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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子离是被喧闹声吵醒的,她揉了揉疲倦的眼睛,问道:“怎么这么吵啊?”
唐穆看向窗外,说道:“有小孩在玩闹。”
“什么?小孩?”
钟子离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但是马车里并没有小孩呀。
她掀开窗帘朝外面看了看,确实看见几个孩子你追我赶的在街头玩耍。
这街头,有些熟悉啊......
钟子离将脑袋探了出去,眼里所见尽是繁华景象。
她将脑袋收了回来,瞪着大大的眼睛,眼里既有惊又有喜。
“这就到京城了?”
唐穆点点头:“你睡了很长时间。”
钟子离扬着嘴角看向窗外,很快又对唐穆说:“回京城的感觉真的不错。”
唐穆附和着点点头,可钟子离却突然放下了扬起的嘴角,露出了失落的模样。
马车停了下来,唐穆起身似是要下马车,钟子离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带着疑惑和紧张问道:“你去哪?”
唐穆坐回了位置上,说道:“我有事要去处理一下,赵昊月会将你带去将军府,你待在将军府哪都别去等我回来。”
钟子离乖乖的点了点头,松开了他的衣角,注视着他下了马车。
她的脑子里重复想着唐穆刚才所说的话--将军府。
难道,唐穆和傅将军已经......
☆、对峙篇(一)
天空阴沉沉的,本应该是白天可此时却无比阴暗,这样的气氛让人心里难免压抑。
风吹到脸上带着股凉意,很快,便下起了大雨。
男人在大理寺门口下了马,大理寺卿顾印撑着把纸伞将男人接进了屋里。
“将军可还好?”顾印看向身边这个眼眸深邃的男人。
唐穆颔首:“一切安好。”
“此次之事将军已同我交代过,你进去便行。”
唐穆抬眼看向顾印,深沉的眸子如同黑潭。
“那个人什么都不说,刑法也用过了,嘴巴硬得很。”
唐穆抬手请礼,说道:“多谢。”
***
比外头天空更昏暗的是大理寺的监狱。
狱吏走在唐穆前头为他带路,他们所经之处,两侧皆能看见不少被用过刑以至于身上血淋淋的犯人。
狱吏在一个看上去极为破旧和肮脏的牢房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了。”
狱吏说完后,从唐穆身边绕过直径离开。
牢房里,一个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男人趴在木板上休息,他后背的衣服上沾有血迹,看那血迹的纹路,这个男人定是受过鞭刑的。
唐穆挪动了脚步,男人听见动静后抬起了头对着外面的那人吼道:“我是小唐公子,我阿叔回来之后,定会砍了你们的脑袋。”
外面那人没有回答他,他看着那人挪动脚步走到了个能取到光线的地方,微弱的光线照在那人的脸庞上时,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容进入男人的视线里。
“唐子臻?”
男人是带着极其无法相信的语气说出的这个名字,他双眉聚紧,嘴巴微张,眼里除了怀疑之外,便是几分恐惧。
“你没死?你怎会没死?你怎么又没死!”
男人猛的爬下木板冲到唐穆眼前,若不是被关在牢房里,只怕他已经将唐穆扑倒在地了。
“你来做什么?抢我的位置?还是......看我的笑话?”
唐穆不露声色的看着他,而唐穆越是这幅样子,男人便越气。
“唐子臻!你这个卑鄙的无耻小人!你背地算计我,你就这点本事?”
男人越是骂他,他反而越冷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气得男人恨不得砸了这牢房与他打一架。
“唐子泽!”
男人咬牙切齿。
唐穆嘴唇动了动,道:“是你起兵妄想叛乱,与我何干?”
男人讽刺一笑:“与你何干?我如今这个模样不就是你逼的吗?你还敢说与你何干?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阿叔从猎场回来之后对我的态度完全就是变了个人,巧的是你唐子臻也随我阿叔去了猎场,那段时间里,你没少在我阿叔面前表现吧,也没少在他耳边说我的不是,对不对?”
他的这番话让唐穆觉得疑惑,唐穆问:“我在将军耳边说你的不是将军便会相信我?难道不是你自己多疑?而且,我何时逼过你。”
“呸。”男人啐了一口,又道:“阴险的小人,整个京城只有你与我有过节,你曾经在宫里当着下人的面为难我,你多次在我阿叔面前表现优异,我阿叔前去居庸关时点名道姓向皇上要你,你敢说你没在背后动过手脚?你的这些行为不就是想让我阿叔怀疑我,不就是在逼我吗?”
