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凤,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
观南未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豫王出言不逊,儿臣身为兄长自该出手理教他一番。”
“你说说,他为何打你?”承德帝转向阙晖。
“儿臣……儿臣不过问了几句云凰姑娘的事皇兄他就急了,母妃说的对,在皇兄眼里,我们这些亲人连那女子半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承德帝眸色一沉,默然许久低声道:“传寡人口谕,晋王行为失格,即日起,在府中闭门思过,无寡人允许不得外出,亦不得与任何人相见。”
观南紧抿着唇没有反应,袖下手指渐渐收紧,许久,他缓缓行礼道:“儿臣遵旨。”
站在一旁的阙晖见此不禁神色得意暗自窃喜,母妃说得果然没错,这个榆木脑袋平日里再冷静,遇到跟那女人有关的事准会露出破绽来,今日这套激将法不正好验证了这一点。
*
傍晚时分,秦漪心里一直烦躁不安,隐隐觉得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宝画,你去让门房备马车,我要去晋王府一趟。”
“快该用晚膳了,小姐这个时候去?”
“嗯,快去吧。”
“是。”
下人手脚麻利,没多久宝画去而复返,道马车已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出发。
秦漪未再耽搁当即携宝珍出了府,这一路心神不宁难以平静,惹得宝珍也不敢多话了。
抵达晋王府后,秦漪却被门口侍卫给拦了下来。
“姑娘,殿下被圣上罚禁闭了,没三五天不能出来,更不能见客,您还是回去吧。”
秦漪心里一沉担忧不已,忙问道:“陛下为何罚他?”
“小的听说,殿下在宫里跟豫王动手了。”
“依小的看,定是那豫王先找的茬,殿下这般温和的人,小的才不信他会凭白跟人动手。”侍卫义正辞严道。
秦漪拢紧衣袖,边又递给他两块沉甸甸的银锭,“一点心意,拿去跟兄弟们喝酒吧。”
稍顿,“还望小哥能让我进去看看他,我不待久。”
“这……”侍卫连忙将银子推了回来,他们王爷清正廉明,若发现底下的人受贿定要不悦了,“这恐怕不妥,要是叫陛下知道,小的也担待不起……”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陛下远在皇宫,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小姐进去了?”
宝珍使劲拽着那侍卫的胳膊,边又冲秦漪挤眉弄眼。
秦漪不再停留,提起裙子便朝里面走去,其余侍卫蜂拥而至不让再往前走,迫不得已,秦漪只好拿出观南给她的令牌。
“我只想确认他安然无恙,待不了多久就会出来,定不会让兄弟们难办。倘若陛下问罪,我愿一人承担。”
侍卫们见状左右为难,不过听她这样说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到时候陛下若真怪罪起来,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反倒若真心实意地拦了晋王的心上人,若叫晋王知道,那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秦漪头一回来到晋王府,可她顾不得欣赏这府邸有多气派,只随仆人快步朝观南所住厢房走去。
来至门口,仆人退下,她在门上轻叩几声,屋里无人回应,她轻轻将门推开,随着“吱呀”一声,观南清越的嗓音也在耳畔响起。
“邕伯不必再劝,我不饿。”
透过门缝,只见他正背对着站在案几旁,手里翻来覆去在查看什么,秦漪轻手轻脚朝他走去,两手越过他胳膊圈住他腰身,脸颊贴在他后背。
“不吃饭怎么行,你若饿瘦了,我定也心里不好受。”
观南浑身一顿,放下手中画卷反握住她的小手。
“云凰。”他有些欣喜又有些不自在,久久未转过身去,“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便来了。”秦漪柔声答道。
见他许久不肯转过来面向她,秦漪隐隐明白几分,松开手绕到他眼前。
观南眸色一闪偏过头去,只留了半张侧脸对向她。
“抱歉,让你瞧见我如此狼狈的一面。”
倒不是因为脸上添伤十分丑陋,他只是不愿让她担心罢了。
秦漪抬手将他脸扭过来,瞧清嘴角处的淤青和擦伤只觉心疼不已。
“疼吗?”
“不疼。”
他浅笑着微微摇头,秦漪鼻尖一酸,眼圈不禁泛了红。
“傻子。”她艰涩低喃一声。
“这点伤算得什么?”
