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她母亲,苏南更是心寒气愤,便将心中所想所怨全都说了出来。
“如果这门亲事真如父亲所说这般好,那为什么苏黛不嫁呢?她是苏府的掌上明珠,您舍不得让她受委屈,那我是什么呢,我难道就不是父亲的女儿吗?那柳大人是快六十的人,父亲,您知道我多少岁吗?”
苏南眼眶发红,眼泪却一直忍着未掉,咬牙说着:“我今年十八,父亲。”
她这次并不打算妥协。
在这个家,她已经妥协了太多次,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
娘亲如此地爱爹爹,可她得到了什么了呢。
除了这么年的辱骂刁难,一副病弱的身体,娘亲什么都没得到。
娘亲处处为爹爹考虑,可爹爹呢。
他真的有想过他们母女吗。
屋内静得可怕,场面一时难以收拾,苏知礼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觉此事还需徐徐图之,不应操之过急,便缓了缓语气,想找个时间再谈此事。
“此事爹爹再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不要意气用事,我乏了,你出去吧。”
苏南也知多说无益,便不作逗留离开了。
她要另想办法。
她绝不可能嫁给那人做小妾。
绝不。
*
而此刻正午时分,骄阳烈日,苏黛正怡然坐在花园凉亭内,纤纤玉指拿起一粒葡萄,得意着看苏南从她们父亲书房气愤而出。
她自然是知道他们在书房里争论了什么。
左右不过是因为苏南要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小妾罢了。
而这婚事,是苏黛母亲王氏精心安排。
她娘亲利用娘家权势同那柳大人做了一番交易,给苏南安排了这一桩婚事,他们父亲为了自身仕途,巩固苏家地位,便也觉得这桩婚事尤为不错。
她舅舅是当朝大将军,她作为苏家的嫡女,大小姐,该嫁的自然是文国公府世子那般的人物,俊朗翩翩,地位极高,她要当的是世子夫人,而不是像苏南和她娘亲一样,给人做那低贱的小妾。
苏黛显然是恨极了苏南,从小便讨厌,更遑论她现在还长了一张妖媚至极的脸,她看着便恶心,她一直坚定认为她被狗咬的事情是苏南所为,每到阴冷天,她腿疼之时,苏黛便对苏南恨之入骨,总想着找机会报复一番。
以前碍于宁白和爹爹,她不好再打骂她,如今让她嫁给那老头子做小妾,也算是出了她一口恶气。
那人又老又丑的,据人说还有怪癖,最喜欢折磨美人。
苏黛想到这不禁笑出了声,一脸转而问旁边丫鬟:“前几日定做的翡翠烟罗绮云裙取来了没有?明日文国公府的春日宴便到了,今日快给我取来,不然我打断你们的腿。”
一旁的丫鬟听此战战兢兢,忙跪下回:“回大小姐,春云已经去云烟铺取了,很快便会回来。”
“那便好,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苏黛说完又拈了一颗葡萄吃,又想起了那文国公世子,唇角顿时荡漾着少女怀春般的笑容。
她暗暗喜欢这世子已久,她精心挑选衣裙和首饰便是为了能在这世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让这世子对她倾慕,与他结亲。
她苏黛喜欢的人,自然是志在必得。
*
翌日,便是文国公府的春日宴。
名为春日宴,实则也是京城各位贵女公子的相亲宴,苏南和宁白这次也在邀请之列。
她兴致缺缺,本不想去,毕竟苏黛也去了,她实在不想在春日宴上还看到她脸。
但她母亲坚持让苏南去赴宴,想要让她在宴席上多多结交一些少年公子。
苏南自然是懂她母亲意思,无奈之举,便没有推脱,和宁白一块去了春日宴。
他们二人都并未刻意打扮,与寻常无异,但当她与宁白出现在春日宴上时,还是惊艳了众人。
一时间赏花的、投壶的、射箭的、吟诗喝酒的,都齐齐将目光投向二人,四周刹那静了下来,片刻后又响起了低低议论声。
“这便是那苏家的三小姐苏南吗,果然是如传闻那般美若天仙……”
“那公子也生得极好诶……俊美至极,身姿优越,据说他文采出众,将要参加春闱,是状元的有力人选呢。”
……
众人的目光和议论让多少让苏南有些不适,她微笑着颔首,百无聊赖地赏花,想着等下要不要去投个壶转一圈,再同宁白一块回家时,忽地耳边传来一道温润带笑的声音——
“南南。”
有人叫住了她。
而此时,还不待苏南反应过来,站在她身旁的宁白先一步变了神色。
很轻微的。
他浅淡的瞳孔一下变深变暗,目光变得幽深且难测。
南南?
