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邓老师年轻时曾在国外某个著名的实验室呆过,研究的正好是空气动力学。
有邓老师的加入,二部算是如虎添翼。
没想到人还没到二部,半路上就遇到超□□雨,一行人被困在隧道里了。
这会儿两人算是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救援的人来得太迟,或者隧道中段再次坍塌,又或是其他意外……即便人走不出去,至少要保证这些资料在暴雨泥潭中完好无损。
至于会落到谁手里,能不能顺利送到二部,两人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老师,车里还有干粮,咱们省着点再撑十来天应该没问题。”
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几不可闻地嗯了声,便迅速收回眼神整理心得笔记,在外人难以看懂之处加以注解。男人将封存好的资料放下,拿起水壶下车接山壁的滴水。
两名军人已经将隧道情况仔细排查了一遍,回来时脸色都不大好。
“原定后天到,希望……”
另一人明白他的未竟之语,叹息一声,用力在他肩膀拍了下。
两人完成过不少重大任务,不至手忙脚乱,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回到车旁也是尽量平静的述说当下的处境。
邓清文听完表情都没变一下,活到她这个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好几次跟死亡擦肩而过,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比起担心下一秒死亡,她更忧心自己脑子里那些知识和想法不能及时传给后来者。
“等我将资料收拾好,咱们看看隧道口落下的山石能不能在不引起二次塌方的情况下挖通。”
不能坐以待毙。
“邓工,您歇着,我们来就好。”
邓清文摆摆手,笑了笑:“担心我这老胳膊老腿啊,放心,我有数。”
她这么说,一旁的中年男人也难得笑道:“你俩可别小瞧邓老师,她精气神足着呢,每天早上都跟阎工几个跑五六公里,一般人比不得。”
“……那,您一会儿当心点。”
四人开了两个鱼罐头,配着馒头草草吃了一餐,吃得半饱后便抄起手边能用的工具对着隧道口敲敲打打。
另一头,真一感受到了碎石对面传来的轻微的动静,她下意识停了手,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老先生,你的阵法是不是出问题了,隧道里的时间似乎没受影响。”
她边说,边站起身朝身后看。
这会儿万籁俱寂,稀疏的雨水,奔流咆哮的泥浆,抬腿一半的人……通通保持着阵法生成那一瞬间的姿态,暂停不动,显得隧道里传来的响动愈发明显。
张朝闻眉梢微挑,淡淡瞥了真一一眼:“没事,你继续挖,这代表对方很清醒,你该感到高兴才是。”
真一:……
怎么觉得奇奇怪怪的呢?
盛景玚脑筋转得快,直接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对方暂时跟我们不处在同一个……嗯,怎么说,应该是时空?那一会儿是不是还需给他们施个障眼法……”
“小伙子想偷师?”
盛景玚:……
“术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参悟的,问得再多,没有师父领进门,一知半解都达不到。”
盛景玚眸色微亮,没玩虚头巴脑的把戏,倒是坦荡直言:“您看我如何,可有慧根?”
他的话说完,空气陷入静默,张朝闻抬起头对着他上下打量着,随后不知道想什么,眸光沉沉落在努力挖石头的真一背影上,沉默稍许后问:“你想学?”
为了旁边那姑娘学的?
他没问,但眼中带了出来,盛景玚也的确品出了几分,眸光倏地柔和,眼神坚定:“是。”
就算没遇上张朝闻,他也打算回去后立马上红顶寨找秦瞎子。
说他小人之心也好,居安思危也罢,不管邵兵此时此刻表现得多么和善,他家小傻子多么放心,他都得多想一点,有些东西学了不一定用得上,但不学的话真出事难道再怨天尤人吗?
张朝闻看着他,似是在评估他的决心。
“不以术法做有违道义之事,办得到吗?”
盛景玚沉吟片刻,点头。
张朝闻又问:“不得以玄门术数为自身谋夺不正当之利,能办到吗?”
这个问题盛景玚犹豫的时间更长了,他没应,反问道:“什么叫不正当之利?若有人朝我们夫妻下手,我反击算计对方,这里面或许会涉及到钱财,如此算吗?如果我不能用它,那我学它便是一场空。”
以术法帮妻子算不算为自身谋夺不正当之利呢?