观南欠身与她直视,温声细语地哄劝道,“我真不疼,你莫要哭了。”
说着用指尖抹去她眼角泪水,又在那处落下轻飘飘的一吻。
“我只是……只是……”
原本只是有些难受,此时竟成了万般心酸,她泣不成声扑进他怀中,抽泣许久低喃道,“不如我们私奔吧?做不成凤凰,那便做对野鸳鸯。”
“不。”观南认真应道,“无论如何,我得给你个名分。”
“我不在乎!”秦漪眼眶通红紧紧搂着他腰身,“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什么名分什么地位我通通不在乎,观南,我只想与你安稳度过余生。”
观南落在她肩头的手微微收紧,良久,他轻叹一声。
“云凰。”观南微俯身凝望着他,目光灼热,言语认真,“我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过门,我要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
四目相对,他们彼此眼中再看不见别的,唯有“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坚定和爱意。
秦漪眸光闪烁心口悸动,踮起脚尖圈住他脖颈覆上那两枚微凉的唇瓣。
她爱眼前这个男人,可以不顾世俗,可以不计后果。
唇齿缠绵,难舍难分,观南气息越加不稳,化被动为主动将她拦腰抱起,转而又轻放在美人榻上,望着她绯红的双颊更觉情动难耐,便随本心欺身覆在她身上。
“古人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我愿日日夜夜与你长相厮守。”
他削长的指尖轻松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热烈如火焰般,秦漪身心颤栗略感羞赧,才欲挪开视线便觉眼前一暗。
他在她唇上流连忘返,声音近乎呢喃。
“云凰,我念你入骨深入膏肓了……”
第53章 伍拾叁 皇权相争必有一输
栖凤居人影攒动, 热闹不已,一小厮端着茶点来到二楼走廊尽头处的雅间内,禀告道:“东家, 周公子又来了。”
“他倒是能坚持。”秦漪埋首整理账册,闻言头也未抬, “请他进来。”
不多时,周子濯随下人走来, 在门口站住脚后朝屋里案几前坐着的秦漪看了好一会儿。
她身上当真再也看不见往昔半点踪影。
“绾梅, 今日是你生辰, 我来看看你。”
“周公子, 我请你进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虚情假意的废话。”
她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恨意抬了抬手,“坐。”
“听闻周公子的妾室被人劫走了,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如今人可找回来了?”
才一坐定便听得这么句话, 周子濯脸色变了变,抬眸注视着她,压着声音问道:“是你做的?”
秦漪冷笑一声,“我可没那个本事。”
如今她丝毫不像看见这张脸,所以开门见山地说道:“前两日我去城隍庙上香时曾见过她一面,她见了我后就跟中邪了似的,嘴里直嚷嚷着要与我做场交易。”
瞥见周子濯渐渐皱起的眉头, 她轻描淡写地字字说道:“用周公子的一件秘密。”
闻言,周子濯心神一凛, 故作随意地挪开目光, “荒谬。”
秦漪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在账册上勾勾画画。
“她一直说事关你那死去的夫人,可惜我不感兴趣就拒绝了, 这会儿想起来又有些后悔,周公子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屋内安静下来,周子濯沉着脸没再接话,许久后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放在桌上。
“那女人在府里时便整日风言风语,所以我才让管家将她送到庄子上,不曾想她竟趁人不注意偷跑出去。”
说罢他站起身来,“府里还有事,先行告辞。”
秦漪目光冷淡嘴角噙笑,“慢走不送。”
待那道身影消失不见,她伸手拿过那只金簪默默端详,簪尾两簇梅花栩栩如生,一如曾经在慈云山别苑时他送的那只。
她随手扔在地上,攥着帕子擦擦指尖,侍女了然,将刚才周子濯坐过的木椅撤了去。
