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公稍等,安宁去去就来。”安宁见他这就要走,连忙喊住,镇远侯是指望不上,便强拉住大哥安泰陪着大太监喝茶,她一溜烟地跑回了住处。
或许是从没有见过这般欢脱的女子,大太监倒是极为配合,即便安泰臭着一张脸,他也能神态自得地品着茶,心里琢磨着安宁又有什么鬼主意。
不一会,安宁亲手捧着一样东西回来了,不等大太监说话,就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副上好的貂绒护膝,任凭是他,也一眼看得出来,是物价之物。只是他有些不解,眼下烈日炎炎的,安宁为何金玉珠宝不送,偏生送他这个。
“方才见公公不时抚摸膝盖,抬腿时关节隐隐有弹响之声,想来每当阴雨霜寒之时,由觉酸重无力,我曾听人言,冬病夏防,这双护膝送给公公,晚间歇息时佩戴,到了冬天,痛楚会减轻许多。也算是安宁的一番心意。”
“这……”大太监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细心,满是感动,却又有些迟疑。
“此番还要多劳公公在陛下面前周旋,公公若是不收,倒让安宁心里过意不去。”安宁连忙道。
果然,见安宁坦然地说出所求,大太监便笑意盈盈地亲自伸手接了过去,“既蒙小姐如此厚爱,咱家便却之不恭了。”
看得一旁的镇远侯父子齐齐转过身去,生怕忍不住说出什么鄙夷之语。
小心翼翼地送走了传旨的一行人,安宁这才长长的送了一口气,一想到家里还有一群等着她去安慰,不由得心累地搭下肩膀。
不是她胆小,也不是不相信镇远侯府会给她撑腰,而是她再三权衡之下,为了这件事抗命压根就不划算。
她原本借大师之后说三年不易婚嫁,本就是为了逃避出嫁这件事,眼下给顾裴冲喜,虽然看着倒霉了些,可不正是从根本上解决了她的顾虑吗?
不管冲喜有没有用,她都算是嫁过人了,日后即便守寡或者是和离了,她都这么悲惨了,也就没有人会再说三道四了。谁要是跟她过不去,就是跟赐婚的皇上过不去。
除了这些之外,也保住了镇远侯府的家业。若是真为了这件事抗旨不尊,皇帝或许明面上不能说什么,可日后必然不会有侯府好果子吃,那安平和安豫的未来怎么办?如此想来还不如应了,反倒能趁机从皇帝那里多要些好处。
她又不傻,不管是不是大长公主故意的,到了京城,都没有她的好果子吃,所以才处心积虑地要皇帝的保证,只要镇远侯府不受威胁,她本人的人身安全不受威胁,她也不介意冒险陪着大长公主闹一闹。
一想还真是有些造化弄人,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一心躲着庆国公府,却没想到还是没有躲掉,不过却从大长公主的儿媳,变成了她的妯娌,平起平坐的身份,倒是让她对以后的生活有了些许期待。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虽然大太监说了只要人进京就好,嫁妆之类的都有宫里一应承办,但侯府里还是忙乱成了一团。白若溪和颜夕苑听到了消息,也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就这么答应了呢?你可知道你一辈子可能就都要毁了!”白若溪一面替她收拾东西,一面愤愤不平。
“这也是没有办法,圣旨岂是儿戏。”到底是颜夕苑看得更开些。
“好了,怎么说也是我的大喜事,你们就别再说这些闹心的话了。说不准我在京城站稳了脚,日后还要接你们一起去玩呢!”安宁一副没心没肺的语气。
她看着气鼓鼓的白若溪,心里不由好笑,心想日后白若溪若是真的和顾弘在一起,那还得叫他一声婶婶,想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辈分不辈分的先不说,原书里她作为顾弘的原配替白若溪挡了枪,现在作为顾弘的小叔,日后她更可以替白若溪撑腰了。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和白若溪说,只能在心里偷偷笑一笑。
见她一副喜滋滋的模样,白若溪和颜夕苑对视一眼,都满是同情地看着她,侯府家的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眼看着要跳入火坑了,却还要强颜欢笑,真是太可怜了。
本来已经很忙了,晚上犹豫再三,安宁还是去了一趟李知府府上,李承瑾一直没有清醒,凶手也一直没有抓到,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91章 新仇
才一进门,迎面碰到刚从府衙回来的李知府。
罕见的,李知府一改往日和善的面容,沉着一张脸,她打招呼的时候,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径直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到了李承瑾那里,她才从李夫人的嘴里得知,原来从街头巷尾听到有人在传是李鹤年私自逃回来下的狠手之后,李知府便将信将疑地派人去发配的地方查了,结果却传来了噩耗,说是不久前,李鹤年在山上开凿石头的时候,碰到山石崩塌,被埋到了乱石底下,人已经没了。
这也就难怪刚才李知府没有好脸色了。不管李鹤年做出了多少混账事,他都曾是李知府看重的儿子,一下子没了,心里定然不好受,安宁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又坐了一会,说了一些安慰李夫人的话,她就要起身告辞。在她转身离开时,李夫人却又喊住了她:“这次去京城,你切记要小心,我知道你是个直爽的性子,可京城不比自家,莫要在皇后和长公主面前任性,要记着,小心驶得万年船。”
“多谢夫人的一番好意,安宁记下了。”虽然心里并不赞同,安宁还是感激地行了一礼。
从李夫人处出来的时候,竟然看到李如兰在前面站着,她左右看了看,实在绕不过去,只能迎了上去。
“如兰在这里给安大小姐贺喜了,这一去,可莫要忘了我们姐妹的情意。”李如兰主动和她打起了招呼,那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全然没有了前几日在她面前做小伏低的姿态。
