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自然知道皇后找他有事,可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母后会打听这些事,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身为皇子,有一两个亲近的人,不是很正常吗?眼下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就这么急着阻挠,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人操纵的木偶。
他也端起茶,撇开浮沫喝了一口,才抬首看着皇后:“既然母后都像姨母打听了,那应该知道,安宁并没有进京的意愿。”
他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嘲讽意味,让皇后十分的不悦,“啪!”她将茶盏重重地放下,眉头微蹙:“出去一趟,看来真是翅膀硬了,这就是你与本宫说话的态度?”
见她当真动了怒,二皇子只能暂且忍了,起身认错:“是儿臣乱言,母后息怒。”
皇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竟然没忍住火气,为了那么个无足轻重的人,伤了她们母子和气是得不偿失的,她重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声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母后都是为了你好。”
“儿臣自然知道。”二皇子越发恭敬,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这份好是丝毫容不了自己拒绝的,未免太过霸道了些。他甚至觉得皇后的话非常的矛盾,当初让他去雍西的时候,总是嘱咐他要用心,不能永远做一个羽翼未丰的皇子,可现在,却又因为自己“翅膀硬了”而动怒。
“你知道就好。”皇后点了点头,往软塌的后面靠了靠身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柔和些:“从此以后,你的眼里心上,都没有安宁这个名字,记住,你的皇子妃叫徐婉。”
“儿臣说过,安宁并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他告诫自己要忍,可还是没有忍住。
“她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管不管得住自己的心。”皇后分毫不让。
“我管不住又怎样?您怕是不知道,您这么在意的东西,她压根不稀罕。”他嘴角扯出一抹自豪,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猛然从软塌上坐了起来,眼神陡然凌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母后还不够明白吗?”
“哼,若果真如此,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入得了她的眼的?”
“庆国公府世子顾弘就入得她的眼,非但入得,还一度令她神魂颠倒。”
“荒唐!”皇后猛然一拍桌子,抚了抚额头,冲他摆了摆手,“既是对你无意,便是母后我多虑了,我乏了,你也回去早点歇着吧。”
二皇子顺从地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从屋里出来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等心里的郁愤都散出来之后,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这几日怎么都没看到顾弘,你去问问,他都忙些什么去了?”
想起方才与皇后的对话,他突然意识到,自从回了京,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顾弘了。该不会是刚得到将军的头衔,就只顾着和哪些狐朋狗友厮混去了吧?
他身旁的随从倒是个消息灵通的,当即回禀道:“小人倒是知道些,在殿下回来之前,国公府的小公爷顾裴突然病重,一直不见好转,想必顾世子是为着这个不曾得闲出来。”
“嗯。”二皇子点了点头,顾裴因为身患重疾,一向深居简出,他并没有接触过,但顾弘却颇为在意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叔,时常在他耳边提起,央他找些名医去替顾裴诊治。
“即使如此,你便以我的名义,派两名太医,去国公府走一趟。”他想了想吩咐道。
顾裴他是不在意,可顾弘却是他的左膀右臂,于情于理,理应表示一下心意。
与此同时,皇后也在派人往庆国公府赶,不是去慰问,而是要找国公府的夫人大长公主进宫,有事相商。
从她妹妹,也就是李知府的夫人那里,她可以看出李夫人对安宁那丫头很是欣赏,即便知道她与二皇子走的亲近会让她不喜,还不惜笔墨替那丫头说了不少好话,但那些聪慧识大体的褒奖,此时在她眼里,全部变成了城府深,有手段,这样的女子说是对二皇子无意,谁知道是不是欲迎先拒?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听二皇子方才的话,那女子不但敢拒绝皇子,还对一个国公世子大胆示爱,这是对皇室威严的嘲讽,她必须要让安宁为这样荒唐无礼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不是属意顾弘吗?她偏要让她一辈子看得着却又得不到!
她还沉浸在发泄恨意的思绪中,下人回禀大长公主到了,瞬间,她又恢复了皇后的端庄淡然。
“不知皇后这么晚叫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大长公主也不等人出去传唤,已经自行走了进来,略微弯了下身权当行礼,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率先开口道。
对她这般不讲礼数的行为,宫里的下人都习以为常了,还没等她坐稳,就送了一份茶上来,她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了。
这一切看在皇后的眼里,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人忍不住一阵厌恶,可又无可奈何,大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姐姐,自幼便是飞扬跋扈,她这个皇后也只有小心应付的份,只能在心里恨恨地发誓,等她的皇儿当上皇帝之后,她绝对要让让她知道什么是皇后,什么是规矩!
