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一眼睛一亮。
哦,原来是想跟大哥处对象?
不过——
为什么不去讨好公公婆婆呢?
跟她这个弟媳妇搞好关系有什么用,她和盛景玚又不可能做大哥的主,真是奇怪呀。
真一眼珠滴溜转了两圈,决定试探试探。
便装作满脸惊喜的样子:“哎呀,原来是这样。只是大哥说家里现在要啥没啥,怕委屈人。
公婆也说家里成分高,媳妇进门后得跟着受委屈。我相信同志你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不然你也不会来问我。我就非常理解你的感受,爱情都是需要主动争取的,主席还说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呢。
你不嫌弃咱家成分高是你品性高洁,如果你真的能嫁到咱们家,我敢保证只要大哥有一口吃的肯定就饿不着你,正好我和盛景玚没办法到林场照顾双亲,就要辛苦你帮着照顾一大家子了。
大哥看着严肃,其实人很好的,只要你能帮他照顾好爸妈,他肯定会感激你的,而公公婆婆对媳妇的要求也很简单,顾家,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她说得越多,顾雪脸色越难看,到说起生儿子时,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
这盛家都落到什么田地了,对儿媳妇还这么多要求?
什么照顾家里,多生孩子,拿她当母猪啊?
顾雪五官微微扭曲,这会儿心情跟吞了屎差不多,没想到盛老师和向老师私下是这样封建的人。
再看真情实感夸公婆的祈真一,她难掩厌恶的同时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瞧,这就是书读少了的缘故,被压迫还不自知。
她想拿起桃酥掉头就走,心里却存着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顾雪勉强笑道:“……怎么就照顾不到呢,你丈夫不是运输队的吗?运输队多好的单位啊,他跟场长、副场长都挺熟的,到时候费点功夫帮盛同志疏通下关系,换个轻松的岗位不是挺简单的吗?”
真一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怂怂道:“哪有那本事,要能换早就换了。”
“你有没有想过,兴许是是碍于成分,不好明着照顾呢?”
真一将信将疑:“真的?那就更没办法了,家里这成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顾雪唇角勾了勾,笑得跟哄小孩的狼外婆差不多。
“也不一定。如果盛同志娶个根正苗红的媳妇儿,你们出点力给她想想辙儿,应当是可行的,咱们林场的人都不错,不是那等见不得人好的,到时候家里每个月能多几十块钱贴补也是好事。”
说完,顾雪一张脸绯红。
就差没明着说只要帮她换个好位置,她就嫁给盛景棠。
想什么美事呢?
摸清了她的打算,真一就懒得应付她了。
语气淡淡地:“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们家在贡凡认识的人不多,你别看我男人是运输队的,其实没攒下几个钱,如果几十块钱能给我未来嫂子找个轻省体面的工作,我肯定不抠抠嗦嗦;如果动不动就几百,呵,拉倒吧。”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亲姐妹都别想让我掏这么多,何况是不熟悉的大嫂……哦,同志,我没说你啊,你别误会。要是你跟咱家大哥成了,到时候只要你写个借条,我跟盛景玚哪怕豁出脸找人借,也得给你借回来的。”
顾雪:“……”
真一挤了挤眼睛:“亲兄弟明算账嘛,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同志,肯定明白的哦。”
顾雪:……呵。
她要再听不出这个女人指桑骂槐,她就不叫顾雪。
顾雪被气得不轻,恼羞成怒地瞪了真一一眼,倒没说太难听的话,只是阴阳怪气道:“你说得对,咱们无亲无故,送东西确实不太好。”
转身拿起桃酥就走。
真一撇嘴,语气却无比欢快:“诶!同志,你怎么走了,是不是我说的不对,惹你生气了呀?”
顾雪背影晃了晃,脚下步伐更快!
这盛家老三也不是好东西,看着跟父母大哥亲近年年都来,一提到钱就变了嘴脸!
也是她想岔了,工作这么体面的男人居然娶了一个只有脸却没半分内涵的女人,呵,一个被窝难不成还能睡出两人?
他媳妇儿这个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
算了,整个林场的人都知道盛老师没什么家底,毕竟他们一家人没有公分,更没有补贴,如果盛景玚跟盛景棠关系不如她想象的那样融洽,只是塑料兄弟的话,那她琢磨这些干什么?