“你若是羡慕,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一起带上,既然我们是姐妹,有福自然是该同享的。”安宁也不跟她客套,一个小小的庶女就敢三番两次地挑衅她,由此可见,京城里那些成心要看她笑话的人,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能给的,必须要让她们踢到铁板上,她们才知道厉害。
果然,李如兰脸上的笑僵了僵,她还真拿不住安宁的话是不是玩笑。
见她不说话了,安宁直接出了府宅的大门,全然不理会背后咬牙切齿的她。
这会要看她笑话的人多了去了,她压根就懒得计较。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安宁就起来梳洗收拾好,和镇远侯、沈氏众人告别后,就坐上了马车。
因为实在仓促,到了京城,估计也不会大肆操办婚礼,安宁不想惹镇远侯被人笑话,就只让大哥安泰送她进京,若是顾裴命苦,说不准挨不到她去就一命呜呼了,即便是要去冲喜,不管结果如何,最多一年半载,她就找个由头再回来,因此本就没打算家里太过折腾,就是镇远侯一定让她带上的那些嫁妆,她也嫌弃麻烦,“带来带去的,不够麻烦的。”
眼看镇远侯又瞪起了眼睛,沈氏又也又抹起了眼泪,她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再三告别,一行人刚出了城门,突然从左边又迎上来一对人马,到了跟前,才看清是颜家马场来的,颜夕苑就坐在马队前的马车里,见了安宁,跳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不舍的话,这才转到眼前这一阵马队上来。
“昨日和姐姐说过,夕苑要送姐姐一份惊喜,看姐姐走的这般匆忙,怕是压根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幸亏我早早地来了,不然岂不是白跑一样?”她看着眼前的自家马队,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拉着安宁一路走过去,马队只有三人骑马领着,中间的马身上,驮的都是各色箱笼。
安宁跟着她走过去,足有五十多匹马,心里也是忍不住的震撼。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好马就相当于前世的豪车,就是实力和地位的象征,别说镇远侯府,就是京城里的显贵们,迎亲嫁娶,也都是人力居多,哪里找得出这清一色的枣红大马,更别说还带着许多箱笼。
“颜老爷和颜夫人真是菩萨心肠,竟然没有把你这个败家闺女扫地出门。”她实在是没有料到颜夕苑竟然会这般大方,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
“反正我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爹娘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你若是不收下,才让他们觉得我没用呢。”颜夕苑知道自己是要招赘的,没有出嫁的这些阵仗,一点也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看着她正色道:“我既然喊你一声姐姐,那咱们便是一家人,姐姐的脸面就是颜家的脸面,能给姐姐壮行,是我的福分,也让京城里的人看看,咱们雍西城有的是他们羡慕不来的东西。”
“这……”安宁还在犹豫。
“姐姐就别再犹豫了,那庆国公府不是仗着身为皇亲国戚耀武扬威吗,就这五十多匹马,吃也要吃哭他们!”
“……”安宁看着得意洋洋的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这么财大气粗的,才能想出这么清奇的主意。
白若溪没有别的好的送的,送药又不吉利,只在一旁看着,安宁又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话,才带着颜夕苑送的大礼,往京城去了。
她们一路上紧赶慢赶暂且不说,大太监一路马不停蹄地回了宫之后,顾不上歇息,就到皇上那里复命去了。
“听你的话,那丫头倒是个识大体的?”皇帝听说安宁说服了镇远侯,自愿进京冲喜,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敢欺瞒皇上,依老奴所见,那安小姐不论是身形样貌,还是心性见识,都不像是那镇远侯府里生出来的。”大太监倒是也个守信的,见皇帝心情不错,连忙替安宁说好话。
“哦?哪里不像,你倒是说来与朕听听。”说实话,赐这个婚,纵然是皇帝也心虚,眼下一切顺利,他也是颇有兴致。
听完安宁的顾虑和担忧之后,虽然觉得身为一个女子,城府未免深了一些,可也是人之常情,便都按照大太监所应允安宁的那般都同意了。念在她生于边塞荒凉之地,缺乏礼仪约束,日后安宁在庆国公府上,享受公主出阁的待遇,见庆国公府里的人一律不用行跪拜之礼,无论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杀人造反的十恶不赦之罪,都免她罪责。此外,虽然是冲喜,但顾裴眼下也只能是走个形式,圆房之事,要等三年以后再议,这样也不违背安宁的命数,两全其美。
见皇帝都应许了,大太监莫名的也是一阵欢喜,看得皇上一阵狐疑,“说,你这个老东西收了镇远侯多少好处?竟比自己嫁女儿还高兴。”
“老奴冤枉,只是那安小姐见老奴腿脚不便,送了老奴一副护膝,在没有别的。”大太监连忙跪下喊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位小姐,老奴就是觉得有些亲近,好似还有些眼熟。”
“难道你这老东西进宫之前,还有女儿流落在外?”皇帝被他逗笑了,大太监上次陪着他去雍西的时候,安宁还在镇远侯夫人的肚子里呢,他哪里来的熟悉感?
