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助你杀庞维。”他抬眸看向秦亦瑶,平静开口:“明日我会派人到嘉定传令,你可扮成我军兵士同行,但有一点……”
“什么?”
“如今嘉定城中不仅有原来的炎军,还有我郑国的兵马,你若刺杀了庞维、庞之兆两人,务必要将嘉定的兵权拿下。如此一来,嘉定仍是我郑国的囊中之物。”
深黑色的双眸沉沉的盯着秦亦瑶,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直到她抬头望向他,荣天钧才将眼神收了回来。
“我明白了。”
秦亦瑶面容沉静的点了点头,然而不过片刻,她眉头又轻皱了下,“庞维手下众多,如今我一人行刺,若失手恐弄巧成拙,你能否让孙闻义与我同去?”
“他?”荣天钧忽然冷笑了一声,然而待他扫了一眼面色恳切的秦亦瑶,那抹不屑的嘴角却又隐了下去。
他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才看向她邪魅一笑,“他武功一般,去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再另派几名得力之人随你同行便是。”
秦亦瑶闻言,眉头微皱。
她本就是想借此机会将孙闻义救出,若这次不成,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孙闻义毕竟是我父亲的旧部,我……”
“启禀皇上,彭将军说有急报需面呈皇上!”
书房门前忽然跑来一名士兵,在门前大声禀报打断了秦亦瑶的话语。
秦亦瑶未能再次开口,一旁的荣天钧已沉沉的应了声,“让他进来。”
说完他便走回书案后,略略端坐好,不过片刻,通传的士兵便领着一棕金铠甲的魁梧将军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将军神色匆匆,脚步飞快,似乎确有什么重要军情要汇报,然而待他行至书案前,不经意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亦瑶,脸色却忽然一变。
正默默打量他的秦亦瑶见他神情突变,心中顿时疑惑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起眼前这名彭将军,正是当初在炎国净佛寺后山袭击明悦的那名中年男子!
那日的情形如雨后春笋一般从她脑中涌现,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心中的疑惑却分毫不减。
他竟是敌国的将军?那他为何会出现在炎国净佛寺?难不成有何阴谋?
然而就在她直直的盯着这人时,他却忽然将脸上的惊诧神色收敛,转头冲书案后的荣天钧恭敬作揖。
“臣彭万昌,参见皇上。”
沉稳浑厚的嗓音在书房中响起,秦亦瑶的思绪被打断,便暂时将净佛寺一事放到一旁,转身看向他二人。
荣天钧闻言,抬眸淡淡扫他一眼,“何事?”
“回皇上,朝中传来密报,请皇上过目。”
彭万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双手呈给了荣天钧。
荣天钧闻言眉头微皱,遂抬手将折子接了过来,展开细细查看。
而彭万昌则趁此时,转头看了秦亦瑶一眼。
这没什么表情的一眼,看似毫无意义,却让秦亦瑶敏锐的捕捉到他神情中的一丝担忧之色。
她神情一顿,趁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彭万昌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健壮魁梧,眉目间透着一股威严厉色,与她当年在净佛寺后山见到的相差无几,唯一一点不同,应是比当年多了几分沧桑疲惫之感。
她边打量边细细思索,越发觉得他当年现身净佛寺另有隐情。
然而现在情况未明,她不便伸张,而彭万昌似乎也不想提及此事,于是两人便都默契不言。
啪!
手中的折子忽然被荣天钧用力拍在案几上,方才还算平静的面容不过片刻就勃然变色。
他抬头盯着书案前的彭万昌,冰冷的嗓音里蕴含着滔天的怒火,“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不按我之前说的去做!”
彭万昌闻言,顿时半跪于地,恭敬行礼道:“皇上的旨意末将已命人传回国中,然而……”
他说到这,犹豫着转头看了眼秦亦瑶,静默不语。
正处在暴怒边缘的荣天钧会意,冲秦亦瑶开口:“你先出去罢,待安排好我再让人告知你。”
荣天钧既已下了逐客令,秦亦瑶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她抬手冲他拱了拱手,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彭万昌,转身出了门。
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荣天钧的怒吼声,“岂有此理!一群废物!”