难不成真嫁过去伺候人?
她又不是贱得慌!
真一还不晓得对方是如此识时务的人,担心他们一走,对方还盯着大哥不放。
等大伙儿中午回家吃饭,她便把这事说了。
当然,在描述过程中给自己美化了一丢丢,没有表现出恶形恶状的一面,也就盛景玚隐约能猜到她多么气人。
向秀丽听罢直摇头:“这姑娘悟性不差,学东西很快,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有点掐尖儿。”
如果能沉下心,懂得既来之则安之,兴许是株好苗子。
二老干的一直是教书育人的活儿,到了林场后,除了前两年坐冷板凳被排挤,后面也是在林场教新人育苗,改良培养液之类。
他们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如同顾雪这功利主义、机会主义的其实见得不少。
因此听到她今天的试探,谈不上多少失望,只是有点惋惜一个有能力、有学习底子的人走歪了路子。
“老大,以后单独遇上的话你就离远一点。”
盛芳礼淡淡说道。
盛景棠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他是家里的老大,凡事都得为这个家着想,他的妻子不一定得多完美,但绝对不能是爱挑事、心机深沉的姑娘。
*****
自第一次进城没见到人后,祈大强又抽空到县城去了两趟。
每一次迎接他的都是依然紧锁着的院门。
接二连三的失望后,祈大强也有些挫败。
这日,他刚走出巷子没几步就撞见了凌天奇。
祈大强下意识想要躲开对方,只转过身后他又有些意难平。
——凭什么是他不敢面对凌天奇?
一想到这人跟那祁珍是一家人,两人幸幸福福过了七年,他便连对方都迁怒上了。
登时又转了回来,只是这么多年在凌天奇面前习惯了低一头,实在没有冲上去骂人的勇气。
但也没有打招呼的心思,便装作没看见对方的样子。
他不想搭理凌天奇,凌天奇却主动叫住了他:“大哥!”
祈大强绷着脸,目不斜视,径自从他面前走过。
凌天奇愣了愣,以为大舅哥在气恼他没有保护好祁珍。
可他当时也是处于气头上,哪个男人得知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能保持理智呢?
谁想到珍珍是被人陷害了!发生那样的事她也不想的。虽说他心里依然介怀她跟别的男人发生过那样的事,但他知道,妻子只爱自己。
七年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何况还有两个孩子,他愿意再给两人一个机会。
再想起家中的一团乱,也是头疼。
连忙追上前:“大哥,珍珍的事……我对不起你们的信任。如果我有办法,我也不想让珍珍一直被关在派出所,两个孩子这么久没见到妈妈已经哭了好几回了,我想请大哥帮个忙,能不能将幼珊兄妹俩接到红顶寨住一阵子,我——”
“不能。”
祈大强胀红着脸打断他的话,说完又意识到,根本没法质问对方到底认识的是祁珍还是祈真一,只能僵着脸说:“……马上就是双抢了,家里所有人都得下地,没法照顾幼珊。万一孩子跑山里河沟里出了事,到时候让我们怎么给你交代?”
凌天奇又是一愣。
他忘了乡下还有抢收这回事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
“……嗯。”
祈大强扔下这句话就要走,全程没有问祁珍一句。
凌天奇心中觉得古怪,他印象中的大舅子是木讷的,不像小舅子那样会讨好人,跟大多数山里人一样,面对城里人有着天然的敬畏。
今天却是很不一样。
凌天奇对祈大强表演感到诧异的同时,也为妻子感到不平。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大哥,你就不问问珍珍在派出所过得如何吗?瑞军回去都跟你们说了吧,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到派出所探视,这样做合适吗?”
别管能不能探视,但一个人都没来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年他们对祁珍的好都是假的,是为了谋取好处。
祈大强额际青筋跳动着,讥讽地笑了笑:“你觉得不合适?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他妹吗?
都不知道打哪来的妖魔鬼怪,占了他妹子的身体七年!
七年啊,不是七个月,不是七天!
她在东川县城吃香的喝辣的,有出息的丈夫,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当着人人羡慕的县长家儿媳妇,他亲妹子呢?
