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见,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饮酒、作诗,唱和之间,也是情愫互生。
一来二去,二人便私下许了终身。
苏茂曾许诺,来年他若进士及第,便会亲求漓城父母官,替云儿脱乐籍,然后娶她为正妻。
云儿感动异常,二人在某个深夜,携手来到城外的月老庙。
因为年久失修,月老庙早已破败不堪,就连月老神像也不复存在。
二人便在月老庙的大树下,跪拜相叩,以大树为证,对明月起誓,此生,若有人违背誓言,便不得好死。
来年春日,苏茂便要上京赶考。云儿依依不舍,还把自己积蓄的银两都给了苏茂。
云儿深知苏家贫寒,此去京城路远,花费不少,到了京城少不得还有一些打点。
她只待苏茂高中,她也能脱离这永盛桥,做苏茂的妻,为他生儿育女,夫妻白头。
然而,苏茂去了京城,便再无消息。
几个月之后,云儿从其他官员那里听得消息,说这苏茂不只高中进士,还与朝中一位高官之女订下婚约,很快就要飞黄腾达。
云儿听得这样的消息,先是不信,但又听了富乐院年长的姐姐们劝。
既是入了乐籍,光是脱籍就是难上加难了,哪里还指望着嫁作人妇。这样的梦,做过也就罢了,不必当真。
又有姐妹劝,就算是云儿当真脱了乐籍,那苏茂既高中进士,也断不可能娶她为妻,这是大唐律法所不允的。
云儿当时还真不知道这些,后来查了相关的律法。原来,苏茂说待高中为她脱籍,娶她为正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云儿为此大病了一场,几个月身子都不爽利,一直吃着药,身子也瘦了一圈。而这期间,苏茂未曾回来,更未捎来一字半句。
她,终究还是有些奢望的。
哪怕在知晓那些法条之后,她觉得,无论如何当时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在那月老庙的大树下许下的诺言也是真心的。
然而,苏茂的再未出现,彻底掐灭她最后一点幻想。
前些日子,云儿还不吃不喝,想着就那样病死得了。但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醒来,就精神百倍,容光焕发,半点不见病容。
沈锥觉得,云儿的改变应该是与猫妖达成了契约。猫妖急于想藏身,而云儿心中有恨,大抵是求了猫妖什么事,这便一拍即合。
这日,沈锥去了富乐院,要了云儿来陪酒。
云儿推门进来瞧见坐在里边的沈锥,便笑道:“哟,沈大人,这是想我了吗?”
沈锥一把长剑扔过去,那猫妖躲避及时,并未伤到分毫。
“沈大人这火气还未消啊?来,今天云儿陪沈大人多喝几杯,一定沈大人的气给消了。”
猫妖此时并不惧怕沈锥,因为她知道,沈锥要不了她的命。
因为知道,也就不再忌惮。
沈锥沉着脸,他很想知道云儿到底求了猫妖什么,只有知道云儿求了什么,才能想办法去解开他们的契约。
“沈大人,你我能在漓城这个地方相遇,算不算他乡遇故知?来,这杯酒,我敬你。”
猫妖把刚刚斟好的酒递到沈锥面前,沈锥只是看着她。这张好看的脸下藏着一只猫,怕是外面那些人知道,再不敢来这富乐院吧。
沈锥推开了猫妖递过来的酒,淡淡地道:“你答应了她什么?”
猫妖一笑,把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杯子轻轻放于桌上,一手只托着粉腮半倚在桌上,另一只手,却伸向沈锥的手。
上一回,沈锥大意,被这猫妖抓了一下,好些日子才让伤口愈合。
这一回,沈锥不等她的手伸过来,便把放在桌的手给收了回去。
猫妖似乎有点失望,笑着道:“沈大人今年贵庚呀?”
“问这个作甚?”
“我瞧着沈大人也有几分俊朗,若是还未娶妻,你看我这姿色如何?能做你的沈夫人人吗?”
那猫妖说完还甩了几个媚眼过去,但沈锥并未看她,只道:“你敢做我的夫人,不怕我宰了你吗?”
“这么说,只要我敢,沈大人便愿意娶?”
