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上和投喂警惕心强的流浪猫再带走收养的套路差不多。虽然人类是高等动物,但也是动物嘛,行为模式和其他动物有相似点很正常(确信.jpg)。
第44章 四十三之滴
我正在和太宰对峙。
华歌站在房门口给我们望风,颇为嫌弃地用手在脸周围扇动,想要尽力赶跑刺鼻的气味。
邻居的织田作刚回来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和华歌打过招呼后,看着我们两个,欲言又止。
“都跟你说过不要这么做了吧?这样很难清理。”我叉着腰,右手食指指向那一片惨状,不赞同地瞪着他。
被害者碳化严重,被压缩至粉身碎骨的悲惨肉块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久放海鲜和臭鸡蛋加上熏烤的焦臭。
残肢断臂裹着还在冒泡的不明液体,溢出到如同被泥浆擦拭过的大理石面上,发出舔舐黏液般的咕嘟声 。
“……”面对此情此景,少年心虚地移开视线,又好似委屈地嘟哝,“这是意外,我以前都做得很好的……”
墙面上的溅射状和抛甩状痕迹星星点点,该说还好是瓷砖墙面吗……如果是白墙的话就得自掏腰包翻新。
毕竟这里是异能特务科提供的公寓住址,要是被定期审查员发现,安吾又要被同事们奇怪的眼神洗礼了。
“那个。”猜想到太宰烧了什么,胃部痉挛、全身幻痛的织田作,还是上前一步,“我有经验,可以帮忙。”
“……拜托你了,织田作。”我睨着垂下脑袋、又偷偷摸摸看我的太宰,叹了口气,“我一个人没法把糊掉又漫出来一大堆的活力清炖超人锅打扫干净……”
——什么?你问华歌?好姐姐不叫妹妹来给自家熊孩子处理烂摊子。织田作那是老父亲好心主动帮忙。
织田作点点头,没多说别的话。其实他觉得还好太宰做的那锅……菜,最终糊了。因为他不想再吃一次。
虽然太宰做饭挺好吃的,但……再好的手艺,也不能拿去熬魔药啊。真不知道他怎么用正常食材和正常调味料做出那种神奇食物(?)的,堪比异能发动。
果然聪明人就是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吗?织田作想。他一把端起状态糟糕到不能再要的铁锅,拿着钨丝球努力把上面的东西搓干净,便于废品回收。
“不能再这样了哦,太宰君。”我跟织田作一起在厨房里忙碌,抽空回头叮嘱他。
“……是——”少年蔫嗒嗒地拖长音,在我严厉的注视下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帮忙。
这是我和太宰同居的第三个月。也是太宰和织田作给异能特务科打工的第三个月。
有我的帮忙,太宰和织田作离开Port Mafia的速度更快了。虽然是潜伏在地下工作的洗白期,但对太宰而言不算难熬,因为织田作和安吾都还在。
现在的我们在东京。异能特务科的基地位于山间图书馆的地下深处,横滨的那个只是相当于分部的秘密基地,作为内务省的特殊机构,总部自然位于东京。
特务科将异能开业许可证颁发给Port Mafia的行为被以司法省为首的家伙们好生嘲笑了一通。
但我知道,在妖术师京极夏彦引发的事件中,司法机关局的坂下副局长会死于被电梯拦腰斩断。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去处理这个上位手段极不光彩的家伙。他也活不了几年了。我不和尸体计较。
现在,安吾基本可以自由活动,但不久前他还在卧底归来的观察期,暂时留定审查,与外界失联了许久。
但即使在观察期,他也去启用了「第七机关」,脏了自己的手,只为尽快帮友人洗清所有过往犯罪记录。
也因此,我和隶属「第七机关」的「完美犯罪」、小栗虫太郎搭上线,预定这边结束就去将小栗君解放。
我顺便将横沟的病情告知了他,还有安吾为什么要使用「第七机关」。小栗君工作的态度更真心实意了。
小栗君跟我吐槽,织田作的履历只比太宰好一点。他们两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区别只有太宰是间接杀的人多、织田作是亲手杀的人多。
因为这件事,安吾被人在背后说闲话了,由于上下级规矩严格,种田长官的处境好一些。没过多久,那些嘴碎的人纷纷倒了大霉,吓得不敢再多言。
安吾特地拜托已经成为军警特殊镇压部队「猎犬」一员的爱雅送来一封信,里面先是在开头的几句话礼仪性质地谢过太宰的好意,之后通篇都是说教。
太宰是噘着嘴听我读完信的。不过安吾只能那样不留情面,不然这封信不会能被爱雅送过来,因为当时的他还在被观察审核。
由于过去的身份,太宰受多方警戒,没人敢真的派人监视这位敏锐的前任最年少干部,可就算为了给朋友出头,他也不能搞这么大动作。
这些道理太宰清楚得很,然而该劝的还是要劝。这孩子帮安吾复仇的同时还不忘给人家找点小麻烦,而安吾因为之前的事,默认了这个哑巴亏。
