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背对着陆澜汐,丝毫不知,身后人渐渐朝他靠近,是以何种姿态。
陆澜汐脸色阴沉,看向凌锦安的目光像是藏着寒刀,整个个阴森森的,她再不似方才甜笑模样,耳朵里阵阵空鸣,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她拔出头上的发簪反握在手中,一步一步走向凌锦安。
凌锦安还细声慢语的和她说着话,她却半个字也没入了得耳,随即看准了他的脖颈,高举发簪猛的扎了过去。
凌锦安觉着肩颈处一阵刺痛,而后回头的工夫只见陆澜汐将那发簪再次□□抓握在手中,上面已有了鲜红的血色,染在她手上、衣袖上。
“澜汐,你做什么?”凌锦安面色一变,自地上起身,朝后退了两步。
可眼前这陆澜汐竟像是失了心智,目露凶光再次朝他扎过来。
陆澜汐肩头沁出血色,染透了衣袍,这一下扎的不浅,血止不住的朝外冒,他一手捂了脖子,一手拦了陆澜汐高举的腕子。
“澜汐!你怎么了?”他高声喊,可是此时的陆澜汐就像是疯魔了一般,不要命的朝他扑来。
他即便现在伤着,单手制住她也不是问题,又怕伤了她,只能连连后退。
不巧,撕打中陆澜汐脚下一绊,正撞在椅角上,随之重心不稳朝一侧歪倒下去,凌锦安拉扯不急,眼睁睁的瞧见她后脑撞在桌角上,随之整个人像是瘫了一般倒在地上,而后双眼一垂,握着发簪的手重重摔落于地,发簪亦是落地摔出去好远。
“澜汐!澜汐!”顾不得脖上流血的伤口,凌锦安先是跑过来查看她如何。
......
血衣被脱在地上,这会儿血渍已经干涸,凝成了暗红色,在墨蓝色的棉袍上显得尤其扎眼。
凌秀平亲自给凌锦安包扎伤口,纱布在他脖颈上一圈儿一圈的缠绕,他从前征战沙场,时常受伤,所以这种事对凌秀平来讲,也是手到擒来。
“好了哥,血这会儿也止住了,你且小心,别让伤口沾了水。”
凌锦安轻轻点头,动作若大些,便能感觉到脖颈处刺痛感袭来,还好这一下扎的偏了,若是再往中一些,后果不敢想。
“嫂子这是怎么了?”凌秀平望着地上躺着的透血的棉袍,不禁一阵恶寒。
凌锦安目光担忧的飘向内室,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之前还好好的,转眼便像疯了一样。素阳道长在里面呢,我想她指不定又是中了什么邪毒。”
一听‘毒’这个字眼儿,凌秀平整个人又紧绷起来,“上次大皇子的事,不是已经将府里不干净的人都清了吗,怎的还有人摸进来?”
凌锦安沉眉,随之摇头,“先不要妄下定论,等素阳道长出来再说。”
“先将这血衣拿下去吧,看着怪碍眼的。”凌秀平道。
“不急,先留着,说不定一会儿用得上。”凌锦安定睛望着那衣袍上的血迹,方才种种仍在眼前。他流点血不算什么,只怕有人暗害陆澜汐。
若时真有人下毒,那不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实在是太猖狂了些。
不多时,素阳自内室出来。
凌锦安忙起身迎上去,“素阳道长,澜汐她怎么样了?”
素阳摇头,“方才我施了针,细细查验了一下,她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什么疾病在身。”
“那她发才像是发疯了一般......”听到这个答案,凌锦安心里反而没有底了。
“莫急,”素阳抬手安抚,“这突然发狂之症也不少见,大多是与平日的衣食住行有关,你这就命人将澜汐近一个月来的吃食列个单子出来,我看一下。切记,一样都不能落下。”
“这不难,王府里的饭食流水,皆有人记录在册,取来便是,”凌锦安说着,侧头给凌秀平递了个眼神,“秀平,去吩咐嬷嬷将册子取来。”
不多时,嬷嬷取来记录的册子奉上。
厚重的一本,素阳细细翻来。
屋内人无人敢乱开口,只静静观着素阳的脸色,连着翻看几页他都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妥来,直到有一日陆澜汐的每日汤饮中多出一味汤药来。
“这药......”素阳手指点在册子上,欲言又止。
“这药是之前澜汐入宫时,找了宫里的纪太医开的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凌锦安忙回道。
素阳随之往册子后面连翻了几页,发觉她日日都在喝这个药。
“药还在吗?”素阳抬眼问一旁候着的嬷嬷。
“还在呢,王妃娘娘说是这药喝到这个月底,那药都搁在柜中了,我去给您取来。”嬷嬷罢转身离开。
凌锦安此时才又问,“可是那药有什么问题?”
