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阮正擎沉默良久,额上冷汗直冒。
他心里头满是后怕,又觉得懊悔不已。
是最近太过安稳,以至于他也忘了,不仅他腹背受敌,便是顾世子在暗处盯着算着的也大有人在。
而若是顾世子出了事,他阮正擎此时无权无势,如何能护的住自个儿的女儿?
关心则乱,若不是出了这个事给他敲醒了警钟,恐等到真出事的那一日,便为时已晚啊。
阮正擎松开手将书放下,望了眼桌上的药端起来一口饮尽,遂坐下正好衣襟。
“明日替我提前入宫通报。”
“我要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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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将军复职
自发生顾世子险些遇难一事后, 众人对此看法不一, 议论纷纷,也便没有几人心思还放在狩猎上了。
皇帝见顾言靳身子稍许好些了, 便启程回京,命人一并将管理围场及与之相关的人押回京城严加审问查办。
顾言靳对此并无异议。他现在需要的是好好静养尽快让伤好起来,再细查此事。
不怕三皇子在那些人身上动手脚, 就怕他不借着他养伤的这个时间去下手。只要他心虚欲斩草除根,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顾言靳和阮白归京后便辞别皇帝回了世子府, 而皇帝回宫后也得知了一个令他诧异的消息。
“阮将军求见?”
皇帝沉吟片刻, 略一颔首,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阮正擎便随着德公公进入前殿,跪拜叩礼。
“老臣参见皇上。”
皇帝居高临下睨着阮正擎,手微抬。
“起吧。爱卿今日来是有何事要禀?”
“回皇上,臣并无要事。只是前几日整日心慌, 昨夜又梦见少时往事, 心头怅然, 这才……咳咳……”阮正擎仍跪着拱手垂首沉声道, 一语未毕以手为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皇帝这才抬眸正色看他,没有言语。良久方才出声:“是啊,这么多年了,朕也时常梦见那些岁月。”
“臣出生贫苦人家,少时家境困难,又正值战事频发时期, 毅然决定参军入伍。既是为了救家中贫困,亦是为了为国效力。”
“后有幸遇见当时尚为皇子的皇上您,又有一同随战的顾亲王。纵然如今已安定数十年,可往事却仍犹历历在目。”
“杀胡人,卫家国。我们守护了多少城池及百姓,击败了多少凶狠蛮横的胡人,却也失去了多少战士好友。每每想起既令人惆怅,又难免觉得热血澎湃。”
皇帝微微阖眸,怅声接道:“但如今,顾亲王亦去了,只剩下了朕和你。”
原以为已经模糊不少的记忆,此刻在阮正擎句句入耳的沉声陈述中却仿佛又清晰鲜明起来。
凌冽的冷风,刮起遍地的黄沙,吹到脸上如刀刮般令人生疼。沉重的脚步,还有那时的惊慌失措再到冷静应敌。战争的记忆是刻入骨髓的深刻,哪怕到了如今,皇帝仍能忆起手刃胡军血肉的温热湿意,刀刃贴脸砍下的寒意,便连战士们的嘶吼亦犹如耳侧重响。
他们有过把酒畅饮庆功的时候,有过共同浴血奋战的时候,而随着一场场战事,随着时间的掩埋,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还活着。
皇帝神色柔和些许,起身走下去扶起他,才发觉他的阮将军当真是老了不少。
两鬓间染上了霜白,面色憔悴灰败,便连余光触及的手背亦如老松树皮般裂开几道口子。但皇帝依稀记得,阮正擎较之他尚且年轻些许,如今的他也不过四十几许。
“朕知道,这些年苦了你。”
“老臣知皇上身为帝王,必要考虑诸多,但老臣只是一介粗人,只知道行军操兵打仗。而现在安定下来了,倒让老臣深深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同那些个酒饱饭囊的人又有何异?”
皇帝瞳孔微缩:“爱卿……”
“皇上!老臣不求虎兵营,这天下皆是帝王子民,老臣只愿能再为皇上训出一个个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好儿郎,成就千万个虎兵营,能在为敌入侵时有一战之力!”阮正擎陡然直直看向皇帝,颤着声音情绪激烈起来,字字泣血,深深埋首叩地。
皇帝被挣开手,微微失神。旋即抿唇背过身,喟叹一声:“阮将军啊……”良久未听见阮正擎的回应,疑惑回头,却见阮正擎以首叩地没有半点声响,走近一看,瞬时蹙起眉眉间涌上些担忧。
“来人,传太医!”