这猫妖的脑回路也是很不一般,至少正常的人是不会这样理解的。
第200章 既要伐敌,攻心为上
“我在这世间,也活了几百上千年,像你这么执着而又迂腐的男人见得多了。只不过,执着、迂腐但还长得这么俊朗的男人可不多见,偏偏还是个会抓妖抓鬼的,那可就更稀罕了。
所谓不打不相识,我都不计较你当初追得我满长安跑,还弄伤了人家……”猫妖说着,肩膀的衣衫滑落,露出大片雪白来。
“沈大人,你就不想看看人家吗?”猫妖刚沈锥仍旧侧目,根本不看她。
猫妖哪里死心,摇曳着身姿,特意来到沈锥跟前,把那软绵绵的身子往沈锥身上一靠,沈锥一个反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说过,我虽然暂时要不了你的命,但不代表我就不会揍你。”
沈锥说着手指收紧,那猫妖顿时作痛苦状。
刚刚还风情万种,一副狐媚样子,如今那双眼睛里尽是委屈、不甘、难过与无奈。
各种复杂的情况交织在一起,眸子闪动时,像是在向沈锥发出无声的求援。
她没有一丝挣扎,也没有之前那锋利的爪子,她现在就是个落魄无助的女子,希望在坠入深渊之前有人能拉她一把。
就算是没有人拉,但至少不是有人来推她一把。
沈锥突然放了手,把那猫妖推到了一边。
“沈大人,果然还是怜香惜玉,舍不得弄疼我。”猫妖爬起身来,突然扑向沈锥。
这一回,锋利的爪子露了出来,一声猫叫在刚刚落下的夜幕里添了几许诡异。
沈锥不敢大意,这猫妖如今受云儿的身体限制,虽不如从前那么厉害,但也正因为是云儿的身体,他也不敢放手来搏。既要防着猫妖伤到自己,又想要把猫妖给制服。
二人在这间还算宽敞的房间里拉开了架式。
富乐院里歌舞升平,既不管楼上那一人一妖打得热闹,也不管北方的安禄山与朝廷之间如何兵戎相见。
这东漓河边的漓城,就像是那世外之地,夜夜笙歌,夜夜欢。
沈锥与那猫妖打了几个回合,彼此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若是再打下去,这屋子怕是也要被拆了。
沈锥一收手,道:“云儿,苏大人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他若回来见了,情何以堪?
你是想让他娶这个妖孽为妻吗?”
“沈锥,你少胡说八道。那个负心汉若是心里有她,怎会没有只言片语。你以为,你这空口白牙地胡说一通,她就能信?”
猫妖一听这话不对,加之体内的云儿似有动摇,这个时候若是云儿被沈锥说动,那沈锥说不定真有办法破了他们的契约。
“云儿,苏大人高中进士不假,但没有婚约一说,他只是生了一场大病,哪怕是在病中,还心心念念地要回来见你,说是绝不负你。”沈锥又道。
猫妖知道让沈锥再说下去,恐怕不等沈锥收拾她,她与这具身体就会出问题,于是也懒得与沈锥再做口舌之争,扑腾着又朝沈锥扑了过去。
这一回,沈锥倒不再与她缠斗,而是跳出窗外,飞身下楼,在漆黑的大街上,顿时跑得没影。
既要伐敌,攻心为上。
沈锥不知道猫妖许了云儿什么,但应该是跟苏茂有关。
一时间,他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能来个离间之计。
果然,沈锥走后,云儿与猫妖便争吵开了。
“你这女人,别人说什么都信。当初,是你信了那苏茂的甜言蜜语。而后,你又信了别人说苏茂高中娶妻,你便要死要活。
如今,就凭那么个与我有仇的沈锥,几句胡言,你又信了。
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你把这身子给我,我替你把那男人抓回来,要杀要剐,我都替你办到。
怎么,现在听说他没娶妻,还对你情深一片,就要反悔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话,你也敢信?
想想看,若不是遇见了我,你早死了,有机会跟我说这些废话吗?”
猫妖对云儿的反复无常极为不喜,但这身子和脸蛋,她是很喜欢的。
“可是,你说替我抓他回来,也不见……不见你离开这富乐院半步,你既没有做到对我的承诺,我如何不能与你解除契约?”
