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碰巧我不太好用。”他说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此为世人所谓之邪眼,据说看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哦。”
“我倒是很好奇,你犯了什么事?”少女微笑着问道。
“说大倒也不大了。”沙利叶笑道,“不过那位君主十分严厉就是了。”
“我记得莫罗斯大人在前些日子立下了誓言,无论是哪一位主神掌权,都会坚守自己的职责,所以我带来的警告和您无关了。”他笑着说。
“那位伟大的君主的世界,不容许有异端。”他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平静地说道,“所以我想问一下,持有那个权能的您,打算怎么做呢?”
被莫罗斯挡在身后的少女站了出来,她看上去只思索了一秒钟,“我倒是早就已经决定了。”
“我会去流浪的。”她轻声说道。
“他不介意对您的封赏。”沙利叶说道,“我记得塔尔塔罗斯大人同时得到了他的高官厚禄。”
“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少女轻松地笑了笑。
“您应该知道,我的权能和任何的安逸无关。”她笑着说。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回答的。”沙利叶笑着一击掌,“他们还都不信。”
他夸张地绕着少女转了两圈,“啊,真是令人愉快,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天生的混乱主义的爱好者呢?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女人呢?”
“真令我感到羡慕和幸福啊。”他笑着说,“恕我直言,你这种家伙,就该被人追逐。”
“当然莫罗斯大人,我不敢对您表示大不敬,那位君主感谢了您的付出,并会赐予您相应的荣光。”
沙利叶夸张地鞠了一躬,“我要说,他也可以让这个女人嫁给你,她从此就是您一个人的了。”
“您最好找个笼子把她装起来。”沙利叶装腔作势地说道。
黑发青年沉默了良久。
“她不是我的。”莫罗斯轻声说道。
“那真抱歉。”沙利叶低声说道,“您知道,这个消息传回去,她会被标记为异端的。”
“我一直都是异端。”少女笑着说,“但是我觉得你们没必要如此看重我。”
她轻快地说,“我毕竟只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但您是羊群中的黑羊。”沙利叶笑着说,“我从前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今天我知道了。”
“不过我一贯是个两边押注的惯犯。”他笑道,“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请问,您觉得人类的未来会走向什么地方呢?”
少女轻松地笑了笑,她抬起了一只手,指了指帐子外的人群,“您看,人类像不像一条河流?”
“像。”男人回答道。
“那么河流是如何流淌的呢?”她笑着说。
“如果前方是巨大的岩壁呢?”沙利叶问道,“会不会成为一潭寂静的水,任神明遨游?”
“会,很长时间里会。”少女轻轻地笑了,“你既然被放逐了,不妨自己去看看,被拦住的水之后会怎么样。”
沙利叶看到过。
一滴一滴地水敲击在最坚硬的巉岩上,然而却击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坑,被拦住的水悄无声息,但是逐渐腐蚀出了巨大的洞穴。
然后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山石拦不住他们。
悬崖也拦不住他们。
因为河流流到悬崖的时候,他们会变得宽阔而寂静,然而在沉默中孕育着风暴,当湖水装不下了,他们会飞驰而出。
水到绝境成飞瀑。
势不可挡的喧呼而下,拔山倒树,奔向自由。
这女人果然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只言片语就能把人撩拨的振奋不已,仿佛为前路可以付出一切,即使粉身碎骨也是有价值的。
即使是我的这种没有心脏的东西,也感觉到了所谓的心潮澎湃呢。
“恕我直言,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绝对应该是为您准备的。”沙利叶轻声说道。
他摸着良心发誓,这是赞美。
只有同为被流放者才能体会的赞美。
而少女收到了他的赞美,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
“她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塔尔塔罗斯笑着说,“听到没有,她的危险等级可是比你高得多。”
“现在就提前脚踩两只船了吗?”提丰不满地说道。
“这叫合理规避风险。”塔尔塔罗斯笑道,“说起来你什么打算,你可是此世灾厄的化身,你虽然被打败了,权能并没有被剥夺吧。”
“我无所谓了,听天由命。”提丰平淡地说,“当然如果她能回来陪我坐牢也挺好的。”
塔尔塔罗斯摇了摇头,“你就不能略微有志向一点吗?”