——
“阮将军情况如何?”皇帝看着为阮正擎诊脉的太医沉声询问,太医收回手起身拱手回道。
“回禀皇上,将军只是偶染风寒,加之情绪激动一时昏迷过去。”
皇帝沉思稍许,叹了声气:“朕记着,以前阮将军的身子骨是最为强健的。”
“皇上,将军本就常年征战落下一身病根。人的身体是有惯性的,将军一直征战看似无事,实则只要一旦停下,各种隐患便会接踵而来。史上这样的事亦是有过不少先例。”
太医顿了顿,见皇帝脸色有些沉郁,一时犹豫,“且还有一事,微臣不知当不当讲。”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朕也好让人给将军寻药调养。”
太医瞧了瞧周遭守着的太监宫女,皇帝便会意令人让人都退下,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臣观将军脉象,将军身体亏虚,气息紊乱,且……似是曾长期服用过木棉子。”
“许是阮将军当年征战时途中粮草吃紧,才会采用木棉子服用罢。”皇帝沉吟片刻,忆起当年他们早年在战场追击敌人深入时食物不够,便采了周边可食的花草等物食用,“服用木棉子有何不妥?”
“回皇上,木棉子有温虚、补血等诸多良效,然长期过量服用则会导致……难有子嗣。”
皇帝陡然抬头,面色如常却语气加重,“男子服用亦然?”
“是。这事鲜有人知,也是微臣偶查一本老御医留下的医书瞧见这等案例觉着新奇才记在了心上。”太医恭敬回道。
室内一时寂静无言,太医也琢磨不透皇帝心里头是如何想的,待到再听见时,便是皇帝起身嘱咐道:“好了你退下吧,此事封口,不可再与第二人提及,便连将军本人亦不行,否则朕定要了你的脑袋。”
“是,微臣告退。”
皇帝伫立在榻边良久,叹出一口气,却更像是舒心的喟叹,旋即转身出去。
“待阮将军醒后便派人护送将军回府。”
“还有,传令让阮将军明日便回虎兵营复职罢。”
随着声音的远去,以及外头候着的陈伯代为叩头谢恩的声音响起,床榻上的人睫毛微颤了下,遂回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请原谅我小学生权谋,我这种木鱼脑子是真的不擅长这种woc
好了好了越过这个话题!qwq搞定完阮爹的事后面小兔子就可以安安心心谈恋爱了嘻嘻嘻
第35章 待她特别
阮正擎入宫不过数个时辰, 出宫时却是同皇帝的旨令一块出来的。
阮将军重蒙圣恩, 复职虎兵营。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京城。
没有人知道为何好端端的阮正擎又能重得圣心,但木已成舟, 所有人便只能收起疑惑,盘算着如何再与其打好关系。
阮白得知了这件事后,心里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安安心心地照顾养伤的世子哥哥。
而最近世子哥哥有点小苦恼。
“世子哥哥,来, 张嘴。”
顾言靳看着面前端碗拿着勺匙要他张嘴的小姑娘无奈启唇。
小姑娘最近无事可做, 明明她自己也有伤在身。可每到他用药的时候她便首个跑来自告奋勇要喂药。
若不是他每回用膳仍会按时前往正厅, 左手尚能如常使用,只怕小姑娘能将这用膳的地方改道成寝内,继续给他喂食。
阮白确实是闲得发慌,虽然她也在着手准备给爹爹绣个香囊当作庆贺之礼,但给世子哥哥喂药这种事实在是……太好玩儿了。
尤其是当她发现每回她喂药时, 世子哥哥总是会畏苦而转移注意力, 随后视线飘忽, 也不知想什么分散思绪, 时常忽地耳根便慢慢红了起来。
她初次察觉时好奇问了句,便第一次被世子哥哥失了态催着赶了她出去。之后她学乖了,再看到时也不提,就自个弯着眉笑,便又看到世子哥哥撇开头别扭又不自然的抿着唇,像极了往日小狗儿被她笑话时的模样。
时间在这样的平静下慢慢流逝。阮白忽地回首才发现, 这几个月来,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好在,如今所有人都是好好的。
春天马上便要过去了,阮白记着卿柒的生辰便是在暮春时期。
往年卿姨都会在卿姐姐的生辰日宴席一场,如今卿柒十八岁生辰,都说时间眨眼间便过去了,阮白觉得也是,再眨两次眼卿姐姐便要二十了。
哪怕是在风气开放的大夏,二十还未出阁的姑娘也是寥寥可数,卿姨怎么会不急。
因此自上回赏花宴后时隔多日当阮白再收到从卿府递来的帖子时,也便毫不意外了。
阮白让锦玉将帖子收好,边逗着小狗儿忽而想起了上回去寻他们的秦九。
她听闻当时秦九因疲累入帐便昏了过去,卿柒去看望了他。之后不知他们二人说过些什么,只是这段时日两人倒也不像之前那般生疏了,偶尔见着了不会刻意避开,也会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似友非友。
阮白弄不清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但毕竟不是当事人,说不清是非。只是这次卿柒生辰宴不知秦九又会不会去,但照着卿姨不喜秦九的性子,是宁愿落了秦家的颜面也不会给他家递帖子的。
而被阮白思及的秦九,正在府里对着秦父打滚撒泼。
“爹,卿府当真没给我们下帖子?”秦九想了半天还是不肯相信,狐疑地看了秦士好几眼。
秦士一摊手:“没下。人卿府凭什么给我下帖子啊?下了那是情面,不下才是正常的。”
“这论品级,人卿卫是正二品朝官,你爹我只是个从五品的手指甲那么点小的官。论情义,你小子和人姑娘闹了多少回,姑娘家那点名声没全败你手里都是积福了,那卿夫人还能对你有好脸色?”
