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下班第一时间,谢微雨又得和谢繁星跑了一趟医院,姐弟俩的下班时间不一样,她到医院的时候,谢繁星还在路上,病房里挤满了第一时间前来探望的职工和亲戚,谢微雨进去时,瞧见谢知山嘴上还带着氧气面罩,虽然转到了普通病房,气色却十分憔悴。
谢微雨随便在门口买了一束康乃馨,走进去以后放到病房里那个堆满了花束的区域里。
谢知山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助理把来探病的客人们都送走。等病房里只有他们父女俩,他才抬起手,拍了拍身侧的那个位置:
“你坐到这里来,爸有话要和你说。”
她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没有坐下,只是站在病床前,静静的看了一眼他的脸,因为头敲在玻璃桌上,这会儿后脑勺已经全部剃光了,脸上也留下了一条玻璃的口子,想必要修复好这道口子,得花很长时间。
其实不用谢知山开口,她也知道他要问什么,毕竟是亲生父亲,女儿把他算计在里面的事情,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
她说道:“不用你开口说,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一切就是我故意的,从那天晚上,你为了冯初兰不让我进门以后,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小时候,我最喜欢妈妈带弟弟去看病的日子,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呆在你身边,我在公司里胡闹瞎闯祸,你不生气,我要吃炸鸡薯条,你也会偷着带着我去,你曾经在我心里,比妈妈还要重要一些。”
“所以那天之前,我一直在心存侥幸,我想着,只要我父亲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我还是可以试着重新相信我的父亲,我心里关于你爱我的那一丝希望,从未泯灭。”
谢微雨自嘲的笑了笑,哽咽着说:“可是,她说股份不分,你就可以不分,她说自己被姐姐撺掇,你也可以闭着眼睛相信车子被动手脚不是她起杀念。因为从很久以前,小叔告诉你她要在医院对我动手的时候,你就已经选择性耳聋……”
“这一切是不是很可笑,当你为了达成她的贪念,一步步践踏在我的底线上时,我的心也是一步一步慢慢凉透的。”
“当她起了杀念的那把刀对着你的胸口时,你心里有没有后悔过半分?”
谢知山看着女儿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的诉说着这些年冷暖自知的过往,而自己却成了酿成这场悲剧的最佳助攻。他想说的其实不是她是不是设计了那么一环又一环的圈套,而是想和她说这些年自己对她的亏欠。
但她显然已经不期待着什么道歉和弥补了。
放纵恶果的人终将自食恶果,扑灭亲情那把火苗的人,就是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他自己。
谢知山嘴唇打着颤,因为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说完那些挖心窝的话以后,负气离开。
他在脑海里回忆起小时候和她生活过的点点滴滴,从她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回忆里关于女儿的画面永远都是温暖的,咿呀学语时叫的爸爸,幼儿园时吵着一定要他第一个去接她的爸爸,小学时一定要他穿西装去拍毕业照的爸爸,后来又要让爸爸叫她姐姐的那个爸爸……
这个爸爸,曾经让她满怀骄傲,最后却让她独自依靠,逐渐心寒。
谢知山的助理回到病房时,正看到那个向来在商场上说一不二,雷令风行的谢董事长躺在病床上,哭的泣不成声,他赶紧把床摇起来一些,帮他顺气,又找来毛巾给他擦脸,安慰道:“董事长,你别想太多,会好的,医生说都没事了。”
谢知山喃喃自语,想了想又哭了起来:“你没有孩子,你不懂。”
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活着也不过是每天都在回头尝那些恶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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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微雨刚从病房出来就碰上下班的小叔,大抵是故意在这附近,看到她出来,他直接说了句:“走吧,小叔请你吃饭。”
看这样子就晓得小叔有事要要说。她没拒绝,跟着他来到职工食堂,也没什么胃口,就随便点了些小菜,小叔给家里那位小侄女打包了一份蒸糕,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快吃完了他才开口:“你先不要和你爸说那些话气他。”
“我不是为了说那些话,我来看他干什么?”
谢寻舟:“……”
“算了,当我没问。”
谢寻舟看她还带着气,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说了句:“我建议你,和上周来看你的那位先生保持距离。”
这事儿他不提谢微雨都没放在心上。现在突然那么说,她立刻皱起了眉头:“你没事摸人家户口干什么?”
看谢微雨脸上的表情,好像她是知道一些内情,或者猜到一些内情:“你知道他家庭背景,那你还跟人来往,你恋爱脑能不能治一治?”