她边走边听着,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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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暮色苍茫。地处建安西北的某片山林里,逐渐升起明亮的篝火与雾蒙蒙的炊烟。
一片祥和中,身着银甲的士兵忽然骑马奔袭而归,惊起鸟虫无数。及至大帐前,他才匆匆下马,快步走入帐中。
“启禀将军,再有一日余我等便可抵达建安。”
他话语里带了丝归家的兴奋,然而坐在帐中的银甲将军听了他这话,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默默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说话,半跪在地的士兵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书案后面无表情的自家将军,正疑惑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嗓音。
“知道了,下去罢。”
士兵转头去看,发现是副将元哲走了进来,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告退。
元哲扫了一眼神情麻木的萧云承,将手中的饭菜放在案几上,温声开口:“饭菜好了,将军先用饭罢。”
然而书案后的人听了他这话,仍只是默默盯着眼前凌乱的纸张,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元哲见他这般模样,扫了眼几乎铺满整个案几的纸张,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呢?”
“自从离开阳川,这一路上你都茶饭不思、沉默不语,整日都沉迷在写写画画里,但就算你推演再多次,”他紧皱着眉头望向萧云承,无可奈何的开口:“秦封将军的死也无法改变了。”
“……我知道。”
低沉暗哑的嗓音传来,萧云承俯身将手肘撑在案几上,低头深深掩面。
一旁的元哲见他总算有所反应了,赶紧再次开口:“那你这是……”
“可是她生我的气了。”
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话语竟从冷面将军萧云承的口中说出来,目瞪口呆的元哲震惊之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只能付之一叹。
沉沉的叹息声传来,萧云承心中的无力感越发沉重起来,他缓缓开口,嗓音里蕴含着十足的心酸与无奈。
“可是我不知该如何挽回她。”
“我从小自负聪明,文韬武略、运筹帷幄皆不在话下,但从那日直到现在,我都不知该如何挽回她……连我做的这些,都只不过是一遍遍的证明,我自始至终都救不了她爹……”
沉重的心情透过他的嗓音传到元哲耳中,他望着悲伤难过的萧云承,忽然神情复杂的惊叹出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咧了咧嘴,让自己挤出个笑来,语调轻快,“没想到运筹帷幄、未雨绸缪的冷面将军,也会为情所困!你这个弱点也太明显了些罢!”
神情悲伤的萧云承闻言,身形一顿,默默开口,“是又如何?世人皆有弱点,我亦然。”
元哲听他嗓音平稳了些,嘴角一勾,搬了一旁的座椅来,坐到萧云承身侧,开口劝他。
“既然如此,世人也都会犯错,你也一样。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年你发现庞维不打算支援时,已经拉着我去求你爹发兵了,即便晚了些,也不算大错。”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凌乱,又凑近了些,言语中带了些劝慰。
“如今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当局者迷了。与其在这绞尽脑汁,倒不如想想怎么让皇帝下令斩杀庞维才是正事,毕竟当年害死她爹的是庞维,然而皇上却只贬了他去守临江,若皇上当年就下令,不就没这事了嘛!”
元哲正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说着,伏在书案上的萧云承却忽然坐起身来,吓了他一跳。
“你说的对。”萧云承黑沉的双眸骤然盯向元哲,凛然的神色配上他低沉的嗓音,让元哲后背瞬间发凉。
“我、我该不会说错什么话了罢……”他战战兢兢的望着萧云承越发深沉的面容,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火葬场???哈哈哈!
第67章
从阳川城楼上远远望去,和风日丽之下,皆是白草黄沙。如此荒凉之景色,只有不时传来的悠扬笛声,能够暂缓众人心中的孤寂之感。
一曲吹罢,身形伟岸的男子将横笛收起,极目遥望向东南方,神情肃穆。
“彭将军如此英武,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清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远眺的彭万昌面容微顿,只一瞬便又恢复了昨日的厉色。
他转身看向微笑感叹的秦亦瑶,沉声开口:“你找本将军有何事?”
秦亦瑶打量了一眼眉目严厉的彭万昌,飞快扫了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便也不再跟他兜圈子。
“当日我与彭将军在净佛寺后山曾有过一面之缘,却没想到竟还能在战场上再次相见。只不过,”她抬眸盯着彭万昌,嘴角微微勾起,平稳道:“恐怕将军并不想让此事被他知道罢?”
这个“他”是谁,两人皆心知肚明。
彭万昌听了她这番话,眉头紧皱的同时,眼神也不自觉的迅速环顾四周。
“秦将军说的是何意,本将军着实听不懂。”冷冷的嗓音又低又沉,他盯着秦亦瑶缓缓开口。
“是吗?”