只是眼下,还是要好言好语,想起她方才的算计,她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我这不是忍不住要向姐姐道喜吗?听说镇远侯府的千金对弘儿一见倾心,不知道本宫有没有福分来做回媒人?”
第88章 赐婚
大长公主的脸色越是难看,皇后的心里越是高兴。
李夫人给她的信中,并未提及安宁曾纠缠过顾弘的事,可在她的嘴里,却仅仅凭着二皇子的只言片语,活生生的编造出一个不知廉耻、死缠烂打的痴女来。
“怎么,这样的大事,顾弘一点也没有同姐姐说起过?”见大长公主一脸的怒气却引而不发,她继续挑拨道,“唉,真是儿大不由娘啊,宣儿回来这些时日,我也是今日才无意中得知。”
“想来弘儿并无此意,都是那女子一厢情愿,怕说了反倒让我担心。”大长公主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虽然还不知道安宁长的是圆是扁,心里已经把她诅咒上万遍了,嘴上尽力为顾弘开脱。
“这还是向来孝顺,只是镇远侯也是功勋世家,不管同不同意,总该让我们做长辈的知晓一声,不然反倒让人笑话我们不把人看在眼里。”皇后哪里能让她这么轻易遮掩过去,“依我看,如今顾弘刚与镇远侯并肩作战,两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若是做成了这门亲事,倒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大长公主强忍着,才没有拂袖而去。
她与皇后虽然算得上是盟友,可都是争强好胜的,尤其是在儿辈的身上,眼下被皇后这样挤兑,她的脸挂不住了,冷冷地哼了一声,“莫说是我家这样破落的门第,以镇远侯现在的威名,就是配二皇子,没有什么不妥。”
她原本想用这话激怒皇后,没曾想却正中皇后下怀,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姐姐莫要这般自谦,是我没有这样的福分,入不了人家的眼,你这话倒叫我伤心了。”
“一个武夫家的野丫头,竟然敢不把皇家看在眼里,倒真是奇闻!”大长公主简直是咬牙切齿了。
若是京城哪家名媛似这般舍弃皇子,倾心顾弘,她自然是欢喜的,可一个偏远荒凉之地武夫的女儿,竟然还敢这般放肆,可见的确是个没眼界的野丫头,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国公府的门,日后国公府怕不就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京城之中,最是重身份教养的,安宁虽然身为累世功勋的武将之后,也难免有粗俗无理的偏见,再加上镇远侯一向与朝中文臣不合,这样的身份,安宁要想在京城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要提她们这样的皇亲国戚。
“儿女自有儿女的因缘,若是顾弘有意,姐姐还是看开些的好,莫要为此伤了两家的和气。”皇后极力劝说道。
“哼,这样的因缘,谁稀罕谁要,总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样不知羞耻的丫头就休想踏进国公府大门一步!”大长公主也觉察出皇后是要看笑话的心思了,气愤之下直接拂袖而去。
出了景阳宫的门,她恨恨地往宫外走,急着回去和顾弘问个明白,他是不是对那个野丫头有意,不管怎样,都要早早的绝了那野丫头的痴心妄想。
走着走着,她的心慢慢平静了些,有些她先前不曾留意过的细节忽然浮现了出来。
顾弘刚回来的时候,她替他整理衣裳时,发现他随身携带的那块刻有姓氏的玉佩不见了,那可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她问顾弘时,顾弘支支吾吾,她当时只顾关心他,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也没有再追问。
在她询问起在雍西的经历时,他虽没有提起过安宁,却是对镇远侯推崇备至,说若不是镇远侯对敌经验丰富,他若想大胜而归也是难事。
她并不怀疑皇后所言,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他绝对是敬而远之的,可回想起来的这些细节,却让她有些不确定了,若是顾弘当真对安宁没有想法,甚至对她大胆示爱不屑的话,是绝对不会那么赞扬镇远侯的。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果真让皇后说中了,顾弘对那野丫头也有意怎么办?
顾弘一向偏执,若果真如此,她不去问还好,一旦揭穿了,就是连她也很难拉得回来。就如同他对顾裴的关心,完全听不进去她一点劝,母子两人没少为给顾裴看病的事生气。
越想她的心事越重,脚下也不由慢了下来。
“夫人,上车吧,晚上风凉。”见她站着不动,身边的妈妈提醒道。
她应声伸手扶着妈妈的手,一只脚刚踏上马车,又收了回来。
“夫人?”
