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厚着脸皮追的男人自己都只牵过小手,挽过胳膊呢,没想到给祁珍做嫁衣了。
冤不冤?气不气??!
想着想着,真一瞳孔边缘由澄澈纯粹的黑色渐渐染上淡淡的血色,俏丽可爱的脸蛋也添上几分戾气。
她飘得随心所欲,丝毫不怕吓到人,飘到山脚下时,突然——
“祈、真、一?”
这声音恍如晴天霹雳,冷不丁响起。
真一身形晃了晃,猛地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先是怔愣,怎会有人喊她的本名,到底是谁?
而后便是下意识露出鬼态恐吓对方。
她张牙舞爪地挥着爪子,眨眼间飘到那人跟前,上蹿下跳。
下一秒,脸上的凶狠便化为了无声的尴尬。
……哎呀妈啊,这人怎么跟她的狗对象盛景玚长得那么像呢?只是黑灯瞎火的,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干嘛?不会是当了母系统的狗腿子,有专门的宝物能逮她吧?
这么一想,真一也顾不得细瞧他哪里变了,瞬间躲得老远,不说话,就那么警惕地瞪着他。
而盛景玚呢,短短几秒,他的思维、情绪简直如同翻江倒海般起伏巨大,脑子一度空白,从不可置信到狂喜不已,再到恢复平静。
他下意识往真一方向走,被真一喝止:“不许动,再往前走我就杀死你。”
盛景玚:……?
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怎么变,傻憨憨的。
他停下脚步,在弄不清楚真一现在是什么状况时,盛景玚不敢惹恼她,免得想哄都找不着人。
他按捺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眸光克制地看着真一,温和的眼神下是汹涌澎湃的海浪波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两人齐齐吞没。
“祈真一?真的是你,对吗?”
真一哼了哼:“是我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盛景玚抿嘴,眸底暗了暗,而后笑着笃定道:“真一,你认出我了。”
真一噎住,脸颊鼓起,不想说话。
盛景玚又道:“这几年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给我托句话,你还记得咱们说好了到武家庄摘梅子吗?”
他语气太过平静,带着淡淡的质问,仿佛对象不是离开了七年,而是短短几天。
盛景玚将尺度拿捏得非常恰当,既能勾起真一残存的愧疚,又让她不由自主陷入美好的回忆里。
这么一来,原本叫嚣着将狗男女大卸八块的真一顿时心虚气短。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盛景玚问自己去哪儿,那就是说,跟祁珍结婚的不是他咯?
脸上的心虚一扫而空,情绪转变就像六月的天似的,一会儿一个样。
她双眸亮晶晶的,开心得想要尖叫!
她心情好时,就忍不住原地转圈,蹦蹦跳跳。
这会儿老毛病犯了,捧着脸颊在离盛景玚约莫十米的位置转来转去,像只找不到家的小仓鼠。
盛景玚还记得她,他能分辨祁珍和她……
真一很高兴,但也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
更深层的点在于——
当她接受了所有人选择祁珍而渐渐淡忘自己的惨痛事实后,盛景玚的出现仿佛干涸的土地忽然涌出一股小小的泉眼,或许滋润大地的水不多,但真正缓解了她内心的苍凉和难过。
至少——
还有一个人记得她的存在,选择站在她这边。
至少证明——
她身上或许还有可取之处,并不比那个祁珍差多少。
别看真一成天笑呵呵的,对着老柳树也从不抱怨家人的放弃。
但她并不是无坚不摧的性格,她性子其实有点软。
不是说没主见,被人欺负了也只敢哭的“软”,而是什么事都特别好商量的乐天派。
这种性格的人极少会露出颓废丧气的一面,但同样地,当她们构筑的安全堡垒坍塌时,也比其他人更脆弱。
真一就像许多十八九岁少女一样,生前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想着吃好穿好,像外头那些标语写的那样,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美好的生活。等嫁给英武帅气的盛景玚当媳妇儿后,再生两个漂亮的孩子……
生活里的一点点甜,都能让她开心很久。
她很少跟人红脸,也不关注同龄男孩子。
主动追求盛景玚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事。
这样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小姑娘哪怕当了近百年的鬼,也没修炼出不得了的心机,只是在原有的性格底色上增添了一项“唠叨”。
谁让整个轮回境其他鬼都浑浑噩噩赶着投胎,就剩她一个鬼脑子还清醒呢,再不多说两句恐怕时间一长嘴巴的功能退化,连话都不会说了。
而老柳树是个合格的听众,一开始只有被她烦得忍不了时才会时不时回他两句。
后来一鬼一树熟悉了,但大多情况还是真一小嘴叭叭个不停,老柳树负责听,负责给她意见。
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指望她成长到跟真正活了百年的人瑞那般通透睿智。
对真一来说,到轮回境的第一天,她的时间已经停滞不前了。
她其实有很多疑惑想要问盛景玚。
但她没有冒失地冲上去,而是干咳一声,恶声恶气道:“你怎么认出我的,你难道不怕我吗?”