素阳道:“我方才大略查了澜汐的饮食方面,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只是这药出来的突兀,看看在说,你是不懂,服药时,很多东西都有相生相克之说。”
凌锦安的目光时不时朝内室飘去,所有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见状素阳一笑,“别担心,之前人只是撞到了头,晕了过去,不是大毛病。一会醒了便好了。”
嬷嬷脚步倒是快,来去不过百数时间,手里捧了一包未熬的药,还特意端了一碗熬过的未来得及丢的药渣过来。
素阳伸手抓起每块药材细细闻过,看过,又拔弄了药渣,最后挑出了一块似参片又不是的东西捏在手里,“这便是了。”
“这是?”凌锦安眉目微皱,耐心等着素阳的下文,一旁凌秀平,和一直不发一言的孙紫苑亦凑了上来。
“这什么?有毒的吗?”倒底是凌秀平沉不住性子,脱口问出。
“这叫‘青耳’,雨后生于山中,呈伞状,是一味药材,治妇科之症,本来无毒,可若碰上另一味药材‘红杀’,天长日久,易始人至幻。”素阳将那青耳一丢,随即拍了拍手,“既然汤药中有这个东西,说不定是误触了红杀,若非如此,她不会突然发狂。”
沉吟片刻,凌锦安又问:“那红杀长什么模样?”
“是山中成片的苔藓,只不过是红色的,性热,微毒,除了入药外,常用于做染料。晒干了研磨成粉,与朱砂相似,不过这东西的毒性会慢慢透出来,需得放置个几年才能慢慢消弥。”
脖子上的伤口痛的厉害,凌锦安手指微动,双眉像是两道长峰,沉压双眼,面上平静,脑海中早已沸腾汹涌。好似前方正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掀开。
他慢慢起身,目光从地上那件血衣,挪到内室高脚花架上搁置的那株珊瑚上来。
他起身撩了珠帘进去,而后双手搬了那株珊瑚出来。
“哥,你拿它做甚?”凌秀平眼珠子瞪的圆大,不明所以。
可是素阳一见这珊瑚上的颜色再瞧凌锦安的脸色刹时明了几分。
“秀平,拿着那墙上的剑,将这东西削开。”凌锦安抬手指了凌秀平身后墙上挂的龙泉宝剑。
凌秀平虽然满脑子问号,可也顾不得旁的,且听他怎么说便怎么做。
长剑在手,凌秀平回来寻了个合适的角度,寒剑一挥,宝剑削铁如泥,将那珊瑚削掉了一角。
凌锦安见过百宝,只一听这珊瑚角落桌之音便知它不是珊瑚。
里面有粉末洒出来,似朱砂又不是。
素阳手指捏起一小撮粉末在指腹间摩挲,一时恍然,“不是珊瑚,是红杀粉末灌入,日日在房里放着,加上澜汐喝的汤药与之相克,因此才会像中了邪一样发疯伤人。”
“呵,”凌锦安唇角轻挑,眼中寒光乍现,“好精细的心思。”
“哥,这珊瑚......”
“秀平,”凌锦安打断凌秀平的话,“对外传出,就说我被利刃割到喉管,血流不止,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请宫里的太医过来为我医治。”
“将这身血衣再涂上些鸡鸭之血,丢出去,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话毕,凌锦安转过身来面对窗前,此时久阳欠落,余晖隐隐自窗棱处折进来,迎上他的一声冷笑,“果然是你,你终于肯露面了,蒲念礼。”
第139章 宫变
待夕阳最后一抹光辉落下……
待夕阳最后一抹光辉落下之时, 夜色渐升,蒲念礼原本佝偻的身子也一点一点的挺直起来。
怯色消退,转而覆上满目的肃杀之气。
一黑衣人跪伏在他的面前, 低声禀道:“主子,承安王府那边传来消息, 凌锦安失血过多, 保命都难。”
“消息准确吗?”蒲念礼眼眸垂下,手折花枝, 正被那月季上的刺扎了一下, 他也觉不出痛来, “那凌锦安可狡猾的狠。”
“千真万确, 宫里已有太医过去了,血染红了大片衣袍。”
听到这里, 蒲念礼才轻笑起来, 将那手底下开的正盛的月季折下捏在手里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凌锦安,你再聪明又如何, 挡得了一拔又一拔的刺客,唯独挡不了陆澜汐。”
“我就知道陆澜汐是你的死穴!”他重重将手里的月季扔到地上, 随之长靴踩上,重重碾踏。
“皇上那里如何了?”他脸色迅速恢复如常, 复而问起。
“回主子, 齐阳王的人已经部署好了。”
紧接着他又是冷笑一声,好似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掌握之中,“齐阳王那个老东西,他女儿在我手上,他哪敢不从, 传令下去,将齐梦莱那个贱人给我看好了,莫让她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么多天了,我也该去见见我的父皇了。”蒲念礼仰起头,眼中是不曾在外人面前露过的轻狂色,都在此时展露无疑。
他知道,事到如今,他终于不必再隐了。
......
