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困倦的厉害,可怎么都睡不熟,”陆澜汐躺在床上眨巴着眼,望了四周,“大公子呢?”
“你的大公子在门外呢,你半死不活的回来,可将他吓坏了。”小蝶虚指了门口方向。
提到这,陆澜汐一脸的挫败感,素手抬起,握拳敲上额头,“今日真是失算,若不是走了那条小路,也不至于迷路。”
“今日是你命大,若是再晚一些,你怕是要冻死在山上了,”小蝶起身,自柜中掏了一身干净的寝衣扔给她,“既然醒了,便将衣裳穿好吧。”
“对了,”小蝶瞧着陆澜汐露在外面雪白的腕子忽然想到,“方才我用驱寒酒给你擦拭后背时,发觉你后腰正中有个铜钱大小的图案,青蓝色的,那是胎记吗?”
“是胎记,我娘说那就是胎记。”陆澜汐手里攥着寝衣答道。
“还有长得这般周正的胎记,倒像是被人画上去的,看起来倒是很好看。”小蝶忍不住啧啧两声。
“或许是吧,我倒觉着没什么,因为我自己也看不到,之前照着铜镜瞧得也不真切。”陆澜汐不以为意。
“既然醒了,我便去和高世子和大公子复命,免得他们担心。”小蝶眼珠子一飘,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中的阴阳怪气。
踏出厢房的门,小蝶第一眼便看向高清明。
听到门声响动,廊外那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头。
小蝶的目光瞬间从高清明的脸上移到凌锦安身上,“大公子,澜汐醒了,这会儿正要见您呢。”
后半句是杜撰给高清明听的,果不出她所料,余光看见了高清明脸上的黯然。
闻言,凌锦安二话不说手打椅轮,恨不得飞进房间里去。
高清明却留在原地一动不动,转而抬手看向月光。
第34章 撒娇
床榻边的凌锦安黑着脸不说话……
床榻边的凌锦安黑着脸不说话, 身子挺的笔直,面朝床上躺着的陆澜汐。
陆澜汐心虚又慌张,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将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只敢露出一双眼睛, 闪闪望着他。
之前若说都是心疼, 这会儿冷静下来便是气急败坏。
沉默自二人之间拉扯许久,久到凌锦安一时之间不知该同她讲什么。
忽听床榻上传来细碎声响, 是陆澜汐坐了起来。
身上还是冷的,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寒冰枷锁将她控住, 好在没冻伤, 四肢虽然尚未恢复过来,却也不算太僵。
她只着寝衣坐在床沿, 双脚赤着踩在脚踏上, 屋里碳火虽然烧的热,可仍旧觉着后背冷嗖嗖,干脆扯过锦被披在背上, 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凑到凌锦安面前。
“是不是又生气了?”她歪着头一脸无辜问道,好似这件事与她无关。
“你说呢?”他的确生气, 气她傻,气她不顾自己, 气她做无用功。
“好啦,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陆澜汐嬉皮笑脸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扯起凌锦安的胳膊轻轻摇晃。
“你觉着你这次平安回来是你自己的本事大?”不顾她手上的摇晃,不顾她撒到自己脸前的娇气,强忍着心动冷着脸训斥,“陆澜汐,你本事的确大, 冰天雪地敢孤身一人跑到山里,你知道那里有什么?若是被冻死怎么办?若是遇到野兽恶人怎么办?”
倒豆子般将话都吐了出来,这已经是他能同她讲的最重的言辞了。
急峰一转,他语气忽然转折,眉宇不觉下耸,哽着喉咙低声道:“你若出了什么差池,你让我怎么办?”
这种万一这种假设他想都不敢去想,他爬过荆棘迈过地狱,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她伤了碰了。
事到如今,陆澜汐已经成了他唯一的软肋,他的命脉。
话音未落,陆澜汐身子猛然朝前探去,像之前那样双臂环上凌锦安的肩,整个人尽力贴到他身上,下一瞬,凌锦安忽觉唇上一阵湿糯,伴随着桃花似的香气覆盖在他脸前。
笨拙又柔软的挑/逗,出于陆澜汐。
他整个人脊背一僵,随之感觉全身血脉偾张的同时又剧烈收缩,麻痹了他的大脑,迷迭了他的心智,仿佛从寒冬一下到了春日里,周身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手臂不受控制一般掐上陆澜汐的腰肢,虎口微张,盈盈不堪一握。
这一沾染,冗长又短暂,似蜻蜓点水,又若繁星万年。
陆澜汐手臂上的力道松懈,凌锦安知道她要离开了,可无缘惹动,哪里是她想脱身便能随意的,他偏偏不放手,虎口轻握转而化成了枷锁,牢牢将她箍住。
与她方才的蜻蜓点水相比,凌锦安的反击就像是鲸鱼吞海,唇齿吞噬,齿间细呷唇/瓣软糯,如同品味一道上好佳肴,她本以为她可以占得上风,谁知他若认真起来,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连招架亦很勉强。
良久,他才肯将她放开,手臂若箍却仍不松动,他将人稍稍一带,人便坐到了身前,脸颊贴着她的,热气急促扑在耳垂上,“又同我使这种小伎俩,以为给我些甜头我就不生气了?”