说这话时,她故意飘到半空,再次露出她自认为吓人的鬼态。
没有青面獠牙,没有长长的舌头腐烂的脸。
眼睛圆圆大大的,贝齿龇着,黑气凝结成丝在脸上游移,两条黑黝黝的辫子垂在胸前,看着有些诡异,但吓人谈不上。
在盛景玚眼里,瞪大眼恐吓他的真一傻乎乎的,有些可爱。
忍不住朝她走过去想要抱抱她,可伸出的手落了个空,径自从她的身体穿过。
盛景玚眼眸微黯,迅速闪过一抹阴鸷。
“我为什么要害怕?咱们在处对象不是吗,我认不出谁也不可能认不出你。”
真一:……!!
就在她感动得眼泪汪汪,感叹自己没看错人之际,就听盛景玚破有些感慨:“挺好的,还长高了!以后挽我胳膊不用踮脚了。”
真一:“……”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一自己的身体是159的邻家小女孩~~
被祁珍用系统改造成了童颜巨ru~~~
现在的木偶身体高了半个头,约有167、168左右~~不过不是什么浓艳大美人,只是个长高了的邻家妹妹啦~
第13章
真一满肚子的愁绪、困惑、还有说不清的迟疑不安都被这句话打得七零八落。
一时间,竟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盛景玚。
她欣喜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没有完全被抹去,为再次见到曾经喜欢的男人而开心,但短暂的欣喜后,现实给她浇了盆冷水。
理智不得不拼命跟这些要不得的情绪来回撕扯拔河。
在见到盛景玚前,她很想跳起来撕他脸皮,质问他有没有忘记她,有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但真见到了人,得知盛景玚一直没忘记自个儿,真一反倒害怕气短。
怕他因为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想到这儿,真一眼神开始躲闪不定,也没心思计较盛景玚取笑她矮的话,而是小脸肃然,话头一转:“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失言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先走一步。”
说罢,她不再看盛景玚的脸,径自从他眼前飘过。
她下巴抬得高高的,目不斜视,一副“咱俩不熟,你别多事”的姿态,差点把盛景玚气笑。
难不成刚才的欢喜都是假的?
小丫头片子脸色变得真快。
眼瞧着她朝悬崖峭壁那边走去,盛景玚赶忙叫住她:“祈真一。”
真一动作微顿,没回头,用恶声恶气掩饰她的心绪难平:“你又干嘛?人鬼殊途知不知道,没事别跟我说话,靠鬼太近你会倒大霉的。”
盛景玚牵了牵嘴角,说:“上山的马路最近修通了,如今要到红顶寨里已经不用爬悬崖了。”
“……”
真一嘴角抽搐,死鸭子嘴硬:“我就爱爬山。”
“你就不好奇这条路是谁牵头修的吗?你回家是为了祁珍对不对?你变成这样是被她害的,对吗?”
盛景玚每问一句,便朝真一越来越靠近。
“你想问他们什么?”
“如果是祁珍的消息,我建议你不要回去问你爹娘,他们未必会站在你这边。”
话音落下,真一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他。
漂亮的杏眸空洞黝黑,泛着水光,很是恼羞成怒:“不用你管。”
人就是这样。
受过的委屈藏在心里,起初会酸涩难忍,觉得痛得不想活了。
缓过这股劲儿后挖个坑,埋点土,时间长了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被别人捅破,哪怕撕掉伤口血痂的动作再轻再不经意,就会发现自以为愈合的伤口其实早就流脓腐烂。
随便一戳就疼得人撕心裂肺。
还觉得难堪。
少女倔强地睁大眼,生怕眨一下眼,所有的伤心恼怒都倾泻而出,给别人看笑话。
盛景玚心疼她,但还是面不改色道:“这条山路是凌天奇,也就是祁珍的男人倡议修建,县里虽然没有拨款,但把红顶寨和余家坝联合起来修路的是凌家。”
他稍稍停顿:“路刚修通,凌家就大张旗鼓就成立了村办厂子,专门处理山货和干鱼。祈真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余家坝靠红溪河发家,红顶寨则家家会采蘑菇木耳,这些东西送到县里镇上卖不了几个钱,还有可能被举报成投机倒把。但卖给厂子却是合法的,每家就有了固定收入。
赚得多不多暂且不说,但大伙儿心里踏实。
你说,这个厂子是不是两个村的摇钱树?