安吾明白,下手的人是太宰,这种程度已算是小打小闹,是太宰勉强开始原谅他的信号。尽管太宰做事不留把柄,我们还是要小心某些人给他穿小鞋。
安吾争取来的机会,种田长官做的担保,太宰不能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百倍奉还回去,但显而易见——在很多人眼里,这位18岁的前任干部是罪大恶极的凶犯。
……话是这么说。
“啊——累死了……”太宰撩起额前略有汗湿的卷发,面颊带着点绯意,“我单知道扫除很累,但原来打扫糊掉的菜和被波及的厨房更累……”
“太宰君,你这个月一直捧着手提电脑忙活,宅在房间里没怎么动过。”我递给他蜂蜜水,“所以,这次的事情不坏也不好,总归是你自己走了个轮回。”
少年长手长脚,盘腿坐在沙发上,接过杯子边喝边哼哼,绵软的声音在杯中环绕,给自己上了音效。我垂眸看他。瞧瞧这孩子……哪里凶恶嘛。我偏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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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囚犯站在铁窗前向外眺望,一个看着泥土,一个仰望星辰。」
——弗雷迪克·朗格布里奇《不灭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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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的笑容假到连咲乐都能看出不对劲,却又的确是讨人喜欢的。
这是当然,毕竟他是太宰治。
那个时候,太宰对她的感觉理应非常复杂吧。带着厌恶,又含着亲昵,他贴近秋时、观察秋时。
要让太宰对一个人感兴趣不容易,除非你戳到了他的那个点。要踏入他的安全区更不容易,目前为止也就织田作和安吾被容忍进入。
但秋时的情况不一样。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化成现在这样的……追根溯源,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太宰这样的人,经常被人戳着脊梁闲言碎语,充满恶意的污蔑和揣测比比皆是。但太宰不会去在意每一个讨厌他的人,他对那些人不感兴趣。
公寓附近的住户都和政府部门沾亲带故。即使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明白通常被安排住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就算当面被骂,太宰也不能做什么。
除了当做没听见,就是沉默地应下。他们当然也忌惮会被报复,所以就逞嘴皮子松快。毕竟太宰可以暗算欺负安吾的人,却不能为他自己出手哪怕一次。
——秋时不同。她可以。
到底有多少人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拖入她的灵场,然后吓到实际意义上的魂飞魄散呢?秋时没有数。
很少有人会特地去记自己做扫除的时候擦掉的污渍长什么样。她只是如同把玩水晶泥般将吓散的魂魄重新捏好、塞回躯壳、放生。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但更多人会败给恐惧。他们还不值得她认真对待,费心算计实属抬举……随便吓一吓,长点记性就够了。
“所谓利用人心,最下级是威逼恐吓,中级是以利诱之。”她平缓地念出公式般的操心术操作概念,“至于上级,希望、梦想、勇气、善意……无所不用其极。为达成目的,可化身魔鬼。但你没有。”
“你怎么会对我有这种幻想。”少年轻轻发笑,搭在膝头的手背上,呈现青色视感的静脉隐没在冷白的皮肤下,“我当然是会那样操控人心的家伙……无论手段多么下作、为人所不齿。你明明最清楚这一点。”
这是一个月前发生的谈话。
18岁的太宰决定要当好人,但他不明白。她这样挨个儿处理那些人,有什么必要?
晚秋的霞光照入客厅内。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是秋时说着「这样我们可以坐在地上玩」买来的。
女子半披着暖色的夕照,另一侧的身体隐没在房子的昏暗中。她像一幅水彩的剪影,面庞总模糊在特定时间的某个场景下,叫人弄不明白她到底想着什么。
那个笑容和那个眼神,多么让他烦躁。那是骤然升腾起的反感和破坏欲,但每当她投来注视、不管怎样都不偏离时,又急切地想要逃离,心底尖叫着排斥。
可是……想要,有另一个声音这样说。咕嘟咕嘟冒着泡。从池中溢出,侵蚀四周,泛着作呕的腥味。
泥浆般的漆黑长出荆棘,生不出花的吸血藤癫狂着拉人共沉沦。又像哭泣着求救。
……谁才是被捕获的猎物?