“我不知道他背景,我也不屑去知道他什么家庭背景,我配得上他,他也配得上我,我只需要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自己,我们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人,我们可以在一起,这就行了。”
那晚上她醉酒和谈叙白表白,他忽然问她的长辈们希望她找个怎么样的人,还有今早叶礼泽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她就觉得他可能有什么过往,可是这有什么呢?
她的心一直都明镜似的,只要知道自己喜欢他就好了。
谢寻舟因为她这种孩子气的回答头疼的捏着自己的眉心:“你不要因为人长得帅一点,就觉得那是喜欢。”
“他工作能力超强,又不抽烟不酗酒不赌-博不嫖-娼,长得好看,君子做派,十项全能,这样优秀的男人,我凭什么不喜欢?”
谢微雨这些话说的,就好像世界上除了他其它男人都不用配用优秀这两个字。
谢寻舟不想听她那些彩虹屁,一锤定音:“趁现在还没在一起,事情没传到大家耳朵里,赶紧和那人划清界限,你二叔三叔知道了非把你腿打断。”
面对小叔一句善意的提醒,谢微雨就跟处在青春叛逆期似的,把碗里的饭拔完就准备走。结果谢寻舟猛地一拍桌子,她又只好吓得坐回去,听到他问了句:“你叛逆期现在才来是不是?”
“我没有叛逆期,我就是认准了他,就想他当我先生。”
“他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娶你?”谢寻舟看她脸上有些惊愕,说道,“我托人帮忙打听了一些关于他的过往,庆城那边一个富贵人家的私生子,他母亲就是小三插足破坏了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被人老婆当街打断了一条腿,闹得人尽皆知,刚好最近他就在庆城打官司,打的什么官司你知道吗?”
说道这里,谢寻舟嘲讽的笑了笑:“他要迁户口,却被舅舅告上法庭,要求给赡养费。”
这种民事纠纷案件,在谢寻舟这种身份的人眼里看来很可笑,一个私生子对养大自己的舅舅对薄公堂,过于白眼狼。
“小叔,那是他自己的家事,不代表他的品行人格有问题。如果他舅舅没有对他履行赡养义务,凭什么要给?换做我,我一分钱都不给,给乞丐我都不给。”
“换个角度,他原生家庭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受的什么教育,你觉得你们三观合适吗?将来嫁给了他,遇到他那些亲戚,你是低头,还是不低头?以后他舅舅要你养老,你是养还是不养?”
谢寻舟抛出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他母亲就在我们医院的疗养科,是个植物人,已经沉睡十一年了,他不离不弃的照顾了十一年,这个角度看也算孝顺,以后你嫁给他,你就有无数的烂摊子要收拾,谢微雨,小叔只是再帮你把目光放长远,他的这些问题,将来也会变成你的问题。”
谢寻舟觉得谢微雨是个会听话的孩子,所以当他把这些话说给她听的时候,听到她委屈的说了一句:“他从没有和我提起。”
这些换做谁,都会是一件难以启齿的过往,所以他幸好没有亲口和她说。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应该怎样去选择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了。”谢微雨很坚定的点了点头,“以后我要爱他多一点!”
谢寻舟:“……”
第69章 心上人
谢微雨和企图棒打鸳鸯的小叔闹了个不欢而散。
反正从小到大,叔侄俩没少闹各种矛盾,等小叔把自己哄好,关系就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出医院时,她收到了谈叙白发给她的登机信息,她去官网查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从庆城到浦城的航班,发现抵达时间是凌晨十二点,这个点他应该不会派司机去接送了,大概率是喊陈景秀去接应。
想了想,她给陈景秀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带她一起去接机。
陈景秀是公司里鲜少知道他们是邻居的同事之一,得知她竟然要去接机,他吃了一惊,一段感情里总是处于被动状态的人突然变成主动,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必须同意!
谢微雨简单做了两份晚饭,离家时又给谢繁星在冰箱上贴了张纸条,上书:
【我去机场接我男朋友了,冰箱里有晚饭!(>^ω^<)~】
从她这里到机场有一个小时,路上经过一家花店,陈景秀买了一束花交给她:“这次老白去庆城出差那么久,可不得买束花感谢一下他辛苦奔波。”
“可是他花粉过敏唉,要不换一束假花吧。”
“哈?”陈景秀以为自己听错了,听到她复述一遍之后,直接开车上路,“我和他死党那么多年,你竟然告诉我他花粉过敏?你确定不是听错了,我看他是化肥过敏还差不多!”