男人一伸手扯住了唐穆的衣领,他将唐穆拉向自己,眼神狠厉的盯着他说:“你看清楚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我才是傅元真的侄子,是真正的唐公子。”他用另一只手将藏在衣襟之下的那块金锁拿了出来,说道:“看见了吗?这是我阿叔送给我的,我才是真正的唐公子,而你,不过是个嫉妒我的卑鄙小人。”
唐穆将视线移到那金锁上,那块金锁十分干净,与邋里邋遢的男人完全不搭,他冷笑了声,说道:“金锁倒是很干净,你的心却很脏。”
唐穆一只手狠狠用力掰开了男人抓着自己衣领的手,他后退两步,看着牢房里那个满脸怨气的男人,说道:“这几年里,你倒是一直活着自己的谎言里。”
“我没有撒谎!没有撒谎!”男人怒指唐穆,道:“是你,是你妄想取代我,都是你在害我!”
唐穆冷静的看着男人,待男人发泄完了,他才缓缓道:“端新,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男人猛的抬眼看向唐穆,眼里仍充满了疑惑,只是疑惑之下,是与在得知唐穆没死时截然不同的恐惧。
唐穆道:“三年前在苏瑾瑜家门口将你救了之后,你说自己叫靳新,受伤是因为遇到了强盗,你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满嘴谎言。”
“不、不是。”男人难以置信的不停摇头:“我不是端新,我是唐小公子。”
唐穆好笑道:“端家待你如此不好?竟到了让你不愿承认的地步。”
男人还是一脸不愿接受的模样,说道:“你不可能查得到,不可能,你想害我,我若是端新,你拿出证据啊!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那端家早就......”
“早就如何?”
男人的突然停顿倒是给了唐穆插话的机会,唐穆道:“早就......被灭族了?”
男人慌慌张张的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与我何干,我不知道。”
☆、对峙篇(二)
“三年多前,一封秘信被送到皇上寝宫,内容是举发端裔造反一事,此事皇上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让人暗中调查,几天之后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一件事便是在端府中发现了许多与外族来往的密信,端大人一直深受皇上信任,而正因为信任越深,所以皇上在得知他与外族来往时对他的恨也越深。端府所有人因此事受到牵连,府中上下小到襁褓大到花甲无一活口,端家一事在当时算得上大事了,在大家所知中,端家是被灭了族的,但是,端家的小少爷因为那年生了病被送回老家休养,而又因为那小少爷是私生子的原因,所以他的行踪无太多人关注,在皇宫中,很多大臣都不知道端大人竟还有这么一个小儿子,这就意味着皇上也不知道,所以端家被灭门那天,端大人的小儿子便有幸活了下来。”
男人脸色发白,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喉头上下滚动了下,眼里布满了慌张。
“照你这么说,你接下来便是要说我就是端俯那个小少爷?”
唐穆未在此事上回应他,说道:“三年前你会出现在月之小镇并不是巧合吧?”
男人的手微微颤抖握成拳头,他这一举动被唐穆看在眼里,他手紧握至白骨凸出,低吼道:“想污蔑我?”
唐穆冷冷勾起嘴角:“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不是污蔑,端大人当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尽管他在京城生活了大半辈子,但像他这样的名人,只要稍加调查,便能知道他出生的地方。”
男人逐渐藏不住慌张的情绪,但他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所以呢?”
“所以。”唐穆回应:“端大人出生的地方,便是我和苏瑾瑜将你救下的月之小镇,你当时因为生了病所以在那个地方休养吧?端府灭门一事你是知道的,也正因为你知道,所以你去过京城想要调查此事,你自己应该也没想到吧?为什么你一个不被关注的私生子突然就被盯上了,你当时逃离京城回到月之小镇,那群人便也跟到了月之小镇,三年前将你救了之后,你说你的伤是强盗所为,你还说你的名字叫靳新,这些都是骗人的吧?而你之所以会知道与金锁有关的事,想来和你父亲有关吧?端大人没少和你提起吧。”
唐穆话已至此,男人已无法再做任何狡辩,他问:“你什么时候调查我的?什么时候对我起疑心的?”
