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不敢和他对视。
她已经决定今日就回长安,定然不会再去林府看他了。
“林少爷送了好多的药。”青栀在一旁轻声嘀咕。
简瑶抿紧了稍涩的唇瓣,想起刚才林瑾之担忧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难免觉得心烦意乱。
她知晓该怎么对待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但这般赤诚的人,反而让她感到束手无措。
但她不想嫁给林瑾之,只好无视这一切,远离他。
简瑶堪声道:
“别说了,将药收好,午时我们就走!”
青栀似察觉到她的想法,敛声不语,默默抱着药瓶进了院子。
简瑶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才关上门,她没回客房,而是去看裴湛,确定裴湛的伤势没有继续严重,她才道:
“待会我让颜青给你们送饭,用完午饭后,我们就回长安。”
哪怕裴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急切。
他抬起头看去,简瑶方才忙乱,青丝随意用一支玉簪固定,说不出慵懒和轻漫,身上只披了件披风,空荡荡越衬她腰肢纤细,似弱不经风般。
裴湛状似不在意地问:“方才来的是何人?”
简瑶一愣,半晌,才垂下眸子说:
“我姨母家表兄。”
裴湛不动声色地拧眉,既是表兄,为何称她为姐姐?
简瑶不想和旁人多谈林瑾之一事,转而说:“小侯爷的药可换了?”
她咬字较轻较软,糯糯的,煞是好听,让人哪怕知晓她在转移话题,也不舍得勉强她。
白三:“换过了。”
“那就好。”简瑶忙乱关心了两句,就忙忙离开。
裴湛眯眸,盯着简瑶避之不及的背影:“查一下。”
白三无语。
简掌柜可疑,你视若不见,只一个冒出来喊简掌柜姐姐的男子,你就立刻要查,生怕旁人不知你那点心思!
第16章 赌气
春日总叫人懒洋洋的,午后更甚,城门口,辰时排得长长的队此时也看见了尽头。
马车中,颜青将打探来的消息说出来:
“凌统领带着两队人在城门处盘查,只要想出城,就会被搜身,但凡身上有伤者,都被扣留下来,不许出城。”
简瑶掀起提花珠帘的一角,遥遥看见城门处大咧咧坐着的凌统领。
此行,马车一共三辆,简瑶坐在首,后面两辆都是用来装货物,裴湛就藏在其中,白三和卫四换了身行头,不知白三做了什么,他和卫四脸上都灰扑扑的,和寻常马夫没什么区别,各自驾着一辆马车。
简瑶担忧地扯紧帕子,不经意间,对上颜青的视线,她吐了口气,苦笑:
“别瞎琢磨了,事到如今,只能祈祷好运了。”
马车跟着队伍,晃悠晃悠地排到了最前面,马车被迫停下:“下车,检查!”
帘子被掀开,简瑶探出头,似不解好奇地看向凌统领:
“这是做什么?”
她那张脸带来的冲突太大,引起一阵骚乱,凌统领已经在这里守了几日,耐心早就磨完了,看见熟人,挥了挥手:“简掌柜的马车,就不用查了。”
简瑶心中惊喜,给青栀使了个眼色,一个荷包不着痕迹地塞进了凌统领的袖子中。
“虽说才二月,但这午后的阳光也晒得人不舒服,凌统领辛苦了。”
佳人眉眼弯弯,笑语盈盈,似芙蓉映面,轻声细语的,哪怕是假话奉承也比旁人说得好听,叫人心中舒坦,世人对美人总有偏爱,凌统领也不免俗,当下苦笑摇头:
“让简掌柜见笑,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凌统领显然很忙,不待和简瑶说两句话,就有人喊他,凌统领让人放行:“不耽误简掌柜的行程了,若有机会,还请简掌柜待我问林少爷好。”
简瑶神色有片刻不自然,很快,敛笑不语。
等马车彻底出了城门,简瑶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停下来,吩咐颜青一路直行,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待人烟渐少时,才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让白三将裴湛扶出来,生怕这会儿颠簸功夫,让他伤势加重。
简瑶检查过裴湛的伤口,放下心来,她抬头看了看四周:
“过了前面那个树林,就彻底离开羡城的地界了。”
从羡城到长安,她走过数次,来回路线记得滚瓜烂熟,只消一眼,就知道她们现在处于何地。
简瑶只想赶紧回到长安,到了裴湛的地盘,就大可不必如此惊心胆颤。
唯一的忧虑就是裴湛的身子。
简瑶看向裴湛,敛眉担忧:
“若是中途不停留,只顾赶路,几日后,就可回到长安,小侯爷可能吃得消?”