谢微雨有点懵,这么说的话,他说自己花粉过敏根本就是假的。
仅管路途漫长,但有陈景秀这个话唠属性点满的同事,谢微雨的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这家伙从大学时期和谈叙白的相遇讲起,再到最近的招资话题,源源不断的说了一路,甚至有几次她想插个话,竟然还打不断。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平常谈叙白和他在一起会显得那么沉默了。
有个话唠属性满级的朋友,就是有嘴巴也没机会说。
两人的时间赶得刚好,他们刚抵达接机口就看到航班已经抵达的消息,等了不过五分钟,她一眼便在人潮拥挤的接机口看到一个身影。
在接机通道口处,穿着黑色风衣走来的那个人身形硕长,步伐从容淡定,仅仅只是那一小段路,就引得几个异性频频回头。
他在人群里从来都是耀眼的。
那日他匆忙回来看她,穿的单薄,脸上也尽显疲倦,只隔了几天,她却发现他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尤其是当他的目光在看到站在陈景秀身边的她时,他露出一个意外的笑容,快步朝她走去,问她:
“你怎么来了?”
“我没事做,就来了。”谢微雨第一次来接他的机,也是第一次瞧见他在看向一个人的时候,目光里顾盼生辉一般的神色。
他其实很开心她能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今以后就会是一个新的开始,而他踏上新旅程的路上,第一个瞧见的人,就是她。
他心心念念又魂牵梦绕的心上人。
果然有了女人就把兄弟完全无视了,陈景秀感觉自己像个超大号的电灯泡,轻咳一声后,把手里的花砸到他的怀里,酸里酸气的说了句:
“二位爷,再不走就可以见到明早的太阳了。”
谈叙白这才看向他,把行李箱往他手上一丢:“拉你一起看。”
“老子才不愿意。”
-
因为多了个来接机的谢微雨,半路上临时改道,陈景秀先开车把自己送回家,再让他自己开车回去。反正她和谢微雨住一个地方,顺个路的事情。
谢微雨本来坐在后排,看到他换到了驾驶座的位置,还在犹豫就听到那人说:“坐到前面来。”
她把那束花放在座位上,还贴心的给花系上了安全带,这才下车坐上去,直到她把安全带系好,抬头是才瞧见他把手缩了回去,大概是想帮她系安全带之类的,但是被她抢先了。
她闷闷的想,大概这就是戴春桃口中所说的,恋爱里没眼力见的行为吧,她应该给他展示的机会。
车子路过一个红灯口时,谈叙白才开口问:“怎么会突然想要来接我?”
“就,给你个惊喜呗。”谢微雨就当没听到医院里小叔说的那些话,只是单纯的想多靠近他一点,多温暖他一点。
虽然他这样性格的人,大概从不会去索求温暖,但是只要她主动就好了。
谈叙白点头:“是挺惊喜的。”
谢微雨又说:“你出差那么多天……”她停顿了一下,觉得后面的话难以说出口,便小声的说了句,“其实我,还挺想念你的。”
谈叙白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开车上路,说了句:“哦。”
他不是都答应她喝醉酒时的表白了吗?
为何她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于平常。
谢微雨揣度着他的心理,这人该不会以为她还没想起那天晚上的表白吧?
要她在清醒的时候把写在手机备忘录里的小作文拿出来念,想想都觉得羞耻度爆表。
想到这里,谢微雨抬起一只手捂了一下脸,这才发现因为想的太投入,脸也有些烫。她把手机拿出来,重新翻开手机备忘录里的那一行行长篇大论……
啊啊啊,当着喜欢的人念情书,好难为情!!!
作为今晚的第二位司机,谈叙白有幸见证这位谢小姐自从上车之后一路又是捂脸又是挠头发的奇怪行为。
而当事人谢微雨毫不自知,自己已经被某人列入今晚可能喝了酒的列表里。她把备忘录里的小作文看了两三遍,最终还是决定,就在今晚,正式的和他把那些话都挑明了说清楚。
不明不白的在一起就会不明不白的分开。
那就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然后永远不分开。
她思考了一路,觉得和男生表白其实也不用说那么一长串小作文,应该精简一点,快刀斩乱麻。于是她又用手在备忘录上把重点圈出来,心里默念了几遍,正当她打好腹稿,将心理建设做到无坚不摧的时候,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那人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看默剧一样的盯着她,瞧见她回过神来,淡淡开口:“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