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是来诉苦的。她本来就是想折腾安宁的,哪里会真正上心准备迎娶的事宜。冲喜之事本来就是她提出来的,她自然不相信会有什么用,说不准没几日顾裴就没了,到时候所有的嫁妆彩礼还不都便宜了安宁,她才不会那么傻,与其给安宁,还不如留着给顾裴办丧事呢。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般仓促之间,安宁竟然带了那么引人注目的嫁妆进京,众目睽睽之下,明日迎亲时国公府若是太过寒酸,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可要她此时再追加彩礼,一来她舍不得,二来和安宁的嫁妆相比,一时间她还真凑不出来一份不掉价的彩礼。一想到皇上还要按公主的规格给安宁一份嫁妆,她便打起了这份嫁妆的主意,要皇上把嫁妆改成迎娶的彩礼,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皇上都被她这番精打细算给气笑了。
她是不想让人看庆国公府的笑话,却不管天下人是不是笑话出尔反尔的皇帝!
再说皇后所告的状,更是岂有此理!
安宁是以公主的规格进京出嫁的,一个太师府的小姐有什么资格当街拦人?事情从头到尾都有人旁观作证,其实把人抓起来审问一番就能服众的?早知道太师府清白重要,就不应该做出这种荒唐事来,竟然还好意思来告状,真是一群妇人之见!
思来想去,皇上忽然灵光一闪,以锻炼太子出事能力为借口,把事情推给了太子赵宣,气得皇后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她倒不是怕赵宣不听她的,而是不愿意在赵宣刚当上太子的时候落人口实,不仅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还要费心心力劝说大长公主多拿一些彩礼出来息事宁人,甚至自己还从皇后的私库里补贴了好几套首饰,气得好几顿都没有胃口吃饭。
第94章 相认
又顾弘带路,安宁一行人总算是顺利到了别院。
只是还没进门,又遇到了棘手的事。那五十匹马实在是太多了,别院里压根就安置不下。京城不比雍西地广人稀,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院子养得起五十匹宝马的人屈指可数,倒不是没有地方,而是这宝马不同于一般驾车、当坐骑的马,不仅草料要精挑细选,还要有人天天去放风,简直就是烧钱的无底洞。
顾弘虽然看得爱不释手,养个十来匹还好,可要养这么多,他也为国公府的家底肉疼。不过安宁也没有难为他,只说这是颜夕苑的一番好意,她只能先收下,等成亲之后,她再找机会还回去,这些宝马不说养不养得起,在这里圈着也是浪费。
顾弘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马暂时先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庄园内。
忙前忙后,等帮她们收拾安置好之后,顾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坐着尴尬,只好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又转身对安宁说了一句:“顾裴……也就是我小叔……你是知道的,性子虽然清冷了些,可心肠是极软的。日后……日后”他说着说着,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只匆匆丢下一句:“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便翻身上马一溜烟没了踪影。
安宁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半天没回过神来,只觉得他的话十分古怪,什么叫“顾裴她是知道的”?好像她早和顾裴早就认识似的,简直莫名其妙。
回到屋里,她才让春梅端来热水,将脸上的红痕擦了,面颊依旧白皙胜雪,吹弹可破,哪有一点伤口。
安泰这才知道,当时是她怕吃亏,先发制人,趁着帷帽的遮掩,将唇上的唇脂用手一擦,抹在了脸上,当时混乱之下,竟然没有被识破。
“幸而今天有二……太子出面化解了,不然还要害我找上门去说理。”安泰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没有怪她的意思。
从那徐家小姐的态度来看,这京城怕是轻易容不下他家妹妹,他们这些个没有什么头脑的武夫又没有什么办法,安宁自己不聪明一点怎么能行?
这一夜只歇了半宿,安宁便被拉起来梳妆,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该有的礼仪还是一样不能少的。不知道是不是顾弘回去说了什么,天快要大亮时,庆国公府终于派了一众丫环婆子过来,服侍安宁洗漱更衣。
开脸上妆,凤冠霞帔,一身装束收拾停当之后,就是一直摆着脸色的国公府下人,也忍不住不时偷眼来瞧,脸上的神色也和气了许多。纵是她们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样明艳动人的美人。
当下一身大红的喜服越发衬得安宁玉肌冰骨,高高盘器的发髻,显得雪白的脖颈格外纤细修长,眼含秋水传情,眉如远山叠翠,高挺饱满的鼻梁配上嘴角微微上翘的红唇,没有一处不是恰到好处,真叫人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这么标致的模样。她的一颦一动在头上金钗银钿的映照下,恍如神妃仙子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收拾好才一会,迎亲的鼓乐声就近了,一众人连忙簇拥着她出门,在红盖头落下的一瞬间,都不由心里暗暗替她惋惜,好好一个仙女下凡般的美人儿,就这样被祸害了。怪不得这两日世子一直与长公主置气,换了是谁,能对这样的美人不动心?
