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犹斐
时间:2021-12-24 12:31:12

  好在这个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脚下稳住的时候,眼前如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那样,黑色墙面往一侧分开。管事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云泱和云承扬出来,又微笑着退回了格子。
  观景台的设计十分巧妙,将房间分成了两个部分,靠门的这一边用来会客,十分私密;临窗一面是条延伸出去的半悬空长廊,三尺多宽,可通左右房间观景台。观景台与会客室之间有扇用以隔断的推拉门。
  申时刚过不久,身处顶层隐约能听到食肆里悠扬婉转的乐声,夹杂着隔壁观景台里的笑闹。
  但云泱跟云承扬这边却是冷冷清清,两个人自上来之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城内今晚有烟火大会,子时皇城内将会燃起万余盏长明灯,云泱兴奋的只顾着后半句,想着要来观景台看万盏长明灯升空,却忽略了放灯的时间。一想到还要在这儿枯坐三个多时辰,云泱脸都绿了。
  “你别摆出那副表情,是谁一听见望月楼,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要赶紧来的?”云承扬看见云泱那副表情,一张俊脸当即也拉了下来。
  外面吵吵嚷嚷,不多时八个观景台门前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云承扬歪着头听了一会儿,直接起了身。
  云泱眨巴着眼睛看她。
  平日里两人拌嘴云承扬从不认输,但只要云泱撒娇他就完全没有办法。
  云承扬将刚刚自己尝过的味道还不错的糕点往云泱面前推了推,难得有个正经兄长模样:“我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出去打声招呼,你乖乖在房间里不要乱跑,现在可还没人认识你是恒王府的小郡主,丢了可找不着你。”
  云泱往嘴巴里塞了个水晶虾饺,挥着手巴不得云承扬赶紧出去。
  *
  恒王府,云泱住的院子。
  小侍女擦窗户的时候惊诧的发现窗台的那盆仙客来奄奄一息。
  她纳闷的将花整株从瓷盆里拔了出来,发现根茎已经干枯发黑了。
  “奇怪……”小侍女一脸狐疑,明明昨天搬来的时候还枝繁叶茂的……
  她懊恼地将那株仙客来丢到墙角,又忙去花园选了一株富贵娇艳的九龙丹。心道:还好郡主是个心大的,自己竟然搬了一盆根茎腐烂的花放在郡主房……
 
 
第四章 有病
  一连阴沉了数日的云京,在华灯初上之后,悄然爬升了一轮圆月。
  望月楼顶嘈杂喧嚷,诸多观景台内,当中一间里面的光线好似比旁处都要亮上一些。
  房间四角各置了一个炭盆,通往连廊的推拉木门紧紧闭着,云奉谨被房里的热气灼的眼睛生疼,鬓角的汗水顺着侧脸滑落。
  他拽了下颈口的衣领,看向旁边裹着狐裘大氅的男子,有些窒息问道:“江兄,你真不热?”
  融暖光线自头顶倾泻,将江亦止整个人衬托的无比柔和,连眼尾那颗痣都生动许多。他微笑着道了声“还好”,偏头反问云奉谨:“大殿下觉得很热?”
  是极热!
  云奉谨心里腹诽,压着燥郁起身将后面的木门向一侧拉开。冷风顺着门缝疯狂涌入,冲着云奉谨额上的汗,整个人瞬时清醒无比。
  他长舒了口气。
  世人都道相府公子容姿绝逸,秉性温和,若不是被那副身子骨拖累,定是云京贵女们都趋之若鹜的佳婿人选;但亲眼见识过江亦止温和皮囊下的另一幅面孔,云奉谨对那位他理应叫一声姑姑的未来少夫人只有深深的同情,也庆幸江亦止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莫名的,他想探一探江亦止对父皇插手他婚事的态度:“我是不是该提前跟江兄道声喜?”
  江亦止拎过炉间滚烫的茶水,水柱轻溅,将他眉眼拢在了一片白色水雾里,云奉谨听见他轻缓的语调伴着水花响起:“那大殿下是不是也打算提前叫我一声姑父?”
  “?”
  江亦止沉缓笑了一下,拨开茶碗里的浮沫低头啜了口茶。云承邵①父子送了个人质在他手里想让东宫的人有所忌惮,但焉知东宫的人又不是同样的想法?恒王妃是皇后娘娘的亲姑姑,即便小郡主不是王妃所出,跟东宫也关系匪浅。大皇子眼里,小郡主嫁给他是捏了东宫的把柄在手,但恒王府答应了这门婚事自然也是奔着拉拢丞相府去的,谁又能真的保证他不会对小姑娘动什么心思呢?