“嗯,再等等,我还要进宫一趟。”她伸手摆了摆,心里略微一计较,直接往皇上的书房去了。
不管顾弘有意还是无意,她都要防止夜长梦多,最好的办法是立即给安宁寻个归宿,看她还怎么痴心妄想!
这个归宿,不仅镇远侯拒绝不了,就是顾弘,也绝对说不出什么,眼下最紧要的是,她必须要皇上点头赐婚!
“荒唐!”等她说完,皇上的脸都黑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往日又颇为照顾她,所以许多事情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她竟然想出让镇远侯的千金给国公府的顾裴冲喜,这怕是恨不得让镇远侯指着他的鼻子骂昏君。
“要论荒唐,也是那丫头不顾廉耻招惹弘儿在前,我只不过是以防万一。”她最是熟悉皇帝的性子,继续道:“你这个做舅舅的,难道就忍心看着你外甥被毁在一个野丫头手里?”
“哼!”皇帝仍然一脸怒气。
“我只是让她冲喜,又不是要害她,不管日后如何,我还能亏待她了不成?”
见皇帝不为所动,她只能祭出感情牌,低头假装抹了抹眼泪,低声道:“算了,现如今你是皇上,姐姐不应该让你为了这点小事为难,都怪姐姐,一直都还把你当以前的兄弟看待,以为你是我的依靠……”
“好了,姐姐永远是朕的姐姐,这件事朕知道了。”皇上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只是一个太平皇帝,既不是昏君,也没有什么开创盛世的雄心,心中的软肋之一,就是他这个从儿时便照顾、支持他的姐姐,人都说“天家无亲情”,越是稀少越显珍贵,这是大长公主每次都能得逞的原因所在。
见皇上点了头,她也不再装,立即笑着道了谢。皇上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好事趁早不趁晚,以防出什么意外,皇上明天早朝时就颁旨赐婚吧。”她赶紧趁热打铁,生怕消息透露出去,再横生枝节。
“哪有那么容易,总得容朕想个完全之法,镇远侯手握重兵,你真只当他是个武夫么?”皇帝苦笑,妇道人家想的总是那么简单。
大长公主一路随着皇帝走到今天,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当下只好告辞离开。
这一耽误,回到国公府已经很晚了。
她原本还想找顾弘旁敲侧击地问问,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往自己的屋里去了。
“母亲回来了?”刚进院子,不防正好迎上顾弘,看样子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皇后找母亲什么事?竟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借着灯笼发出的柔光,看着眼前这个眉眼越发沉稳俊朗的面孔,大长公主的心情好了许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当即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宫里出了新戏词,让我去听听,这才晚了。”说着母子两人往屋里去。
说了几句闲话,顾弘终于见机转回了正题:“我托母亲替我向皇后娘娘求几名太医,不知道母亲说了没有。”
方才还沉浸在儿子的关怀之中,这一刻大长公主立即沉下了脸,不过等转向顾弘的时候,又换上了一脸的温和,“你呀,怎么就生了一副操心命!”她伸出食指,在顾弘的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难道就只有关心他?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太医就过来。”
顾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是他着急,实在是顾裴的病万分凶险,已经半个月了,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这两日已经烧的昏昏沉沉,连神智都不怎么清醒了。
“早知道就该让安宁一起来京城,母亲你不知道,她虽然是侯府的千金,可是会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听说对于一些疑难杂症,她也会医,只是眼下着急,怎么好去找她。”顾弘自言自语般地道,说完自己也笑了,“我只是太着急了,论医术,自然还是宫里的太医让人放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的话让大长公主心里猛得一沉,暗自庆幸自己方才当机立断,心里琢磨着,必须催皇上尽快将冲喜的事定下来才行!
二皇子走了,镇远侯父子也是闲不住的,没在府里住几天,又跑去军营带兵去了。他们不去也不行,那几个被抓去军营的纨绔子弟的爹娘,每日都往侯府求情,反倒惹得他们心烦。
“你等既是这般心切,老夫这就去军营督促,尽早将令郎教导好,也不枉你等一片苦心。”临行前,镇远侯一番话说得那些人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一下子闲下来的安宁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酒楼有二皇子的牌匾做护身符,镇远侯父子平安无事,她的终身大事也暂时摆平了,整日里吃喝玩乐久了,也索然无味了。
闲着没事,她就去药铺和白家祖孙俩认认草药,学学医术打发时间。时不时再在白若溪面前替顾弘说几句好话。
自从那日顾弘在街上救了两人之后,白若溪倒是对顾弘有了很大的改观,可那日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顾弘是奔着安宁来的,这个误会让白若溪更是对顾弘敬而远之了。
“姐姐最近怎么总提起他,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