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什么?”说到此处,凌锦安警觉的抬眼问。
“好像是问,什么‘重来一次,你也会选他’......当是这句。”她尽力回忆道。
顿了稍许,他身子忽然挺直,神色也明显跟着紧张起来,“那你怎么说的?”
见他紧张,陆澜汐眼底浮上些戏谑的浅笑,也不急着回答,反而买起了关子,“你猜?”
“猜不着,你说!”他一把抓住陆澜汐的腕子,眼中迫切期待显眼醒目。
他的身影投在陆澜汐的头顶,将整个人罩在他的阴影下,她只笑着垂眸道:“我什么都没说,我根本不知道他这句话问的是什么,什么重来一次.....”
她摇摇头,“不懂。”
听着她如此回答,凌锦安整个人也随之松懈下来,将她腕子松开。
陆澜汐将药膏收好,抬眼一扫便见着他仍袒/露着的胸口,宽长自小腹,上头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还有他肩胛处上次留下的刀伤,果真落了疤,莫名想起他之前受伤时调侃自己的那句话来,不禁耳根一红,果真是脱了才看得见的疤痕。
她伸手去将他衣衫理好,随之将衣带重新给他系上,不免抱怨道:“本来还想着今日去街市上吃杂嚼的,谁知这么一闹什么都没吃上,只能等下次去了,不过下次出门我可不跟你一起去了,吓人!”
他伸手将身前的一双软手包住,随后笑了,“今日人太多,往日街市上不这样,我本也没想遇上高清明那个带晦气的,这样,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买。”
“算了,都这个时辰了,不要再折腾了,再说你脸上有伤,还是在家好好养着吧,改日再说。”
“这时辰正好,街上人少,你等着,我去给你买。”说着,他便起身,说来就来,当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不闹脾气了?不生气了?”陆澜汐随之起身,站在他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调侃道。
“等我给你买回吃的,接着闹。”他伸手拉过黄花梨衣架上搭着的新袍披在身上,顺手捏了陆澜汐的脸颊,“除非我告诉你的那个法子能解决的了,若不然这事没完!”
本就不是生她的气,无非也就是逗逗她罢了。
“那你告诉我,高世子问我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行到凌锦安面前来,仰着头问他。
凌锦安衣袍穿了一半,双手掐住她的腰,顺势在她脸上轻啄一下,“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这答案很清明,让凌锦安的心里很是舒暖,无论经几次,他们两个人的心都会挤到一处去,那高清明无处可插。
“等着我,我去给你买杂嚼回来。”
最后轻抚了陆澜汐的头顶,这才穿好衣袍急急出门去。
......
街上行人渐少,街铺关门的关门,灭灯的灭灯,除了长街外,四处的小胡同已全部隐在了暗夜之中。
一处不起眼的胡同口,有一人影提了盏小灯,缓缓深入行来,脚步轻盈又急促。
行至拐角处,左右环顾,见得东出口处有一马车停在那里,于是提步朝东处走去。
人影在马车前停下,随之迎过来的是杨碧妍身边的小喜。
“你怎么才来,让我家姑娘好等!”小喜压低了声音扯着那人影手臂抱怨道。
“今日宫里有事,便耽搁了,好在守门的侍卫和我有些交情,我这才出的来。”
听见说话声响,自马车里才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来,腕子上的小指粗细的金镯即便在夜色下也尤其显眼。
“奴婢流萤见过杨小姐,让杨小姐久等了,实乃罪过。”流萤上前一步,走到灯火前来,让杨碧妍看了个清楚。
这流萤和小喜家中长辈有些渊源,也算搭上个远亲的边儿。
“无妨,有话快说吧。”杨碧妍脸上永远挂着那副傲慢劲儿,若不是事关周小蝶,她这辈子也不会踏着月黑跑来这种地方见一个婢女。
“奴婢这阵子一直在暗处观察郡主的一举一动,说起来郡主十分奇怪,从来不让宫人们侍候着她沐浴,也从不让我们侍候她穿衣,所以她身上的印记,奴婢从来没有见过。”
杨碧研半张脸隐在马车的暗影中,闻言冷笑了一声,“这贱婢自小都是侍候人的,习惯了,突然飞上枝头,她自然是享受不来,贱人贱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除了这些,可还有旁的吗?”
“还有,”流萤头如倒蒜,“还有就是郡主的义兄,那个周小峰,时常来宫里找她,每次过来都风风火火的,像是有大事的样子,而且每次他一来,便将宫殿中所有的人都谴出去,不传不得入内,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周小峰......”于他,杨碧妍自也听说了些许,无非是随着那周小蝶一同飞天的鸡犬罢了。
“对了,还有这个!”流萤自身前小心取出一个纸包,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双手递到杨碧妍的面前,小喜随之接过,转到杨碧妍手里。
杨碧妍没去接,而是问:“这又是什么?”
