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头颅——诀别词
时间:2021-12-27 15:27:42

  徐秉然刚想说“一起”,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立刻说:“你先自己进去,我打个电话。”
  夏听南以为他刚好有事,只好说:“好吧,那我先进去,你打完电话记得过来。”她还是希望有人能陪她。
  “医生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他交代,神情没什么变化。
  等夏听南进去后,徐秉然脸色冰冷地站起来往另一边的角落走。
  ……
  医院里人流量很大,而且还有不少是老年人,在白晃晃的医院里缓慢行走,而徐秉然的脚步又快又轻,脸色十分的沉,目光不断地在搜寻着什么。
  因为着急,鼻翼出了一点汗,徐秉然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左右环顾。
  左边也没有,右边也没有。
  那去哪里了?
  难道是看错了?
  徐秉然的心脏跳得有点快,刚刚他分明看见一个亮晶晶的反光,一闪而过,他原本以为是镜子这一类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又不对。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在口袋里放小镜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尽快追上来,但只是匆匆一眼,他没有看清男人的长相,对方的衣着也十分普通,并不是标志性的线索,他找不到对方在哪里。
  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不是个办法,徐秉然立刻找到医院的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
  “你好,我是警察。是这样子的,我刚才看见在男士卫生间附近有人疑似携带管制刀具,但我现在找不到对方在哪里,请你们关注一下,我怕有恶性伤人事件发生。”他公事公办的口吻。
  “另外,你们方不方便调一下监控?”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保安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徐秉然手里的警察证,然后面色开始严肃起来:“稍等,我去找我们保安队长说一下情况。”
  “好,请尽快。”他的语气很沉。
  徐秉然依旧不动声色,在四处地看,尤其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他都会仔细看一看对方的神色以及各个口袋,看有没有装着管制刀具,然而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有他一个人心中风起云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左边那间会诊室有一对小情侣出来,拿着手上的单子笑着在说什么,中间的会诊室是夏听南的那一间,大门紧闭,不知道情况如何。
  徐秉然抿抿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手指不自觉地在抽动着。
  右边以及对面还有三四间会诊室,门口的报号屏幕放着绿色的光,不断滚动着。其中一间会诊室刚开门,医师探出头喊刚刚走的那个人东西落下了,又有一间会诊室,医师送着患者一起出来,认真地给他在讲应该注意的事项。
  这时候,夏听南所在的会诊室门开了,夏听南带着笑走出来。
  她看到徐秉然,下意识叫他:“徐……”
  声音卡住,夏听南再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尖叫四起,哄闹声响彻整个空间,徐秉然瞳孔紧缩,根本没有看到夏听南,他眼里只有那个门后忽然拔刀的男人。
  匕首的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让人发寒,整个科室乱成一团,有人往外跑,有人僵持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还有人躲得远远在录像。
  “你算什么医生!你还我孩子的命!”男人目眦欲裂,对着眼前惶恐不已的医师无情地挥下了匕首。
  “啊——!”
  医生反应不及,抬起的手臂被划了一刀。
  他恐惧地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但所有人都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也受到伤害,所以一脸担心地踌躇不前,沦为伪善的旁观者。
  男人的匕首举得很高,对准的是医生的脸,显然是下了狠手,要同归于尽。
  徐秉然早就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上去,他以最快的速度握住男人的手腕止住他的动作,但男人的力气很大,用力挣扎着,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
  徐秉然的右手不自然地脱力,他有点痛苦地拧起眉毛。
  “滚开!”男人怒道,甩开徐秉然。
  匕首依旧在往下,医生跌倒在地,祈求着有奇迹发生。
  徐秉然瞳孔针缩,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反手勾住男人的脖颈将其翻倒在地,周围的人再一次尖叫,医生逃过一劫,全身是冷汗,腿软得动不了。
  徐秉然大声喊道:“快走开!”
  医生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去摸手机想报警。
  旁边有人紧张地喊道:“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听到报警被彻底激怒,“警察有什么用!他才是杀人犯啊!”