猫妖一听这话,更是不喜。
“是我不想离开这富乐院吗?那沈锥日日守在外面,就你这身子,既不扛打,也不扛揍,今天我与他动手,你不也看到了,除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
不然,我如何去得了京城,如何去替抓那负心汉。”
两个女人的争吵没有结果。而此时,一辆马车刚刚驶入了永盛桥,就在富乐院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第201章 就算是做妾,我也是愿意的
生死簿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公子鸮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腕表上轻轻的摩擦。
之前在特调局的档案室查看关于挽云的记录时,他也顺带查看了下天宝十五年的大事记。
在特调局的档案里有记录这样一条:天宝十五年四月,太史局下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沈锥因看管镇妖塔不利,致使猫妖冬青逃离镇妖塔,现撤去沈锥五官灵台郎之职,报请幽都大帝,由新科进士苏茂担任五官灵台郎,统领钦天监。
在公子鸮走出幽都山之前,历任的钦天监头头都是由幽都大帝来任命,就像现在的特调局长一样。
而天宝十五年,还没有一个叫公子鸮的幽都山之子。
也就是说,这些事,是发生在公子鸮走出幽都之前。但是,时间隔得并不远。
“你可还记得,当时的幽都大帝选苏茂做五官灵台郎的原因?”公子鸮这才开了口。
“说他有阴阳眼,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接着说吧。”公子鸮点了点头。
“苏茂回到漓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富乐院……”
一千多年前,富乐院外。
从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身着官袍的苏茂。
苏茂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奔这富乐院而来,就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心中爱恋之人。
如今虽是乱世,苏茂进士及第也是想做一番大事的,却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进了太史局,第一次知道太史局下居然有钦天监这样一个特殊的组织存在。
而他,便是钦天监的头头,对外称作五官灵台郎。
苏茂读书这些年,也看过一些志怪乱神的故事,而他自己也遇到过很我怪异之事。
比如,邻居家的老太太明明头几天才去世了,而他却在一大早,看到邻居老太太像往常一样在清扫家门口。
又比如,他每次路过坟地,总能听到一些人聊天。如果回头去看,就能看到一些很奇异的画面。
小时候总是因此吓出病来,时间长了,他对这些画面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但是,他没有想到,如今进了钦天监,自己就要每天跟这些怪异之事打交道了。
前些天,沈锥从漓城传回消息,说是猫妖在漓城,而且还有人自愿献身,与猫妖达成了生死契约,请钦天监派人支援捉拿猫妖。
苏茂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一喜,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回漓城一趟,如今机会就来了。
当苏茂迈步走进富乐院,这里热闹依旧、歌舞依旧,就连曾经熟悉的人也依旧。
“这位……不是苏大人嘛……”中间有人认出了苏茂。
一身从七品的官袍在富乐院里实在不值一提,但苏茂进士及第的消息,很多人都听说了。
尚书省每年科考,一共就录取三十人左右,苏茂能成为这三十分之一,自然也是人中翘楚。
苏茂与熟识的人频频招呼,而苏茂的到来也传到了猫妖的耳朵。
云儿听说苏茂回来了,还来了富乐院,既欢喜又激动。
“你高兴什么?就算是他回来了,就真能娶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就算他真能娶你,你的身份也只能是个妾。”猫妖当即泼了云儿的冷水。
“就算是做妾,我也是愿意的。”云儿之前有多恨,现在就有多惊喜。
猫妖虽然不高兴,但她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让云儿心心念念的苏茂,到底长什么样子。
“好姐姐,你快给我补补粉,我这脸色不太好,不能让他看了担心。”云儿求道。
“怎么,若是他真回来娶你,你还就嫁了?带着我一起嫁?”
猫妖站在镜子前,镜子里是云儿的脸,镜子外便是猫妖的脸。
“好姐姐,当我对不起你。你的救命之恩,我自当不敢忘。若是他真的是回来娶我的,还请姐姐成全,我也一定助姐姐逃离那沈锥。”
猫妖笑了一起来,一脸阴沉。
“助我?就凭你?”
猫妖这一笑,云儿在镜子里吓得退了两步。
“云儿,别高兴得太早。既然你欠我一条命,如今不想拿自己的命还了,想解除契约,那也不是不行。你得找一条命来换,比如,你那个苏茂!”
云儿听得这话,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猫妖看着镜子里云儿的脸,“记清楚了,这个游戏,我说不玩了,那才能不玩。不是你!”
猫妖一甩衣袖,转身往外走,她要去会一会这个苏茂。
门一拉开,就见一男子站在门外,从身体里云儿激动的反应来看,眼前这个男人便是苏茂了。
她刚要张口,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有些不对劲,看她的时候不像是看久别重逢的恋人,而是像怪物一样。
难道……
下一刻,苏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你把云儿怎么了?”
第202章 你不是云儿!云儿不会叫我苏大人
难道,他能看出我不是云儿?
猫妖心头一紧。
她在这富乐院也有些日子了,除了一路追她而来的沈锥,还没有谁看出来她与云儿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