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不能。”
“那真可惜。我还想说,你能像册册那样化形,我便想抱抱你。”
“娘娘,为什么……想抱我?”生死簿的声音突然卡了一下。
“就是觉得你很伤感,但又像是个老成持重的小朋友,小朋友伤心了,应该得到大人的安慰的,所以想抱抱你……”
贺余的话刚说完,眼泪居然滚落下来,这可不只惊着了公子鸮和生死簿,也吓着了她自己。
她怎么会哭了?
刚刚的事有那么感人吗?
“娘娘,你……你怎么了?”生死簿问。
“没什么……就是刚刚在想,如果我将来有孩子,一个像册册那样聪明活泼,一个像你一样老成持重,那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贺余说完又抹了一把眼泪。
公子鸮听着这话有些不是滋味,亲了亲贺余的脸蛋,“小余儿别哭,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生死簿沉默了,而被锁在抽屉里的姻缘册全程听完他们的对话,默默地叹了口气。
“生死簿,对不起,我打断你跟哥哥说正事了。”贺余这才从公子鸮身上下来,公子鸮则拉着也的手不放。
“哥哥,我去看看幽都大帝,我觉得,他可能要个人聊聊。你跟生死簿说正事,等晚一点,你再跟我说。”
公子鸮有点不放心,“他可能心情不好,会拿你撒气。我让姻缘册跟你一起去。”
“哥哥不用,幽都大帝不会。”
贺余拍了拍公子鸮的手,然后又看了一眼生死簿,想伸手摸它来着,但终究没有伸出去手。
贺余离开之后,公子鸮拉开了抽屉,拿出了锁在抽屉里的那本书,与生死簿并排放在桌子上。
此时的姻缘册并未化形,像生死簿一样,就是一本泛黄的旧书,若是没有书页上那几个字,他们其实都没有差别。
“你刚才有点激动,注意控制情绪。幸好你不能化形,就是一本书,这要化形了,你那张脸刚刚就把自己给出卖了。”姻缘册对生死簿说道。
“娘娘哭了,我有点……以后会注意的。”生死簿答道。
“要非常注意,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今天居然还问我说,十几万年前喜神与鬼王生了一对龙凤胎,他觉得像是你跟我。你不知道,当时我魂都快吓没了。”
“殿下怎么知道的?”生死簿问。
“青羊老头,我居然把他给忘了。不过,那老家伙肯定没全说。不然,他不会那样来试探我。记住咱们从前约定好的,要守口如瓶。”姻缘册叮嘱道。
“嗯,知道了。可是,我也想天天跟着娘娘……”生死簿弱弱地说了自己想法。
“看看,刚才妈妈还说你老成持重,怎么瞬间就变小朋友了。你不是一向都说,你是姐姐,现在怎么这么不稳重了?
妈妈又不会跑,你赶紧说张怡的事,他一直盯着我们,你要再不说话,他该又起疑心了。”
姻缘册比生死簿脑子转得快,特别是他更了解公子鸮。
“殿下,张怡任职钦天监时名唤沈锥。玄宗时的钦天监属太史局下属神秘组织,也就是现在的特调局。
沈锥当时任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正七品下。官不大,事却不小。
据说,长安城里闹过猫妖,扰得玄宗无法安睡,便是沈锥带人捉拿了猫妖。但是,这猫妖被沈锥捉拿之后,却意外地逃脱了……”
第197章 沈大人,来呀,把我和她一起杀了
一千多年前,漓城。
猫妖逃脱之后,沈锥难辞其咎,一路从长安追到了漓城。
漓城靠东漓河,河运相当发达,漓城也因发达的河运而繁盛。
东漓河边的永盛桥,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之时,便有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
这里聚集了漓城大部分的秦楼楚馆,皆由官方支持开办。所以,这里的美人皆是官妓。
沈锥一路追到了漓城,又追到了永盛桥,却在这片烟花之地失了猫妖的踪迹。
这里有一家名唤富乐院的妓坊,有名妓唤曰云儿。
云儿年芳十八,生而娉婷,肌肤胜雪,既含睇兮又宜笑。时鼓琴而歌,时翩然起舞,歌声清丽,绕梁三日,舞姿优美,婀娜曼妙。
动,则风情万种;静,则气若幽兰。
云儿颇通文墨,又好诗词,常与官员文人唱和相酬。
颇得文人才子、官员追捧。
沈锥第一次见到云儿的时候,也有惊为天人之感。
沈锥来自长安,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看到云儿舞动身姿,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差点忘了自己是来捉那猫妖的。