“我当然明白。你的温柔不一样。因为你残酷到漫不经心,所以才「温柔」。”
秋时拿来沙发靠枕抱在怀里。客厅阳台的落地窗上沿挂着风铃,叮当响。她说起太宰16岁时的某件事。
那是龙头抗争的初期,局势混乱,太宰带部下去处理又一个觉得能趁此机会反叛Port Mafia的愚蠢跳蚤。
清理到最后,却发现这个Port Mafia下属组织的头目已被杀死。少年面无表情地跨过横陈地毯、胸口有枪眼的尸体,翻了翻略有凌乱的抽屉。
通常,组织首领、组织干部、负责某一部门的骨干成员均有私人印章作为标志。他们每天要处理的文件量极大,如果每张都签名得批到什么时候?
发现印章不见,太宰左右环顾,锁定书架某处,走过去,取出暗格中的文件。哦,首领夫人看准他们来清理叛徒时造成的混乱下手,现在已经离开了。
太宰走到一个部下身边,从因为上司突然接近吓得浑身颤抖的对方手里拿走这人的配枪。慢悠悠地走回尸体旁,砰砰两声。后面的部下们抖得更加厉害。
太宰在尸体上补完Port Mafia处理叛徒时标志性的三个枪眼,嫌弃地招呼一个部下去把尸体的下巴踢碎。瑟瑟发抖的部下们只觉得太宰大人对叛徒真冷酷。
把枪抛还给部下,带队离开。太宰以前从不带枪、每次都征用部下的配给,现在倒是因为没有部下,开始自己带——不要问他明明在洗白期,配枪怎么来的。
当年只有16岁,却把年长他很多的壮汉们吓到缩成鹌鹑的太宰知道被误会,但一句都懒得解释。从此组织里的人更害怕他、也更不敢有任何背叛组织的行为。
太宰没有叫人去查那个夫人,把暗格里的资料扣了下来。倒也不是他有心放过。龙头抗争结束后,一项大生意找上门来,鸥外喜出望外,同时,太宰将扣下的资料上交。虽不能完全避免猜忌,但聊胜于无。
来谈生意的那家背后授意的,正是逃出魔掌、回到娘家的夫人。她知道不是因为善意被随手帮助,而是她娘家能带来的利益。可那又如何?一起带回去的儿子一岁宴的时候,那位夫人还请太宰和鸥外过去参加。
“人们会感动、追捧真正的温柔,但那样的存在反而给人幻梦感。很多人欣赏、憧憬圣人,但憧憬是最为遥远的感情。真正落在实处的是残酷的「温柔」。”
以死亡去填补「黄泉之门」封印的历代巫女与世家们又何尝不是残忍的,但他们冷血吗?不。他们害死了无数无辜的生命,罪大恶极,却比谁都要「温柔」。
“温柔这个词是一种相对概念。那不是无私。「对自己有利的人便是温柔的人」。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公寓楼不远处有住家回来,车辆靠停进车库,马达声消失。又是鸟儿在树杈间啼叫。
在那次谈话后,他们就如破冰一般,感情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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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好感变化:57%(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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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坐在有阳光的地方,像猫舔奶碗那样一字不漏地把报纸上下看遍左右看遍,然后把世人在阳光下开展的各种生之片段吸入体内,滋润每一个细胞。」
——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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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吹完头发再写,不急这一会儿。”我拿着酒店的吹风机坐到太宰身边,在床头柜插上电源,“坐过来一点。湿漉漉的,也不怕第二天头痛。”
“你也是吧。看取那么多恶心的人。”太宰把眼睛从手提电脑上的文档页面挪到我身上,“我亲切地和你贴在一起贡献无效化阻断看取,还被人当成恋姐。”
我和少年,两对颜色一模一样、神采却不尽相同的眼睛对视数秒。握着吹风机的我率先妥协,无奈叹气。
健康的生活习惯放在我们身上的确奇怪,包括不再刻意伤害自己或放任自己受伤……尤其是太宰,他是个从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虽然现在比从前好很多。
见我不再回话,太宰露出得意洋洋的胜利笑容,就像在吵架中占据上风的小孩子。如果是别人,即使是安吾和织田作,看到这样的太宰也要恼火或无奈吧?
少年没骨头似的靠过来,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房内只余吹风机的嗡嗡声和手提电脑运转的轻鸣。出任务的时候我俩一般开一间房,由于我频繁使用「看取」帮他加快任务进度,太宰允许我抱着他睡。
第一次的时候不太习惯,但后来太宰发现和我躺在一起能进入深度睡眠,也就让自己去接受了。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使后来长大的太宰仍习惯性要趴在我身上、在我疲惫的时候还反过来抱着我一起睡。
“说不过你。”吹干头发,我用手指尽量给他理顺,拍了下太宰的脑门,“起开。明天休息,要出去玩吗?”
“去。”摸着额头一骨碌爬起来,太宰麻溜地噼里啪啦打字、完成最后那点不再磨叽,保存、发送,一气呵成,“可惜织田作还在做潜入调查,就我们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