凌敦义是官,不便插手,但厂子的一把手二把手都跟凌家沾亲带故,祁珍作为红顶寨嫁到余家坝的媳妇,自然而然成了连接两个村子关系的纽带之一,祈家也因为这门亲获利匪浅。
你想想,他们会把祁珍的事告诉给你吗?”
真一知道,但她不甘心。
或许,质问祁珍的消息不过是借口,她只是想宣泄心里的憋屈。
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曾经的她太过没用,惹了爹娘不高兴,还是无意间得罪了兄弟姊妹?
否则,谈了不到一个礼拜的对象都能察觉到古怪,与她朝夕相处了快二十年的他们当真就没怀疑过吗?
这个问题已经成了真一的心病。
“……我只想死个明白。”
她别开脸,声音瓮瓮的,好似失去了养分瞬间枯萎的花草,焉焉叭叭的。
不复往日那般清脆活泼。
盛景玚下意识想抬手环住她的肩膀,再次落了空。
他闭上眼睛,将盈满胸腔的暴戾晦暗压下去,关起来。
尽量平静地开解真一:“知道他们的想法后呢,知道他们念着你,但还是接纳了祁珍,然后呢,你要做什么?你会杀了他们吗?报复他们,让他们变得一无所有,和从前一样穷困潦倒?还是认了命,趴在他们身边痛哭一场,接受他们的无可奈何,笑笑着,大度地让祁珍安心用你的身体?”
“不可能!”
真一抬头,满面怒容,咬牙切齿道:“我不会放过祁珍。”
对祈家人绝口不提,盛景玚早猜到她是这样的态度。
心念微动,语气愈发缓和:“要想抓到祁珍的漏洞,就不能打草惊蛇。你家兄弟姊妹足足六个,平时开销大,你爹娘兴许念着你,愿意为了你站到祁珍的对立面;但你那几个嫂子呢,她们跟你想必感情不深吧,会愿意为了不亲近的小姑子,一家子过苦日子吗?”
真一不吭声,面色变了几转,有所意动。
盛景玚却话锋一转:“或许是我小人之心胡乱猜测了。没准你爹娘跟祁珍只是虚与委蛇忍辱负重,也在想办法让你回来,见到你他们肯定很高兴。”
他越说,真一脸越黑。
盛景玚替祈兴国两口子开脱,把他们说得左右为难,深谋远虑,真一反倒硬起心肠,不像刚才那样刻意避过他们。
原本蛛丝细碎的黑气渐渐盖住整张脸。
她憋着气,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
他们没有高兴。
爹甚至赶她。
盛景玚微怔,似是没明白这个“没有”指的什么:“嗯?”
真一愤然,仿佛找到了可以承接她难过情绪的人,也顾不得先前两人保持距离的想法。
小嘴叭叭没完,将第一天回家时的情形说了。
听得盛景玚太阳穴突突地疼,血管都暴起了。
只是真一不够细心,才没发现他飞速上涨的怒气条。
说完,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我知道,他们不想认我了。”随后又自嘲道:“也是,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盛景玚见她身上竟出现了自我厌弃的情绪,皱眉说道:“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真一诧异,还有些感动,心顿时软成一片。
往日她一直沾沾自喜于敢伸爪子摘盛景玚这株曼陀罗。
盛景玚长得高大英俊,他不怎么爱笑,能动手就绝不吵吵。
两人初次见面便是英雄救美,挺俗气的开场,但那一面确实让她心脏砰砰跳,见了他就脸红。
在别人眼里他不是好相处的人,但真一就喜欢他的“英雄气概”,最不喜欢那些动不动仗着自己有文化,骂人不带脏字。
看谁都自带瞧不起人气息的文弱男知青。
所以,死之前她当真一颗心全挂在盛景玚身上了,连未来要生几个娃都做过梦。
一想到他就忍不住吃吃发笑。
如果是之前听到这话,真一一定心花怒放,蹬鼻子上脸要盛景玚抱抱她,再牵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