“两年前。”
唐穆几乎是脱口而出:“从猎场回来时我便开始调查你,至于何时对你起的疑心。”他刻意的顿了顿,像是有意挑起端新心里的不安和猜测。看着眼前的男人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着急,唐穆笑了笑,说道:“我从认识你的时候便没相信过你。”
端新看着唐穆的眼睛,他的眼里不着一点情绪。当他的视线落在端新脸上时,那感觉犹如野兽看着随时会被撕裂的猎物一样,让人不禁想要远离他。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竟能让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端新声音颤抖的发问。
“是你的说词太过奇怪。”
唐穆语气极为平淡,说:“当年你说你被强盗所伤,我在给你包扎伤口的时,看见你的血是黑色的,这是中毒的迹象,刀上涂了毒就意味着要杀的人一定得死,若是强盗的话,他们一开始便会知道谁将死在自己刀下?只怕他们随机挑人的可能性更大吧。”
唐穆的解释让端新觉得更加不解了,他问:“既然没有相信过我,为何不让苏瑾瑜赶我走?”
唐穆道:“你当时并没有害我们,我若让苏瑾瑜将你赶出去,反而是害了你。”
端新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口中的救助,不过是虚伪,他好笑道:“你到底在背后调查了多少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但你已经调查过的?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你倒是告诉我啊!当时那个盯上我的人是谁?他又为何会盯上我!”
唐穆疑惑,问道:“你不知道?”
端新真是一脸不知的模样,说道:“什么?”
看他真是不知,唐穆说道:“你若要调查端府一事,难道不是应该从端大人是否与外族来往查起吗?”
端新毫无耐心,低吼道:“不要和我讲过程,告诉我结果啊!是谁盯上我的?又为何会盯上我!”
端新的低吼在牢房里造成了回声,那些回声消失后,唐穆动了动唇:“钟毅。”
端新双眉拧做一团,他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可牢房不大,四周安静,就算是他想故意听错,也不可能听错。
“三皇子?”
唐穆颔首:“钟毅一直想掌握兵权,而端大人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想将一半兵权交予他来管的地步,此事触碰到了钟毅的底线,为了不让皇上将兵权交给他,钟毅便伪造了端大人造反的假证。”
唐穆瞥了眼气得发抖的端新,提醒道:“我既然能查出你的身份,钟毅肯定也能,斩草除根以除后患,想必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吧。”
端新踉跄了几步,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他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没有像三年前那样派人杀了我。”
唐穆思索片刻:“或许,是没有机会吧,你身为傅将军的侄子,他怎敢在将军的眼皮之下对你动手,不过将军离开了京城,你又不安分。”唐穆冷哼了声:“倒是给了他除去你的机会。”
“你一开始便知道他想杀我?”唐穆不语,端新又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
分明问出问题的是端新,可唐穆却更加疑惑,说道:“你若调查过端府一事,必定会对钟毅心存戒备。”
看他疑惑不解的样子,唐穆明白了原因,说道:“我怎知你根本没有调查,你虽心存报复,却没脑子。”
“唐子臻!”
端新怒道:“我问你,我起兵造反一事,你事先可知?”
唐穆并不回避:“知道。”
端新问:“你如何知道的?”
唐穆道:“只要知道你是端大人的儿子,加之你夺走金锁谎称是唐千禾的儿子,并且你多次前往千家军的训练场,所有事情联在一起,我能想到的便是你想要权力,你要复仇,而你复仇的对象只可能是两个人,一个是钟毅,另一个便只可能是皇上,倘若你的复仇对象是钟毅,凭你唐公子的身份完全有机会害他,但只有杀的是皇帝,才能让你大费周章的招募私兵。”
“你监视我?”
唐穆不知是第几次看他这般愤怒了,他摇头,说道:“监视倒是没有,只不过从猎场回来时看见京城外有人招兵,我以假名混入了那支队伍,无意间得知是你的兵队,我就顺便调查了一下。”
端新并不相信,反驳道:“不可能,阿叔回京时我早已收兵,你不可能看见有人招兵。”
唐穆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忘记说了,我因为要调查你身份一事,便向将军请命提前回京。”
端新的双腿发软,靠着墙慢慢滑落在地,他脸色惨白,嘴唇无力的动了动,好久才道:“卑鄙之徒,你一个外人所说的话,将军怎会听信。”