“再说,人家姑娘的生辰宴,你去了干什么?”
秦九正要继续央求顿时被自个儿爹的反问噎了一下,眼见着秦士转身要回院子里,他轻挑了下眉。
“爹,我可听说卿府那桃花开的盛极,现在有些花落了,便被人用来酿桃花酒,香飘十里,那味道啧……”
“听闻司徒大人今日全家要出门踏最后一趟春,我等会儿上门去问问他家的帖子。”
闻言秦九顿时眉开眼笑地拱手:“谢谢爹!”
秦士背过手吹胡子瞪眼地睨了他一眼,“臭小子,别给你爹我忘了桃花酒。”
“好嘞!”
——
顾言靳知晓卿柒生辰宴一事,只是他伤势未愈,不便出行,便将贺礼让阮白代为转交。
到了那日他目送阮白带着锦玉和小狗儿出府,想到今日总算是无人一勺一勺喂药了,也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
“世子,这段时间您比往日情绪可要丰富多了呢。”双易趁时在旁说道,被顾言靳睨了一眼仍鼓着勇气嬉笑,“真的,也就在世子妃面前您才是这样的。”
顾言靳抿了抿唇。“我对她很特别吗?”
“打从一开始您就对世子妃很上心啊。”双易愣了一下,旋即笑道。
顾言靳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一样。
起先只是为了阮叔的嘱托又瞧着小姑娘心思纤细敏感才命人好生照顾着,可到了后来,却是自己甘愿一步步纵容她……
“世子,皇上那边派人来了,请您入宫。”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顾言靳瞬时蹙起眉,闻言抬眸望了一眼来报的下人,眼神分明如常平淡,却叫人平白觉着忽地冷了几分,好在顾世子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下人才松了口气。
“带路。”
***
阮白到卿府的时候已是大部分宾客都入座就席了,她怕小狗儿落地就撒欢跑开,不便将它放在地上,于是递给登记贺礼的下人礼物时便耽搁了会儿。
就这一会儿她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定神一看,那不是秦九哥哥吗?
阮白眨了眨眼,没看错,就是秦九。她交了礼物,带着锦玉站到一旁的不远处看着,狐疑地瞄了几眼秦九。
卿府门口下人正恭敬得一个个看着请帖对应宾客,到了秦九时,下人愣了一下。
“司徒家公子……?”
秦九一袭白衣胜雪,腰间持玉骨扇,墨发束冠,高高在上宛如谪仙,只是面部却以纱相掩,他听见下人发声疑惑,轻皱了下眉睨着那人。
下人被他看着登时低下头,思了一番。
往日印象里司徒公子确是喜着白衣,手持玉扇,但从未听闻还有蒙面的习性啊。他这心里怎么就觉着那么不对劲呢。
但总不能把人给留在门口不让进吧,后面还有宾客也要入位呢。再者他们不过就是小姐过生辰,哪还会有人蓄意顶替别人家公子的身份来参宴这等事。
念及至此他忙恭敬躬身:“司徒公子请进,奴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秦九轻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脱离了大门忙进了正厅。
那下人半天还在暗忖,总觉得哪里不对,尤其是司徒公子那一哼,印象里的仙气没有,倒是哼出一种痞气。
秦九进来后寻了个角落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没有一个会刻意注意他的,都是各自寻了熟人且已经就席完。
松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要寻个空座坐好,倏地背后有人唤了声,他顿时惊得浑身僵硬。
“许久未见,是司徒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