提丰思考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去做点案子,以准备超过她。”
塔尔塔罗斯又摇了摇头。
“啊,你没救了。”塔尔塔罗斯简单地说,“不过如果有人把你释放出来去杀死宙斯,你去不去。”
“算了,至少还有几百年呢。”塔尔塔罗斯表示你不回答可以慢慢考虑,反正时间充裕的很。
“说起来宙斯不知道这事吗?”提丰问道,“东方有一位新的君主正在崛起。”
“不知道吧,毕竟我们的消息是伊西斯带来的,但是你也知道伊西斯和宙斯之间有点不愉快的往事。”塔尔塔罗斯说道,“而且如果从预言来看的话,他的权势还没有达到顶峰。”
“不久之后,哲学家们会出现,构建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然后一位征服者将要诞生,承载着宙斯的荣光,把他的威严播撒到大海的另一边。”塔尔塔罗斯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卡俄斯的预言。
“听上去不错,然而你怎么不跟着他混了呢?”提丰问道。
“因为盛极乃必衰之时。”塔尔塔罗斯说道,他收起了平日里轻佻的笑容,显得严肃了起来,“凡事大抵如此。”
“诗人会死,哲学家会死,征服者也会死。”白发的少女轻声说道。
“所以,世界会改变吗?”莫罗斯问道。
“你觉得呢?”少女转过头来问道。
“会改变的。”黑发的命运之神轻声说道,“世界已经改变了很多了。”
少女拉着他的手,紧紧地绞着他的手指,似乎不愿意分开,“我,唉,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不自由。”
“但是这是我自己选的。”莫罗斯答道,“大概这也是一种自由。”
她沉默了一会。
“你喜欢我么?”她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莫罗斯略微吃了一惊,“这件事还需要问么?”
“好吧,是我比较无聊。”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桂冠,递给了莫罗斯,“替我保管一下。”
莫罗斯接了过来,看了一会,“是那位优胜者送给你的吗?”
“是的。”她笑着说,眨了眨眼睛。
莫罗斯突然想起了几千年前自己所听过的那个预言。
她戴冠之后,才会成为自己的新娘。
自古以来,神祗唯有被君主戴冠,从未听过自己就成功戴冠了的。
然而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
身为无名之辈的人们默默铭记的那位神祗,没有神庙也没有神像,没有仪式也没有信徒。
但是他们记得她。
始终能从她的故事里获得启示和勇气。
并且最终走出那一步的时候。
那一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一个蛮有意思的说法,说希伯来神话是从无数神话残骸中脱胎而出的神话,很多神祗的属性都有所继承,有人说天使乌列就是塔尔塔罗斯什么的
不过本文提及不会很多,主要还是想让女主走完近现代诗人们为原典补充的那些众神时代之后的经历,写出完整的一生这样子,所以时间轴原因还是会略微出现几个希伯来神话角色的
按照教科书上对西方文化的理解来说,两希文化在漫长的时间里互相渗透,最终成为了类似阴阳鱼的两极一体,最终走向了平衡和圆融,还是有点想写这个过程的
给大家比心~
第57章 先知远离故土之日
莫罗斯知道普罗米修斯是个勤劳的家伙,说实话有点勤快过度了,他记起年少的时候,这个少女看上去似乎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
“那时候么?”白发少女偏过头笑了笑,“其实也没干什么正事。”
“大多数时候在测试自己的权能来着。”她轻声说道,“因此也弄出一点令人很,不敢面对的东西。”
她拍了拍被她刷的干干净净的羊,然后站了起来,拎起了剪刀,准备给她种的植物打一打枝条。
“这样就好了。”少女说道,对着自己的植物欣赏了一会,“其实也不复杂吗。”
莫罗斯选择拿起笔来记一下,她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表示如果你真的需要记一下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我不会养死的。”他说道,但是没来由的感觉有点心虚。
他实在不太擅长养植物。
“你很介意那个什么生物和你说的话吗?”莫罗斯问道。
“没有。”少女摇了摇头,“大不了就跑掉就是了。”她比划了一下,“世界这么大,欧罗巴就有很大一块,还不够我生活的吗?”