那人叫阿姐…南南吗?
宁白还不等苏南回头回应那人,垂下一侧的手便悄然勾了苏南手指,而后十指插入她指缝,将她小手包裹在他手心。
他指骨蜷起,细细摩挲她手心,故意令她身体痒意丛生。
好似他这样做就能吸引苏南的注意,让他的阿姐只看他,不看别的男人。
第13章 “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手心被人作弄,传来一阵痒意,苏南还不及松开宁白的手,文清安便到了她面前。
“南南。”他又唤了一声。
苏南看过去,只见一个翩翩温润的少年公子站在她面前,头束玉冠,腰坠玉佩,淡雅如风,端的是一副矜贵的世家公子模样。
这便是文国公府的世子文清安,苏文两家是旧识,文清安自然也与苏南相识。
当然文清安也与苏黛相识,且,他便是苏黛芳心暗许的世子,想要与之成亲的人。
这不,本还在花厅翘首以盼文清安的苏黛听别人说文清安去了投壶那处,便也忙往这里赶。
“清安哥哥。”苏南见是文清安,一下便松开了宁白的手,朝文清安福了福身。
清安哥哥?
宁白眼睛暗了下来,目光从苏南脸上移到了文清安身上。
文清安也不知是有没有察觉到宁白冰冷阴郁的目光,他只弯着细长的眸子,看着苏南,说笑道:“前段时间我被皇上派往江南处理运河一事,去了两月有余,回来后又有一月之久,这前前后后整整三月,都没见南南你来文府找我,想来,要不是这府上举办了春日宴,我怕是还见不到你。”
文清安声音平缓,若清泉流水,听上去极是风轻云淡,但话里话外流露出的不悦还是显而易见。
苏南听出来了,而一旁垂着眼睫,眸光幽暗的宁白自然也听出来了。
听到文清安这番话,苏南顿时有些脸热,娇俏小脸红着,只得莞尔道:“南南知道你升了职位,定是比之前要忙许多,不好来打扰你,便没有来找清安哥哥,望清安哥哥莫要怪我啦。”
苏南此话不假,她与文清安的关系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他大她四岁,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着,来苏府拜谒时会来看她,给她带些小玩意,只是……因为苏黛喜欢文清安这件事几乎是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苏府上上下下也都在说,说苏黛与文清安早就定了姻亲,以后定是要结为夫妻的,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苏黛喜欢的东西,碰过的东西,苏南都会下意识地远离,不想再碰。
这是她经年形成的习惯。
而文清安是苏黛喜欢,也碰过的人,苏南自是不想过多接近。
“不怪你,只是好久没见你,我想见见你而已。”文清安面相俊朗,身姿若芝兰玉树,他此刻立在这湖边,风缓缓吹拂他衣袍,颇有翩翩公子临江而立的风流意味。
一时,春光大好,日光强烈,这三人俊男美女站在湖边自成一道风景,倒是吸引了不少赏花喝酒人的目光。
“据说,最近很多人来苏府,朝你提亲是不是?”文清安薄唇轻勾,漾起温和的浅笑,忽就将话题转了个向,问起了苏南的婚事。
苏南怔了怔,柳眉微蹙,目光有些飘忽,没有立即回答文清安的话。
明明是明媚春日,一旁的宁白却是浑身都发着寒,一双桃花眼黑沉如渊,不见半点平日里的潋滟秋光。
他刚与苏南十指交缠的手无力地垂下,手心空空,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蜷起,有些扭曲和痉挛。
宁白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手情不自禁地又朝旁边伸去,想握住那只软白小手,可是,他手在刚触到她莹润指尖的那刻便被无情甩开。
没有半分留恋的样子。
宁白的眼瞳更暗了,阴郁戾气尽显。
为什么就不让牵手了?为什么就不能牵手了?
他此刻很想舔她耳廓,咬她耳垂问。
但他又怕苏南生气。
他得扮演一个让她喜欢的乖弟弟,尽管他自己也意识到,这面具他戴不久了。
片刻寂静,一时间几人的耳边都只有风吹树叶的婆娑声,文清安先打破这静:“南南为什么不说话?”
