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顿时哀嚎,“奴婢的银子!”
“哈哈哈哈,从今天起,它们就是本宫的银子了,”当着她们的面,越长溪故意收起钱,嬉笑离开。然后绕了一圈,找到半枝,拿出两个金元宝,嘱咐对方,“回头分给她们,宫人攒钱不容易,开玩笑还行,别真都输给我。”
“行。”
半枝忙着和面,敷衍应下。
哎呀,被嫌弃了呢。越长溪摸摸鼻子,随手偷个小饼干,被半枝吼一嗓子,飞快跑到屋外。
院子里,乌草正在烧火,为烧烤做准备。
明灭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少年消瘦的面庞。
越长溪啧啧两声:内宫监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进去之前,乌草还是年轻力壮精神充沛的小伙子,半个月后,仿佛老了十岁,效果堪比蹲.监.狱。
她走过去,拍拍乌草的肩膀,“累了就休息,别硬撑着,身体最重要。你才接手半个月,如果有问题,可以慢慢处理,不必急于一时。”乌草要是病倒了,她去哪里找这么便宜好用……额,认真负责的掌事。
乌草似乎心事重重,直到越长溪碰到他,他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稻草掉在地上。他怔怔看了越长溪片刻,轻声问,“如果奴才犯错,您也会原谅么?”
年轻人清澈的眼里满是迷茫,语气也可怜巴巴的。越长溪秒懂,年轻人刚入职场,缺乏自信心,多鼓励就好。
她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无论你犯什么错,本宫都会原谅你。”
乌草嗯了声,低垂的目光一瞬间晦暗无比。
……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到了晚上,宫人点燃永和宫所有烛火,开始守岁。
越长溪不喜欢熬夜,但她吃撑了,睡不着。
半枝拿出山楂丸,“活该,谁让您非要吃到最后一个铜钱。”
越长溪:“你不懂,这是我做人的底线。”头可断、血可流、铜钱不能留到下一顿。
半枝:“……”她不懂,她也不想懂。
实在撑得难受,而且满桌点心,她却不能吃,顿时更难受了,越长溪提起灯笼,“本宫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过年这天,皇宫没有宵禁,各宫可以互相走动,而且皇宫点满烛火,各处灯火通明,也不会害怕。半枝犹豫片刻,很快答应,“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越长溪嘴上应和,离开永和宫后,马上放飞自我。她沿着皇宫外墙,一直走到午门,要回头时,听见有人争吵。
她驻足听了片刻,很快明白前因后果。
某个校尉家里有事,想和另外一人换班,那个人不同意,他们便吵起来。
“不同意的是张校尉,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很耳熟,是谁呢?”越长溪回忆片刻,很快放弃,“……算了,反正不重要。”
她转身返回永和宫,一时也睡不着,和宫女太监们一起守岁,熬到天明。
一夜过去,建宗二十五年如期而至。清晨第一抹阳光升起时,越长溪收到申帝的赏赐。
她才想起,今天有大朝会。
大朝会在太和殿举行,文武百官及四夷前来庆贺。申帝也会赏赐百官,大封六宫。
越长溪接过御赐清单,换算成银两,耳边仿佛出现一个声音‘支付宝到账,五千两。’
她心满意足放下单子,上床睡觉。
昨晚一夜没睡,她娇艳的面容都沧桑了,必须马上补回来!
*
与她的轻松愉快不同,大朝会结束后,大皇子怒气沉沉拦住三皇子,“三皇弟,我娘呢?为何她没有晋位?”
三皇子昨晚与宫女嬉闹一夜,现在困死了,根本没空搭理对方,敷衍道,“本王怎么知道?”
大皇子咬牙切齿,“您答应过我的。”他欺瞒父皇,送出广德一半粮食,让三皇子贿赂山匪,就是为了换取母亲的位份。两人约定好的,三皇子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娘身份低贱,父皇不愿给她位份,怪谁呢?”三皇子不满对方的纠缠,“大不了,等本王登基,再给你娘晋位。”
三皇子自认为解决问题,打着哈欠离开,没注意到,大皇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中一片通红。
*
越长溪一觉睡到晚上,午饭都没吃,睡梦中听见碰撞声,迷糊问道,“谁在外面磨牙?”有没有素质,不能回自己屋磨牙么!
半枝猛地推门,气喘吁吁,发髻因为奔跑而散开,她脸色煞白,“公主,不好了,大皇子和金吾卫勾结,起兵造反,已经攻到午门了!”
越长溪瞬间清醒,第一反应竟然是——大皇子,我让你别低头!你倒好,直接想人头落地!你能更奇葩一点么!