距离简瑶救下他,已经过了两三日,其实他早就可以下地行走,但一对上简瑶的视线,不知为何,裴湛就闷咳了几声,虚弱道:
“你放心,我撑得住。”
但他刚说完话,就闷疼了声,连带着蹙起眉头,一看就是故作逞强。
简瑶无奈,只好放弃连夜赶路的想法:“小侯爷不必逞强,终究是你身子比较重要,我们放慢行程,也顶多晚上两日罢了。”
裴湛不着痕迹拧眉,才两日?
入夜,简瑶不敢让裴湛宿在外面,只好进城,找了客栈住下。
远离了羡城,简瑶才觉得轻松,白皙的脸颊上也带了笑,同桌用膳时,裴湛才发现,她居然生了一双桃花眼,眸眼弯弯时,眼未就轻微上挑,水光潋滟,不自觉却勾人得紧。
倏地,裴湛灌了两杯凉茶。
裴湛一直表现得矜贵,乍然见他这么不拘小节,简瑶惊讶,不自觉“啊”了声,待回神,对自己的大惊小怪,稍觉窘迫地垂头。
好半晌,简瑶才小声地说:“小侯爷动作不宜过大,小心伤口。”
淫|者|见|淫。
裴湛自己存了心思,就觉得眼前女子哪哪都勾人,就只是提醒他小心伤口,落进他耳中,也透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裴湛觉得自己可能是伤得糊涂了。
一壶茶见底,裴湛才冷静下来,望向简瑶的手腕:“一路上,你只顾着我,你自己的伤怎么样了?”
简瑶的伤口不深,她每日换一次药,今日起床时,发现伤口都有了结痂的痕迹,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听裴湛提起,她才下意识握了握手腕,摇了摇头:
“我没事。”
裴湛不信。
那日女子害怕得眼泪啪嗒啪嗒掉的场景还印在他脑海,能让裴湛注意到的女子太少,和简瑶同龄的只有裴清婉一人,那是个半点受不得委屈的,热水烫一下,都要闹得府上人尽皆知。
裴湛往日只觉得裴清婉小题大做,如今换到简瑶身上,他反而对她浑不在意的态度生了丝不满。
他眯了眯眸子,危言耸听:“你这般不在意,小心日后留了疤。”
简瑶一顿,精致的眉眼皆是疑惑:
“我和小侯爷有仇?”
“并无。”裴湛不解她为何这么问。
“那小侯爷咒我作甚?!”
简瑶气鼓鼓地,不着痕迹地瞪了眼裴湛,放下筷子,就提起裙摆跑上了楼。
裴湛生平第一次被人甩了脸色,目瞪口呆。
半晌,裴湛扔下筷子,看向白三,气笑了:
“我好心让她仔细伤口,她给我甩脸色?”
白三忙忙低头,怕自己笑出声来。
另一边,简瑶回了房间,立刻拿出药箱,把舒痕胶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抹在伤口处,才算作罢。
青栀安慰她:“姑娘别听小侯爷瞎说,姑娘的手这么好看,绝不会留疤的!”
简瑶咬紧唇瓣,神色中还有丝不忿。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裴湛根本不似长安中人说的那般肆无忌惮,还当他是被污蔑了,如今看来,长安城中那些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不说旁的,单凭他这张嘴,就足够让人记恨上他了!
之后,裴湛再遇到简瑶,明明她还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可裴湛就是能察觉到她那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态度。
裴湛不会说软话,对此,浑身气压一日比一日低。
简瑶暗暗心惊,清醒过来,也对自己那日的大胆感到震惊,有些不敢面对裴湛,后面一路上都在躲着裴湛。
裴湛气得伤口疼:
“她倒是记仇!”
他一句话说得不顺她心,她就好几日不搭理他?
白三不敢搭话,小心翼翼将今日的药换了,挨了小侯爷一道冷眼:
“笨手笨脚的,没用!”
不管裴湛心中如何气恼,除了必要的休息,简瑶都抓紧一切时间赶路。
五日后,简瑶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长安城,刚一进城,裴湛就被肃亲侯府的人接走。
裴湛下马车时,脸色铁青,赌气地看都不看简瑶一眼。
白三解释:“简掌柜别放在心上。”
简瑶只当裴湛急于回府,根本没往旁处想,反倒是白三的一席话让简瑶摸不清头脑。
回了锦绣阁,青栀还在吐槽:
“姑娘担惊受怕好几日,将他安全送回长安,他一句话都不说,就一走了之了?”