如果哪天特管局跟真一对上,毫无疑问他只会帮自己的女人,这是亲疏远近之分。
但在人鬼立场上,这算不算他有违约定,算不算不正当?
因为阴间确实存在,这属实打破了他的唯物世界观,让人很容易从地府联想到其他神佛,在发誓这方面盛景玚便格外慎重,不希望因一时之失给自己埋下未知的祸根。
张朝闻沉默。
眼前的年轻人丝毫不掩饰他强烈的目的性,若换成年轻时,这般心思深沉算计颇多,不够纯粹的人,他绝对不会考虑收对方为徒。
但转念一想,把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总好过伪装得面面俱到好。
有时候“纯粹”何尝不是因为对方眼界太窄,见识的诱惑太少呢,否则那个逆徒也不会……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那个欺师灭祖的狗东西,张朝闻心情不愉,看盛景玚却比先前满意多了。
他叹气:“不算,你悟性不低,不过玄门子弟都是自幼入门,你的年纪……是大了些,如果想在最短时间内出效果,你需要一双天眼。”
说着,他眼神扫了真一一眼,语气笃定:“对别人而言开天眼难如登天,但对你来说,兴许是件易事。”
“拜师的事,等人救出来再细说。”
话音落下,就听真一惊喜大喊:“通了!”
她好奇地碰了碰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地泥水,高声问道:“阵法还能持续多久,哎呀,你们俩先别叨叨有的没的,赶紧进去把人带出来。”
“我就不进去了。”
她扭头,让张朝闻和丈夫都看清自己的脸。
“媳妇,你脸上鬼纹显出来了。”
真一摇摇头:“没有大碍,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别跟我讲话,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为了挖快一点,她方才大胆将阎君的黄泉之力附着在铲子上,挖的时候倒是痛快了,但这会儿面部已经显露出鬼态,常人见了约莫得吓个半死。
盛景玚:“……能行吗?”
“没问题。”当鬼不想被人注意到时,身上仿佛天然带着结界,只要没熟人打破这个氛围,旁人就会下意识忽略她的存在,届时她再用围巾把脸包一包,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张朝闻心里也是惊了一下,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撩起裤腿,率先钻进半人高的窟窿:“先把人带出来再说,两个空间一旦融合,阵法最多维持三分钟。”
言下之意,他们需要在三分钟之内把人带出来,否则时间凝滞失效,那些固定在空中的泥浆山石因少了下方的支撑会再次坍塌。
盛景玚紧跟上,在进入隧道前回头望了真一一眼:“等我出来。”
第51章 ·
真一守在一旁,当金光点亮功德树最后三条枝丫时她震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
活脱脱一个土包子。
老道士说这份功德不小,但真一着实没想到会夸张成这样,那里面的人得是多大的来头啊,居然抵过了她之前的一切。
她在东川时没少趁着夜半无人做雷锋,又在火葬场忙活了那么久,干的全是积阴德的事。
就这——
居然比不上这一回救的人,啧!
算来,这回是她占大便宜了。
再想到老道士先前说的天眼……
真一抿着嘴,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脖子上的木珠,眸光先是迟疑,很快变得坚定。
盛景玚两人进了隧道就扯开嗓门喊人,两个时间流逝度全然不同的空间在他们踏进去的一瞬间融合。
负责清理碎石的两名军人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喊声,不约而同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而后默契退后两步,戒备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见黑黢黢的山壁好似被手撕裂出一道口子,起初是微微的亮光,眨眼间变成半人高的椭圆,两个人影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
二人齐齐懵了,大脑里掀起飓风大浪。
这个洞口是真实存在的吗?又或是,绝境中产生的幻觉?
其中一人将工兵铲横在身前,怒呵道:“什么人?”
盛景玚怔了一秒,眼神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来不及解释太多,大喊:“来救你们的人,里面有多少人,赶紧都出来,这个出口在三分钟内会再次坍塌,快,快快!”
两名军人对了个眼神,此时的情况根本不由他们思索,在听到对方话的刹那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快做出了指令。
转身朝隧道里跑,边跑边喊:“邓工,杨工,得救了!”