沉声出气,尽量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可呼吸不均,让他露了破绽。
耳畔酥痒,陆澜汐在他怀里又忍不住缩了脖子,脸埋进他胸口细声道:“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会害你担心了。”
“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了多少次了?你可有哪一次遵守了?”他报复性的用力一别她的腰肢,着实无奈的叹道,“你不过是仗着我拿你没办法而已。”
被凌锦安说中,陆澜汐也不反驳,反而奸计得逞似的坏笑起来。
“或许……”凌锦安的语气忽然迟疑,微仰起脸,似笑非笑,“或许能困住你的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她认真地问。
面对她的追问,凌锦安没有说下去,反而噤声,抓起她的手指搁在唇边轻吻一下,“别问那么多,早些休息,今日冻的不轻。”
“你……”陆澜汐没有从他怀里出来的打算,反而头又往深处埋了埋,大胆道,“今天能不能不走,我想让你陪着我。”
“嗯?”他似乎没有听清。
“我是说,其实今日我是害怕的,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真的怕……”一闭上眼,陆澜汐满脑子都是那片黑漆漆的山,还有怪物一般的暗夜,“你陪着我好不好?”
“好。”此刻凌锦安的心软成一滩泥,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
炭盆里添了新碳,房间里温暖如春,凌锦安第一次躺在厢房的床榻上,无论是枕上,亦或是被褥上,皆充斥着陆澜汐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他只着寝衣,规矩侧卧着,腰上搭着陆澜汐的胳膊,这会儿身前的人呼吸均匀,已是睡的熟了。
夜深人静,她偶尔会在睡梦中惊醒,这是吓的,每每当此时凌锦安便会轻拍了她的肩膀,声线低低在她耳畔呢喃细语两句,哄着便又睡了。
长夜不短,几次如此。
后半夜她的手便不太规矩了,梦中无意识,时而在他身前胡乱游走,像腾蛇一般,也惊的他被迫醒过来几次。
最后无奈,只能将胳膊压在她身上,好歹算个固定,这一觉睡的果然累。
……
窗外天色渐亮,田嬷嬷与人在福寿堂外耳语两句,随后匆匆进殿,脸色绷的紧紧的。
崔玉儿还未梳妆,才由着婢女将广袖织锦的外袍搭在身上,满头长发随后背披散下来,与妆时相较,脸上少了几分凌厉,可田嬷嬷近身后仍不敢贸然开口。
崔玉儿一抬眼皮,一见她的样子,脸又阴沉了几分,知她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仍开口问道:“查到了?”
田嬷嬷将头垂的很低,好似犯错的是她一样,“回王妃娘娘,查到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将你吓成这样,”崔玉儿眼皮一扫,目光示意身侧婢女都退下,“说吧。”
事到临头,田嬷嬷想瞒也瞒不住,只能硬着头皮道:“昨夜……昨夜世子没有回府,留宿在外。”
“予康年岁也不小了,留宿在外,无非也是同女子一起,”她坐到妆台前,脸上云淡风轻,想着自己儿子老实懦弱,也作不出什么来,“他再本事,左不过是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
“的确是养了外室,”田嬷嬷提了一口气,“不过不是普通女子。”
崔玉儿觉着事还有隐情,侧身过来等着她的下文。
田嬷嬷接着道:“那女子是从教坊司出来的。”
“教坊司?!”崔玉儿果然一听怒从心起,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
教坊司是何地,朝中犯罪官宦家中女眷流落之所,家族不赦罪,便会生生世世被困在那里,供人取乐。
她早觉着凌予康不对,这半年来时常出门,或是整日不归,又不肯同她讲去了哪里,每每问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干脆私下派人去查了一遍,这不查不要紧,竟然扯出了教坊司来。
“这个混账,教坊司可是他能去的,若不是我找人保着他,他以为他这世子位做的能安稳?”崔玉儿长袖一甩,怒拍桌案,桌上装盒上立的铜镜随之晃动两下,“如今敢将教坊司的弄成外室,他倒是真本事了!”