烟花之所,不缺美人,不缺美酒,更不少歌舞,每天都在上演「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沈锥最先注意到云儿,是因为那翩若惊鸿的舞姿,而后视线未能离开云儿,那是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一出场就能吸引众多男人的注意,不是因为她貌美,而是因为她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猫的眼睛。
沈锥因为那双眼睛盯上了云儿。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沈锥摸进了富乐院。
猫妖附身了云儿,白日里不能下手,就是到了夜里,也得等客人都散去之后,不然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钦天监做事,自有一套法则。
当沈锥趴在屋顶查看屋里动静时,附身云儿的猫妖,正看着镜子里这张漂亮绝伦的脸,沾沾自喜。
“想不到,漓城这个地方,还有这样的美人。”
她那修长的手指在脸上轻轻划过,镜子里闪烁出一张猫的脸,时隐时现,与云儿的脸不断地交替,看样子是十分喜欢现在这张脸。
“美人,我应了你的事,定然不会食言,你就安心地把自己交给我……”
猫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正陶醉的时候,却听到了屋顶的动静。
她的听觉很灵敏,但还是有点大意了,她刚刚就应该发现的,而不是现在。
不过,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嘴角轻扯,拉出一个好看的幅度来。
“沈锥,你以为镇妖塔能镇住我?如今,大唐都要完了,群魔乱舞,妖孽横行,就你还傻傻地在四处捉妖。
要不是你和你的钦天监好管闲事。如今,早就是安禄山的天下了。想抓我,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
那猫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抬头往那屋顶看去,一脸挑衅,而笑声在夜里显得既阴森又恐怖。
安禄山起兵谋反,还攻下洛阳做了大燕皇帝,大唐的气运急转直下,如今各方势力崛起不说,妖魔横行,扰得长安不太平。
或许,不只是猫妖,还有其他的妖魔也在为这个乱世添砖加瓦。
沈锥独自一人追着猫妖出了长安,他有心还这天下太平,但无力于大势所驱。而今眼目之下,拿下这猫妖是首要的。
他自知已被猫妖发现,但不再等待,大喊一声:“妖孽,拿命来!”
从屋顶上持剑飞下来的沈锥,剑尖直指妖猫心脏,但那猫妖回身看他,嘴角带着不屑的笑,不躲不逃。
“沈大人,来呀,把我和她一起杀了。”猫妖吼了一声。
沈锥见势不对,想要收入剑,却被那猫妖突然伸出来的爪子抓伤,她面带桃花,讥笑地看着沈锥,“怎么不杀我了?你沈大人也有下不去手的时候。”
“你居然……”
“我居然?”猫妖大笑起来,“觉得很奇怪吗?没有想到吧?”
沈锥的手背被抓出了几道血口子,这猫妖附身云儿,若是按常规,只要一剑刺中妖猫的心脏,便能手起剑落,把这妖孽给收拾了。
但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大部分人被妖和鬼附身,都不是自愿的,是被迫的。
但也有少数是自愿的。
如果是自愿,被附身的人和妖或者鬼已经结下了生死契约。如果妖或者鬼死了,那人也会死。
相反,如果是被迫附身,除妖除鬼之后,大部分人还是有得活的。
不知为何,云儿是自愿让这猫妖附身,她们已经合为一体,所以妖猫明知道他的剑过来了,不仅不躲,反倒有点要迎上来的意思,就是料定他不敢随意杀人。
钦天监也有钦天监的规矩,斩妖除魔,但不可伤及人的性命。
这活儿不好干,但钦天监的职责本身就是保护人命的。如果他们亲手制造了人命,那他们在这世间的路也走到头了。
第198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锥入钦天监也有近十年的时间,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无论是妖魔还是鬼怪,在他手中结果的案子,不在少数。
这猫妖捉拿时便费了些功夫,好不容易关进了镇妖塔,却不知道为何会逃出来。
沈锥最先想到的是钦天监出了叛徒,但他一路追出长安,只想赶紧把猫妖抓回去,至于叛徒,以后再查。
如果,眼看着这猫妖附身在名妓云儿身上,这云儿还不知因何原因与之达成了契约,他是杀不得,也打不得。
“沈大人,何必那么执着。你放过我,让我过几天逍遥日子,你也在这永盛桥的销金窝里快活快活,不好吗?