第20章 . 19密道 你好像……在图我啊!!!……
窗外,兵戈声隐隐传来。午门方向,火光冲天。熊熊火焰像是一道巨幕,点燃夜空。
黑夜如昼,越长溪吹灭蜡烛,淡定道,“原来是交战的声音,不是磨牙。”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这么没素质,非要在她耳边磨牙。
半枝快急哭了,拽住公主的袖子,“您别愣着,快跑啊!”
“跑去哪?”越长溪反问,不紧不慢穿上外衣。抬手时,发现她的手指不停颤抖,她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越长溪愣了愣,快速握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冷静!害怕是最无用的情绪。难道她害怕,就能化身战狼、拯救永和宫?当然不能!而且,如果她真是战狼,早就将社会主义的光普照九盛城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长溪扎起头发,继续刚才的话题,“大皇子从午门打进来,不代表其他城门没有敌人,你我手无寸铁,跑出去遇到敌军怎么办?如今,最安全的反而是皇宫。”
公主面不改色、语气沉稳,她的淡定从容很快感染半枝。半枝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常,冷静询问,“现在怎么办?”
越长溪又吹灭一根蜡烛,“做好午门失守的准备,熄灭宫里所有蜡烛,宫女太监们聚集在偏殿,有什么武器,都拿着。对了,”她补充,“安抚好他们的情绪,无论谁当皇上,都不会杀宫人。以及,无论损失多少钱财,本宫都会补偿。”
“是,”半枝迅速应下,有条不紊吩咐下去。
偌大的宫殿只剩她一人,空气中蔓延着灼烧的气味,令人头晕目眩。越长溪打开窗户,寒风迎面吹来。她看着远处火光,瞬间联系起所有线索。
宫宴那天,有人痛斥大皇子;
张校尉告诉她小心;
宫中传出立太子的消息,大皇子被折辱;
昨夜,金吾卫和张校尉吵架。
越长溪握紧拳头、低骂一声,该死!她怎么会没发现,昨晚吵架的金吾卫、正是痛斥大皇子的人。他们肯定计划今夜宫变,才会要求换班!
这么明显的线索,她竟然没察觉!果然身边奇葩太多,影响了她拔剑的速度。
半枝很快回来,一一回复,“宫人都在偏殿了,大家都很冷静,”她站在越长溪身后,眼神坚定,仿佛最忠诚的守卫,唯独语气泄露一丝紧张,“……您觉得,大皇子会成功么?”
越长溪握住她的手。半枝的手很凉,像一块冷玉,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
她叹息,“很难。大皇子刚回京,根基太浅,追随他的人不会很多。皇上有二十六亲卫,金吾卫只占其中之二,现在只是打个措手不及。等其余禁卫军反应过来,大皇子未必能成功。”历史上那么多成功政变的案例,大皇子不学,偏偏选择最莽撞的一种!傻孩子,抄作业都不会抄!
肌肤接触的地方,汲汲不断传来温暖,半枝心思稍定,还是忍不住确认,“我们会没事吧?”
“留在这里,肯定没事。”越长溪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局势,“如果大皇子失败,一切如常;如果大皇子成功,他为了名声,也不会苛待一位公主。只要我不作死,肯定没事。”
半枝松口气,却感觉手腕一松,越长溪放开她的手,撩动长发。明灭火光中,她目光如炬,“我要去乾清宫。”
*
越长溪的猜测没错,大皇子优势很小。午门前,两军僵持。
张校尉挥刀砍死一个小兵,鲜血喷涌,眼前一片通红。这个小兵,他昨天还打过招呼,对方还要请他吃饺子……
张校尉目眦欲裂,“王川,你还是人么!你对得起弟兄们么?”最近金吾卫人员调动频繁,他早就察觉到不对,还以为有人趁着皇子回京、捞个好差事。根本没想到,对方是要造反!
金吾卫的青衣被血染成黑色,王川死死握着刀,面色疯狂,“我对得起他们,谁对得起我?”
王家满门忠烈,他的祖父、父亲、兄长皆是皇帝亲卫,为保护申帝而死。他的姑姑嫁给申帝,为对方生儿育女。
可他得到什么?父亲兄长马革裹尸、尸骨难寻;他在皇城守大门,低三下四,文武百官谁都能踩一脚;他的表哥是皇子,却要对三皇子摇尾乞怜;他的好友被诬陷殴打御史、惨死狱中。
这个王朝吃人,文武百官吃人,他想活着,只能比他们先拿起刀。
长刀抬起又落下,又一道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身影倒在眼前,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王川咬牙高喊,“我今日所为,就是要对得起自己!兄弟们,给我杀!破城之人,赏金千两!”