  一个健壮的男人反应过来,想上前帮助徐秉然压住行凶者,但后者却举起匕首对准了徐秉然。
  徐秉然又看到了那冷冷的刀光,离他这么近。
  ……
  夏听南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场电影,一切都不真实极了,她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秉然略过她跑向那个危险的地方,然后哄闹声像是被装进罐子里,蒙蒙的,喑哑的,世界的色彩第一次如此清晰。
  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医院产生恐惧的时候,恐惧却再一次滋生。
  那么猝不及防。
  晃眼的匕首隐入皮肉,连声音如此清晰,世界好像都停住了,夏听南能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恐慌表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视听效果令她难以控制的犯恶心。
  心脏跳得很快,又好像不再跳了。
  徐秉然觉得好像并不是很痛,只觉得有液体从身体里流出。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头脑还算清醒。
  那个健壮的男人冲了上来,但对方的刀挥得太快了,腹部又一次传来痛感,他只凭身体的自然反应而用力钳住对方的手,将其扑倒在地,不让他有机会伤害其他人。
  男人也来帮忙,一脚踩在了行凶者的手腕上,终于勉强把他控制住,附近的人终于回过神,一拥而上压住行凶者,抽掉手中的匕首,把徐秉然拖开。
  血剧烈涌出,地上全是凌乱的血迹,几名连忙医生冲过来给徐秉然处理伤口。
  “清醒一点!”
  “没事的,没事的!”
  他们急促地说着。
  徐秉然恍惚地想着:夏听南是不是吓到了?
  然后又想:幸亏刚好在医院。
  无力地抬头,视线穿过人群,和远处一脸空白,眼底发红的夏听南对上视线。
  徐秉然的神色虚浮,嘴唇微动,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
  先是微微张嘴,舌头顶住上排牙,气息从中间穿过,然后又松开,舌头与上颚轻贴,最后安放在口腔内。
  徐秉然的心里有家国,有大义,还有一个夏听南,有那么一句话,大意是说把生命和心献给国家,把灵魂献给爱人,但徐秉然觉得自己的灵魂颇为无趣,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赤诚的心与生命献给国家和人民,也献给夏听南,只希望她不要嫌弃。
  ——“听南。”
 
 
第55章 
  手指甲的边缘有倒刺,夏听南轻轻地剥着,在一个瞬间感到不耐烦,直愣愣地把倒刺整个撕了下来,血珠渗了出来。
  “嘶——”十指连心,她倒吸一口凉气,心脏一阵阵地抽痛,然后又整个人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外面发呆,头有些发昏。
  薛凯和谷亮对视一眼,谷亮有点看不下去。
  谷亮说:“小美女,你别太担心。”
  夏听南奇怪地看他:“怎么能不担心?”
  那是一个陪伴了她走过这么多年的人,如今被她亲眼目睹到被捅,流血不止,然后推进手术室,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她都难以接受。
  “送进去及时,而且医生说没有伤到腹腔的脏器,徐秉然肯定没事的。”薛凯勉强地笑了一下,“就是又要多一道疤的事情,身上这么多疤,也不差这一道。”
  夏听南怔了怔,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她问:“还有什么疤吗?”
  薛凯迟疑了一下,他不确定夏听南和徐秉然是什么关系,也没把夏听南和徐秉然口中的那个妹妹对应上,不敢多说,但谷亮清楚地很,徐秉然早就情根深种,否则这段时间魂不守舍为哪般。
  徐秉然有时候也高傲,明明可以卖个惨,但他偏不,非要守着自己那么点自尊心。
  谷亮身为一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实在是看不过去现在这些小年这扭扭捏捏的这一套,决定好好助攻一下,他故意一脸惊讶地问:“你不知道吗?他背上有疤。”
  夏听南更迷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屁股上有个胎记。”
  薛凯和谷亮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夏听南: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谷亮意味深长地说:“我以为他应该什么都跟你说过,毕竟他这么喜欢你。”
  夏听南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合适,她笑了一下。
  “所以你都没有想过吗?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到这个位置?”
  她迟疑道:“为什么?”她是真的没有想过,默认是徐秉然太优秀的原因。
  谷亮哼笑,比划了一下,“一等功。”
  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
  一等功是什么概念,那就是非死即伤,当年徐爸爸去世后也没有批下一等功,最后只追记了二等功,那徐秉然的一等功是哪里来的?