你看这大唐的天下,从上到下,乌烟瘴气,老公公跟儿媳妇搞在一起,给了儿媳妇贵妃的头衔之后,又跟贵妃的姐妹们搞在一起,都说咱们妖是最为淫乱的。
瞧瞧,咱们做妖的可是洁身自好多了,可没有那些家族乱搞的臭毛病。”
猫妖的手搭上了沈锥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正往他的脸上开始试探。
沈锥一把抓住了猫妖的手,紧紧捏住,“妖孽,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沈大人,不要那么凶嘛。你看,我不美吗?”
猫妖朝沈锥眨了眨眼,玉颜含笑,美目流盼,娇美动人。
沈锥心神一漾,只觉得脑子突然眩晕,险些没有站住。
那猫妖借机朝沈锥的脖子一抓,锋利的爪子擦着他的领边而过,幸好沈锥反应够快,不但躲过了这一爪子,还反手以剑柄猛击猫妖的腹部,她这一吃痛,连退了好几步,嘴角顿时有鲜血流出。
“妖孽,你最好是安分点。你附身了她,我暂时是拿你没办法,但你的行动也受制于这个身体,你可没以前那么厉害。”
沈锥甩了甩头,暂时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杀不了你,但你若不安分,每天来揍你一顿,那还是没问题的。我反正很闲,咱们走着瞧。”
沈锥的手背还在流血,而刚才被那猫妖的眼睛晃得失了心神,他得先找个地方给自己疗伤,然后稳定心神,再寻办法。
“沈锥,你个死脑经,你他妈非跟老娘过不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吗?”
沈锥要走,猫妖捂着肚子吼了一句。
“妖孽,你想跟我一别两宽?还各生欢喜?”沈锥突然想笑。
“妖孽不读书,但你附身的这位可是名妓,据说也是饱读诗书,让她给你讲讲什么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锥走了,猫妖这才爬了起来。
再一次站到镜子前,镜子里出现在那张漂亮的脸。
“你说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哪里不对?”猫妖看着镜子里的云儿。
“通常来说,一对夫妻和离,男家便会有一份文书,名为《放妻书》。这《放妻书》里一般就会出现: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与沈大人不是夫妻,自然谈不上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镜子中,云轻启朱唇,为这猫妖解释了一通。
“《放妻书》,那不是跟《休书》一样?这些狗屁文人,名堂还不少。”猫妖骂了一句。
“《放妻书》不是《休书》。《休书》是女人犯这七出之罪,会被婆家休掉,才有这《休书》一说。
《放妻书》是彼此都同意解除这段夫妻关系,没有犯七出一说,是和离,所以才有《放妻书》。”
云儿又解释了一句。
“那,你跟那薄情寡义的书生,又是什么?他不是写了婚书与你?不算妻吗?”
猫妖大约是不懂得人间的这些情情爱爱,更不懂这些与婚姻有关的事。而云儿此刻提及那书生,顿时抹了眼泪。
“哭什么,没骨气。不就是个男人嘛,天下男人多了去,不差那一个。”猫妖骂骂咧咧地爬上床,很快就入了梦乡。
沈锥自那日与猫妖交过手后,便一直在富乐院周围徘徊。
他想查清楚,这个云儿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跟猫妖达成契约。
通常来说,没有人那么傻,会答应让妖或者是鬼来占据、支配自己的身体,除非是她有很想达成的事。而这个妖或者是鬼能替她做到。
一旦达成了契约,此生,他们是分不开的。
沈锥花了些银子,从富乐院的丫头、婆子那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云儿的消息。
第199章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云儿善诗词,常与漓城一些文人才子往来唱和诗词。
其中,有一位叫苏茂的年轻举子,颇有文才。
这苏茂虽然家境贫寒,也不曾上过官学,但自幼好读书,诗词文章十分了得。
在漓城这个地方,读书人无一不识得苏茂其人。
云儿从前便读过苏茂的一些诗词文章,对他颇为仰慕,但一直无缘得见。
这一年,苏茂经县尉推荐,去了州府参加解试,到得了乡贡资格,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举子。
一帮举子来到这富乐院饮酒对诗,当时作陪的便有云儿。
云儿早就仰慕苏茂的才华,这一得见,自然更加欣赏。加之,苏茂虽然穿得寒酸了些,但长相也算俊美,文采更是风流,谈吐之间更显其思维敏捷,能言巧辩,云儿因此芳心暗许。
苏茂对这位富乐院的名妓,也是慕名已久。只是,以苏茂之前的身份,是无法入这富乐院来狎妓饮酒作乐的。如今,苏茂得了举子资格,自然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