“这是在郡主妆台的抽屉里发现的,妆台里藏着一个小匣子,那小匣子也不起眼,里面躺着几颗怪异的丸子,前两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我才用小刀在上面刮了些许粉末下来,今日特带给杨小姐一看,”流萤抬手指了那纸包又道,“周小峰每次来都会带上那样的小匣子来,郡主接后便搁到妆台里,妆台更是不让任何人靠近,奴婢也是给她梳妆了几次,才察觉到这个东西被她藏在何处的。”
“哦?”杨碧妍这才伸出手去接小喜手上的纸包,捏在手里,小心展开,只见里面是一些粉末,夜色中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浅浅看了一眼便又将东西包好,嘴角含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若心里没鬼,她这么怕人做什么,又不让人见她身上的图腾,摭摭掩掩的定有古怪,待我把她的小辫子纠出来,我看她还猖狂什么!”
杨碧妍眼中似燃着火,只等来日烧到周小蝶的身上。
“好了,你也算辛苦。”杨碧妍言辞一转,眼神示意小喜。
小喜会意,自马车里取过早已备好的银钱,沉甸甸的一包,朝流萤的手里塞去。
流萤欢天喜地的接过,轻掂量了一下,想来里面数目不少,“谢过杨小姐。”
“嗯,”杨碧妍这会儿心情不错,“那周小蝶最近若还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等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是。”流萤捧着手里的银子,自然也是乐意,这财来的快,抵得上她在宫里做工几年。
.........
流萤自胡同里出来时,街上几乎已经见不到人影,比来之前越发冷清了些,她将银子双手捧着,快步朝前行去,却在街角处被人拦住去路。
流萤感知身前有一堵人墙挡住,抬眼看去,心脏突跳。
借着昏黄的灯盏,她瞧见对面周小峰此时正凶神恶煞般盯着他。
此时他眼中似是有一把杀人的刀,寸寸砍在她身上。
流萤心虚,知自己今日出来没干好事,脚步不由朝后退去,才想跑便被周小峰掐着脖子带了回来。
“好你个流萤,大晚上的不在宫里侍候,跑这里来做什么?”周小峰手劲儿不小,正正好好卡在流萤的脖子上。
他早就觉着流萤眼神鬼鬼祟祟,似是有心留意他和同小蝶的一举一动,她自暗处以为自己很小心谨慎,实不知一举一动都被周小峰看在眼里,就连今日出宫,也都在周小峰的视线之内,她方才见了谁,说了哪些话,也一字不落的入了周小峰的耳。
“奴婢只是出来走亲戚,奴婢今日告了假的......”流萤几乎吓破了胆,双腿抖几乎站不住,不过还尽力解释,希望能骗过他寻一条生路。
“哦?是吗,”周小峰冷笑一声,“流萤,你在宫里时日不短,好歹也是个大宫女,怎的做的尽是糊涂事,你以为杨碧妍保得住你?”
此话一落,流萤眼珠子瞪出了四白眼,已是惊恐至极,竟没想到周小峰连杨碧妍的事也知道,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大人饶命,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杨小姐逼着我说关于郡主的事,可奴婢什么也没说啊!”
流萤的话显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见周小峰再次阴笑一声,也懒得听她废话,随之手上一用劲,只听骨节断断裂的声响自他手底传来,而后手底的女子声音戛然而止,像一滩烂泥一般滑落在地,没了生息。
一条人命转瞬之间就在周小峰手底下消散,可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从容的自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而后自流萤的尸首前迈过。
流萤死不瞑目,一双眼珠子瞪的圆大,还保持着生命最后消散一刻时的惊恐,怀中还紧紧抱着那一袋银子。
......
杨府的马车已经出了狭小的胡同,缓缓行在大道上,杨碧妍手里攥着流萤给的纸包,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得意的笑意。
小喜坐在一旁,盯了她半天,不解地指向问道:“姑娘,这东西倒底是什么啊?”
“不知道,得回府里找人去瞧瞧,既然周小蝶这么看重这东西,想来是有大用处。”说到此,杨碧妍双目微眯,将手里的纸包攥的更紧,几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掀开周小蝶的人皮。
“姑娘,若那周小蝶真的是假货,那真的郡主在哪啊?”小喜又问。
马车晃动,杨碧妍头的步摇也跟着摇摆的厉害,她微抬上扬的眉目,缓缓道:“真的我不知道在哪,我也没心思知道,那跟我没关系,我只要证明那贱婢是假的就够了。”
由于二人的过节起,杨碧妍始终认为那宫里的周小蝶是个假货,无论多少人在她面前说她是真的都没有用处,都改变不了她对周小蝶的偏见,至始至终在她眼中,周小蝶就是个任人踩踏的奴婢罢了。
杨碧妍说的笃定,可小喜还保持不定的态度,“姑娘,您是不是太紧张了些,即便周小蝶敢做假,可宫里的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让她蒙混过关?铸流皇室身上都刺有图腾,想来这图腾是真是假长公主最清楚了,长公主虽然眼睛是半瞎,可若她不认,旁人也不敢认啊!”