顾裴人事不知,只能由顾弘代替他来迎亲,众人看着一表人才的顾弘,更是不住地感慨,可惜了一对璧人。
安宁才不管她们如何想,折腾了这几天都没睡个好觉,才一进轿子,她就控制不住睡意,靠着轿壁睡着了。直到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地,顾弘伸进一只手,要把红绸的一段递给她,她才被惊醒,借着盖头的遮掩,睡眼惺忪地下了轿。
考虑到新郎还在病床上躺着,倒也没人闹亲,进去拜过堂之后,她便引去了新郎的院子。
顾弘送她到门口,就不便再往里走了,对她身旁的丫环嬷嬷嘱咐了几句,让她只管放宽心,就转身离开了。
眼前被盖头遮住,安宁只能低垂眼睛看到自己的脚下,心里不由得有几分紧张,旁边的嬷嬷见了,上前搀了她的手,低声安抚她:“小姐莫要怕,凡事都有嬷嬷挡在前头呢。”
侯府一向没有多余的人手,这次除了跟她过来的春梅、春雪,便只有一个侯府里看着她长大的老嬷嬷跟着,倒不是镇远侯小气,不舍得多给她买些人,是她自己拒绝的,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多了反倒让她操心。
当下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前走。
“咳咳,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出来见过二夫人!”她才刚抬脚,被一声尖刻的斥责声吓了一跳,又停了下来。
还没等她弄清楚状况,就听见有人跪在了她的身边,一连声的赔罪,想来是顾裴院子里的丫环。
“都起来吧。”
她平静地说了一句,继续抬脚往前走。心里却琢磨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小丫头,她都不知道是国公府开明,没有许多讲究,还是下人们太过放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还有顾裴这个病人在,一个小丫头竟然张口便是“死”字,一点也不懂得忌讳,还替她发起威来,真是有意思。
有了那个小丫环的警告,院子里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安宁刚抬脚进屋,就被一股浓郁的苦药味冲得直皱眉头,她还是在白家药铺里闻惯了的,竟然也觉得受不了,由此可知顾裴应该也是在药罐子泡大的了。
适应了些后,怀着一丝同情,她自行掀掉了头上的盖头,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打量着自己的新房。
屋里挂着许多红绸,桌上还摆着干果、合卺酒等,可在这门窗关的不透风的房子里,越是显出一丝瘆人的诡异。她抬眼看向昏暗的床帐,那里躺着的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心里没有丝毫起伏。
“小姐,先坐下喝口茶歇歇吧。”嬷嬷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开口道。
安宁摇了摇头,看了屋里几张陌生的面容一眼,几人立即畏缩的低下头去,就像她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吃了她们似的。
“没事都下去吧。”安宁现在没有心思理会她们,只想确定一下床上人的情况。
众人连忙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春梅春雪和老嬷嬷。
安宁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床上的人果然病得很重,锦被下的躯体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她故意脚步落地重些,弄出点动静来,那人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没救了?
安宁心里一突,甚至还有些歉意。她明明记得原书中顾裴虽然身子弱又没有存在感,但一直到她弃书时,都还是好好的活着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难道是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怀着一丝愧疚,她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去看他的脸。
没曾想这一眼差点让她先一步魂飞魄散,她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才回头喊春梅、春雪过来,指着眼前的人迟疑地问道:“你们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即便床上躺着的人此时瘦的有些脱形,可那眉眼,明明就是曾经租住在侯府花园里的萧棠。
“哎呀!”两个丫环被吓了大叫了一声,引来门外的询问。安宁见春梅春雪也是这般以为,心里一时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怒,平复了一下心态,将门外一直服侍顾裴的丫环喊了进来。
一问之下,她心里就有了些头绪。顾裴恰好在萧棠出现在侯府里的时间离开过国公府,而且是被顾弘带出去的,听说为此大长公主还很是生气,这也就怪不得顾弘昨日会说那句她和顾裴也认识的话了。
可是顾裴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骗她呢?再想到李承瑾也帮着他一起瞒着自己,她就觉得一股怒气直往上涌。
不管怎样,还是先看看人还有没有救要紧,以后的账再慢慢的算。
她转身回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顾裴的头,直烫手,又看了看他的嘴唇,干的起了好几层皮,再看看舌苔,果不其然,都快烧焦了。若是降不了烧,照这个情形下去,估计等不到三天回门,她就要披麻戴孝守寡了。
她当即让人把屋里的门窗都打开,又叫人去取些冰块过来,掀开捂得严严实实的锦被,将冰块分成大小块,用屋里扯下来的红绸包裹号,分别放在顾裴的额头、腋下,隔一会冰化掉就再换,她则不停地往顾裴的嘴里喂着清水,哪怕他根本就喝不下去多少。
见新夫人一上来就这么折腾顾裴,一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的,等冰都化了两轮,她让人再去取的时候,之前训斥人的小丫环才反应过来,借着取冰块的机会,出了门便往大长公主那里跑了过去。
新夫人竟然这般心狠手辣,大婚当日公然杀夫,实在是太吓人了!