“那位君主的事情。”莫罗斯轻声说道,“我听过伊西斯提起他所展现的冷酷无情。”
“再冷酷无情的君主也没法统御万物。”少女笑了笑,“总之不要为我担心就是了。”
“我只是在想。”莫罗斯摇了摇头,“你到今天为止,似乎还没安顿下来呢。”
“但是其实也没去太多地方啊。”少女托着下巴思考着,“我打算挑个天气比较好的日子走。”
“我打算先向西,去看看远处的白色的海滩和葡萄园。”她笑着说,“据说有一位伟大的征服者会在西边的领土诞生。”
“然后向北,他们说有一道美丽的山脉,然后山脉的另一边是广阔而寒冷的土地,那里的人类一头金发。”她笑着说,“和阿波罗与阿佛洛狄忒一样。”
“然后再北边,有茂密的森林和鱼群,还有冬日的冰河。”她轻声说道,“高大的像山脉一样的云彩和蓝色的冰川。”
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我打算教你画画。”
“然后寄给我。”他说道。
“我努力了。”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等一会。”莫罗斯说道,转身走进了屋里,过了一会,他走了出来,带着一只漂亮的木盒子,他推开了盒盖,一瞬间有明亮的光彩从里面溢散出来。
“这个是?”少女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根羽毛,它是火红色的,带着明媚如阳光的金色。
“它叫菲尼克斯,凡人也称之为不死鸟。”他轻声说道,“它可以不停地从灰烬中重生。”
“这是赫利俄斯还在位的时候,他赠送给我的礼物。”莫罗斯笑了笑,“笔尖是镀金的,我一直很喜欢它。”
“你带上它吧。”他轻声说道。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她点了点头,“如果我弄丢了,你会不会杀了我。”
“会。”莫罗斯笑了起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让你负责。”
“那真的太可怕了。”她笑着说,将盒子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把玩着,“我再薅一根你应该看不出来吧。”
“早知道你会送礼物,我上次就和你道别一下了。”少女没心没肺地说,将盒子放在了口袋里。
她的行李很少,看上去像个准备出去踏青的博物学家一样,只带了一个厚厚的本子,一支笔,一瓶墨水,莫罗斯看到她试图装一个锅进去。
但是又感觉好像有点重,最终她打算挂在一边,然后塞了两件换洗衣服进去。
“到时候入乡随俗了。”她笑着说,将包封了起来,背在了背上试了试,“这个锅,唉。”她出了口气,“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带着。”
“其实还好。”莫罗斯掂了掂,“我觉得你缺乏锻炼。”
“你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少女不满地说,她伸出手,摸了摸山羊的头,“我把晒干的东西都放在最边上的那间房子里。”
“蜂蜜最好快点吃。”她说道,露出了一个笑容,莫罗斯点了点头,帮她拎着那个锅,走了出去,沿着漫长的阶梯,一步步地走到地面上。
“等一下等一下。”两个人听见身后有个声音,站住了脚回过了头,塔尔塔罗斯沿着台阶爬了上来,表示自己年久失修的身体居然要在台阶上追人未免太过辛苦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这是提丰送你的。”他喘息着说道。
普罗米修斯接过了纸包,她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提丰的牙齿。
“他说你要是出门带着这个的话,所有的怪物都会对你礼遇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