“皇上说笑了,老奴十岁起就进了宫……”大太监做出一脸苦相。
说起上一次去雍西,还是他刚登上皇位的时候,那时胡人趁着他根基未稳,突然大举进攻,关键是,他力排主和派的提议,亲自率军出征,才换来了眼下十数年的安稳。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极少提及当年的事,现在也是一脸的落寞,挥挥手,让大太监下去了。
事情他替大长公主办成了,接下来除了宫里承办安宁出嫁的一切东西,其他就不会再管了。
安宁那些特殊的待遇一经传出,瞬间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原本他们以为安宁只是个可怜的炮灰,没曾想到转眼之间,就让许多人开始羡慕了。虽然嫁给一个活死人有点凄凉,但皇帝应允的那些待遇,可是除了重新投胎到皇家,再怎么也羡慕不来的。反正大多数女子的一声也由不得自己做主,有了皇帝撑腰,以后只怕就是下一个大长公主了。
当然,除了羡慕,也有恨的。
徐婉听到这个消息时,立即将手上的茶盏扔到了一个丫环的头上,砸的那个丫环头上血水掺着茶水往下淌,却一声不不敢吭。
她虽然在皇后和二皇子面前表现的温文有礼,可由于家人的娇惯,在家中却是一副蛮横骄纵的模样。就连那日献给二皇子的点心,也是府里的厨娘做的,她只不过是亲手将点心放到盘子里而已。她以后是要当皇后的,怎么可能去做哪些下人做的事情。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她只要看好二皇子就好,其他的事情压根就入不了她的眼。
自从那日从皇后和二皇子的争执里听到安宁这个名字之后,她便留心打听。刚听说安宁要被拉去给顾裴冲喜,她还没高兴过劲,就传来这样的消息,让她如何眼的下去这口气。心里便想着怎么找安宁的晦气,让她出丑,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第92章 巧遇
因为事情紧急,安宁也不敢耽误,一路除了吃饭歇息,没有多停一刻钟,终于,第三天一大清早,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进了城门。
临行前,大太监已经和她们交代过了,进城之后直接去预留好的一处别院落脚。他大哥安泰也是个直人,在城门守卫那里问过路之后,便凭着他之前来京城的记忆,自己带着一行人去找。
她们人没有多少,但是那五十匹枣红色大马,再加上马背上的箱笼,立马吸引了街上人的围观,都在讨论着她们的来头,甚至有大胆的,还直接冲着他们大喊追问。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面越来越窄,走的也就越来越慢。安泰对着人群怎么喊,怎么说都没有用。
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转到别院所在的那条路上,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迎面又碰上一行人,看阵势,应该也是世家大族,再加上两旁围观看热闹的人,直接把路给堵死了。
“对面的,你们是什么人,认不得我家的马车吗?还不赶紧让开!”
还没等安泰催马上前商量,对方的马夫先开了口,那一双快长到头顶上的眼睛,充满对他们这行人的不屑。
安泰握了握拳头,看了从马车上的窗帘处看了安宁一眼,忍着脾气上前,一抱拳,好声好气地商量道:“在下方才进京,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只是我等是送亲出嫁,退避恐怕不吉利,还要劳烦尊驾性格方便,日后定然登门道谢!”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就是旁边围观的人,都不自觉往两边退了退,给他们腾些回转的地方。
“既是来了京城,便要守京城里的规矩,知道个高低尊卑,你家怕不吉利,难道我家小姐的体面就不要紧了吗?”哪知对方一点也不领情。
这时,人群里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说那马夫是当朝国丈徐太师府上的,那车里恐怕做的便是太师傅上的家眷,这热围观的人更加兴奋了。
安泰见对方这般胡搅蛮缠,气得恨不得直接骑马冲上去。
“怎么,不服气?有胆的话你倒是硬冲一个试试!”那马夫将脖子一横,用牙间挤出一声冷笑。
“放肆!”安泰正待发作,对方马车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那马夫听了,立马收敛了,躬着身子,对着马车大气也不敢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