  “我说笑的,大殿下莫要当真。”茶雾被碗盖隔开,江亦止眉眼带笑的看了过来。
  云奉谨看见他表情刚要松口气,门口“吱呀”一声,房门从外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江亦止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
  云承扬这一出去,许久不见回来。
  云泱本也不担心他能在这望月楼出什么事,只是自己糕点吃了太多又灌了一肚子冷水,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出去上了个恭房,回来的时候就傻了眼。
  顶层的观景台所有的房门都朝着一个方向,门外左右是相连的长廊,长廊下每隔几步就悬了盏灯笼。所有的房间外部构造一模一样,对着的景致也完全相同,看不出任何分别。
  云泱简直欲哭无泪!她循着记忆站在了两个房门之间,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将右手边的那扇房门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
  一股劲风顺着门开的缝隙掀了过来,云泱被这股强劲力道刮得眯了下眼。偏头抬肘间原本只有一点缝隙的房门被整个推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眼角余光处,一抹雪色衣角映入眼帘。
  她显然是进错房间了。
  云泱心里有了计较,想着定要好好跟人道个歉,“实在抱歉——”她面上微赧,一抬眼对上房内桌旁坐着的人沉黑的视线,神情有瞬间呆滞。
  “是你?!!”
  云奉谨近距离欣赏到了江亦止的变脸速度。
  只见坐着的男人神情微愕,好看的眉头蹙起,疑惑看向门口一脸讶异的陌生女子,温声道:“姑娘认得我?”
  云泱这才发现房内除了昨晚那个俊美男人还有另一个人在,她摆了摆手,笑得一脸无害:“自然不认得,只是昨晚西大街公子勇气可嘉让人佩服,我没想到竟能在这儿再见公子。”
  门口立着的少女眉目清秀、稚齿婑媠,一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仿佛能看见里面倒映着的漫天星河。
  这样漂亮的眼神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是那位坐在马车里他没看到容貌的小郡主。
  江亦止轻轻摩挲着茶碗滚烫的杯身,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杯沿,头微侧着。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又道:“那姑娘现在这是?”
  “啊……”云泱想起自己还未道完的歉,她指了指隔壁,有些汗颜:“实在抱歉,这些房间从外看长得一模一样,我出去走了一遭便记不起来兄长定的房是哪一间了……”
  所以就随手推开了这间房的门?
  云奉谨抬手抵住了额头,转头偏向了廊外,强忍着笑。
  江亦止拧眉咳了两声。
  “这样……”他又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着,笑容十分亲切,丝毫没有嘲笑云泱的意思。“观景台每间房门前的灯笼上都会提前标记好预定客人的名字,等会儿姑娘回去的时候,可以留意一下。”
  云泱茫然的眨了眨眼。
  灯笼上竟然是有字的吗?
  转念又一想,这位公子会不会觉得她好傻?
  云泱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道了声谢后飞快退到门外又将面前的房门拉上。
  鬼使神差地,她仰头看了眼头顶摇曳的灯笼。
  烛火透过细棉纸映出橘色暖光,下面垂坠的流苏之间,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牌当作装饰嵌在上面,正中是个镂空的楷体小字——“江”。
  这个姓氏有些耳熟,晚点倒是可以跟云承扬打听一下云京城里江姓权贵当中有没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年轻公子。
  云泱循着灯笼上的玉牌回了房间。
  *
  云奉谨看着江亦止翘着的嘴角一时没弄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看向外面紧闭的房门,重新走到桌旁坐下,想从江亦止脸上发现什么端倪:“竟忘了问这小美人是谁家府上的了,能得江兄另眼相待。”
  江亦止低着头闷闷的笑,被身后的凉风一冲偏头轻咳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就带了点惑人的哑:“确实是忘记了问,可惜了……”
  他嘴上说着可惜,眼里却无半分可惜的意思。
  云奉谨直觉他接下来说的不会是好话。
  果然——
  江亦止挑起眼尾邪肆道:“不如大殿下去打听打听,等到接亲那日咱们也来个狸猫换太子。”
  云奉谨太阳穴青筋直跳。
  所有人都觉着江亦止如今能攀上恒王府这门婚事多半因为丞相大人颇得圣宠。殊不知事实恰好相反,丞相大人如今能够一帆风顺完全是沾了这位病秧子儿子的光。
  连他一个皇子都要对江亦止客气几分。
  “江兄还是莫要说笑了。”
  江亦止拢了拢身上被炭火炙烤的暖融融的衣领,淡淡笑道:“不是大殿下先同我说笑的吗?”