不知在哪受罪!
偏生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儿也没察觉,只以为妹妹长大了成家了,性子变了也很正常!
难怪小真一回来了也不见他们,就他们这样认不出亲妹子的还配当她哥哥吗?
祈大强眼睛充血,愤恨地瞪着凌天奇:“祁珍既然进了局子,那肯定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从现在开始,我没这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祈大强属实迁怒~~
第46章 ·
凌天奇错愕,随即眸光渐冷。
“祈大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声音变得冰冷,没再喊大哥,而是直呼其名。
祈大强深深呼吸,看着凌天奇。
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让妈夸过无数次的好女婿。
他不是能言善辩的人,甚至有些嘴笨。
尤其当凌天奇脸色冷凝,寒光逼人时,让他想起他除了祁珍丈夫的第二重身份,县长的儿子。
老话说得好,民不跟官斗。
那当官的坏了良心,想要摁死平头老百姓连句话都不用,只需要露个厌恶的眼神出来自有人帮他分忧解难。
祈大强喉咙微堵,掌心冒着冷汗。
但他还是努力挺直背,目光直视着眼含威慑的凌天奇。
“她从来都不是我妹妹,她不过是占了我妹皮囊的恶鬼!”
凌天奇目光如利箭,射向祈大强。
没把“恶鬼”两个字当真。
讽刺地笑了笑,说:“这些年,她接济娘家时,你们可没有一个人跟她划清界限。知道她进了局子就想着同她撇清关系?如果不是她心里挂念你们,你以为我会花功夫搞什么干货合作社?没有合作社收购你们的蘑菇木耳,你们家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吗?还有老六,他的工作怎么来的,也是你不想认的妹妹弄到手的。”
“呵。”
有些话没说出口,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想骂祈家人什么。
——趴在妹子身上的吸血鬼嘛。
祈大强臊得脸通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是,他承认家里如今日子过得去是托了祁珍的福。
然而除了老六,他们其他人从来没有主动向她伸过手,就连妈私底下天天念叨着占便宜,也没逼过祁珍给家里拿钱。
祁珍到底给家里拿了多少钱他不清楚,也没见着过。
只知道祁珍嫁人后,家里日子确实过得比从前好了不少。
但要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祁珍,祈大强也不服气。
从小到大,家中几兄弟从没闲过。
他,老三,老四成天在林子里跑,地里的活儿没少干。
跟从前不同的是,合作社成立了,他们捡的蘑菇野鸡能光明正大换钱了。
而家中每个月卖到合作社的各种菌菇、木耳,一些小的野味儿,都是寨里其他人家的两三倍,
祈家没分家,卖山货的钱都在妈手里捏着。
妈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几年下来能攒下一份家底在祈大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至于祁珍帮衬娘家……
在知道她不是自家妹子前,祈大强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他看到的世界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如果哪个兄弟或是姊妹有出息,肯定会想法子拉拔家人。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教的后人。
但凡不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或是懒汉赌鬼,谁不想自家兄弟也过得好?
难不成一人升天,冷心冷肺地将娘家人撇开才更值得称颂?
他不晓得城里人是不是分得这么清楚,各扫门前雪,但乡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亲兄弟姊妹不互相帮衬,那还叫一家人吗?
如果他们仗着妹子嫁得好就不事生产,什么活儿都不干,连脸面都不要了非得黏着上门讨口吃的,那才叫吸了血。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道理祈大强想得到,但却嘴拙说不出来。
只能憋着劲说“不是”、“她真不是我们家的女儿”……
凌天奇见状,更加瞧不起他。
下意识要大声怒骂他狼心狗肺。
却见祈大强嘴唇干裂起皮,抿得紧紧的,神色无比认真:“就是她害了我家真正的妹妹。”
他胸口忽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那情绪散得太快难以掌握,却硬生生把他那些不客气的话堵了回去。
“我们红顶寨上有大巫,你们余家坝的人从前也没少上山祈福批命。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同你结婚生子的人确实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早就被她害了。我们家里瞎,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作为她的枕边人,你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祈大强没嘲讽他,事实上,除了愤怒和憋闷,他也不具备嘲讽人的本事。
能顶着凌天奇的冷脸说这么长一段话已经是超常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