他又问了句,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眸光清和,低眸看着苏南时眼里似是总映着热烈的光彩,像是温暖的春光一般,极易令人沉醉。
“这事,我也不好怎么说。”苏南想了许久,一双翦水秋瞳泛着点红,抬眸对上文清安的眼睛,灼若芙蕖的脸透着些惨白,“婚事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吧,不是古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不仅自己做不了主,还面临着要被送给老头子做妾的危险。
苏南眸子更红了,不免叹了下气。
“南南,若是我上苏府提亲,你认为如何?”文清安缓缓而言,脸上笑意清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南,“南南答不答应?”
这句话当真是犹如春日惊雷,冷不防放出,当头劈下,苏南的脑子一下空白,耳边轰鸣声不断,她几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还是今日的阳光太强烈了……面前像温润君子一般的清安哥哥眼神不太好使,把她认成了苏黛?
文清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当着宁白的面将这话给说了出来,而此时,宁白纯澈的双眸里布满了可怖的血丝,他眼睛睁的极大,冷白的脖颈处青筋显露,胸口处一起一伏的,像只野兽一样不停地喘着粗气。
“清安哥哥,你……你不是和苏黛订了婚约吗?”苏南小脸煞白,惊愕问,“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我是苏南,不是苏黛,我是苏府的三小姐,不是大小姐,我是……”
苏南说到这哽咽了一下,倏尔后,她又笑着说:“我是庶出。”
“这件事是谁传出来的?我何时跟她订了婚约?”文清安语调重了几分,而后又温和道,“南南,我要娶的人是苏南,不是苏黛,是苏府三小姐,而不是苏府大小姐,是苏府的庶女,而不是嫡女,你听清楚了吗?”
这好巧不巧,文清安这话一说出,还不待苏南去深思其中意思,先是悉数落到了提着裙摆赶来这的苏黛耳朵里。
当即这道惊雷也砸在了苏黛头上,犹如晴天霹雳,她愣了愣,两颊逐渐变红,瞪大眼睛,嘴唇都似是被咬出了血。
她不相信!这绝对不会是真的!
怎么可以,清安哥哥怎么可以娶她!明明她才配嫁给他,那贱人那庶女凭什么?就凭那张勾|引人的脸吗?
为什么她什么都要和她抢?
她那妓|女娘亲,不要脸的娘亲和她娘亲抢夫君,她和她抢爹爹——现在,她竟是连文清安都要和他抢吗?
她不要脸地要抢她夫君了吗?
一时间怒气上涌,无法遏制,苏黛跋扈惯了,自是无法忍下,于是竟然一下上去给了苏南一个耳光。
巴掌声清脆响亮,苏南懵了一瞬,而后脸颊处开始火辣辣地疼。
而下一刻,当她目光朝打她的人看去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浑身发抖。
在众人都愣了的时候,宁白却是冷静地掐着她脖子,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在了身后的树干,手心的力度一寸寸收紧,歪着脖子笑:
“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第14章 外表看上去华美无双的少……
周围死静,话声、笑声在瞬间消弭,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到了,目光齐齐落在那处,落在宁白脸上,手上。
苏南亦是。
她甚至都来不及去质问苏黛,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到无法言语,许久都晃不过神。
苏南从未见过这样的宁白,在她眼里,宁白一直是温顺乖巧,纯净无邪的少年,他此刻怎么会……
阿白……他在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另一边,在温柔的春风中,在明媚的春日里,宁白平静地笑着,只是这笑在旁人看来却骇然疯狂。
他手上的力度还在不断缩紧,苏黛纤细的脖子在他手里脆弱至极,仿佛他只需再稍稍用一点力,他便能杀了她。
杀了打他阿姐的人,杀了欺负他阿姐的人,杀了折磨他阿姐的人。
这样的人,早该去死了,不是么,宁白这样想,唇边浮起的笑更深了,唇色鲜红如血,面目昳丽漂亮。
“你……你放开我……我可是,可是……”苏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开始还是娇纵的大小姐脾气,可当颈间的窒息感不断传来时,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宁白想杀她,他真的会杀她。
于是乎,苏黛只能屈服,死亡的恐惧令她挣扎,她眼眶滚出眼泪,嘴唇蠕动,向他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别,别杀……”
“阿白!”苏南也听到了,她赶紧上前,腿有些发软,手颤抖地抓着宁白的手,“阿白,你,你放开她,放开她好不好,我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疼,你先放开她好不好?”
周围太多人看着了,此时全在议论纷纷,苏南头昏脑胀的,她不敢想象,要是宁白真的一时气愤失手,会有什么后果……
“她又打了你,阿姐,为什么她总是要欺负你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就不能放过你呢,从小到大你受了多少委屈,为什么她还要逼你呢,逼我呢,我不能让别人欺负阿姐,不能的,阿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