承安王府灯火不明,一片死寂,凌锦安自角门匆匆而行,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到了承安王府的后门,众人才停下脚步,只见他回身,将身后人拉到到前,双手捏住她的肩小声道:“澜汐,时间紧,你快些和紫苑随着单通出城,先去寒山府邸躲避,清明在那里,定会护好你们的。”
陆澜汐自斗篷绒帽下抬起脸来,阴影遮了大半张脸,唯剩一个尖翘的下巴在外,“真的非走不可吗?”
“是,非走不可。今日怕是有大事发生,你若在身边,怕伤了你,若不在身边,我怕护不了你,只能让你趁着还没乱起来走的远远的,去寒山,清明在那里,万无一失。”
此时他刻意提起高清明,实则也是存了一点他的小心思,事无万全,若真的有什么闪失,高清明定会好好保护她。
陆澜汐心里是不情愿的,她满心想的都是和他共进退,怎能自己一走了之将他独身留在京城面对敌众呢?
她沉默片刻,忽然瞥见他脖子上缠的纱布,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自她醒来,便知自己又闯祸了,亦知自己若是现在留在他的身边,除了拖后腿,半分用处也没有,说不定还会连累旁人。
想到这,她才将自己心里的不愿压下,而后抬手重重抓了他的手,点头应下,“你万事小心,我在寒山府邸等你。”
听她应着,凌锦安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前探,将她拥住抱了片刻,再朝单通道:“快走吧,路上护好她们两个!”
“是!”单通干脆应下。
角门声响动,陆澜汐终于迈出门去,温泪糊住眼睫,扭头恋恋不舍的看向凌锦安,仅这一眼,凌锦安的心都快要碎了。
......
皇上病了多日,殿中处处透着一股子汤药的苦涩滋味,三皇子入殿无人阻拦。如今蒲怀玉被软禁,凌锦安半死不活,高清明又不在京中,凌秀平又入不得宫,整个宫中,除了皇后便是他。
他带着人/大步入殿,动静不小,惊得正侍疾的皇后出来。
一见是他,颇感意外,“三皇子,你带着这么多人做什么?皇上还在病中,需得静养。”
蒲念礼不说话,只轻抬了手,而后自身后窜出两个黑衣人来,持刀架在皇后脖子上。
殿内宫人吓的惊呼几声。
皇后吓的脸色一白,朝后退了半步,而后扬声道:“放肆,三皇子,你这是要造反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让人在这里举剑弄枪?”
他不急不慢,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在前,“母后,切莫动怒,动怒伤身,我是来看父皇的,您先去一旁歇歇。”
皇后以为自己眼花了,眼前这个人若旁人说他是冒名顶替她都信。
眼前这个人,除了皮相,无论气势,神情,哪有一点昔日三皇子的样子。
“来人,来人!”皇后气势不输,不惧肩上长剑,朝殿外大声呼着。
可唤了半天,殿门前一个人影也没有。
“母后您不必白费力气了,外面此刻都是我的人。”他唇角勾着,阴阴笑起。
皇后现如今脑子嗡嗡的响,她一时分辨不出,他何时变成这样了,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皇后高声质问。
蒲念礼此刻没心思同她多废话,朝人使了个眼色,皇后被堵了嘴押了下去。
此生,是向来高高在上的皇后最为狼狈的一刻。
随即,他嫌殿中宫人碍眼,再次朝身后的人递了眼神,而后只听身后手起刀落,一声声惊叫闷响传来,随之血色四散,血腥气漫入整个宫殿,将那苦人的汤药味压了下去。
身后一行,训练有素,皆是他养了多年的刺客,平生只为他命而杀人。
蒲念礼一步一步踏入内殿,此刻内殿无人,皇上正躺在床榻之上斜眼瞧他,他病的突然,说不出话,亦动弹不得,只听得见音,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病中的老承安王凌熠。
“好久不见啊,父皇。”蒲念礼来到床榻前,高仰下巴,身子挺的笔直,如一道阴影罩在皇上的脸前。
皇上躺在那里,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瞧见平日凌厉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的皇上如今躺在这里,蒲念礼一下子觉着十分痛快。
“我知道,您不想见到我,可是我想见您。”随即,他坐下,目光悠悠而道,“如今不是您想与不想的事,而是您再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