,不会坏你清誉。”
姜婳偏头看了他一眼,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谢谢你。”但是她没有动。
似是早知道她会如此,小皇帝只是又挪近了些,将自己的身体贴近她的,他身体偏热,能给她一些暖意。
最后一丝阳光隐去,山洞里一片漆黑,耳边只有旁边人清晰的呼吸声。姜婳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黑暗,不久洞口处洒下了一点月光,她就将视线移到那片月光上。
“我们说说话吧,太安静了。”
“你想说什么?”
“你贵为尚书令之女,京城世家公子可以说任你挑选,为何你独独钟情于程爱卿?”小皇帝是真好奇,前世他少不知事,等知晓这事时姜家姑娘已经不在了。而那时程照沉默寡言,整日都板着个脸,无人可以窥测他内心是如何想的。所以这两人年少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姜婳莞尔,眉眼温柔:“大概是因为他最合我的眼缘吧。”
啧,不就是看程明宣长得好看吗?小皇帝对此嗤之以鼻。
姜婳也不介意他的嫌弃,反问回去:“你为何与程照这般相熟?”
“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打听的。”小皇帝不答,“反正又不会亏待程爱卿,你急什么?”
姜婳故意道:“我怕知晓了太多秘密被杀人灭口。”
“你说得对,所以出去以后要守口如瓶,不许说出去!”小皇帝凶道,只是稚嫩的童音怎么也展现不出凶狠来。
姜婳应了一声,又不想说话了。已近夜深,就算天气寒凉,但身体上的疲累还是让她有些困倦,靠在山壁上就要睡过去。
小皇帝听见她的呼吸慢了许多,想了想,没叫醒她。月上中天,洞口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精神一凛,迅速起身挡在姜婳身前,视线紧紧盯着洞口,直到一个人影落地,背对着漫天月色。
他长松一口气,慢慢靠着山壁坐下:“你终于来了啊,喏,你媳妇好好的。”
程照沉默地走进山洞,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不受影响,一眼就看见了窝成一团的小姑娘。他心尖一软,走过去俯身将人抱住,半个多月没见,好像瘦了一点。
“阿宁醒醒。”他低首吻在她额头上,感觉到唇下的肌肤有些凉,又把她抱紧了些,“乖,该起床了。”
“唔。”姜婳眨了眨眼睛,鼻尖是熟悉的干净皂角味,她顺势埋在他怀里,小声道,“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
程照感觉很抱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有没有受伤?”
小皇帝已经看不得这两个人在这里腻乎,幸好跟在程照下来的就是他的暗卫,他招手让暗卫蹲下,自觉爬上暗卫的背,催促道:“快走,朕要冷死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叠在一处,慢慢攀着绳索往悬崖上爬去,山洞里只剩下程照和姜婳两个人。
姜婳神思已经清醒,只是还是有些委屈:“我都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她赖在他身上不动,手绕在他颈后,将自己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程照索性坐下,将人抱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闻言答道:“其实我好几次都悄悄去看过你,但是不敢现身,怕舍不得走。”
“你能不能亲亲我,阿照哥哥?”姜婳抬起头,她看不见黑暗里的人,手下的触感让她觉得真实,但眼前的虚无让她生出恐慌,“我看不见……”
话音未落,唇上就传来一片柔软。程照初时顾忌着她的心情,只是轻轻地在她唇上碾过,慢慢地将她那颗害怕的心安抚下来。只是亲吻总是带有欲念的,姜婳又格外的配合,他毫不犹豫地撬开她的唇齿,肆意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良久,他喘息着停下来,只是还是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啄吻,小声道:“我看见你点的长明灯了,回去把木牌换一个好不好?然后把我们的长明灯摆在一起,这样旁人一看就知道。”
姜婳不解:“换成什么样?”
程照道:“上面的字换一换,就写‘愿吾夫程照平安康乐,永世安宁’,好不好?”
姜婳心觉不对,伸手朝他胸口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一个硬硬的扁平状东西,拿出来再摸,那触感告诉她,应该就是她白日里写的那块牌子。
“你真讨厌,连牌子都要。”
程照感叹:“若不是长明灯得在寺里供奉,我都想把那盏灯也带回去。”
姜婳语塞,她真的怀疑,她若是不幸身死,别说牌位了,这人怕是连她的尸体也想带回去。
第七十五章 前世寻因果,醒时梦与实。
姜婳一回家便生了重病,医士换了两三批,连宫里御医也来诊过,都说是被吓着了又着了凉,因此发热以至迟迟不醒。
程照救驾有功,小皇帝特准了他告假,因此每日都往返于姜家与自家两边。最后还是姜嵘实在看不下去,臭着脸让他住了下来,房间离姜婳的院子不远。
如今正是午后时辰,是程照一日之内唯一一次能进入姜婳院子的机会,从未时初到末这整整一个时辰之内,姜婳的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程照和一个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姜婳。
床上的姑娘脸色并不像一般病人的苍白,相反,她面色红润,肌肤饱满富有光泽,连粉唇也水润润的,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她不会醒,不管喊她还是推她,她通通都不会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