“王妃莫急,这事也怨不得世子,世子向来重情,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在教坊司呢。”
田嬷嬷这一劝,又说漏了嘴。
崔玉儿此时察觉出不对来,竖目问道,“这人是谁?”
“您也认识的,从前林大人家的姑娘,林昭昭。”
“林昭昭,”崔玉儿一双挑目微微眯起,思忖片刻,终回忆起来,“原来是她啊。”
说到林昭昭,也是命苦,原本她的父亲是朝中大员,后获罪入狱,没多久便病死了,家中妻儿老小亦是流放的流放,或是落到各处教坊司,而林昭昭,便入了京城的教坊。
“林昭昭从前与予康也算青梅竹马,若不是这档子事儿,二人也算般配,”田嬷嬷尽力平息着崔玉儿的怒火,“说到底,还是世子长情,一时舍不得,才做下这种糊涂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如今的王府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王府,皇上顾念凌家祖上之功才勉强留下,若是他私置罪臣之女为外室的事被人知道了捅到皇上面前,别说是我,就算是他……亦保不住予康。”
提到“他”,田嬷嬷下意识朝门口看去,见婢女们都守在门口,忙给崔玉儿使了眼色,“您莫动肝火,世子也不是没分寸的人,他自己将这件事隐藏的极好,若不是派出去的人反复查探,恐怕现在也不知内情,为今之计,就是及时止损,将这件事处理个干净,让人抓不到把柄才好。”
崔玉儿微一眯眼,目光如刀,“是要好好处理个干净,那贱人现在在何处?”
“住的偏远,近郊城。”
“很好,”崔玉儿一顿,“带几个人一同前去,我倒是要看看,她林昭昭究竟几个胆子,连我的儿子都敢迷惑!”
第35章 昭昭 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由东至……
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由东至此, 在一座不算惹眼的宅院前缓缓停下,因时辰尚早,街上行人无几, 车夫放下脚踏,田嬷嬷将手搭到马车前, 崔玉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她平日用度奢华, 鲜坐这样朴素的马车出行,今日屈尊降贵, 是因她自己也觉着来的不是光彩地, 行的不是光彩事, 当然要低调些。
田嬷嬷亲自上前叩门, 稍许,门里有个小丫头从里面探出头来, 一见面前的场面不觉有些吃惊, 瞧着这门前黑压压的一片,瑟瑟问道:“你们找谁啊!”
话音未落,田嬷嬷朝后方眼神示意, 随后冲上来几个凶神恶煞似的婆子将小丫头一推,按住门板。
大门敞开, 崔玉儿大步迈入,身后的人随之跟上, 而后大门又复关上。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 惊觉不对,忙披了外袍出门,一脚才踏出门口,便傻了眼。
院中的崔玉儿见着从门里出来衣衫不整一脸慌张的凌予康,心顿时凉了半截。
连嘴唇也在抖, “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将外室养在此处,彻夜未归,不用想也知里面是何场景。
“母、母亲……”慌乱中的凌予康下意识的将衣衫裹好,麻木地行至她跟前,前言不搭后语,“怎么、您、您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声调高扬,崔玉儿抬手就是一记耳光,“你做的好事,竟也学旁人在外养了外室!”
这一巴掌好像一下子将凌予康扇醒了,不顾嗡嗡作响的耳畔,他双目微瞪,哑着声音道:“您私下派人查我?”
“查你如何,若是不查如何得知你这般不成器?”崔玉儿越说越气,一时手痒,又复而抬起。
“王妃娘娘手下留情!”——巴掌还未落下,一清丽女声自门口响起,随之从门里踏出一位姑娘,年岁不大,长相斯文秀气,丝毫没有妖艳之气,气韵非常,打眼看去,竟像是哪家的闺秀。
见她出来,凌予康忙回头朝她递了眼色,他最怕的,就是他直面自己的母亲,唯有他清楚,自己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子无视他的目光,气定神闲的来到崔玉儿面前微微福身,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昭昭见过王妃娘娘。”
温言软语,倒是一时止了崔玉儿的怒意,她抬起的手也不禁攥了拳,暂且放下来。
“你就是林昭昭。”崔玉儿上下打量面前姑娘,犹记得几年前见过一次,那时还是个小丫头,不想几年过去,竟长成这般亭亭玉立。
“听说你入了教坊司,怎的不好好在教坊司待着,竟跑到这里来,”崔玉儿刻薄如常,最为擅长戳人痛处,丝毫不留情面,“你可知,你是罪臣之女,没有赦令便不能离开。”
果然,这招奏效,林昭昭脸色一红,眼眸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