跑动间,固定在头上的手电筒一晃一晃,盛景玚这才注意到离塌方处约莫三十米远停着一辆军用吉普,吉普车旁还蹲着两个人,借着微不可见的蜡烛光在做什么。
盛景玚:“我过去看看。”
出口是真一耗费了心力打开的,他担心遇到冥顽不灵的人,为了以防出现纰漏,还是主动搭把手为好。
若是有人叽叽歪歪问题太多耽搁时间,他可以直接把人打晕带出去。
张朝闻点头:“抓紧时间。”
如果他们被困在里面,就真的只能等大部队救援了,为了挖这道生门,那小丫头的力量应当差不多耗空了。
“嗯。”盛景玚两步并一步,迅速走到吉普车前,说:“还有两分钟,咱们必须马上出去,我知道你们有疑惑,但任何问题等出去再问。”
原本还想多问两句的几人闻言,立马将话咽了回去。
“小刘,别的东西先不管了,把我的东西拿上赶紧出去。”邓清文肃着脸,沉着指挥,一旁的中年男人从后座座位下抽出一个小巧的箱子,两名军人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资料袋拿上。
盛景玚见他们穿着军装,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只道那些东西重要度非同寻常,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没有上前献无谓的殷勤,只道:“手电筒给我,我到前面引路。”
邓清文一行人到此时此刻依然没弄明白怎么突然出现两个人,情况也不允许他们思考,只跟在这个高大的年轻人身后迅速朝隧道洞口跑。
几十米距离,两分钟已经绰绰有余。
张朝闻等他们跑近,略点了下头,弯腰出去。
盛景玚退到旁边,眼神迅速扫了下手表:“快,还有一分钟。”
听他这样说,四人表情愈发冷凝,一时有些迟疑。
盛景玚眉头拧紧,情绪有些急躁了:“活命的事,磨蹭啥磨蹭,赶快出去啊。”他想客气些,但危急关头考虑东考虑西实在不是他的处事原则,加上惦记着鬼态毕露的真一,语气又沉了沉:“几位,你们能在这么短时间被救出去应该明白这个洞口是有人专程使了非一般手段的,可早不可晚,难道你们是怕洞口外是陷阱吗?”
“……走。”
盛景玚:……还好,不是不讲理的。
出了隧道,张朝闻便催促他们继续往前,下意识抬脚走在最前头的两名军人突然顿住脚,面色骇然。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停住了。
他胆战心惊地伸出手,碰了碰凝固在半空中的菱形水滴,手指微微湿润,而密密麻麻的雨线瞬间被擦掉了一块,他的手仿佛成了汽车雨刷。
邓清文也怔了怔,脑中浮现出那个年轻人刚才说的话,她定定神:“先离开。”
张朝闻赞赏地瞥了她一眼:“别发呆,都跟上。”
空气安静得吓人,只有纷乱急切的脚步声。
盛景玚坠在队伍最后,向真一伸出手,真一嘴角翘了翘,将手放在他掌心,小两口谁也没吭声,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的大半张脸被姜黄色的围巾挡着,加之有意收敛气息,以至于其他人意识到多了一个人却又默契地遗忘了她的存在。
等走出十多米,身后便传来“轰——”地一声,巨大的树木随着泥土滑落,带起一阵凉风扑向大伙背后,那种随时到来的危险感简直令人汗毛直立。
饶是见多识广,信奉科学的邓清文也感到一阵后怕。
耳畔是浑浊奔腾的河流重新传来“啪”地巨响声,凝滞的雨帘慢慢变得密集。
右下方咆哮着的洪水裹挟着泥沙碎石,重重拍打在河岸,每一下好似不是拍在巨石上,而是拍在大家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邓清文用力抹掉脑门上的水,郑重万分地给张朝闻鞠了一躬:“大师,今天你……”
张朝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随意摆摆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小事一桩,当不得大师。”
邓清文神色凛然。
大师这个称呼被人听见了就是祸头,她赧然点头:“是我大意了,不过于您是小事,于我们性命攸关,于国却是天大的功劳,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邓清文一生专心科研,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不会说似是而非的场面话,心里怎样想,嘴上便怎样说。
幸好张朝闻本就不是俗人,看出她的性格也不含糊:“确实有件难事,或许你们能帮上忙。”
随后将牙牙的身世说了。
“七年前的腊月我在遂城龙河沟捡到她,当时小孩儿浑身青紫,命悬一线,我便测了一卦,卦象……模糊,只能隐约看出家中有恶,索性养了她,前阵子忽有所感,想替我那小孙女寻一寻她的生父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