第95章 误会
大长公主正在前厅宴客,见小丫环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心里立即一沉。
“这般慌里慌张,成何体统。”她不悦地开口,眼神里却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有什么事慢慢说。”
这个小丫环是她的心腹,被她借机派到安宁那里去的,此时她这么失魂落魄地跑过来,不是安宁被床上的新婚夫君的模样吓坏了,就是安宁这个冲喜的新娘把新郎给冲没了,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她喜闻乐见的,只是眼前宾朋满座,她只好强忍着。
“回……回夫人,大事……大事不……不好了……”小丫环压根就顾不上她的训斥,一手扶着腰,一手排着喘息不匀的胸口,她这一惊一乍的举动,成功地将宾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掌嘴!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混账话!”长公主心里一喜,看来她猜的没错,脸上佯装怒色。
小丫环瑟缩了一下,情急之下还是嚷了出来:“新夫人……新夫人她要害死二公子,夫人您快过去看看吧,再玩恐怕就来不及了!”
她的话音刚落,厅堂里一片沉寂,随后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胡说八道!新夫人是来冲喜的,怎么会害二公子,定是你看错了。”嘴上这么说着,大长公主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直往新人的住处去了。
众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惊诧莫名地跟了上去,这让走在前面的大长公主更加得意了。
想来是安宁没有想到顾裴已经病的不成人形了,受了刺激才做出了过激的举动,可她才不打算体谅她,而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坐实毒妇的名声,看她日后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再想到收拾了安宁,她那些彩礼嫁妆就都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就控制不住地翘起了嘴角。好在她走在最前面,并不怕被人看到那一脸愤怒与兴奋交织的诡异。
小丫环虽然跑去报信了,其他几个丫环倒是还规矩,不久就取了冰块回去,又给顾裴换好新冰块,安宁才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轻轻松了一口气。好在国公府有储备冰块,不然可就真的危险了。
不过用红绸包裹的冰块和前世的冰袋相比还是差远了。才放上一会,融化出来的水就沿着顾裴的额头往下流,安宁又起身伸手去给他擦流到脖颈处的水渍。
“住手,你要做什么!”
她的手刚碰到顾裴的脖子,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大长公主一脚塌了进来,瞪着她大喊了一声,那架势,就好像是她在谋杀亲夫似的。
“还不住手,来人,给我把她拉过来!”大长公主见她仍旧掐着顾裴的脖子,厉声吩咐道,她却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生怕安宁和她来一个鱼死网破。
安宁这才明白来者不善,毫不慌张地看了一眼朝她走过来的丫环和小厮,“我是在救人,你们谁若是耽误了顾……我夫君的病情,看你们哪个能付得起责任!”
小厮和丫环没有想到她非但不心虚认罪,还敢公然叫嚣,一时间都不敢再向前,眼神看向门口的大长公主。
“一派胡言,病人正发热,你非但打开门窗,还拿冰块冻着他,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大长公主嗤笑了一声,侧头向身边的嬷嬷吩咐了一句,那嬷嬷点点头转身出门去了,她这才继续说道:“还不赶紧把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拿下,把门窗关好,一会大夫来了,我定要让你心服口服!”
这时,跟在她身后的宾客见了桌子上备用的冰块,以及顾裴身侧已经湿了的红绸包裹,立即跟着指指点点起来,小厮见有了主母和众人撑腰,立即又朝着安宁走了过来。
“我家小姐是在救人,你们不能这么冤枉人!”春梅春雪并老嬷嬷见状,赶紧拦在安宁身前。
“滚开!”那些小厮对安宁有所顾忌,这些与他们同为下人的他们可不放在眼里,一把将三人推开了,上来就要去拉扯安宁。
“住手!”
安宁正想着如何躲避,门口突然又想起一个声音,话音未落,顾弘出现在她的跟前,两脚将小厮都踹了开去,又转身看了看她,“我来迟了,你没有受伤吧?”
看着眼前的一幕,听着身后宾客门暧昧的议论,大长公主直觉得胸口一闷,差点背过气去,她在这里惩治毒妇,她的儿子却护着毒妇拆她的台,这让外人如何想他们的关系,真是怕什么反倒来什么!
“弘儿不要胡闹,那毒妇要害你小叔,你年轻,别被她哄骗了。”她连忙出言规劝,希望顾弘能够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