  夏听南的心跳得更快,想起徐秉然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两人冷战多年。
  她试探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薛凯随口说:“就三四年前吧,当时我是他同事,这事我最清楚,我和你讲吧。”
  接下来,夏听南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
  当年徐秉然还在特警队,因为和薛凯是老乡,两人关系不错,平常不是在体能训练打军体拳,就是下派到派出所跟着派出所的民警去抓人,每天都有得忙。
  薛凯还记得那是夏天的一个周五,两个人下班后去路边摊吃了个烧烤,旁边的公园今天有活动,人流量很大。
  薛凯有点累,问他回不回宿舍。
  徐秉然说自己迟点回去。
  那几天他正因为夏听南和他冷战的事情而心情烦闷,他在附近的巷子里走了走,反复地拨打夏听南的电话,但没人接。
  徐秉然又在附近逛了逛,刚准备回去,却撞见一处民房因电力线路老化而引起火灾。
  火来势汹汹,转眼就开始向上下弥漫,红光冲天,男女老少不断从房里跑出来,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至少没有人受伤。
  楼下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
  徐秉然看到红光的瞬间就报了警,通知消防员尽快赶来,电话那一头说三分钟前消防员已经出警。
  已经没有人再往外跑,向上看去也没有求救的人,只有燃烧的声音在响个不停,滋呀作响,热浪滚滚而来。
  大概是有活动所以道路比较拥堵,消防车还没到,徐秉然没看到消防员过来,心里还有一些不放心,于是一直等在原地。
  这时,一名跛着脚的老妇人一脸焦急崩溃地往火海里走。
  徐秉然吓了一跳,立刻拉住她,“您不能进去。”
  “不行啊!我还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在里面,怎么办!”她说着眼泪就往下掉,泪水嵌进脸上的皱纹里,她用力挣脱他的手,不管不顾的模样。
  徐秉然的表情变得冷峻,和她确认道:“您是说里面还有人?”
  “对啊!救救我的孩子吧!”她无语伦次,“他们才多大,他们还在里面啊!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门的,我才出门多久啊,怎么就起火了,怎么办呐!”
  “您先冷静,先告诉我,在几层,他们是指有两个孩子吗?”他再一次朝她确认,并且四下环顾看看有没有两个小孩跑出来。
  “对对!两个孩子!顶楼!在顶楼左边那间。”她的眼睛重燃希望,眼泪却依旧不止,嗓音有愧疚有痛苦,“求求你了,救救他们吧,这、这是钥匙,求求他们!他们还这么小!我只有他们两个了!”
  火势没有减小的样子,顾不得确认妇人说的情况是否属实,徐秉然接过钥匙,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冲了上去,就算消防队马上就要来了,但万一呢?万一两个孩子真的还没有出来,万一迟一秒,两个孩子就要受到烈火的伤害。
  民房和他家一样没有电梯,他只能迈着长腿往上飞奔,只希望妇人口中的孩子还完好无损,还能清醒地等着他的救援。
  火场炎热,四周都泛起热浪,徐秉然捂着口鼻,身上出了一身汗,有热出来的汗,也有冷汗,心脏跳得很快。
  离他上楼不过两分钟,钥匙根本没用上,这里的门墙都时间简陋,当他一脚踹开最左边的房子的门,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小孩子时,徐秉然心里陡然一松,万分庆幸自己上来了。
  大一点的小孩已经被烟呛晕,一脸死灰地倒在床上,而小一点的那个好像只有两三岁,一直在哭,声音嘶哑,伴随着痛苦的咳嗽。
  远处隐约响起消防车的声音,但听起来还有一些距离,徐秉然环顾四周,古老的民房,连墙都被烧得往下掉碎石,由于屋顶为老式瓦片木梁,天花板甚至出现了诡异的裂缝和凹陷,像是马上就要坍圮,大门已经被火烧得变形。
  他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抱起一个扛起一个,低着头呼吸急促地向外走去,但这样的重量饶是他也难以承受,他走得有些艰难。
  意外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就像徐秉然当年意料不到父亲会因为救人而去世,他也意料不到自己今天的救援行为到底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整个屋顶向下陷,头顶的梁柱带着火向他们无情砸来的时候,徐秉然只来得及把小一点的孩子护进怀里。
  疼痛只蔓延了一瞬间,隐隐有焦味袭来,那一刻徐秉然疼得什么都没能想起来,连夏听南都没能想起来,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像这个世界的光都熄灭了。
  ……
  薛凯在宿舍刚洗完澡就接到了大队长的电话,让他马上赶去医院,说徐秉然出事了。
  把他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他全身超过百分之三十的面积被烧伤,大部分在背部,且大部分为深二度和三度的烧伤,右肩胛骨粉碎性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已经休克,入院的时候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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