简瑶被絮叨得有些心烦意乱,推开她:“好了,快去帮颜青搬东西。”
打发走青栀后,简瑶才朝东边看了眼,肃亲侯府的方向就在苏巷街的东方。
她情绪莫名,不自觉扯紧手帕,小声嘀咕:
“连句谢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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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刚被接回侯府,就被里里外外围了三圈,靖和长公主站在床边,亲眼看见裴湛的伤口后,素来稳重的脸色都青了下来:
“怎么伤得这么重?”
裴湛恹恹地耷拉着眉眼,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有没有将靖和长公主的话听进去。
靖和长公主气得心口生疼,偏生拿他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四周人七嘴八舌地关心了几句,见裴湛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当即噤声,知晓他是心生不耐了,靖和长公主也不想让旁人扰了他休息:
“你们都先回去吧。”
人一走,不闻院中彻底清净下来。
“把你在外面的作态收收,回了府,你那脸色摆给谁看?”
靖和长公主看不惯他这副模样,阴阳怪气地损了他两句。
裴湛不痛不痒。
外面白三声音传进来:“皇上宣世子进宫。”
靖和长公主眉头一扬,宫中来人见都未见,冷嘲热讽:
“让他回去!”
“他外甥还躺在床上没法动弹,他倒是一点不心疼,又使唤上了!”
话音直怼当今圣上。
这满朝中,除了靖和长公主,也无人敢这般说圣上的不好了。
撵走了宫中来人,靖和长公主才冷静下来,看向裴湛:“他让你做什么去了?”
裴湛仿若没听见一般,气得靖和长公主想要打他,忽地,裴湛开口:
“娘那里还有凝脂膏吗?”
却和靖和长公主的问题一点不搭边。
靖和长公主气笑了:“没有!”
“那样的好东西,我就算有,也是送给婉丫头,还能听句讨巧的话,给你,纯属糟蹋!”
凝脂膏是宫中娘娘才备的东西,祛疤美颜的效果极佳,格外受宫中娘娘喜爱。
裴湛也不反驳。
靖和长公主一口气堵在胸口,不耐看他这张脸,转身离开。
一炷香后,翟清堂派人送来两盒凝脂膏。
话撂得狠,但对于裴湛,靖和长公主从未有求不应过。
第17章 用心良苦(捉虫)
简瑶回到锦绣阁时恰是午时,原本这次简瑶是想将锦姨一起带回来,但是中间出了裴湛一事,为了避免麻烦,就没有把锦姨带上。
恰好,简瑶有把羡城店铺和宅子盘出去的想法,和锦姨商量过后,锦姨就打算等铺子卖出去再来长安。
锦姨一直伺候她娘亲,后来未嫁人,拿简瑶当作自己的孩子,虽然对卖铺子一事有些惋惜,但对锦姨来说,若保住这铺子的代价是让简瑶嫁给林府,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就连当初简瑶要上长安时,锦姨也是第一个同意的人。
简瑶去了羡城,但是长安中的锦绣阁也依然一直开了店,除了绣娘外,店内还有两个伙计,简瑶刚将一切打点妥当,留在店内的伙计就跑过来,小声地说:
“掌柜的,您这几日不在店里,侍郎府的沈公子来了好几趟。”
说到最后,他抬头看了眼简瑶,显然是想起当初那出流言,不过,他有些琢磨不透自家掌柜是什么态度,也不敢就此事多说。
沈清山?
简瑶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
不解他来做什么?
没等简瑶想明白,青栀就从库房冒出头,手指着外面:“姑娘!沈公子来了!”
这个节骨眼,简瑶并不想和沈清山接触,可沈清山明显是奔着她而来,躲得了一次,难不成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况且,她开店做生意,总不能将客人往外撵。
简瑶颇有些心烦地抿紧唇,和颜青说了句:“你先将东西放进库房,我去去就来。”
锦绣阁和后院只用了一片布帘遮住,简瑶从后院进来,就见沈清山站在柜台前,玉冠青衫,只看上去,模样也显得清隽温雅,断然不会想到他会做出半夜爬女子墙头的事来。
一想到此,简瑶跨出去的步子都生硬起来。
沈清山自那日被简瑶说了一顿后,就再也未来找过她,并非不想,而是不想看简瑶疏离拧眉,若不是那日邱瀚忽然说了句“都道那简掌柜仙人玉姿,怎么我每次去都见不到人”,沈清山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来找简瑶。
自打锦绣阁开了后,沈清山就是锦绣阁的常客,他是知晓的,若无要事,简瑶是日日都店中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