“我管那么多做甚,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没听那流萤说她处处透着古怪,我偏不信她是个真的!”回想昔日被周小蝶掌掴□□,杨碧妍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自长这些年岁,从未受过这种气,她怎能忍,誓要将周小蝶扒下来一层皮才肯甘心!
小喜还未来得及讲什么,只觉马车一阵晃动剧烈,二人随之齐齐朝车箱里摔去,还未来得及起身,便听马儿嘶鸣一声,随之传来马车外小厮的惊叫之声。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四个小厮随行,听着车外脚步纷乱,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才爬起来,便听小喜闷吭一声,随之一口血喷出吐在杨碧妍的衣裙上,她在暗处看到马车外有长刀进进出出,正好捅在小喜身上。
杨碧妍整个人都吓傻了,将小喜踢开,朝马车外爬去,谁知一掀开马车的帘子,整个人瘫住,生生自马车上摔落到地上。
只见带出门的小厮被人拿刀捅倒在地,倒是血筛子一样,转眼间只剩下她一个活人,而凶手五六个人正手持长刀一身黑衣朝她行来。
“啊!”杨碧妍的尖叫之音划破夜空,听起来极为凄厉,她抱着头朝后挪去,后背抵在马车轮上,哭喊着求饶,“你们是谁啊,不要伤我,我是杨太师之女,我们家有的是银子,要多少给多少,千万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了!”
几人的目的分明不是钱银,见她自报家门,二话不说提刀朝她捅来。
一刀下去,杨碧妍只觉腹部寒凉,随之天地皆静,连她也止了哭喊声,随即朝下看去,只见一柄长刀穿透她的腹部,热血正冉冉流出,染透了她的衣裙。
长刀抽出,她倒下,脸侧着,贴上同样寒凉的地面,一阵土气被她吸入鼻腔,她眼前有一阵花乱,却在此时隐隐瞧着远处浓雾间有两个人朝这边奔来。
其中一人身形修长,脚步飘逸,她忍不住朝那边伸出手指,指尖染血,染红了她的指甲。
几个黑衣人见有人自远处奔过来,以防出乱子,互相递了个眼神各自逃开。
那二人跑得近了,杨碧妍才看清来人的衣角上分明绣着莲花图案。
本来凌锦安买了杂嚼回府,谁知在马车上听见有人叫喊,以为是有匪类之流,便带着单通寻声奔来,谁知竟是这样凄惨的一场,地上躺着若干尸体,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传来,令人作呕。
凌锦安低头看去,竟没想到是杨碧妍躺在脚下,他快速抬脸朝身侧的单通示意,“追!”
单通得令,朝那几个黑衣人狂奔追去。
凌锦安蹲下/身来,重重问道:“杨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要杀你?”
杨碧研这会已经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有血从她口中不断涌出,她用尽全力扯了凌锦安的衣袖,将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小纸包塞向凌锦安,嘴唇哆嗦着用气声挤出几个字,“贱......贱婢...贱婢是假....”
最后一个字未吐全,她的气息便戛然而止,血手自凌锦安的衣袖处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杨小姐!杨小姐!”这次无论凌锦安如何叫喊,她都再无回应。
凌锦安朝下看去,正看到她腹部的血窟窿,当知是神仙亦无救。
他拧着眉将手掌摊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方才杨碧妍塞过来的那个纸包,上面还染着血,已被攥的变了形。
不多时,单通跑回来报道:“王爷,怒属下无能,人追丢了。”
“无妨,报官吧。”凌锦安直起身来,望着眼下场景,当真是惨不忍睹。
“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肆意杀人?”这般凶狠,连单通这种从前跟凌秀平没少见过大场面的单通也忍不住一阵恶寒。
凌锦安沉目森寒,身形在夜雾下站得笔直,手里还紧紧握着杨碧妍给的东西,回味起方才杨碧妍生前最后的一句话“贱婢是假”。
第82章 想我
京城繁华地,天子脚下,当朝……
京城繁华地, 天子脚下,当朝太师之女被人当街砍杀,血流半街, 此事过于骇人听闻,一经传开, 京城沸腾。
官兵封了整条街, 从夜里闹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