“告诉宋大人,鱼上钩了,照计划行事。”
“是。”
*
寝宫内檀香袅袅,承德帝半倚在榻上,双目微阖,一旁坐着的是刚解了禁闭的观南。
父子二人近些时日关系有些紧张,可见他状态不佳观南心中难免担忧。
“父皇似有些精神不济,儿臣替您把把脉吧。”
承德帝掀开眼皮,淡淡道:“寡人的身子近来越发疲惫,也不知可是因为岁数大了的缘故。”
观南闻言沉下心来,轻声道:“父皇正值壮年谈何上了岁数,是儿臣让父皇为我操劳太多伤神过度。”
一声长叹在殿内响起,承德帝揉揉眉心,低声道:“寡人这两日总梦见你母妃,寡人已经考了,可她还似年轻时那般美丽。”
“这江山是你母妃陪寡人打下来的,你母妃去的早,寡人再无机会偿还她,这一直是寡人的一块心病。”
他略显浑浊的双目望向观南,似在透过他看那个自己心爱的亡妻。
“凤儿,寡人有意立你为太子,即日起,你当向你老师多加请教,治国之道非一日可学会的,幸而寡人还有时间培养你。”
余光中帘后人影晃动,观南状似不在意地摇摇头,手中银钩轻轻拨动香炉里的青灰,“父皇,儿臣以为豫王比我更适合。”
承德帝皱了皱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晖儿性子浮躁难当大任,寡人不放心将这天下交给他。”
观南垂下眼帘不再言语,瞧着好似对承德帝的安排默认了。
待那帘布不再拂动,观南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父皇近日睡得不好,儿臣特调制了些助眠的药物。”
承德帝朝桌上瓷瓶瞥了眼,淡淡笑道:“皇儿越来越懂事了。”
他从瓶里倒出两粒,端着茶水便要送进口中。
“父皇为何不让李公公先验一下?”
承德帝动作停顿,久而低声一笑,“若连你也想害寡人,那寡人还有何意义在这世上活着?”
观南心口微微一滞,两手交叠行了一礼,“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
……
走出寝宫后,李公公唤住观南,小跑着来到跟前悄声道:“殿下,刘全那兔崽子果然出宫去了,可要老奴派人将他捉回来?”
观南负手而立遥望皇城远处,沉吟道:“无妨,我正需有人替我传话,莫要打草惊蛇。”
“喏。”
“李公公,父皇寝宫近来可还有恙?”
听他提起这一茬,李公公登时浑身出了层冷汗,忙躬身回道:“殿下尽可放心,老奴日日夜夜盯得仔细,就是只苍蝇也保准叫它进不去。”
观南微微颌首,“如此你也算将功补过了。”
“多谢殿下饶老奴一命,老奴日后定好生照看着,不让陛下出差错。”
“如此甚好。”
观南抬腿朝高台下走去,想到什么又停住,见四下无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身后侍从。
“将此信转交给大统领。”
“是。”
*
傍晚时分,御前禁军统领沈漠徒步来到晋王府,门口侍卫见到他后忙到书房通报。
“殿下,沈大统领到府上来了。”
“快请进来。”
话音才落,沈漠已自己进来,颇为熟稔地找了座椅落座。
“我都说了不用通报,你这府里的侍从真是跟你一样讲究。”
观南抬手屏退侍从,放下书卷在他对面坐下,沈漠看着茶几上才煎好的香茗眉尾一挑。
“殿下果然是文雅人,如我这等糙汉子断不会做这煎茶的事。”
“这云雾是前几日楚阁老赠于我的,知你今日要来,所以特意煮了点招待你。”
“楚阁老那老顽固竟与你这般交好?真是难得啊!”
沈漠端起茶杯轻轻一吹,满含香气的烟雾被拨开,他这才抿上两口,细尝过后砸砸嘴,“好茶!”
观南见此摇头失笑,说起来沈漠与他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他母亲便是沈漠的亲姑姑,论起辈分来,沈漠是观南的大表哥,简而言之,沈家就是观南的外家。
恢复皇子身份后观南才知自己还有如此多亲人在,起初也有些不适应,可沈家各个皆是忠良,性情又十分爽朗,不过几日观南便与他们来往越发熟识了。
两人说笑间,一是侍从手执一封信走来,“殿下,线人来信。”
观南接过信纸细细看去,待将信里的内容看完后脸色已阴沉如水。
沈漠心中了然,就着他的手扫了几眼,信里的内容字字惊心。
“豫王果真生了逆谋的心思。”
“早在意料之中。”
观南神色沉重,起身到书案前展纸研磨,快速写下几行字。
“可要将计划提前?”沈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