  *
  一阵烟花破空声自远处响起,片刻后在夜幕中绽开,映亮半边天空。
  望月楼内外霎时响起阵阵惊呼,左右观景台内有人声从外间连廊传了过来。
  云承扬就是在这个时候挟裹着一身寒气推开了房间的门。
  他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手上还提着一盏云中月造型的小灯。云泱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想到自己先前迷路那会儿的委屈,瞬时就来了气:“云承扬你要死啊!出去这么久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语气是真凶,云承扬并不陌生,但后半句话的质问让他愣了一下。
  云承扬下意识解释:“没有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这不都是给你买的东西?”
  这两日天气逐渐好转,但云京夜里的温度仍是低的吓人,云承扬总担心云泱冻出个好歹,跟朋友们打过招呼后便在街上逛了逛。
  他将怀里还冒着热气的炸面果、米花糕以及其他小零嘴都堆到了桌子上,又将那盏小月灯递到云泱面前:“你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左右人声嘈杂、阵阵烟火破空,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云泱咽下要骂人的话,抄起一包热气腾腾的油炸面果扭头去了外面观景的连廊。
  外廊的空气里满满的硫磺硝石味儿,亮如白昼的烟火映照下,云京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云泱垂眼看了下油纸包着的面果,油炸的果子表层撒了薄薄一层白糖,她捏了一个送进嘴里,“喀吱”一声,香甜酥脆的口感在舌尖爆开。
  云泱魇足的挑了下眉。
  她朝右侧空着的外廊瞥了一眼,想起先前从隔壁房间出来的时候要问云承扬的话,决定暂时跟云承扬冰释前嫌。
  她狗腿地几步回到房内,在云承扬对面坐下,端着满脸的笑:“哥,我跟你打听个人……”
  云承扬狐疑地看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这丫头的话能不能轻易往下接。
  就听云泱自顾道:“这云京城里能排得上名号的江姓人家里,有没有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年轻公子?”
  云承扬看神经病似的看她。
  “到底有没有啊?”
  云承扬伸手探了探她冰凉的额头,最后实在没忍住:“云泱,你没病吧?”
  啧……难不成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第五章 游戏
  云承扬冷笑一声,不知道自己这二百五妹妹又犯了什么病。
  “云京城能排得上名号的江姓人家是丞相府,身体不好的年轻公子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江亦止。”
  他坐在椅子上的脊背向前微倾,逼近云泱一脸好奇,“这个人的景况昨儿在花厅的时候你听得还不够多吗?现在问来又是要做什么?”
  云泱抑住自己惊异的神情,才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觉得这个姓氏熟悉。
  “……殿下不得圣宠,咱们家这一脉又多是文臣。”
  “娘娘与殿下母子势单,日后免不了还要仰仗江家……”
  “江家大公子相貌俊逸,跟小妹倒也……”
  被云承扬这么一提,云泱什么都想了起来。
  那道被自己接下的圣旨,大哥响在耳边的话……云泱抿着唇,眼前全是两次见到江亦止时的不同画面。
  世人皆言丞相府的大公子相貌绝美、性情温和,如今一见——传言诚不欺她!
  如果是这样的病秧子……
  云泱曲起两指压住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唇角,那她完全可以的呀!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头顶猛地挨了一记敲打,云泱嘶了一声瞪着眼睛望向罪魁祸首。
  云承扬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给我收一收你脸上的笑!”
  隔壁观景台的外廊上,云奉谨刚一出来就听见了云承扬讥讽云泱的声音。原本他想悄悄看一眼王祖父府上这位一直养在宫外的女儿是何模样,却在听见女子声音的时候愣在了当场……
  他目瞪口呆转头,隔着半开的推拉木门,江亦止神色淡然的又往炉间添了点水。
  云奉谨屏息从外廊下来,反手将身后的木门合上。
  他往隔壁的方向看了一眼,缓了口气,拎起炉上还未烧沸的水给自己倒了一盏一口灌下,压低声音道:“江兄该不会一早就知道……刚刚进错房间那位就是郡主吧?”
  江亦止唇畔勾着丝浅笑,并不否认。
  炉间的水咕嘟嘟开始起沸,他将云奉谨面前的茶盏重新添满,漫不经心道:“昨日郡主回京时,我无意间冲撞了郡主车驾。”
  云奉谨一脸怪异:“既然江兄之前就跟郡主见过,为何刚才还要反问她是谁?”
  江亦止:“我也是刚刚才确定她就是郡主。”
  云奉谨:“此话怎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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