重金之下必有莽夫,一时,喊杀声震天。刀剑碰撞,撞出明亮的火花,鲜血横流,把午门前的地面染成红色。王川形容癫狂,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张校尉只能另想办法,他抹去脸上的血,大喊,“大皇子,你不要一错再错,收手吧!”
战场之外,大皇子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切。
昨天,他鼓起勇气、恳求申帝晋封娘亲,申帝只道,“你身为皇子,不以政事为先,只惦记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大,你太让朕失望了!”
失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皇子神情阴鸷,近乎冷笑。母亲死前,还惦记着申帝,让他乖乖听话,不要劳烦父亲。他想为这样的母亲求一个位份,申帝却说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从小到大,申帝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他在冷宫自生自灭时,申帝在哪?他被三皇子欺辱时,申帝又在哪?既无生恩,也无养恩,这样的父亲,有什么资格说失望!
皇妹说得对。他不该低头,他早就不该低头!
吱呀——
厚重的午门被合力推开,如同他对申帝的期待,一齐轰然倒塌。
大皇子举起剑,高喊,“捉拿申帝之人,封大将军,死生不论!”从今往后,他再无父亲!
*
听见公主的话,半枝第一反应,“你疯了。”
越长溪无奈,“我才没疯。要疯,也是大皇子疯了。”
他既然能说服金吾卫,为何不直接控制申帝、而是出兵造反?
如果他控制住申帝,明天登基,后天杀死三皇子,她就能开启休闲模式。现在倒好,生生变成地狱模式!
大皇子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
她解释,“午门现在还没破,我要去乾清宫,刷一波申帝的好感。”大皇子如果失败,三皇子肯定更嚣张,皇后很可能对她出手。哪怕现在苟住小命,到时候也要死。
不如现在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越长溪:万万没想到,公主还要懂投资。就是项目风险太高,失败就丧命。
半枝罕见地强硬,她展开双臂,拦住对方,“不能去,太危险了。”她明白所有道理,但刀剑无眼,公主受伤怎么办?
越长溪:“……”你认真的?展开双臂拦住我?你以为这是老鹰抓小鸡啊!
两人僵持间,院子传来一阵骚乱。越长溪皱眉,谁来了?
她走到门口,只见漫天星辰与火光中,卫良一身黑衣,疾步走来。四周烟雾迷茫、喊杀震天,他却神奇地没沾染半分,依旧清冽冷淡。锐利的身影穿过幽长宫道、走上台阶,像是一把明亮的剑,穿越迷障,来到她身边。
这个瞬间,越长溪似乎生出一股微妙的、复杂的情绪,像紧张、又像惊喜。仿佛沉寂已久的种子突然破土,倏然生长。
卫良跪地道,“公主,大皇子的人已经混进宫里,他们可能会抓住你威胁申帝,请您随臣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公主快走!永和宫我来守着!”
越长溪还没反应过来,半枝一推,直接把她推到宫外。
朱红大门紧紧闭合,越长溪与门板上的钟馗四目相对,她沉默,“……”无论心里有什么小鹿,这下都拍死了。
那点无法言明的情绪瞬间消散,她沉思几秒,对卫良点头,“我们走。”离开这里,也许对半枝更好。
两人走得很快,裙摆拂过地面,稀疏响动。他们左拐右绕、越走越偏,最后停在御花园某座假山前。卫良拨动假山上的石头,一道小门缓缓出现。
越长溪:传说中的密道!!!
“公主小心。”
门口狭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地下。密道很黑,借着月光,越长溪隐约看见,下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卫良指着左侧,“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宫,外面有人接应,您不必担心。”
越长溪以为,卫良只是带路,不会跟她一起走。没想到,说完这句话,他率先提剑转向左方。
密道的大门已经关上,两侧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越长溪还没适应黑暗,眼前一片漆黑。视觉失灵,其他感官顿时凸显出来。她闻到土壤的腥气,听见黑暗中、自己略带紧张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右边,“那这条路呢?是通往乾清宫么?”
卫良没有回答。
黑暗中,越长溪无法判断他的表情。但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卫良似乎转过身、正在望向她。
心跳莫名加快,这是人在陌生环境的本能反应,越长溪并没在意,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本宫不能走,大皇子如果失败,朝中的平衡会被打破,皇后一家独大。本宫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得到申帝更多支持,创造和皇后抗衡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