秦亦瑶本就对彭万昌潜入炎国有所怀疑,如今一番试探后见他有所心虚的模样,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因此再开口便十分不客气。
“既然如此,我便直接将此事与荣将军说了罢。”
清亮的嗓音带了一丝冷意,她说完后,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然而刚走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一声颇为沉重的“站住”。
微抬的脚步收了回去,秦亦瑶平静的脸上一抹笑容转瞬即逝。
她转身望向站在城楼一角的彭万昌,嗓音平淡道:“将军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本就有些不悦的彭万昌听了她这话,脸色变了几变,终是黑沉了下来。
“说罢,你想要什么?”
他正言厉色的盯着秦亦瑶,锋利的眼神如刀剑一般齐齐向她射来。
秦亦瑶亦毫不逊色的直视回去,原本清澈的双眸中盛满了坚定之色,开口的嗓音更是十分干脆利落。
“我要你救一个人。”
“谁?”
彭万昌原本预想了很多可能她会提的要求,却没想到只是救一个人如此简单。
然而他这话刚问出口,心中忽然想到什么,眉头顿时一皱。
“炎军副将孙闻义。”
秦亦瑶清亮的嗓音先他一步,将名字说了出来。
一旁的彭万昌听了,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个人我救不了。”
“为何救不了?”秦亦瑶闻言,眉头顿时皱起,上前一步飞快问道。
神色执拗的彭万昌本不愿回答她,但见她在一旁死盯着自己不放,想了想,终是开了口。
“那孙闻义本就是皇上用来牵制你的,因此从来都是重兵看守,就连他的饭菜都有专人查验,要救他,谈何容易!”
他说完便不再看向秦亦瑶,如何判断,只交给她自己去思量。
然而不过片刻,清亮的嗓音就再次响起。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里夹杂了些别的意味。
“若彭将军都救不了,那我只能去跟荣天钧实话实说了。”
“你!”彭万昌瞬间转头怒目而视,然而开口的嗓音却被他极力压低,“你这是在要挟本将军!”
“是又如何?”秦亦瑶平淡的盯着面色慌张的彭万昌,缓缓开口:“就看将军答应还是不答应了。”
两人这一番唇枪舌战,彭万昌始终是处于劣势的。
因此他听完秦亦瑶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思索了好一会,终是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有了彭万昌的暗中帮忙,秦亦瑶出发前往嘉定那日,她便以探视为由,趁机让孙闻义换上郑军士兵装束,在彭万昌的掩护下,将他带出了阳川城。
而荣天钧似乎忙于政务,竟也丝毫未曾察觉。
秦亦瑶心中虽有疑惑,但未及深想,便与彭万昌率领的五百兵士一同出了城,直往嘉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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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高大巍峨的崇华殿外,一名风尘仆仆的黑甲士兵正疾步往大殿门前走去,然而离殿门还有些距离,他便远远望见文武百官突然议论纷纷的从大殿中走了出来。
他面色一惊,赶紧快步跑上前去,拉住一名官员问道:“还未到散朝时辰,诸位大人为何退了出来?”
被他拉住的官员上下打量他一眼,叹口气无奈道:“嗐!皇上与安平王吵起来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谈,这才提前散了朝。”
他说完,神色疑惑的再次打量士兵几眼,再开口时语气里便带了些规劝。
“你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在外面候着罢。要是这会子进去,皇上跟王爷心里的气都得撒在你身上!”
言罢,他便随着退朝的百官走远了。
那士兵闻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军报,只能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在殿前不远处候着了。
“所以,”端坐在龙椅上的萧云丰,脸色沉沉,目光犀利的盯着大殿中央的萧云承,沉声问道:“他便是你不出兵的理由?”
站在大殿中央的萧云承身上仍穿着那副斑驳了许多的银甲,面色平静的直视龙椅之上的萧云丰。
“并非如此。臣只是想问皇上,当年为何不抓庞维。”他缓缓开口,目光沉着而坚定。
然而萧云丰听了他这话,顿时气的将眉头皱起,疑惑不解又诧异不已的指着他高声开口。
“朕方才问你为何迟迟不出兵,你却答非所问的来问朕为何不抓庞维?萧云承,你这是在边境待久了,脑袋待傻了,还是故意给朕找不痛快!”
他重重一拍鎏金龙椅的扶手,神情怒不可遏。
然而萧云承却对他的雷霆之怒,丝毫不以为意。他抬手冲萧云丰拱了拱手,再开口时神情便冷了些。
“当年镇军将军秦封之死,乃是庞维未能及时驰援所致,当时我父亲永安王与我曾一同向皇上进言,即便只有蛛丝马迹可以佐证庞维乃是故意不发兵,仍需将他严惩才可。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